苦行经验

Аскетические опыты Том 1

《苦修体验》卷一

序言

读者若是对正教东方教会的圣传有所了解，他将很容易看出，呈现在其面前的这些「尝试」（Опыты）中所阐述的，是圣教父们关于「万艺之艺」[01]，关于修道生活的教导——这些教导被应用于当代的需求之中。古代修道生活与近代修道生活活动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基督教早期几个世纪的修道者们，是由蒙受神圣启示的导师所引导；而如今——正如圣尼尔·索尔斯基与其他后世教父们所指出的——修道者们必须主要以《圣经》和教父著作作为指导，原因在于神圣恩典的活的器皿已极度匮乏。解释这种方向及其必要性，构成了这些「尝试」（Опытов）自始至终的基本思想。

组成我这本书的诸篇文章写于不同的时期，出于不同的原因，主要都是为了答复在与我有属灵交往的修士们和爱神的平信徒们群体中所出现的苦修问题。在即将结束我在世的旅程时，我自认为有责任重新审阅、修正、增补、汇集成一，并付梓印刷所有我在担任大司祭[02]时所撰写的文章。我之所以认为这是我的责任，是出于两个原因：首先，是因为许多文章以手稿的形式流传开来，带有或多或少的错误；其次，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向基督徒群体提交一份报告，关于我对那流淌着属灵恩赐和美善的应许之地的考察——关于我对修道生活的考察，它如何在正教东方教会的神圣传统中呈现，以及上帝的普照如何引领我得以在它的一些活生生的代表身上默观它。

然后，我只剩下向读者请求宽宥我的愚钝，并为我贫乏的灵魂祈祷了。

关于追随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主曾言：「若有人服事我，就当跟从我。」(约翰福音 12:26) 每位基督徒，在圣洗礼所宣的誓言中，都已领受了作主耶稣基督的仆役与侍者的职责：因此，每位基督徒都必须毫无疑问地跟从主耶稣基督。

主称自己为羊群的牧者，并说：「羊也听祂的声音……羊也跟随祂，因为它们认得祂的声音」（约翰福音 10:3-4）。基督的声音，是祂的教诲；基督的声音，是福音。在尘世的旅途中跟随基督的脚步，便是将一切行为全然导向祂的诫命。

若要追随基督，必先明辨祂的圣音。潜心研读福音，你便能以生命追随基督。

谁若按肉身而生，籍由圣洗礼步入「重生」（提多书 3:5），并籍由遵循福音而活，保守洗礼所赋予的状态：那人便「得救」。他将籍由属灵的诞生，踏入讨神喜悦的尘世生命之路，并带着蒙福的结局「走出」这条道路，在永恒中寻得永恒的、丰盛无比的、甘甜至极的属灵「草场」（约翰福音 10:9）。

「若有人服侍我，就当跟随我；我在哪里，服侍我的人也要在哪里；若有人服侍我，我父必尊重他。」(约翰福音 12:26) 主说这些话时身在何处？祂以与神性联合的人性，身处人群之中，在地上，在他们流亡和受苦的幽谷里；而以神性而言，祂仍旧身处从无始之始就已存在之处。「道与神同在」(约翰福音 1:1)，并且在神里面。这道如此宣示自己：「父在我里面，我也在父里面。」(约翰福音 10:38) 基督的追随者亦能达到那境地：「凡口里、心里并行为上承认耶稣是神的儿子的人，神就住在他里面，他也住在神里面。」(约翰一书 4:15)

「若有人服事我，我父必尊重他：凡是得胜世界和罪恶，并在尘世的生命中跟随我的人，我必在永恒的生命中赐他『与我同坐在我的宝座上，正如我已经得胜，与我父同坐在他的宝座上』」（启示录 3:21）。

舍弃尘世是追随基督的先决条件。若非灵魂中先行完成了前者，后者便无处安身。「若有人愿追随我，」主说，「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因为凡是想保全自己生命的，必丧失生命；凡是为我与福音的缘故丧失生命的，必保全生命。」（马可福音 8:34-35）。「若有人来到我这里，却不憎恨自己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弟兄、姊妹，甚至自己的性命，他就不能作我的门徒。凡不背着自己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门徒。」（路加福音 14:26-27）。

许多人亲近主——但很少人敢于追随祂。许多人阅读福音书，为其教诲之崇高与圣洁而心醉神驰、惊叹不已——但很少人敢于按照福音书所立的规则来指引自己的行为。主向所有亲近祂并渴望归属于祂的人宣告：「凡到我这里来的，」若不弃绝世界和自己，「就不能作我的门徒。」

「这话语甚是严厉，」连那些表面上追随救主、被视为祂门徒的人，也曾如此评论祂的教导：「谁能听得进去呢？」（约翰福音 6:60）。肉体的思虑，便是从其不幸的心境中，如此评断上帝的道。上帝的道是「生命」（约翰福音 6:63），是永恒的生命，是真实的生命。这道，使那源于永恒死亡、并维系着世人永恒死亡的「肉体思虑」（罗马书 8:6）得以死灭：对那些因肉体思虑而走向毁灭、并甘愿因此沉沦的人而言，上帝的道是「愚拙」。然而，对「蒙拯救的人，这却是上帝的大能」（哥林多前书 1:18）。

罪恶借由堕落深深地融入了我们的生命，以致灵魂的所有特质、所有活动都被它浸染。弃绝那已与灵魂血肉相连的罪恶，便如同弃绝灵魂本身。然而，这般弃绝灵魂，却是灵魂得救的必然。弃绝这被罪玷污的本性，是为能与基督更新的本性契合的必须。当器皿中的食物被毒药沾染，人们会将所有食物尽数倾倒；然后仔细洗净器皿，方能盛入可供享用的洁净食物。那被毒药所污的食物，理所当然地，自身也成了毒物。

若欲追随基督，当先弃绝吾人之理智与意志。堕落本性之理智与意志，皆已为罪恶全然败坏；彼等绝不能与上帝之理智与意志相融。凡弃绝自身理智者，方能领受上帝之理智；凡拒行己愿者，方能遵行上帝之圣意。

为了追随基督，「让我们背负自己的十字架」。背负自己的十字架，是指在神圣旨意所降临或允许的一切苦难中，甘心乐意、恭敬顺服神的审判。在苦难和逆境中发怨言和愤懑，便是弃绝十字架。唯有「背负自己十字架」的人才能追随基督：他们顺服神的旨意，谦卑地承认自己配得审判、定罪与惩罚。

主，祂曾命令我们自我牺牲，舍弃世界，并背负起十字架，祂也赐予我们能力去遵行祂的诫命。那些决心要遵行这诫命，并努力去实行的人，会立刻看出其必要性。这教导，在从属肉体的智慧所产生的肤浅与错误的目光看来，似乎是严酷的，然而它却是最明智的，充满着恩慈：它呼唤失丧者归向救赎，呼唤已逝者归向生命，呼唤那些被埋葬在地狱深处的人们归向天堂。

那些不愿主动舍弃自我和世界的，终将被强迫完成这两者。当那无情且不可阻挡的死亡降临时，他们便要与一切所依恋之物分离：他们的舍弃将达到如此程度，以至于连自己的身体也要脱下，抛弃它，任其留在地上，成为虫豸与朽烂的食粮。

自爱与对暂时、虚妄之物的执着——乃是自我欺骗、心眼昏昧、灵魂死亡的果实。自爱，乃是对自身的扭曲之爱。此爱，愚昧而有害。自爱之人，沉溺于虚妄短暂之物，贪恋罪恶之乐——实乃自我的仇敌。他是个自戕者：以为爱己悦己，实则憎恶并毁灭自己，以永恒之死戕害自身。

让我们环顾四周，这被世俗娱乐、蒙蔽、欺骗的心灵啊！让我们清醒过来，这被世俗陶醉，以至于失去了正确自我认知的心灵啊！让我们审视那些不断在我们眼前发生的经验吧。那些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也必然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那个将毕生精力投入于追求荣誉的人，他是否将这些荣誉带入了永恒？他是否没有把那些显赫的头衔、勋章，以及所有他曾环绕自己的光辉留在此地？他是否只以一个人的身份，带着他的作为，带着他在尘世生命中所获得的品格，独自进入了永恒？

那将一生耗费于积聚财富之人，那囤积了大量金钱、获得广阔土地为己有、设立了各种带来丰厚收益的机构、居住在金碧辉煌的大理石宫殿中、乘坐华美车驾与骏马驰骋之人——他是否将这一切带入了永恒？没有！他将一切遗留在地上，只为身体的最终所需，满足于一小块土地，而所有逝者对此的需求均等，满足亦然。

凡在尘世生涯中耽溺于肉体欢娱与享乐之人，耗费时日与友朋嬉戏玩乐，在奢华筵席上觥筹交错者，最终必为情势所迫，脱离其惯常之生活方式。衰老与病痛之期将至，继而魂灵与肉身分离之时刻亦将来临。届时方才醒悟，然为时已晚，侍奉私欲与情欲实乃自我欺罔，而为肉体与罪恶而活，终究是了无意义之生命。

对属世亨通的渴求，何其怪异，何其可怖！它以狂热追寻。一旦寻得，所获之物便立即失去价值，而追寻之心又以新的力量被激发。它对任何现有的事物都不满足：它只活在未来，它只渴求它所没有的。欲望的对象以满足的幻梦和希望引诱追寻者的心：他被欺骗，不断被欺骗，却在属世生命的整个历程中追逐它们，直到不期而至的死亡将他攫走。如何、又以何来解释这种追寻呢？它对待所有人如同一个残忍的叛徒，却又支配着所有人，迷惑着所有人？——在我们灵魂深处，种下了对无限美善的渴求。但我们已然堕落，这因堕落而盲目的心，在时间中、在地上寻找那存在于永恒中、在天上的事物。

吾父吾兄之命运，亦将降临于吾身。彼等已逝，吾亦将归于尘土。吾将离弃吾之斗室，室中之书卷、衣物，以及吾曾耗费无数时辰伏案之书桌，亦将尽数留滞。凡吾尘世所需或曾以为所需之物，皆将弃置。吾身，将自此室中抬出——此室，吾栖居其中，恰似通往彼岸生命与国度之门径。吾身，将自此室中抬出，交付大地，此大地乃人类躯体之肇始。 诸位弟兄，凡阅此篇者，亦将遭遇同样之宿命。汝等终将辞世：地上所有凡俗之物，皆将弃于尘间；唯汝等之灵魂，将独自步入永恒。

人的灵魂，因其所行之事，而具备相应的品质。正如镜子能映照其所对之物，灵魂亦会根据其所投入的事务、所作的工以及所处的境遇，而烙印上种种印象。在无情的镜子中，物象一经移开便随之消逝；然而在有言语的灵魂中，这些印象却会留存。它们或可被抹去，亦可被新的印象所取代，但这需要付出辛劳与时日。而那些在灵魂临终之时所拥有的印象，将永远成为它的财富，作为其永恒福乐或永恒苦难的凭证。

「你们不能事奉神，又事奉玛门」（马太福音 6:24），救主对堕落的人类如此说，揭示了他们因堕落而陷入的境况。就如同医生告知病人其因疾病而致的状况，而病人自己却无法理解。由于我们灵魂的失序，为求得救赎，我们必须及时舍弃自我并弃绝世界。「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或是爱这个，恨那个；或是依附这个，轻忽那个」（马太福音 6:24）。

经验不断地证实了，至圣的医者以其坚定而明确的言语所表达的、关于人类道德病态的观点是公正的。我们所引用的这些话语是：在满足了虚妄和罪恶的欲望之后，总是随之而来的是被这些欲望所牵引；在被牵引之后，便是沦为俘虏，对一切属灵之事都变得死寂。那些允许自己追随私欲和肉体意念的人，被它们所牵引，被它们所奴役，遗忘了上帝和永恒，枉费了尘世的生命，最终陷入了永恒的灭亡之中。

无法同时成就自己的意愿和上帝的旨意：倘若顺从前者，后者就会被玷污，变得毫无价值。正如芬芳珍贵的香膏，会因一丝微不足道的臭气而失去其尊贵。只有那时，上帝借着伟大的先知宣告说，「你们将享用大地的美物」，当你们甘愿「听从我的时候。倘若你们不愿听从我，刀剑必吞噬你们：这是上主亲口所说的」（以赛亚书 1:19-20）。

若滞留于肉体的思虑，便无法获取属神的智慧。「肉体的思虑，」使徒曾言，「乃是死亡……肉体的思虑，乃是与神为敌：因为它不服神的律法，也无法服从。」(罗马书 8:6-7) 那么，何谓肉体的思虑？——它是一种思维模式，源于人类因堕落而陷入的状态，驱使人们在世间行事，仿佛他们将永恒于此，尊崇一切必朽与短暂之物，轻蔑神及一切与敬虔相关的事物，并夺走人类的救恩。

让我们依照救主的遗训，舍弃我们的魂，好重新得着我们的魂！让我们甘愿舍弃那邪恶的状态，即因自愿离弃上帝而陷落的状态，好从上帝那里领受由道成肉身的上帝所更新之神圣人性！让我们将自己的意志与恶魔的意志——我们的意志曾屈从并与之融为一体——替换为上帝在福音中向我们昭示的意志；让我们将那堕落的灵与人所共有的肉体思虑，替换为从福音中闪耀出的上帝智慧。

让我们舍弃我们的财富，以便获得追随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能力！舍弃财富是建立在对其正确理解的基础上的。福音（路加福音 16:1-31）提供了对物质财产的正确理解；一旦有了这种理解，人类的理性便会不由自主地认识到其全部的正确性。地上的财产并非我们的所有物，正如那些从未思考过此问题的人所错误认为的：否则它将永远属于我们，并永远存留。它在手中流转，这本身就证明它仅是暂借之物。财富归属于上帝；人不过是财富的有限期的管理者。忠实的管理者会精确地执行信赖他并委托他管理者的意愿。而我们，管理着这暂时托付于我们的物质产业，也当努力按上帝的旨意去管理它。切勿将它用作满足我们奇想和情欲的工具，用作我们永远灭亡的手段：而要将它用于人类的益处，那如此匮乏，如此受苦的人类，将它用作我们得救的工具。渴望基督徒完善境界的人完全舍弃地上的财物（马太福音 19:16-30）；渴望得救的人则应施予力所能及的怜悯（路加福音 11:41），并避免滥用财物。

让我们弃绝那渴求荣耀与权势的心！我们不要追逐荣誉与高位，更不要用那些不被允许、有失尊严的方式去获取它们，因为这些方式往往伴随着对神之律法、良知以及邻人福祉的践踏。这类方法最常被那些寻求尘世显赫之人用来达成其目的。被虚荣心所感染和驱使的、永不满足的人类荣耀追逐者，是无法对基督怀有信心的。正如基督对当时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所说：「你们怎能相信呢？因为你们彼此接受荣耀，却不寻求从独一之神而来的荣耀？」（约翰福音 5:44）。如果神的旨意将尘世的权势与权威交托于我们，那么就让我们借此成为人类的施恩者。让我们摒弃那对人类灵魂如此危险的剧毒：愚蠢而可鄙的自私。它将受其感染的人变为禽兽和魔鬼，使这些人成为人类的鞭挞者，以及他们自己的作恶者。

让我们最爱神的旨意；让我们优先选择它，超越一切；凡与神旨相悖的，我们都要以虔诚而蒙神悦纳的憎恶去憎恨。当我们受罪恶败坏的本性抵触福音教义时，我们要通过弃绝本性的欲望和要求来表达对本性的憎恶。对本性的憎恶表达得越坚决，我们战胜罪恶和被罪恶辖制的本性的胜利就越决断；我们的属灵进展也将因此更快、更稳固。

当与我们有肉身关联的人意图使我们偏离对上帝旨意的顺随时，我们应以圣洁的憎恶对待他们，如同羔羊对待豺狼那般。这种憎恶不是变成豺狼，也不是以牙齿来抵御豺狼[03]。对近人的圣洁憎恶在于持守对上帝的忠诚，在于不屈从于世人的邪恶意志，哪怕这些人是至亲的亲属；在于宽宏大量地忍受他们所施加的侮辱，并为他们的救赎而祈祷——绝非以恶语中伤或类似恶语的行为来表达，因为那是堕落本性的憎恶，是与上帝为敌的憎恶。

「你们不要以为，」救主说，「我来是把和平带到地上：我来不是带来和平，而是带来刀剑。因为我来是要使人与他的父亲，女儿与她的母亲，儿媳与她的婆婆生疏。」（马太福音 10:34-35）。「我来，」——圣约翰·莱斯维奇（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解释了主所引述的这些话——「是要使」爱慕上帝的人与贪爱世界的人「生疏」；属肉体的人与属灵的人生疏；贪图荣耀的人与谦卑智慧的人相隔：「当分裂和隔绝是为了对祂的爱而进行时，上帝会因此而喜悦」[04]。

先知称大地为「我寄居之地」（诗篇 118:54），并称自己是其上的异乡人和客旅：「我在祢面前是客旅，」他在向神的祷告中说，「是寄居的，像我列祖一般」（诗篇 38:13）。这是显而易见、触手可及的真理！尽管其昭然若揭，世人却常常遗忘！我在这世上是「异乡人」：我因出生而进入，因死亡而离去。我在这世上是「客旅」：我从乐园被迁徙至此，在那里我因罪玷污并毁伤了自己。我将再次从这大地迁徙，从这有期限的流放之地，我的神将我安置于此，是为了让我反思己过，洁净罪愆，再次配得居住在乐园之中。若我顽固不化，最终无法悔改，我必将永远被投入地狱的深渊。我在这世上是「旅客」：我的旅程始于摇篮，终于坟墓；我历经从童年到老年的岁月，我穿行于地上各种境遇和状态之中。我「是客旅，是寄居的，像我列祖一般」。我的列祖在这世上曾是异乡人和客旅：他们因出生而踏足其上，因死亡而从其面目消逝。无一例外：无人能永远留在这世上。我也将离去。我已开始离别的旅程，气力渐渐衰竭，屈从于年迈。我将离去，我将遵照我创造主和神的不可改变之法则与大能之定规，从此处离去。

让我们确信，我们是地上的异乡人。唯有从这份确信中，我们我们才能为自己的尘世生活做出准确无规划，不偏不倚。唯有从这份确信中，我们才能赋予生活以正确的航向，将其用于获得蒙福的永恒，而非虚无与空幻，更非自我毁灭。我们的堕落曾经蒙蔽了我们，现在依然如此！我们不得不长时间地强迫自己去相信那些最显明的真理，它们因其本身的清晰而无须旁证。

一位旅人，当他在路途中歇息于客店时，并不会特别留意这客店。为何要留意呢？他不过是短暂地在这屋中栖身。他满足于仅有的必需品；他 стара避免耗费金钱，因为这些钱是他继续行程，以及抵达那他所前往的伟大城池后的生活所需。他慷慨地忍受着匮乏与不便，因为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偶发之事，所有旅人都会遭遇，而那不可破坏的安宁正等候着他所向往之地。他的心不曾依恋客店里的任何事物，无论这事物看起来多么迷人。他也不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事务上：他需要时间来完成这段艰辛的旅程。他时常沉浸在对那辉煌的皇城、对那些必须克服的巨大障碍、对能减轻旅途之方法、对沿途设伏的强盗、对那些未能顺利完成旅程者的不幸命运，以及对那些带着期盼的成功抵达终点者的无比幸福的深思之中。在客店住够了所需的时间后，他会感谢店主所给予的款待，然后离开，忘却客店，或者仅仅是浮光掠影地记得它，因为他的心对它始终是冷淡的。

愿我们亦能对大地怀有此般心境。勿耗散灵魂与肉体的能力于狂妄，勿将它们献祭于虚荣与腐朽。我们当警惕，勿执着于短暂与物质，以免其阻碍我们获取永恒与属天之福。我们当警惕，勿满足那些永难满足且贪得无厌的欲望，因为满足它们只会使我们的堕落日益加剧，乃至达到可怖的程度。我们当警惕，勿沉溺于奢靡，只求足敷日用之所需。我们当全心全意地仰望那等待我们的彼岸生命，那永无终结的生命。我们当认识上帝，祂曾诫命我们认识祂，并借着祂的圣言和恩典赐予我们这认识。在尘世生命中，我们当与上帝契合。祂已赐予我们与祂最紧密的连结，并为成就这至高之工设定了期限——便是这尘世的生命。除了尘世生命所限定的这段时间，别无他时能成就这奇妙的契合：若它不在此期间完成，便永不会完成。我们当结交天上的住民，圣洁的天使和已安息的圣徒，好使他们接纳我们「到永恒的帐幕里去」（路加福音 16:9）。我们当认识那堕落的灵，这些凶恶狡诈的人类仇敌，好避开他们的诡计，免于与他们同在阴间火焰之中。愿上帝的圣言成为我们生命旅途上的明灯（诗篇 118:105）。我们当颂赞并感谢上帝，因祂丰盛的恩泽充盈着我们这短暂的居所——大地，以满足我们的需要。愿我们以纯净的心思，洞察这些恩泽的意义：它们不过是永恒之福的微弱影像。永恒之福借由它们所呈现的，是如此微弱而不及，一如物体投射的影子，不足以描绘本体。上帝赐予我们属世的恩泽时，神秘地向我们宣告：「世人啊！你们这短暂的居所，已备有各种各样、不计其数的恩泽，它们 captivating，既能吸引眼目，又能陶醉心灵，过剩地满足你们的需求：由此推断，你们永恒的居所所备之福是何等丰盛。请理解上帝对你们无限而不可思议的仁慈，并以虔诚的悟性和默观来尊重地上的恩泽，不要不智地行事：不要把自己奴役于它们，也不要被它们毁灭。在必要和应当时享用它们，同时也要竭尽全力争取获得天上的恩泽。」

让我们将一切虚假教义及其所衍生的行为从我们自身中除去：基督的羊群「不跟随生人的声音，反而逃避他，因为他们不认识生人的声音」（约翰福音 10:5）。我们要明确地认识基督的声音，以便当我们听见时，能立刻辨认出来，并立刻遵从祂的吩咐。在灵里对这声音产生共鸣，我们便能在灵里对陌生的声音产生疏离感，那陌生的声音以肉体智慧的各种音调发出。一旦我们听到陌生的声音——我们便要逃离，从它身边逃走，这正是基督羊群的特质，它们通过逃跑来躲避陌生的声音：即坚决不予理会。对它加以留意已是危险：因为留意之后，诱惑便会悄然潜入，而诱惑之后，便是毁灭。我们始祖的堕落，正是从始祖的母亲留意那陌生的声音开始的。

我们的牧者不仅用声音呼唤我们，更以祂的生活方式引导我们：「祂在羊群前头走」（约翰福音 10:4）。祂命令我们弃绝世界，弃绝自己，背起并背负自己的十字架：祂也在我们眼前完成了这一切。「基督为我们受苦，给我们留下榜样，叫我们跟随祂的脚踪」（彼得前书 2:21）。祂乐意取了人性，虽出于君王之族，但按其地位却降为平民。祂的降生发生于祂至圣母亲的旅途中，当时在人间找不到供她栖身之处。祂降生于一个马槽，那是牲畜居住的地方；马槽成了新生儿的摇篮。降生之讯刚传开，一场谋杀的阴谋也已形成。婴孩已被追杀！婴孩被搜寻以图杀害！婴孩穿越旷野逃往埃及，躲避暴怒的杀手！圣子在童年时期顺从父母，即其名义上的父亲和亲生母亲，为那些因骄傲及由此产生的不顺服而堕落的人类，树立了谦卑的榜样。主将祂的成年岁月奉献于宣讲福音，穿梭于城与城之间，村庄与村庄之间，没有自己的居所。祂的衣着不过是内外衣一件。当祂向世人宣扬救恩，并倾泻神圣的恩泽于他们时，世人却憎恨祂，密谋并屡次试图杀害祂。最终，他们将祂作为一名刑事罪犯处死。祂允许他们犯下心中渴望的最可怖的罪行，因为祂愿意藉着至圣者的受刑，将犯罪的人类从咒诅和永恒的刑罚中解救出来。圣子在地上的生命充满了苦难：祂以受苦的死亡结束了生命。所有圣徒都跟随主进入了蒙福的永恒，他们走的是一条窄而崎岖的道路，弃绝世界的荣耀和享乐，以苦修克制肉体的欲望，将灵性钉在基督的十字架上——对于堕落的人类灵魂来说，福音的诫命就是这十字架——遭受各种剥夺，被邪恶的灵追逼，被他们的弟兄，即人类，所迫害。让我们跟随基督和那紧随祂之后的神圣群集！圣子「洗净了我们的罪，就坐在高天至大者的右边」（希伯来书 1:3）。祂在那里呼唤祂的追随者：「你们这蒙我父赐福的，可来承受那为你们所预备的国」（马太福音 25:34）。阿们。

论悔改

「悔改并相信福音！悔改吧，因为天国近了」（马可福音 1:15，马太福音 4:17）。这便是神人（基督）传道的开端之语。直至今日，祂仍借着福音向我们宣说这些话语。

当罪恶在世间最为猖獗之时，全能的医者降临尘世。祂降临到我们被放逐的境地，这充满我们苦痛与煎熬之地，这一切都先于地狱中永恒的折磨。祂宣报了救赎、慰藉与医治，赐予所有世人，无一例外。「你们当悔改！」

悔改的力量，乃植根于神的大能：这位医者全能，祂所赐予的良药亦是全能。

彼时——主在地上宣讲福音之际——祂呼召所有为罪所苦之人来得医治，未曾宣告任何罪孽不可愈合。而今，祂亦持续呼唤万民，应许并赐予一切罪愆的赦免，医治一切因罪而生的病痛。

啊，世间的旅客！啊，你们所有在尘世喧嚣、消遣与娱乐不绝于耳的宽阔道路上，或奋力前行，或被动漂泊之人！你们在这条荆棘与花朵并存的路上疾驰，奔向那众所周知却又被众人遗忘的终点——那幽暗的坟墓，以及那更为幽暗、更为可怖的永恒！请停下脚步！抖落那一直将你们囚禁的世俗魅惑吧！倾听救主向你们宣告的，并认真留意祂的话语！ 祂对你们说：「你们当悔改，信福音。」祂又说：「你们当悔改，因为天国近了。」

地上的过客啊，你们极需全心关注这至关重要、有益且能带来救赎的劝诫，否则，你们将抵达坟墓，抵达永恒的门槛与门扉，却未能对永恒本身，也未能对进入永恒者应尽的本分有任何正确的认知，只是为自己的罪过预备了公义的刑罚。最沉重的罪过莫过于对救主之言的漠视，对救主的轻忽。 「你们要悔改！」

尘世的生命之路，是谄媚而诡诈的：对于初入此途的人而言，它仿若一片无尽的广袤，充盈着真切的实在；而对于已然行过此路的人，它却显现为一条至为短暂的路径，四周环绕着空幻的梦境。「你们当悔改！」

荣华、财富，以及所有其他会朽坏的得着和优势，这些都是被罪恶蒙蔽的罪人倾尽其一生，耗尽身心所有气力去追求的。然而，他必会在那些时刻中被迫舍弃这一切：当他灵魂的衣裳——肉身——被强行剥离，当他的灵魂被无情的使者带到他所不认识、所轻蔑的公义之神面前受审判时，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悔改吧！」

人们辛勤劳碌，急于充实自己的学识，然而这些学识大多无关宏旨，仅适用于此生，只为满足世俗生活的所需、便利与逸乐。至于那些本质上不可或缺的认知与作为，亦即我们受予尘世生命之唯一目的——认识上帝，并通过救赎主与祂和解——我们却全然轻视。「你们当悔改！」

兄弟们！让我们在福音之光的照耀下，公正无私地审视我们这尘世的生命。它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它的一切福乐都会被死亡夺走，而往往在死亡之前，各种意想不到的境况就已经将它们掳去。这些会朽坏、转瞬即逝的福乐，不配被称为福乐！它们更像是欺骗，是罗网。那些被这些罗网缠住、束缚的人，便会失去那借着对基督的信仰和循着奥秘的福音生活之道追随祂所得到的，真实、永恒、属天、属灵的福乐。「你们要悔改！」

我们身处何等可怕的盲昧之中！这盲昧又何等清晰地证明了我们的堕落！我们目睹手足离世；我们深知，死亡也必将、或许很快就将临到我们，因为无人能永远留驻尘世；我们看到，许多人在离世之前，地上的福乐便已变幻莫测，常化为不幸，犹如日日品尝死亡的滋味。尽管经验如此昭然地作证，我们却仍追逐着转瞬即逝的福乐，仿佛它们是恒久不变、永恒不灭的。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倾注于此！上帝被遗忘！那庄严而又可畏的永恒被遗忘！「你们应当悔改！」

弟兄们，一切会朽坏的福分必然会弃绝我们：财富会弃绝富人，荣耀会弃绝享有荣耀之人，青春会弃绝年轻人，智慧会弃绝智者。唯有永恒且真实的福分，是人在世间飘泊时可以获得的：那就是基督所赐予的、真实的对上帝的认识，以及与上帝的和解与合一。但要获得这些至高的福分，人必须放弃罪恶的生活，必须憎恶它。「你们应当悔改！」 「你们应当悔改！」 悔改意味著什么？一位伟大的圣父曾对此类问题回答说：它意味著意识到自己的罪恶，为自己的罪恶痛悔，放弃自己的罪恶——并且不再回到它们那里[05]。许多罪人就是这样转变为圣徒，许多作恶者转变为义人。 「你们应当悔改！」 不仅要摒弃显而易见的罪恶——杀戮、抢劫、淫乱、诽谤、谎言，也要弃绝那有害的娱乐、肉体的享乐、邪恶的幻想、以及违法的意念——所有、所有那些被福音所禁止的一切。用真诚悔悟的泪水洗净你先前罪恶的生活。

切勿在沮丧和心神涣散中自言自语道：「我已堕入深重罪恶；我因长久的罪恶生活而习染了罪恶的习性：这些习性日久已然转变为如同天性一般的特质，使忏悔对于我而言成为不可能之事」[06]。这些阴沉的想法是你的仇敌灌输给你的，这仇敌你尚未察觉，也未曾理解[07]：他深知忏悔的威能，他惧怕忏悔会把你从他的权势下拯救出来，——因此他竭力引开你，使你远离忏悔，竟将无能归咎于上帝全能的医治。

设立悔改的，是你的造物主，祂从虚无中创造了你。因此，祂更容易重塑你，改变你的心：将一颗沉溺罪恶的心，变为一颗爱慕神的心；将一颗感性、肉欲、邪恶、纵情的，变为一颗洁净、属灵、圣洁的心。

弟兄们！让我们认识那上帝对堕落人类不可言喻的爱。主基督降世为人，正是为了藉着此道成肉身，使祂能担当世人所当受的刑罚，并以全圣者之受刑来救赎有罪之人脱离刑罚。是什么吸引祂来到我们这里，来到这地上，来到我们被流放之地呢？是我们的公义吗？不！吸引祂来到我们这里的，正是我们那因罪性而陷入的悲惨境地。

罪人哪！让我们振作起来吧。正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罪人，上主才完成了祂道成肉身这伟大的事工；祂以不可测度的怜悯俯视着我们的病痛。让我们停止动摇！停止沮丧和怀疑！满怀信心、热忱和感恩，让我们迈向忏悔：借着忏悔，我们便能与上帝和好。 「恶人若回头，不再犯他一切所犯的罪，并且遵守我一切的律例，行公义、公平、怜悯，他必定存活，不致死亡。他所犯的一切罪过都不被记念；他必因所行的义而存活。」（以西结书 18:21-22）。这是上帝借着祂伟大的先知之口，赐予罪人的应许。

让我们以我们微薄的力量，去回应主对我们伟大的爱，如同受造物，甚至是堕落的受造物，所能回应造物主的爱一样：悔改吧！我们不要仅仅口头悔改；不要仅仅用几滴短暂的泪水，或仅仅在外表上参与教会的礼仪、履行教会的规矩，来证明我们的悔改，因为法利赛人就是以此为满足的。我们要与泪水和外在的虔诚一同，献上与悔改相称的果实：将罪恶的生活转变为福音的生活。

「以色列家啊，你们为何死亡呢？」（以西结书 18:31）。基督徒啊，你们为何因自己的罪孽而陷于永恒的死亡？地狱为何因你们而充满，仿佛基督的教会中没有设立全能的忏悔一样？这份无限美好的恩赐已赐予以色列家——即基督徒——无论生命中的任何时刻，无论犯下何等罪过，它都以同样的力量运作：洁净一切罪恶，拯救一切投奔上帝之人，即便是在最后的、临终的时刻。

「以色列家啊，你们为何死亡呢？」基督徒之所以彻底地走向永恒的死亡，是因为他们在世间生命的所有时日里，只顾违背洗礼的誓言，只顾侍奉罪恶。他们之所以灭亡，是因为他们甚至不屑于对那向他们宣告悔改的圣言赐予丝毫的关注。在临终前的刹那，他们竟不知如何运用悔改那全能的力量！他们之所以不知运用，是因为他们对基督教毫无概念，或者所获得的概念极其不足且混淆不清，与其称之为某种认知，不如径直称之为彻底的无知。

「我永生，这是主所说的」——这仿佛是为了加强对不信者的确证，并唤醒那些漠不关心之人的注意力——「我永生，这是主所说的：我不是喜爱恶人死亡，乃是喜爱恶人转离所行的道而活……以色列家啊，你们为何死亡呢？」（以西结书 33:11）。

上主深知世人之软弱，祂晓得即便在领受洗礼之后，他们仍会陷于罪愆。因此，祂在自己的教会中设立了忏悔圣事，借此洗净人于洗礼之后所犯的罪过。忏悔应与对基督的信仰并行，并在受洗归于基督之前先行。而在洗礼之后，它则纠正那些已信奉基督并受洗归于基督者，未能履行其职责的过失。

当许多耶路撒冷和全犹太的人群聚到宣讲悔改的约翰面前，在约旦河受洗时，他们向他承认自己的罪孽——一位神圣的作者08指出，他们承认罪孽并非因为这位圣洁的施洗者需要知晓那些来到他面前之人的过犯，而是因为为了使他们的悔改坚固，必须将对陷入罪中的惋惜之情，与对罪孽的坦诚相告结合起来。

圣教父亦云：「灵魂若知其应告解诸罪，则此一念，便如缰辔，使其不复重蹈旧愆；反之，未经告解之罪，犹如在暗中行事，易于再犯。」

藉着认罪，我们与罪恶的友谊便告终结。对罪恶的憎恨，是真实悔改的标志，亦是决心过上圣善生活的确据。

如果你已染上罪恶的习性，那么就频繁地忏悔你的罪过——你将很快从罪恶的桎梏中解脱，轻快而喜乐地追随主耶稣基督。

那不断背叛朋友的人，他的朋友将成为他的仇敌，他们会远离他，如同远离一个寻求他们灭亡的叛徒。那承认自己罪过的人，罪过便会离开他，因为罪过是建立并坚固于堕落本性中的骄傲，它们无法忍受指责与羞辱。

凡心存侥幸，依仗悔改的许诺而任意故犯、蓄意犯罪之人，其对上帝的行径实属奸诈诡谲。故犯、蓄意犯罪之人，若心存依仗悔改的希冀，死亡将不期而至、突袭将临，他将不得获得他原以为能奉献于美德的时日09。

借着告解圣事，人以言语、行为、意念所犯的一切罪过，皆可被彻底洁净。然而，要根除那些长久以来深植于心的罪恶习性，则需时日，更需持续地安住于悔改之中。恒常的悔改，在于心灵不住的痛悔，在于与那些显露于心底深处罪性情欲的思虑和感受搏斗，在于克制肉体的感官与口腹之欲，在于谦卑的祈祷，以及频繁的告解。

兄弟们！我们因随意的罪，失落了那神圣的纯洁无瑕，那不仅不沾染罪行，甚至对罪恶的知识也未曾触及的纯洁。我们是从造物主手中，带着这纯洁的灵性光辉，被召入存在的。我们亦失落了那在洗礼中，因着再造而领受的纯洁；我们在生命旅途上，以各种罪玷污了我们那被救赎主漂白的衣袍。如今，我们仅剩下一道洁净之水——悔改之水。若我们连这洁净也轻忽不顾，我等将何去何从？我们将不得不带着被罪恶扭曲的灵魂，呈现在上帝面前——而祂，将以严厉的目光审视那污秽的灵魂，并定其入地狱之火。

「你们当洗涤洁净，将你们的邪恶从我眼前除掉，停止作恶。」上帝对罪人说，「你们来，我们可以彼此辩论。」这神圣的审判，这悔改的审判，上帝在罪人尘世生命中不断呼唤他们参与的审判，最终将如何收场？当人省察自己的罪孽，决意真诚悔改并修正时，上帝便以如下判决结束祂与人的审判：「你们的罪虽如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以赛亚书 1:16，18）

然而，倘若基督徒轻忽了这最后且满溢恩慈的上帝之呼召，那么，上帝便向他宣告了最终的灭亡。「上帝的恩慈，」使徒说，「是为引领你悔改」（罗马书 2:4）。上帝洞悉你的罪愆：祂恒久忍耐地凝视着你在祂目光下所犯的罪愆，凝视着那由一系列罪愆构筑而成的你之一生；祂期盼你的悔改，同时也将选择救赎抑或灭亡的自由意志交予你。而你，竟滥用了上帝的恩慈与恒久忍耐！你毫无改进！你的懈怠日益加剧！你对上帝以及对你自身永恒命运的轻视亦日益增强！你只顾着倍增你的罪愆，将新的、加倍的罪愆叠加在往日的罪愆之上！「你因着你的顽梗和那不肯悔改的心，正为自己积蓄着愤怒，直到愤怒之日，就是上帝公义审判显明之日。」那时，祂将「照各人的行为报应各人。凡恒心行善，寻求荣耀、尊贵和不朽坏之福的，就以永生报之；至于那些因着自私而抵挡真理，顺从不义的人，便报以愤怒和忿恨。苦难与永远的困厄，将临到每一个作恶的人的灵魂」（罗马书 2:5-9）。阿们。

基督的异象

你可愿得见主耶稣基督？——祂的使徒说：「你来，看一看就知道了」（约翰福音 1:46）。

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曾应许与祂的门徒们同在，「直到世代的终结」（马太福音 28:20）。祂与他们同在：在圣洁的福音中，并在教会的圣奥秘中（圣殉道者彼得·大马士革人言：「基督隐于福音之中。凡寻求寻获祂者，当变卖自己所有的财产，并购得福音，不仅以阅读寻获基督，更以效法祂在世的存留而将祂接纳至自身之中。寻求基督者，圣马希莫斯言，当不在自身之外，而在自身之内寻求祂，即是说，在身体和灵魂上，尽可能以人之可能性，像基督那般，成为无罪的」[010]）。对于不信福音之人，祂并不存在：他们因不信而被蒙蔽，故看不见祂。

你可愿聆听基督的圣训？——祂正藉着福音向你言说。切莫轻忽祂那救赎的圣音：当远离罪恶的生活，并以恭敬之心聆听基督的教诲，因那便是永恒的生命。

你是否渴望基督向你显现？祂亲自教导你如何获得这福分：「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这人就是爱我的；爱我的必蒙我父爱他，我也要爱他，并且要亲自向他显现。」(约翰福音 14:21)

你已籍着圣洗的奥迹被上帝收为嗣子；你已籍着圣体血的奥迹与上帝进入了最亲密的结合：请持守这份嗣子之恩，持守这份结合。圣洗所带来的纯洁与更新，当藉着悔改来重新恢复；而与上帝的结合，则当藉着福音化的生活，并尽可能时常领受基督神圣的奥迹来滋养。「你们住在我里面，我也住在你们里面」（约翰福音 15:4），主曾如此说。「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必常在我的爱里」（约翰福音 15:10）。「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他里面」（约翰福音 6:56）。

务要谨防那虚妄的幻想，它可能会让你自以为看见了主耶稣基督，自以为触摸到祂，拥抱了祂。这不过是狂妄自大、骄傲自负的空洞把戏！这是有害的自我欺骗！[011]（圣洁的苦修作家将此类自我欺骗称为「意见」（мнение）。圣约安尼斯·卡尔帕蒂欧斯如此定义「意见」：「意见乃是借着虚荣来滋养灵魂，并使心智徒然地膨胀起来。」）关于此类自我欺骗，圣使徒保罗说：「不可让任何人以其自愿的谦卑和对天使的敬拜，迷惑你们；他们以自己所未见的自夸，徒然因属肉体的意念而心生骄傲。」（歌罗西书 2:18） 圣格里高利·西奈说：「那些凭着自己的思想说话的人，在获得洁净之前，就已经被『意见』的灵所迷惑了。」箴言中的话就是指这类人：「你见过那自以为有智慧的人吗？愚昧人比他更有希望。」（箴言 26:12）[012] 要遵行主的诫命——你将以奇妙的方式在你自己里面，在你自身的特质中，看到主。圣使徒保罗就是这样在自己里面看到主的；他要求基督徒也要有这种看见；他称那些没有这种看见的人，尚未达到基督徒应有的境界。

若你度着罪恶的生活，满足于情欲，同时又认为自己爱着主耶稣基督，那么他最亲密的门徒，那位在最后的晚餐上依偎在他胸怀的，便要斥责你的自我欺骗。他说道：「人若说我认识他，却不遵守他的诫命，便是说谎话的，真理也不在他心里了。凡遵守主道的，爱上帝的心在他里面实在是完全的。」（约翰一书 2:4-5）

倘若你遵从你那罪恶的意愿，从而违犯了福音的诫命，那么主耶稣基督便将你归入不爱祂之人。「不爱我的人，」祂说，「就不遵守我的话。」（约翰福音 14:24）

切莫鲁莽行事，在未细察你的衣袍之前，穿着那陈旧、污秽的破烂衣衫，便冲向神子婚筵，渴求与祂结合。尽管你已被召赴这场婚筵，正如每位基督徒都蒙此召。那家主自有仆役，他们将捆绑你的手脚，把你投入那外面的黑暗，与神隔绝之处（马太福音 22:11-13）。

那些自恃傲慢、高瞻自大，且未经悔罪洁净，便妄求爱与诸般崇高属灵境界之人，若被交付予仆役辖制，此仆役便是被弃的堕落天使——魔鬼。外在的黑暗，实乃人灵的盲瞽，一种情欲炽盛、耽于肉体的境况。罪与堕落的灵在处于此境的人心中作祟。此人失去了道德的自由：手足被捆绑。手足被捆绑，意味着他丧失了行合神心意之事和在灵性上长进的能力。所有自欺者皆处于此境。人唯有在意识到自己的迷失、弃绝迷误之后，方能踏上救赎的悔改之路，从而脱离这悲苦的境况。

脱离自欺，道路艰难。门前有守卫把守；门扉被沉重坚固的锁链和门闩紧锁；地狱深渊的印记加盖其上。锁链与门闩，乃是自欺者心中的傲慢，深藏不露；乃是他们的虚荣，构成其一切行动的最初肇因；乃是他们的虚伪与狡诈，用以掩盖傲慢与虚荣，用以乔装善意、谦卑与圣洁。那不可摧毁的印记，则是将自欺的行为，错认为蒙受恩典的作为。

一个沉浸在自我欺骗、谎言与诡计中的人，怎能遵行基督的诫命呢？这些诫命乃是源自真理——基督的真理。一个同情谎言、沉溺于谎言、接受谎言、甚至在灵里与谎言结合的人，又怎能同情真理呢？不！他只会憎恨真理，成为真理狂热的敌人和迫害者。

「不幸的梦想家们啊，你们曾自以为在尘世的生命中安卧于上帝的怀抱，当救主的话语击中你们时，你们将是何等的光景：『我从未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吧！』（马太福音 7:23）」

我主中真正的朋友啊！请你走向主耶稣基督，循着福音的诫命亲近祂；借由它们认识祂；并藉着遵行它们，表达和证明你对主耶稣的爱。祂必在只有祂自己知晓的日子和时辰，亲自向你显现。随着这次显现，祂会将不可言喻的爱倾注于你的心间。神圣的爱，并非堕落之人所能拥有之物：它是圣灵的恩赐（罗马书 5:5），唯有神亲自赐予那些借由悔改、谦卑和贞洁而得以洁净的器皿。

将你自己全然托付予上主，而非你自己：这远比依靠自己稳妥得多。祂是你的创造主。当你沉沦于痛苦的堕落之中时，祂为你取了人性，为你在刑罚中献上祂自己，为你流淌祂的宝血，将祂的神性赐予你：那么，祂还有什么不会为你成就呢？借由洁净自己来预备接受祂的恩赐：这是你的本分。阿们。

论诵读福音书

诵读福音之时，勿求欢愉，勿寻狂喜，勿觅华光溢彩之思绪，但求得见那圣洁无瑕之真理。

切勿仅以无果的福音阅读为满足；当力求遵行其诫命，以行为诵读。此乃生命之书，须以生命去研读。

切莫以为，至圣之书，四福音典，其始为马太福音，其终为约翰福音，乃是无端之安排。马太所教，多在于如何承行上帝之旨意，其训诲尤为适合初履神道者；约翰则阐述上帝与蒙诫命更新之人结合之奥秘，此唯有在神道上精进者方能领悟。

当你翻开圣福音书阅读时，请牢记它将决定你永恒的命运。我们将依据它受审判，并视我们在此世间对它的态度如何，而领受永恒的福乐或永恒的刑罚 (约翰福音 12:48)。

神向卑微的尘埃——人类——启示了他的旨意！这本载明了那伟大而至圣旨意的书卷，此刻正握在你的手中。你可以选择接纳，也可以选择拒绝你造物主和救赎主的旨意，全凭你的心意。你的永恒生命与永恒死亡皆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所以，请你思量，你当何等谨慎，何等明智。切莫玩弄你永恒的命运！

在破碎的灵里向主祈祷，愿祂开启你的眼目，使你看见隐藏在祂律法（诗篇 118:18）——即福音——中的奇迹。眼目一旦开启，便能看到神的圣言所成就的灵魂从罪中得医治的奇妙。身体疾病的痊愈，不过是灵魂得医治的明证，是为那些属肉体之人、为那些被感官蒙蔽心智之人（路加福音 5:24）所预备的明证。

请以极度的崇敬与专注来阅读福音书。其中，切莫将任何事物视为微不足道，或不值得深思。福音书中的每一个微小笔触（йота）都放射着生命之光。轻忽生命，即是死亡。

当你读到主医治了那些麻风病人、瘫痪之人、瞎子、瘸子和被鬼附之人时，请默想你自己的灵魂，它背负着罪恶的各样创伤，被恶魔所俘虏，正如同这些病人一般。从福音书中学习信心，相信那医治了他们的主，如果_你_恳切地向祂祈求医治，祂也会医治你。

获取这种灵魂的境况，使你能够领受医治。那些承认自己罪孽深重并决心弃绝罪恶的人，便能够领受医治（约翰福音 9:39，41）。骄傲的「义人」——也就是说，那些看不见自己罪孽的罪人——他们不需要救主，救主对他们也无益（马太福音 9:13）。

看见罪孽，看见全人类所陷落的堕落境地，乃是上帝特别的恩赐。为你自己祈求这份恩赐吧，那么天国医者的书卷——福音，对你来说就会更加易懂。

请努力让福音深植于你的心智与灵魂，使你的心神沉浸其中，生活于其中：如此一来，你的行事为人自会轻易地与福音相契。这可以通过不间断地虔敬诵读与研习福音来实现。

伟大的圣帕霍米乌斯，作为古代最著名的教父之一，能够背诵整部圣福音，并遵照上帝的启示，要求他的门徒们必须学习它。因此，圣福音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们，时刻引导着他们[013]。

而如今，基督徒的教育者们，为何不用福音来妆点无辜孩童的记忆，却要用伊索寓言及其他琐碎之物来充塞呢？

拥有福音的记忆，是何等的福乐，何等的丰盛！我们无法预见尘世生命中可能遭遇的变故与苦难。那深藏于记忆中的福音，能被盲者诵读；它伴随囚徒步入牢狱；在农夫汗水浇灌的田地里，它与农夫对话；在法官审案之时，它给予指引；在商贾交易之际，它引导方向；在病人辗转反侧的漫漫长夜与沉重孤寂中，它带来慰藉。

切莫擅自诠释福音书以及圣经的其他卷册。圣经乃是圣先知与使徒们所宣示，并非出于私意，而是受圣灵感动（彼得后书 1:21）。如此，若随意诠释圣经，岂非愚鲁之举？

圣灵，曾藉先知与使徒之口宣告神圣言语，又藉圣教父们阐明其义。神圣言语及其阐释，皆为圣灵之恩赐。圣正教会唯独接受此一阐释！其真实之子女亦唯独接纳此一阐释！

任何以己意解释福音书及所有圣经之人，皆因此而否认了圣教父们受圣灵感召之诠释。任何否认圣灵对圣经之诠释之人，毫无疑问，亦否认了圣经本身。

当神圣的道，救赎的言语，临到那些大胆妄为的解经者时，这道便成了引人致死的腐朽气息，一把双刃利剑，他们用此剑将自己刺入永恒的毁灭之中（彼得后书 3:16，哥林多后书 2:15-16）。阿里乌斯、聂斯托利乌斯、欧提奇厄斯以及其他异端，都因着他们随心所欲且大胆僭越地诠释圣经，陷入了亵渎神灵的罪过，从而永远地断送了自己。

「我所看顾的，就是那贫穷、心碎、因我的话而战兢的人」（以赛亚书 66:2），主这样说道。你当以这样的心境来对待福音，以及那临在于福音中的主。

舍弃罪恶的生活，放下世俗的嗜好与享乐，否定你自己的魂，那时福音对你而言便变得可亲可解。

主曾言：「憎恶自己在今世之魂的人」——这灵魂，自堕落以来，贪恋罪恶已然成为其第二天性，好似其生命本身——「必将它保全到永生。」（约翰福音 12:25）

对于爱惜自己灵魂的人，对于那些不敢舍弃自我的人，福音是封闭的：他们阅读的只是字句；但生命的道，作为圣灵，对他们而言，仍旧隐藏在不可穿透的帷幕之后。当主以祂至圣的肉身在地上时，许多人看见了祂，却也同时没有看见祂。当一个人用他与动物共享的肉眼观看，而灵魂的眼睛——心思和心灵——却什么也看不见时，这有什么益处呢？如今，许多人每天阅读福音，却也同时从未阅读过它，全然不认识它。

某位受尊崇的隐修圣者曾言，福音是用洁净的心智阅读的；它被理解的程度，是基于我们对其中诫命在实际生活中的遵行程度。然而，我们不可能仅凭自身的努力，就获得对福音精确而完全的领悟：那乃是基督的恩赐[014]。

圣灵，当祂居于其真实而忠诚的仆人之中时，便使他成为福音完美的读者与真实的践行者。

福音，乃是那「出自上天的主」（哥林多前书 15:47）——即新人之性情的写照。此新之人，按其本性而言，即是神。祂使凡信祂、并藉祂而得更新者，成为祂神圣的人类支派，因着恩典而成为神。

你们，这些在罪恶的恶臭与污秽泥沼中打滚，并从中寻得欢愉的人啊！抬起你们的头颅，仰望那洁净的天空：那里才是你们的归宿！上主赐予你们神圣的尊荣；而你们，却弃绝这份尊荣，为自己选择了另一种：动物的尊荣——甚至是最不洁的。清醒过来吧！离开这恶臭的泥沼；藉着忏悔罪过洁净自己；以悔改的泪水洗涤自己；以感动的泪水装饰自己；从地上 उठ起；升入天国：福音会将你们引领至彼。当「光明尚与你们同在」时——那福音中隐藏着基督——「当信光明，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基督」（约翰福音 12:36）。

论研读圣教父的著作

与亲近之人的交谈和交往，对人影响甚巨。与学者交谈和相识，能增长诸多见闻；与诗人相交，则能获得许多高尚的思绪与情怀；与旅行者为友，则能增益对各国风土人情的诸多认知。显而易见：与圣者交谈和相识，会传递圣洁。「与圣洁者，你必圣洁；与无辜之人，你必无辜；与蒙拣选者，你必蒙拣选」（诗篇 18:26-27）。

从现在起，在这短暂的尘世生命中，圣经甚至未称之为生命，而只是客旅，请与圣者们相识。你可愿在天堂里归属他们的团体，可愿分享他们的福乐？那么，从现在起，就与他们相交吧。当你脱离这身体的殿宇之时，他们必接纳你到他们那里，如同迎接他们的旧友，如同迎接他们的挚友（路加福音 16:9）。

没有比思想的合一、情感的合一、目标的合一（哥林多前书 1:10）更亲密的相知，更紧密的连结了。

凡有同心之处，必有同魂。凡有同魂之处，必有同一目标，亦必有达成此目标之同等功绩。

借由阅读圣教父们的著作，将他们的思想与精神融会贯通。圣教父们已然抵达了终极目标：救赎。而你，亦将循着这自然的轨迹，抵达此一目标。当你与圣教父们心意相通、精神合一之时，你便能获得救赎。

天国已将圣教父们接入其蒙福的怀抱。这便证明了圣教父们的思想、情感与行为，皆蒙上帝喜悦。圣教父们将他们的思想、心声及行事方式，都详尽阐述于他们的著作之中。因此，教父们的著述，便是通往天国最真实的指引，且已蒙天国亲自见证。

圣教父们的著作，皆是在圣灵的启示或影响下写就。它们之间奇妙的和谐，奇妙的恩膏！凡以此为指引的，毫无疑问，其引领者便是圣灵。

地上所有的水都汇入海洋，也许海洋正是地上所有水的源头。教父们的著作皆汇聚于福音之中；它们都旨在教导我们精确地遵行我主耶稣基督的诫命；它们共同的源头与终极目标，皆是圣洁的福音。

圣教父们教导我们当如何研读福音书，如何诵读它，如何正确理解它，以及何者有益于理解，何者阻碍理解。因此，首先要多加研读圣教父们的著作。待他们教导你如何阅读福音书时，那时便可主要研读福音书了。

切莫以为单单诵读福音书已足，而不去研习圣教父的著作！此乃骄傲且危险之念。倒不如让圣教父们引你走向福音，如同慈父引导其所钟爱的孩子，这孩子已然通过他们的著述获得了初步的教养与启迪。

许多人，所有那些疯狂而傲慢地拒绝圣教父们，直接且盲目地大胆，以不洁的心思与内心去接触福音的人，都陷入了毁灭性的谬误之中。福音拒绝了他们：它只允许谦卑的人接近。

阅读教父们的著作，乃是众德之父与诸善之君。我们从阅读教父们的著作中，得以学习到对圣经的真正理解、纯正的信仰、依据福音诫命的生活，以及对福音诫命应有的深切敬重——简言之，便是救赎与基督徒的完全。

在圣灵充满的导师日益稀少之时，阅读教父的著作已成为渴求得救、甚至追求基督徒圆满之人的主要指引[015]。

圣教父们的著作，用他们中一位的话来说，就像一面镜子：灵魂若常常而专注地审视它们，便能看清自己所有的瑕疵。

再者，这些书卷好比一座富饶的医药宝库，灵魂可以在其中为自己的每一种病症寻得救赎的良药。

圣艾皮法尼乌斯·基普鲁斯曾说：「仅是一瞥神圣的书卷，便能激发起敬虔的生活。」[016]

研读圣教父的著作，须要仔细、专注而持之以恒：我们那无形的仇敌，厌恶那「担保」之声（箴言 11:15），尤其厌恶这声音出自圣教父。这声音揭露了我们仇敌的诡计与狡诈，显明了它的罗网和行径；因此，仇敌便会以各种傲慢与亵渎的念头武装起来，竭力使修道者陷入虚妄的忧虑，以期使其偏离这有益于灵魂的研读；它会以沮丧、厌倦、遗忘来攻打他。从这场针对研读圣教父著作的争战中，我们应当得出结论：这件为仇敌深恶痛绝的武器，对我们而言是何等有益于救赎。仇敌煞费苦心，只为将其从我们手中夺走。

各人当选择适合自己生活方式的教父著作来阅读。隐修者当阅读那些论述静默的教父；共住修院的修士当阅读那些为修道团体撰写教导的教父；生活在世俗中的基督徒当阅读那些其训示普适于全体基督徒的圣教父。无论身处何种境遇，每个人都可从教父的著作中汲取丰沛的教诲。

阅读必须与生活方式相称。否则，你将充满各种思想，即使它们是神圣的，却无法在行动中实现，只能在想象和愿望中激起徒劳的活动；那些适合你生活方式的虔诚善行，将从你手中溜走。不仅如此，你还会变成一个徒劳的梦想家——你的思绪，由于与你的行动范围不断冲突，必将在你心中滋生困惑，在你的行为中造成不确定性，这对于你和你的近人来说都是沉重而有害的。若不正确地阅读圣经和圣教父们的著作，人很容易从救赎之道上偏离，陷入难以逾越的丛林和深渊之中，许多人就是如此。阿门。

论远离那些载有异端邪说的书籍

我再次献上这真挚而美好的忠告之语予你，东正教的忠实之子。此语并非出自于我，它属于圣教父们。我所有的忠告皆源于此。

请保守你的心智与心灵，远离那虚妄之教导。切莫与心怀邪见之人论及基督教义；切莫阅读伪教师所撰之基督教书籍。

圣灵与真理同在：祂是真理之灵。魔鬼的灵与谎言同在并助长谎言，魔鬼就是谎言，也是谎言之父。

阅读异端教师书籍之人，必然沾染邪恶幽暗的谎言之灵。这愿你勿以为奇，勿以为不可信：教会的光明——圣教父们——皆如是断言。（圣殉道者彼得·大马士革曾言：「凡无益于取悦上帝者，无人当读。若偶然因无知而读及此类文字，则当速速努力，借由诵读神圣经文，将其从记忆中抹去，且应侧重诵读那些最能依其所达境界，有益于其灵魂得救的经文……至于与此相悖之书，则绝不可读。何须接纳不洁之灵，以取代圣灵呢？人操练何种言语，便会获得该言语之特质，此点虽不为无经验者所见，然拥有属灵经验者却能洞察无遗。」）[017]。

如果你的心思与内心都尚未被任何事物描摹，——就让真理与圣灵在其上刻写下上帝的诫命与祂属灵的教导吧。

然而，倘若你任由各式观念与感触在灵魂的石板上涂抹刻画，而未曾审慎明辨——究竟何人执笔，所书何物，那么请你擦去异己者所写的一切；以悔改涤净，以弃绝所有悖逆神意之事来洁净。

愿你心版上的书写，唯有神之圣指。

请为这位作者，以虔敬贞洁之生活，预备一颗纯洁之心和敬虔之思；如此，在你祈祷并阅读圣书之时，圣灵的律法便会悄然无声、奥秘莫测地铭刻在你的心版之上。

你只被允许阅读那些由普世的东方教会的圣教父们所撰写的宗教书籍。这是东方教会对她的孩子们的要求018。

然而，如果你另作他想，认定教会的训谕不及你及与你意见相合之人的思量那般扎实，那么你便不再是教会的孝子，而是她的评判者了。

你或许会称我偏执，不够开明，或是严苛？——请容我保有我的偏执以及所有其他的不足：我宁愿带着这些不足，顺服于东方教会，也不愿拥有所有臆想的「完美」，却自以为比她更聪明，从而放任自己对她不顺服，与她分离。东方教会的真诚儿女将会欣然倾听我的声音。

他们深知，凡渴求天上智慧之人，必须舍弃自身属地的智慧，无论它看来如何宏伟，都当弃绝，并正视其本质，承认其为「愚拙」（哥林多前书 3:19）。

属世的智慧是与神为敌的：它不服从神的律法，也无法服从（罗马书 8:7）。从一开始，它的本质就是如此；它将一直保持这种本性，直到它的终结——那时「地和其上的物都要烧尽了」（彼得后书 3:10），属世的智慧也将随之而逝。

圣教会仅允许那些思想与心意皆已被圣灵医治与光照、能够时常辨明伪装成良善并以良善面具遮蔽的邪恶与真正良善的信众，阅读那些伪教师的著作。

那些伟大的、蒙上帝喜悦的圣者们，他们深知众人的普遍软弱，因此对异端和谎言的毒素感到恐惧。基于此，他们竭尽所能，极力避开与被邪说感染之人交谈，也避开阅读异端的书籍019。 他们将那最富学识的奥利振（Ориген）、善于论辩的阿利乌（Арий）、能言善辩的涅斯托里乌（Несторий），以及其他世间智慧丰沛之人，如何因自恃和自负而堕落的景象铭记于心。这些圣者们寻求救赎之道，并在逃避邪说、以及对教会的极其精确的服从中找到了它。

受圣灵感召的圣洁牧者与教会导师，因整个基督徒社群的迫切需要所驱使，曾阅读亵渎神明的异端著作。他们以充满力量、富有灵性的言语，揭露了谬误，并向教会的所有子女宣告，异端著作中隐藏着危险，虽以华丽的圣洁与虔诚之名加以掩饰。

然而，我和你都必须警惕，切勿阅读那些由伪教师所撰写的书籍。凡不属于东方教会——那独一的圣教会——而论及基督、基督教信仰和道德者，皆可称为伪教师。

请问：我们怎能允许你阅读各类书籍呢？当每一本你所阅读的书籍，都把你引向它所欲之处，——劝服你同意它所需你同意的一切，又弃绝它所需你弃绝的一切？

经验证明，不加拣择的阅读会带来何等毁灭性的后果。在东方教会的子女中，我们能发现多少关于基督教的观念是如此混乱、错误，并与教会的教义相悖，甚至贬斥这神圣的教义——这些观念都是通过阅读异端书籍而习得的啊！

我的朋友，请不要因我这些出自真诚为你福祉着想的告诫而感到冒犯。父母，抑或一位良善的教养者，当他们天真无邪、未经世事的孩子想要随意进入一个房间，而那里在众多食物中却夹杂着大量毒物时，难道他们不会为此感到恐惧吗？

灵魂之死，较之肉身之死更为不幸。盖因已逝之肉身终将复活，且肉身之死常为灵魂生命之肇因；反之，被邪恶所戕害之灵魂，则为永恒死亡之祭品。仅一念之间，若其内含某种形式之亵渎，纵然细微至极，对于无知者而言毫无觉察，亦足以弑杀灵魂。

那圣使徒曾预言说，时候将到，那时「人必厌烦纯正的道理，耳朵发痒，就随自己的情欲，增添好些师傅。并且掩耳不听真道，偏向虚言」（提摩太后书 4:3-4）。

切莫被书卷华丽的标题所迷惑，那标题虽应许将基督徒的完全传授于你，而你却仍需婴孩的奶水喂养。切莫被其精美的装帧、图画、文风的力量与优美所惑，也莫被那声称作者乃是圣人，并已借由无数神迹证明其圣德的说法所动。

伪教不择手段，不惜任何虚构与欺骗，只为使其谬说披上真理的外衣，从而更轻易地毒害人的灵魂。

谬误之教本身即是欺诈。撰写者（提摩太后书 3:13）因此欺骗了读者。

一本真正、实质上裨益灵魂的书籍，其特征在于作者是一位神圣的圣徒，他属于东方教会，并已蒙受圣教会的认可与赞许。阿门。

真理与圣灵

不要被自负所欺骗，也不要被那些被自负所欺骗的人的教导所迷惑，这些人轻忽教会的真理和神圣的启示，声称真理可以在你心中言说，而无需言语之声，并能以某种不确定和模糊的行动，自行指引你。这是谎言及其帮凶的教义[020]。

谬误教义的标记有：黑暗、不确定性、意见[021]以及随之而来的、由此而生的虚幻的、属血肉的和神经的享乐。这种享乐是由虚荣和情欲的微妙作用所带来的。

堕落的人类是藉着信心来靠近神圣真理的；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使徒教导我们说：「可见，信是由于听道，听道是由于基督的话。」（罗马书 10:17）

上帝的话语是真理（约翰福音 17:17）；福音的诫命是真理（诗篇 119:86）；每一个人都是虚谎（诗篇 116:2）。这一切都由神圣的经文所见证。既然一个人是虚谎，你又怎能期望从他那里听到神圣真理的声音呢？

你可愿聆听祂——聆听圣洁真理的灵性之声？——请学习诵读福音书：你将从中听闻真理，亦将从中洞见真理。真理将向你启示你的堕落，以及虚妄的捆绑，那自欺的桎梏，无形中束缚着每一个未曾被圣灵更新的灵魂。

你感到羞耻，去承认这个事实，堕落的骄傲者，在你自己的堕落中依然骄傲，你必须在自身之外寻求真理，那进入你灵魂的通道——是通过听觉以及其他的身体感官！但这无可辩驳的事实，揭示出我们的堕落是多么深重。我们的堕落如此深重，如此可怕，以至于为了把我们从毁灭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道上帝（Logos）取了人性，好使人能从魔鬼和谎言的门徒，转变为上帝和真理的门徒，藉着道和真理的灵，从罪恶的奴役中得以释放，并学习一切真理[022]。

我们是如此粗鄙，如此耽溺于感官，以至于神圣的真理不得不降临于我们肉体的感知之中；我们所需的不只是言语之声，更是病者的痊愈，水、树、面包上可触的异兆，好使我们被肉眼所说服，能稍许瞥见真理。我们的灵魂之眼竟已如此晦暗！

「你们若不看见神迹奇事，总是不信。」（约翰福音 4:48）主曾这样责备那些感官导向之人。他们向祂求身体的医治，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灵魂正处于远为可怕的疾病之中，因此，灵魂比身体更需要医治和天上的医生。

人向上主承认，肉眼所见的异象使他获得了信仰，使他的心眼得以看见。「他向上主说：『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没有人能行出来。』」 (约翰福音 3:2)。而这个人拥有世间的学识。

许多人曾亲眼目睹救主，曾亲睹祂藉所行奇迹，展现其凌驾万有的神圣权能；许多人曾亲耳聆听祂的圣训，曾亲耳听闻邪魔自身为祂作证；然而，他们并未认识祂，反倒憎恨祂，竟至犯下最可怖的罪行——弑神之举。我们的堕落，我们的蒙昧，竟是如此之深，如此之可怖。

似乎，只需诵读《福音书》中的一章，便足以认识在其中言说的上帝。「主啊，您有永生之道，」我们谦卑的上帝与主，以人的形貌显现于我们，「我们已然信服并确知，您是基督，是永生上帝之子」（约翰福音 6:68-69）。

真理亲自宣说：「你们若常在我的话语中，就真是我的门徒了。你们也会明白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约翰福音 8:31-32）。研读福音书吧，从中将有那纯粹而神圣的真理向你宣说。

真理亦可在人心中宣示。但何时方可如此？那时，当人，如救主所言，披戴「从上头来的能力」（路加福音 24:49）：「当那真理的灵临到，祂将引导你们进入一切真理」（约翰福音 16:13）。

然而，若在圣灵——这圣者之福分——的显现降临之前，有人妄想在自身之内听闻真理之声，此人不过是谄媚自己的骄傲，欺骗自己罢了；他所听闻的，更像是那曾在乐园中言说之声：「你们便如神一样」（创世记 3:5）。而这声音，他竟以为是真理之声！

借由阅读，从福音书和圣教父的著作中认识真理，并领受那活在福音书和圣教父著作中的圣灵——这乃是莫大的福佑。

最高的福乐——那聆听来自至圣之灵亲口宣示真理的福乐，我实不配得！我亦无力承载！我无法承受，更无法持守：我的器皿尚未预备妥当，未臻完善，也未曾坚固。倘若圣灵的酒倾注其中，它必会破裂，酒亦将倾泻而出（马太福音 9:17）。因此，我全善的主，怜悯我的软弱，对我恒久忍耐（路加福音 18:7），未曾将那强韧的属灵食粮（哥林多前书一书 3:2）作为我的滋养呈献于我。

百夫长自觉不配在家里接待主，却请求主全能的话语临到他的家，医治他的仆人。话语临到了，神迹成就了，仆人得医治了。主称赞了百夫长的信心与谦卑（马太福音 8:8-13）。

以色列的子孙们对他们神圣的领袖和立法者说道，他们出自对神性之伟大的正确理解，出自那种在人心中产生对人之微不足道的意识和认知的理解：「请你与我们说话，不要让上帝与我们说话，免得……我们死亡」（出埃及记 20:19）。这些谦卑而有益于救赎的话语，是每一位真正的基督徒所共有的：基督徒借着这种发自内心的保证，得以避免灵魂的死亡，而那死亡正是骄傲和他们的鲁莽所击打的，使自欺者遭受的。与真正的基督徒，这位属灵的以色列人相反，自欺者在狂热中呼喊：「以色列的子孙曾对摩西说：请你与我们说话，我们就听从；但愿主不要与我们说话，免得我们死亡。不是这样，主啊，我不是这样祈求的！愿摩西或其他先知都不要对我说话：请祢说话，主上帝，祢是赐予所有先知灵感的。唯有祢，没有他们，也能完全教导我」[023]。

那身陷污秽和不洁之中，却凭着愚昧、骄傲、虚妄的念头，自以为能被至洁至圣的主拥抱，自以为能将祂收于自身，并能如同与朋友般与祂交谈的人，是不配拥有主的，也是不配效法祂的。[024]

圣经有言：「上帝在圣者议会中受尊崇，祂远超一切围绕祂的，伟大且可畏」（诗篇 88:8）；祂甚至令至高的天上圣能都感到可畏。六翼的撒拉弗环绕祂的宝座，因上帝的伟大而狂喜颤栗，发出永不止息的赞美，并以火焰般的翅膀遮蔽他们火焰般的面容：这是奥秘的先知以赛亚所见（以赛亚书 6）。世人啊！请以谦卑恭敬地遮蔽自己吧。

够了，够了，如果上帝的圣言——真理——借由聆听或阅读进入灵魂之宅，并治愈了那仆人，也就是你，那在基督里仍处于婴孩般年纪的你，尽管你或许在肉身的岁数上，已然华发满头。

通往真理别无他途！「人未曾听见祂，怎能信祂呢？未经传讲，人又怎能听见呢？……可见信道是从听道来的，听道是从基督的话来的。」（罗马书 10:14，17）圣灵的活器官已经沉寂：传讲真理的——是圣灵所言的——圣经。

东方教会的忠实子民啊！请聆听友善且具救赎意义的忠告。你是否渴望透彻地认识上帝之道，并循此道抵达永恒的救赎？——那么，请研习圣经中的神圣真理，尤以新约全书为重，并阅读圣教父们的著作。在此研习过程中，洁净的生活亦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唯有心洁者方能得见上帝。如此，届时你将按照上帝所悦纳的既定尺度，成为圣真理的门徒与心腹，并得以领受那与真理密不可分、由真理所赐予的圣灵。阿门。

论爱邻如己

有什么能比爱邻人更美、更令人愉悦呢？

爱是福祉；恨是苦楚。

全部律法与先知，皆归结于爱上帝与爱近人之中（马太福音 22:40）。

爱邻舍，是通往爱上帝的道路：因为基督乐意神秘地披戴在我们每一位邻舍身上，而在基督里，即是上帝（约翰一书 4:14，15）。

亲爱的弟兄，切莫以为爱邻舍的诫命与我们堕落的心如此接近：这诫命是属灵的，而我们的心却被肉体和血气所占据；这诫命是崭新的，而我们的心却是陈旧的。

我们与生俱来的爱，因堕落而受损；基督命令我们，必须让它死去，并从福音中汲取圣洁的爱，即基督里的爱，来爱我们的邻人。

新人的一切特性都必是崭新的；旧有的特性没有一样能与他相称。

在福音面前，源于血脉涌动与肉体感受的爱，毫无价值。

它又能有什么价值呢？当血气方刚之时，它誓言愿为主舍生；而几个小时后，当血气冷却，它又发誓说不认识主？（马太福音 26:33，35，74）

福音所摒弃的爱，是那依赖于血脉的涌动，或是肉身心境的情感。它说：「莫以为我来是为世间带来太平；我来并非带来太平，乃是刀剑。因我来，是为使人与父亲生分，使女儿与母亲相离，使儿媳与婆婆不睦。人的仇敌，就是他自己家中的人。」（马太福音 10:34-36）

人的堕落使心灵臣服于血肉的权势，并通过血肉，臣服于这世界统治者的权势。而福音将心灵从这囚禁、从这暴虐中解救出来，引领它归于圣灵的指引之下。

圣灵教导我们圣洁地爱邻人。

爱，由圣灵点燃并滋养的爱——乃是火焰。这火焰熄灭了那自然、属肉体、因堕落而受损的爱的火焰[025]。

「声称可以兼有此爱与彼爱的人，实是自欺欺人，」圣约翰·莱特维斯特斯曾言[026]。

我们的本性处于何种堕落之中？那在性情上能热烈爱邻舍的人，必须对自己施以非凡的约束，方能依照福音所命令的方式去爱他们。

那最炽热的自然之爱，也轻易间就能化为厌恶，甚至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撒母耳记下 13:15）。

自然的爱亦以匕首为表。

我们自然的爱，是何等满了创伤！附着于它那 тяж的创伤，是何等的偏执！那被偏执所占据的心，为了满足其病态的爱，能做出各样的不义，各样的不法。

「欺诈的秤，为上主所憎恶；公平的砝码，为祂所喜悦。」（箴言 11:1）

自然之爱，仅能为所爱者带来尘世之物；它不思虑天国之事。

它与上天及圣灵为敌：因为圣灵要求将肉身钉上十字架。

她敌对天堂与圣灵：因为她受那邪恶、不洁与失丧之灵的掌控。

亲爱的弟兄，让我们走向福音，凝视这面镜子吧！借着凝视，我们必能卸下那曾因堕落而缠绕我们的旧衣，并披戴上上帝为我们预备的新衣。

新衣裳——即基督。「凡受洗归入基督的，都是披戴基督了」（加拉太书 3:27）。

全新的衣袍——乃是圣灵。「你们要穿上从高天而来的能力」（路加福音 24:49），主如此论及这件衣袍。

基督徒们，藉着那全善圣灵的运作，披戴上了基督的性情。

对于基督徒而言，这或许是一件衣裳。「你们当以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为衣裳，不要为肉体安排，去放纵私欲」（罗马书 13:14），使徒如此说道。

首先，请您遵循福音的教导，摒弃仇恨、宿怨、愤怒、论断以及一切直接与爱相悖的事物。

福音训诫我们为仇敌祷告，祝福那些咒骂我们的人，善待那些憎恨我们的人，并宽恕邻人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渴望追随基督的人啊，请你努力以行为实践所有这些诫命。

这远远不够：仅仅欣然诵读福音书的训谕，并赞叹其所蕴含的崇高道德。遗憾的是，许多人便以此为满足。

当你着手遵行福音的诫命时，你心中的主宰们会顽强地抵制这番履行。这些主宰乃是：你那受制于血肉之躯的自身肉欲境况，以及那些以人性肉欲境况为属地国度的堕落之灵。

肉体的思虑，其谬误，以及堕落之灵的谬误，都会要求你不要损害自己的尊严和其他会朽坏的利益，而去竭力维护它们。然而，你当凭着勇气，在福音的引领下，在主自己的引领下，经受住这场无形的争战。

为遵行福音的诫命，你当舍弃一切。若无此番舍弃，你便无法成为它们的实践者。主曾对祂的门徒说：「若有人愿追随我，就当舍弃自己。」（马太福音 16:24）

当主与你同在时，——请怀揣对胜利的盼望：主绝不会不是得胜者。

向主祈求胜利；以恒久的祷告和泪水祈求。恩典的作为将不期然地降临你的心田：你将忽然感受到对仇敌灵性之爱的甘甜陶醉。

你仍将面临一场争战！你仍需保持勇气！审视你所钟爱的事物：它们非常合你心意吗？你的心是否非常依恋它们？——那么，请你舍弃它们吧。

主，那颁布爱之律法者，要求你这般弃绝，并非要剥夺你的爱与所爱之人，而是要你在摒弃那掺杂着罪恶、属肉体的爱之后，能有资格领受那纯洁、神圣的属灵之爱，因为这爱乃是至高无上的福乐。

那些感受过属灵之爱的人，将会以厌弃的目光审视肉体之爱，视其为爱的丑陋扭曲。

我们当如何舍弃那些仿佛已与心相融的挚爱之物呢？——将它们向主陈明，说：「主啊，它们全然属祢；而我又是谁呢？不过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受造物，毫无价值可言。」

「今日我仍在这世间游历，或能为我所爱之人提供些许助益；明日，或许我便会从这地面上消失，那时，我于他们，便再无意义！」

「无论我愿不愿意，死亡总会降临，其他的境遇也接踵而至，它们强硬地将我从那些我曾以为是『我的』人身边夺走，而他们也就不再属于我了。事实上，他们从未真正属于我；我和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我被这种关联所蒙蔽，称他们、承认他们为『我的』。如果他们果真属于我，他们就会永远作为我的所有而存留。」

「众生皆属同一造物主：祂是它们的上帝与主宰。我的主啊，我将属于您的归还于您：我曾不当地、徒然地据为己有。」

对他们而言，成为属神的，是更确凿的。神是永恒的，无所不在的，全能的，无限美善的。对于那些属祂的人，祂是最忠实、最可靠的帮助者和庇护者。

上帝将祂的赐予人；于是，世人便成为了人的亲属，肉身的关系是暂时的，而心灵的连接则是永恒的，这便是在上帝乐意将此恩赐予人之时。

对邻人的真爱，根植于对上帝的信仰：它就在上帝之中。世界的救主曾对祂的父说：「使他们都合而为一，正如你父在我里面，我也在你里面，使他们也在我们里面合而为一。」（约翰福音 17:21）

谦卑与对上帝的全然奉献能灭绝肉欲之爱。这意味着：肉欲之爱源于自恃与不信。

在你所爱的人身上，尽力做那些有益且合乎律法的事；然而，务要时常将他们交托给上帝，如此，你那盲目、属肉体、不明智的爱，将渐渐转化为属灵的、有悟性的、圣洁的爱。

若你的爱是一种违法的情愫，那么就将它弃绝，如同憎恶之物。

当你的心未得自由，——便是执着眷恋的表征。

当你的心被掳之时——这是狂乱、罪恶之情的征兆。

圣洁的爱——纯净、自由，全然在神里面。

它是圣灵在圣心之中所施行的工作，其效力与圣心洁净的程度相称。

摒弃仇雠，放下执着，舍弃肉欲之爱，方能获得属灵之爱；「要离恶行善」（诗篇 33:15）。

当你在灵魂深处敬奉你的邻人，视其为上帝的肖像，这份敬意不必为人所见，只需清晰于你的良知。你的行动当与你内心的情愫神秘地契合。

敬重您的近人，不分年龄、性别、阶级——圣洁的爱将逐渐在您心中显现。

这种圣洁之爱的根源——并非血肉之躯，亦非感官的牵引——而是上帝。

那些丧失了基督徒荣耀的人，并未丧失他们在受造之时所获得的另一份荣耀：他们乃是神的肖像。

倘若上帝的肖像被投入地狱的可怖烈焰之中，我亦当在那里尊崇它。

火焰、地狱，与我何干？上帝的形象将依循祂的审判被投入那里。我的本分是保存对上帝形象的尊崇，并以此来保全自己免于地狱。

无论是盲者、麻风病人、心智受损者、襁褓中的婴儿、刑事罪犯，还是异教徒，我都会敬重他们，视他们为上帝的肖像。他们的软弱与过失，与你何干！你当省察自身，莫要让爱在你心中有所匮乏。

在基督徒内，当尊崇基督，祂曾为教导我们而言，并将为裁决我们永恒的命运而言： 「凡你们为我这些弟兄中最微小者所行的，就是为我行的」（马太福音 25:40）。

你与邻人相处时，请将福音的这句话铭记于心，如此你便会成为那对邻人满怀挚爱之人。

那颗充盈着对邻人挚爱的心，会因此份爱而迈入对上帝的爱。

然而，若你心怀所思，以为爱主，但你心间却对哪怕只一人存有不悦之情，那么你正深陷于悲苦的自我欺骗之中。

「若有人说，『我爱神』，却恨他的弟兄，他就是说谎的，」圣使徒约翰（亦称「神学家」）如此言说，「我们从神领受了这命令，就是爱神的，也要爱他的弟兄。」（约翰一书 4:20-21）

灵性上爱邻人，是灵魂被圣灵更新的标志：「我们晓得，」那位神学家又说，「我们已经出死入生，因为我们爱弟兄；没有爱弟兄的，仍住在死中」（约翰一书 3:14）。

基督徒的完满在于对近人全然无私的爱。

对近人的全备之爱，在于对上帝的爱。这爱没有完美之境，在精进之中也永无止息。

在对神的爱中精进——是无穷尽的：因为「爱」是无穷尽的「神」（约翰一书 4:16）。对邻人的爱——是爱之建筑的基石。

蒙爱的弟兄啊！你当寻求在自身之中，开启那对邻人的属灵之爱：一旦步入其中，你便会进入对上帝的爱，进入复活之门，进入天国之门。阿们。

论爱慕上帝

请以祂所谕示的方式去爱祂，而非如那些自欺的空想者所臆想的那般。

切莫编造狂喜，切莫牵动你的神经，切莫用物质的火焰，用你血液的火焰来燃炽自己。蒙神悦纳的祭品，是谦卑的心，是痛悔的灵。上帝必愤怒地掉转祂的脸，不看那带着自恃、带着自高自大的念头所献的祭品，即便这祭品是全燔祭。

骄傲激动神经，炽热血液，煽动幻梦，复苏堕落之生命；而谦卑则使神经安宁，驯服血液之涌动，涤除幻梦，使堕落之生命归于寂灭，并复活那在基督耶稣里的生命。

「听命胜于献祭，顺从胜过公羊的脂肪」（撒母耳记上 15:22），先知对以色列王说，因为他胆敢向神献上不恰当的祭物：你若渴望向神献上爱的祭物，切勿凭己意、凭未加思虑的冲动而献；当以谦卑之心献上，在主所吩咐之时与地。

唯一被吩咐献上属灵祭品的所在——便是谦卑[027]。

上主以真确而精微的标记，点明了爱他与不爱他之人。他说：「人若爱我，就必遵守我的道……不爱我的人，就不遵守我的道。」（约翰福音 14:23-24）

你渴望学习神圣的爱吗？那么，请远离福音所禁止的一切行为、言语、思想和感受。你对罪的仇恨，那对全然圣洁之神如此可憎的事物，将展现并证明你对神的爱。至于因软弱而不慎陷入的过犯，要以即时的悔改来医治，但更佳的是，要借由严谨的自我警醒，努力不让自己沾染这些过犯。

你渴望学习上帝之爱吗？请仔细研读福音书中的主之诫命，并努力在行动中切实履行它们，尽力使福音中的美德成为你的习惯，成为你的品格。爱慕者理应精确地执行所爱之人的意愿。

「我爱你的训词，胜于黄金和黄玉。因此我以你的一切训词为正直，我恨一切虚谎的道」（诗篇 118:127-128），先知如此说。这样的行为乃是恪守对上帝忠贞不渝所必需的。忠贞是爱的先决条件。没有这个条件，爱便会破裂。

我们恒常地远离邪恶，并实践福音中的美德——这正是福音所有道德教导的精髓——由此我们得以抵达上帝的爱。借由这相同的途径，我们才能常存对上帝的爱：「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必常在我的爱里」（约翰福音 15:10），我们的救主曾如此说。

爱的圆满在于与神的结合；在爱中精进则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精神慰藉、喜乐与光照。然而，在修习爱之道的初期，学道者必须与自己、与那深深受损的本性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罪恶，因着堕落而与本性合一，已成为那与神的法则、与圣爱的法则交战并悖逆的律法。

对上帝的爱，是以对邻人的爱为根基的。当复仇的意念在你心中泯灭时，你便已接近爱了。当你的心被神圣而充满恩典的平安，笼罩着全人类时，你便已在爱的门前了。

然而，这些门扉唯有藉着圣灵方能开启。对神的爱，是神赐予那以心灵、思想与身体的洁净预备好自己去领受这恩赐之人。恩赐的程度取决于预备的程度：因为神在祂的慈悲中亦是公义的。

对上帝的爱是全然属灵的：「从灵生的就是灵。」「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约翰福音 3:6）：肉身的爱，因为它是由血肉所生，具有物质的、必朽的属性。它摇摆不定，变幻莫测：它的火焰完全取决于物质。

听闻圣经所言，我们的上帝是烈火（希伯来书 12:29），又说爱是烈火，并在自身中感受到自然之爱的烈火，切莫以为这烈火是同一种。不！这烈火彼此为敌，互相熄灭028。 「我们既得了不能震动的国，就当感恩，照上帝所喜悦的，用虔诚、敬畏的心事奉他。因为我们的上帝乃是烈火」（希伯来书 12:28-29）。

自然的爱，那堕落的爱，使人的血液沸腾，搅动他的神经，激起他的幻想；圣洁的爱则使血液清凉，安抚灵魂与身体，引领内在的人进入祷告的静默，使他沉浸于谦卑的陶醉和属灵的甘甜之中。

许多苦行者，将自然的爱误认作神圣的爱，因此他们使自己的血沸腾，也使自己的幻想炽热。这种炽热的状态非常容易转变为狂喜的状态。许多人认为那些处于炽热和狂喜状态中的人充满了恩典和神圣，但他们却是自我欺骗的可怜受害者。

在西方教会陷入教皇制之后，有许多这样的修道者。在教皇制中，神性的属性被亵渎性地归于人，并且人接受了唯独上帝才配得和适当的敬拜。许多这样的修道者在他们炽热的状态下写了许多书籍，在这种状态下，狂热的自我欺骗在他们看来是神圣的爱，紊乱的想象力为他们描绘了许多幻象，这些幻象迎合了他们的自爱和骄傲。

东方教会的儿女啊！务要远离阅读这类书籍，务要避免追随自欺者的教导。以福音与真教会的圣父们为指引，谦卑地通过践行基督的诫命，攀登至神圣之爱的属灵高峰。

你当深知，对神的爱是圣灵最崇高的恩赐。人所能做的，唯有以纯洁与谦卑预备自己，去领受这伟大的恩典。它能转化人的心思，更新人的情感，乃至洁净人的躯体。

若我们企图在不合时宜之时，开启自身内在崇高的属灵恩赐，此番劳作将是徒然、无果且有害的。因为唯有慈悲的上帝，会在适当的时机，将这些恩赐赐予那些恒久、忍耐、谦卑地遵行福音诫命的人。阿门。

论禁食

诸德之首是祷告；诸德之基是禁食。

斋戒是在饮食上持之以恒的节制，并带有明智的辨别力。

骄傲的人啊！你对你的心智抱有如此之多、如此崇高的梦想，然而它却完全且持续地依赖于你的胃腹。

斋戒之律，表象观之，似为口腹之规，然其本质，实乃心智之法。

人心中的君王——理智，若渴慕步入并持守其自主的权柄，必先臣服于斋戒的律法。唯其如此，理智方能持续警醒明澈；唯其如此，理智方能驾驭心与身的欲望；唯有恒常的清醒，理智方能研习并遵从福音的诫命。诸般美德之基石，乃是斋戒。

新造之人被引入乐园时，只领受了一项诫命，那便是禁食的诫命。当然，只赐予一项诫命，是因为它足以保守那最初的人于其纯全无瑕之中。

这诫命并非关乎食物的份量，而是禁止其品类。愿那些只承认禁食在于份量而非品类的人，从此缄默无言。他们若深入地体验并研究禁食，便会洞悉食物品类的重要性。

斋戒的诫命，是上帝在乐园中向人类宣告的，何其重要！与这诫命同时颁布的，还有对违背者的死亡威胁。这死亡的刑罚，乃是人遭受永恒之死。

罪孽的死亡至今仍在击打那些违背神圣斋戒诫命的人。一个在饮食上不节制、不审慎的人，既不能保守贞洁，也不能维护纯洁；他无法克制怒火，反而沉溺于怠惰、沮丧和悲伤；他成了虚荣的奴隶，骄傲的居所。而骄傲正是人肉体状态所引入的，这种状态最易由奢华丰盛的宴饮滋生。

福音重申并印证了禁食的诫命。正如主所训示的：「你们要当心，免得你们的心被贪食和醉酒所累」（路加福音 21:34）。贪食和醉酒不仅使身体变得沉重，也使心智和心灵变得迟钝，亦即让人的灵魂和身体都陷入肉欲的状态。

反之，禁食引导基督徒进入属灵的境地。被禁食洁净者——谦卑于心，贞洁，谨慎，静默，心念与思绪精微，身体轻盈，能行属灵之功、观属灵之妙，并能领受神圣的恩典。

血肉之人全然沉浸在罪恶的欢愉之中。他身体、心意、头脑皆沉溺于情欲，他不仅无法领受属灵的喜乐和神圣的恩典，甚至无法悔改。他根本无法从事属灵的追求：他被钉在地上，溺于物质之中，他的灵魂活生生地死去。

「你们饱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饥饿！」(路加福音 6:25)。这是圣言对那些违背神圣斋戒诫命之人的宣告。当你们在此世唯一学会的，只是沉溺于物质的食物和感官的享乐，而这些在天上皆无之时，你们在永恒中将以何为食？当你们未曾品尝过任何属天之福时，你们在永恒中将以何为食？当你们对属天之福未曾生发丝毫共鸣，反而心生厌恶之时，你们又怎能以属天之福为食并从中得享愉悦呢？

基督是基督徒的日常食粮。对这食粮永不餍足的饱飨，正是那救赎性的饱足与喜乐，所有基督徒都蒙召得享此福。

当不知餍足地饱享圣言；当不知餍足地履行基督的诫命；当不知餍足地赴宴，那「在困厄你之人面前为你摆设的筵席」，并畅饮「满溢的福杯」（诗篇 23:5）。

「我们该从何处开始呢，」圣马卡里奥斯大帝029说道，「我们这些从未用心探究自己心灵的人？站在外面，我们当以祷告和禁食来叩门，正如主所吩咐的：『叩门，就给你们开门。』（马太福音 7:7）」

这伟大的属灵操练，由一位最杰出的修道导师向我们提出，正是圣使徒们的操练。在这样的操练中，他们得以聆听圣灵的宣示。「当他们事奉主，禁食的时候，」使徒行传的作者说道，「圣灵说：『要为我分派巴拿巴和扫罗，去作我召他们所作的工。』于是他们禁食祷告，按手在他们头上，就差遣他们去了。」（使徒行传 13:2-3）在这禁食与祷告相偕的操练中，圣灵的谕令被听见，召万邦归入基督信仰。

何等奇妙的结合啊，禁食与祷告！祷告若不以禁食为基，则软弱无力；禁食若不在其上建立祷告，则毫无果效[030]。

禁食使人摆脱肉体的激情，而祷告则与灵魂的激情搏斗，并战胜它们，渗透人的整个身心，洁净他；在这洁净的言语圣殿中，祷告引介上帝。

未曾耕耘土地而撒播种子的，必将毁坏这些谷粒，收割的不是小麦，而是荆棘。同样，我们若撒下祷告的种子，却不将肉体打磨纤薄，那么我们所结的果实将是罪恶，而非公义。祷告会被各种虚妄和邪恶的思虑、幻想所摧毁和掠夺，会被淫荡的感官所玷污。我们的肉体源于大地，若不加以耕耘，如同耕耘土地一般，它绝不可能结出公义的果实[031]。

反之，若有人辛勤耕耘土地，耗费巨大的心力与开支，却任其荒芜，不撒播种子，这土地便会迅速被稗草所覆盖。同理，当身体借由斋戒而变得消瘦，而灵魂却未被祷告、诵读、谦卑柔顺所耕耘：彼时，斋戒便会成为无数稗草——亦即诸般灵魂情欲——的温床：高傲自大、虚荣心、藐视他人[032]。

何谓——饕餮与酗酒之欲？此乃失其正道，失其天然之食欲与饮欲，所求之量与质远超维系生命与肉身之力所需。过度之饮食，反其自然之功用，有害于身，使其衰弱以至消亡。

对食物的渴求，通过简单的膳食以及避免过饱与享乐性进食就能得以修正。首先，应当放弃过饱与享乐性进食：这能使对食物的渴求变得敏锐，并获得正确的方向。当这种渴求变得正确时：它便会满足于简单的食物。

与此相反，对食物的欲望，若以饱食与纵乐来满足，便会变得迟钝。为了重新唤起它，我们转而寻求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与饮品。起初，这欲望似乎得到了满足；随后，它变得更加挑剔，最终，则蜕变为一种病态的激情，不断地寻求享乐与饱足，却又始终不得满足。

在决心将自身奉献给上帝的侍奉时，让我们把斋戒作为我们修行功课的基石。任何基石的本质特性都必须是不可动摇的坚固：否则，无论建筑物本身多么牢固，也无法在其上屹立。因此，我们绝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时候、任何借口下，以饱食过量，尤其是以沉湎于醉酒来破坏斋戒。

圣教父们公认，最好的斋戒是每日进食一次，且不至饱饫。这样的斋戒，既不会因长时间的不食而使身体衰弱，也不会因饮食过量而使其沉重，反而能保持身体有能力进行救赎灵魂的活动。这样的斋戒不具任何显著的特点，因此守斋者没有理由心生骄傲，而人类常因德行本身，尤其当德行显赫时，便易于产生骄傲。

凡忙于体力劳作或身体羸弱，无法满足于一日一餐者，应食两餐。禁食乃为人设，而非人乃为禁食。

然而，无论进食多么稀疏或频繁，都严格禁止过饱：因为它使人无力进行属灵的操练，并为其他肉体的激情打开了门。

圣教父们不赞成过度禁食，即长时间过分的节制饮食。因为无度的节制以及由此而来的身体衰弱，会使人无法进行属灵的操练，常常转而暴饮暴食，也常常陷入自高自大和骄傲的激情之中。

食物的品质至关重要。那被禁的乐园之果，即便外观诱人、味道甜美，却对灵魂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它赋予灵魂辨别善恶的知识，从而摧毁了我们始祖受造时的纯洁无瑕。

即便如今，食物依然对灵魂有着深远的影响，这在饮用葡萄酒时尤为显著。食物的这种作用，是基于它对血肉的多样化影响，以及其所产生的蒸汽和气体从胃部上升至大脑，进而对心智施加作用的缘故。

为此，所有使人沉醉的饮品，特别是谷物所酿的，都为修道者所禁止。因其会使心神失去清明，从而无法在思想的争战中得胜。一个被征服的心神，尤其当它因淫荡之念而沉溺其中时，便会失去属灵的恩典；那以诸多长久劳苦所获致的一切，在短短几小时、几分钟内便会尽失。

「修道者绝不当饮酒，」大圣皮门曾言[033]。凡虔诚的基督徒，若愿保守其贞洁与纯全，亦当遵循此规。圣教父们皆奉行此道；即便偶尔饮酒，亦是稀有且极度节制。

辛辣的食物，因其会激起肉体的私欲，应被自制者摒弃于餐桌之外。例如胡椒、生姜及其他各类香料，皆属此类。

最自然的食粮，是造物主在人受造之初就赐予的，那是来自植物界的滋养：上帝对我们的始祖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 (创世记 1:29)。直到洪水之后，才允许食用肉类 (创世记 9:3)。

素食是苦修者最上乘的食物。它最不易使血液沸腾，最不易使肉身肥胖；它所散发并升腾至脑部的蒸气与气体，对其影响最小；最终，它也最为健康，因为它最不易在胃中产生黏液。由于这些原因，在食用素食时，心神的纯净与警醒得以格外便利地保持，心神对整个人的主宰也随之维系；在食用素食时，情欲的作祟更为微弱，人也更能专心致志于虔敬的操练。

鱼肉的佳肴，特别是用大型海鱼烹制而成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它们对大脑的影响更为显著，使身体肥胖，血液炽热，胃部充满有害的黏液，尤其是在经常和持续食用之时。

这些行为远比食用肉食更具力量；肉食极大地使身体肥胖，赋予它特别的粗重，并使血液炽热；肉食的蒸汽和气味也严重地拖累大脑。因此，修士们全然不食用肉食；肉食是属于那些身处尘世、时常从事繁重体力劳动之人的。然而，即便对于他们，持续不断地食用肉食也是有害的。

「怎么会这样！」那些自以为是的智者们会惊呼，「肉食是上帝允许人类食用的，你们怎么能禁止呢？」——对此，我们以使徒的话语回应：「凡事我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凡事我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哥林多前书 10:23）。我们远离肉食，并非因为我们认为它不洁，而是因为它会使我们的整体变得格外迟钝，阻碍我们灵性的长进。

圣教会以其智慧的规章与典仪，允准身处俗世的基督徒享用肉食，但并未允许其恒常不断地享用。她将食肉的时期与禁食肉类的时期分隔开来，在禁食的时期，基督徒得以从肉食的沉醉中醒悟过来。这种斋戒的裨益，凡是遵行的人，都能亲自体验到。

对于修道者而言，食用肉类是被禁止的。在食肉期，他们被允许食用奶制品和鸡蛋。在特定的时期和日子里，他们被允许食用鱼类。然而，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只能食用素食。

植物性食物几乎是那些最为虔诚的修道者所专用的，特别是那些感受到了上帝之灵运行于自身（哥林多后书 6:17）的人们，这正是由于上文所述及的这类食物所具有的便利与低廉。至于饮品，他们仅饮用清水，避免饮用一切不仅是使人兴奋和醉人的饮品，也避免饮用那些具有滋养性的饮品，例如一切以谷物制成的饮品[034]。

教会设立禁食的规矩，是为了帮助她的儿女，作为整个基督徒群体的指引。同时，教会也指示每一个人，在经验丰富、明辨是非的属灵导师的帮助下审视自己，不要承担超出自身力量的禁食；因为，我们重申，禁食是为人而设，并非人是为禁食而造（参考 马可福音 2:27）。那为支撑身体而赐予的食物，不应被用来摧毁身体。

「若你约束口腹，」圣大巴西尔曾言，「你便能升入乐园；若你不加约束，你将成为死亡的祭物」[035]。在此处，「乐园」应当理解为蒙受恩典的、祈祷的状态，而「死亡」则应理解为被情欲捆绑的状态。当人活在世上时，他蒙受恩典的状态便是他在天上伊甸园中永恒福乐的保证；他若是堕入罪恶的权势和灵魂死亡的状态，则是他将堕入地狱深渊、遭受永恒折磨的保证。阿们。

论祷告。第一章

贫者乐于祈求，而因罪孽堕落的人则乐于祷告。

祷告是堕落并悔罪的人向上帝的呼告。祷告是堕落并悔罪的人在上帝前的哭泣。祷告是堕落并被罪孽戕害之人，在上帝前倾泻其心之所愿、所求与叹息。

悔改的首次觉察，首次萌动，乃是心之哭泣。这是心的一种祷告之声，先于头脑的祷告。很快，头脑被心的祷告所吸引，便开始生发出祷告的意念。

上帝是所有真实福泽的唯一泉源。祷告是众德之母与首[036]，因其乃人与上帝相交之媒介与状态。它从福泽之源——上帝——汲取美德，将这些美德归于那努力藉著祷告与上帝保持相通之人。

通往上帝的道路，是祷告。这条行进之路的尺度，是祷告者恒久而正直地祷告时，逐渐进入的各种祷告状态。

学习如何正确地向神祷告。学会了正确地祷告，就恒常地祷告，——你将轻易地承受救恩。救恩会在适时，带着无可辩驳的内心确证，从神那里临到那正确且恒常祷告的人。

要使祷告正确，它必须从一颗充满灵里贫乏、破碎而谦卑的心中献上。圣灵更新之前的所有其他心境，你都应当视之为——它们也确实如此——不适于那恳求上帝赦免罪过、并祈求从情欲的奴役中——如同从监狱和锁链中——解脱出来的悔罪者。

摩西的律法向以色列人规定，他们所有献祭都只能在一个由神指定的地方进行。属灵的律法也为基督徒指定了一个属灵的地点，用来献上他们所有的祭，特别是那超越一切献祭的祭——祷告。这个地点就是谦卑[037]。

上主并不需要我们的祷告！祂在我们祈求之先，便已洞悉我们的所需；祂，那至仁慈者，甚至向那些未曾向祂祈求之人，也倾泻丰沛的恩典。祷告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它使人与上主合一。若无祷告，人便与上主疏远；而愈是勤于祷告，便愈是亲近上主。

祈祷是生命的共融。舍弃祈祷会给灵魂带来无形的死亡。

圣灵之于灵魂的生命，如同空气之于身体的生命。灵魂借由祷告，得以呼吸这神圣而奥秘的空气。

当你从睡梦中醒来，你的第一个念头应是关于上帝；你思想的最初萌芽，尚未被任何虚妄的印象所沾染，应奉献给上帝。当你准备入睡，当你准备沉浸于这死亡的意象之中，你最后的思绪应是关于永恒，以及那在永恒中为王的上帝。

一位天使向某位圣洁的隐修士启示了以下祷告中的思绪秩序，此秩序蒙上帝喜悦：「祷告的起始当由颂赞上帝组成，并感谢上帝所赐予的无数恩惠；随后，我们当以心灵的破碎，向祂献上我们罪愆的真诚忏悔；最后，我们可以提出，但须以极大的谦卑，向主恳求我们灵魂与身体的需要，并将这些恳求的实现与否，虔敬地交由祂的旨意来定夺。」038

祷告的最初缘由是信心：「我信，故我发言」（诗篇 115:1），我以祷告向仁慈的上帝呼求，祂恩慈地命令我祷告，并赐予我垂听祷告的应许。

「你们祷告，无论求什么，只要信是得着的，就必得着。」(马可福音 11:24)，主如是宣告。因此，你要摒弃一切疑虑与二心，恒久地借由祷告亲近主，祂曾命令我们「常常祷告，不可灰心」(路加福音 18:1)，这意味着不要因祷告的艰涩而陷入沮丧，这种艰涩，特别是在最初，对于一个习惯于四处游荡的心灵来说，是沉重且难以承受的。

那藉著祷告不断叩击上帝怜悯之门，并藉著向她的「对头」（路加福音 18:3）——那强暴地侵害她的罪——发出抱怨，不断令那永不疲倦者039感到「疲倦」的灵魂，是有福的：她将在适当的时候，因著她的洁净和不动心而欢欣喜乐。

有时，我们的祈求会立刻蒙受垂听；然而，有时，正如救主所言，「神为我们忍耐」（路加福音 18:7），也就是说，祂不会立刻应允我们所求。祂看到，为了使我们谦卑，需要暂时延迟应允，需要我们疲惫，需要我们看清自己的软弱。因为每当我们被交由自己时，这软弱便会极其显著地显露出来。

祷告，作为与上帝的交谈，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福祉，常常远超人所祈求的恩典。仁慈的上帝不应允祈求，是为了让祈求者持守祷告，以免他在获得所求的、远为次等的恩典之后，反而失落了祷告这一更崇高的福祉。

那些会导致有害后果的祈求，上帝不会应允；那些违背祂神圣旨意、违背祂智慧且不可测度之旨意的祈求，祂也不会应允。

伟大的摩西，那位亲见神容者，曾祈求进入应许之地，这与神的旨意相悖，而他的祈求未蒙应允（申命记 3:26）；圣大卫曾为他生病的儿子祈祷，以禁食、炉灰和泪水加添祈祷的力量，求神保全儿子的性命；然而，他的祈求也未蒙应允（撒母耳记下 12:16-17）。同样，当你的祈求未蒙神应允时，当以虔敬之心顺服全圣神的旨意，因祂以不可测度的理由，使你的祈求未得成就。

对于那些向神祈求世间财物以满足肉体欲望的世人，圣使徒雅各宣告说：「你们求也得不着，因为你们妄求，要浪费在你们的宴乐中」（雅各书 4:3）。

当我们渴望觐见地上的君王时，我们必以特殊的谨慎预备自己：我们会研究在与他交谈时，我们的内心情感该是何种状态，以免因某一情感的冲动，说出或做出令君王不悦的言行；我们也会提前思量该向他说些什么，只说那些悦耳之语，以此来博取他的好感；我们还会注意自己的外在仪容，使其能吸引君王的目光。那么，当我们渴望觐见万王之王，并借由祷告与祂交谈时，我们更应做出合宜的预备。

「人是看外貌，上主是看内心」（撒母耳记上 16:7）；但在人里面，心的倾向最是与他的面容，他的外表相合。因此，在祷告时，要给身体最是恭敬的姿态。站立时，如同被定罪之人，低垂着头，不敢仰望上天，双手下垂，或在身后交叉，仿佛被绳索捆绑，如同那些在犯罪现场被捕的罪犯一般。你声音的音调，当是悲伤的哭泣之声，是受致命之器所伤，或被剧烈病痛折磨之人的呻吟。

「神察验人心。」祂洞悉我们最隐秘、最纤微的意念和感受；祂鉴察我们所有已逝与将临。神无所不在。因此，你当在祷告中站立，仿佛你正立于神自己面前。确然如此：你正立在祂面前！你正立在你审判者和全权主宰面前，你的今生与永恒的命运皆系于祂。运用你这在祂面前的站立，来成就你的福祉；切勿让这站立，因你的不配，反成为你今世和永恒惩罚的缘由。当你意欲向神献上祷告时，务要抛却一切属世的思虑与牵挂。切勿被彼时浮现的念头所占据，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重要、光彩或必要。将属于神的归于神，而今世所需之事，你自会有时间去完成。在同一时刻，既以祷告事奉神，又让心思被外在的念头和忧虑所占据，实不可能。

在祈祷之前，请在你的心中点燃对上帝的敬畏和神圣虔敬的香。思想你曾以无数的罪过激怒了上帝，这些罪过在他眼中比你自己的良心更加清晰。努力以谦卑来取悦这位审判者。当心！不要因疏忽和鲁莽而激起他的愤怒。他喜悦，即使是与他最亲近、最纯洁的天使之力，也要以一切虔敬和至圣的敬畏侍立在他面前（诗篇 88:8）。

你灵魂的外袍应当以纯朴的洁白闪耀。其中不应有任何复杂！切莫掺杂邪僻的意念，以及虚荣、伪善、做作、谄媚、狂傲、纵欲——这些如同污秽恶臭的斑点，常常玷污法利赛人祈祷时灵魂的衣裳。

莫以珠玉为饰，莫以金银耀目，当以贞洁庄严己身，以谦卑智慧为装，以温柔属灵之泪光润泽，而在得此等清泪之前，则应以悔罪之泪先行洗涤；当以孩童般、天使般之纯善无邪妆点自己：此乃宝贵之器皿！当万王之王瞥见灵魂佩戴此等珍饰之时，祂慈悲的目光便会垂青于此灵魂。

饶恕所有、所有毫无例外一切的冒犯，即便最为沉重的冒犯——这是在祈祷中获得成功的必要条件。「当你们站着祷告时，」救主如此命令道，「若你们对任何人有所不满，就当饶恕他，好叫你们在天上的父，也饶恕你们的过犯。若你们不饶恕人，你们在天上的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马可福音 11:25-26）。「心怀恶念之人的祷告，如同播种在磐石之上」，圣伊萨克·叙利亚斯如是说 [040]。

适度、审慎而持久地禁绝饮食，能使身体轻盈，心智清明，精神振奋，因此也为祈祷作了预备。无节制地饱食，则使身体沉重臃肿，心肠刚硬，诸多从胃部升腾至脑部的蒸气和秽气，将蒙蔽心智。一个饱食或过食之人，甫一站立祈祷，便有睡意和懒惰袭来，粗俗的幻象在其想象中纷呈，他的心也无法达到那种柔和感动的境地。

不节制有害，不节制的禁食也同样有害，甚至更甚[041]。少食所致的身体虚弱，使得人无法以应有的数量和力量进行祈祷。

每位信徒的祷告数量，是依据他自身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心灵和身体力量的多寡来确定的。那寡妇投入圣殿的两文钱，已是她全部的财物，在公义之神的天平上，却比富人从他们盈余中献出的丰厚供物更为重大。（路加福音 21:3-4）因此，对祷告也要如此看待：你要依照自己的力量来规定其数量，并要谨记那伟大修道导师的智慧教诲：「若你强迫你软弱的身体去做超出其能力的事，这会给你的灵魂带来昏暗与纷乱，而非益处[042]。」

健康而强壮的体魄，要求与之相称的祷告。「一切祷告，这位伟大的教父也曾说过，若身体未曾劳苦，心灵也未曾破碎，便如同未熟之果：因为这样的祷告——是无魂的。」[043]

当你身负公务，若你是一名修道士，则为顺服之工，以致无法将你所愿的时间全然奉献于祷告，对此你无须困扰：合法且本着良心所履行的服侍，能使人预备好炽热的祷告，并以其质量弥补数量的不足。没有什么比因合乎神意的活动而满足的良心，更能促进祷告的精进。遵行福音的诫命，能使心智和心灵调适至纯净、充满感动之祷告，而真实的祷告则引导人依照福音的训诲去思考、感受和行动。

对邻人的怜悯与在他们面前的谦卑，透过外在行为所表达，并在灵魂深处被滋养，与心灵的纯洁，主要是摆脱邪淫的思想与感受，共同构成了祈祷的基础与力量[044]。它们如同祈祷的「翅膀」（诗篇 54:7），使它得以飞向天庭。没有它们，祈祷无法从地上升起，亦即无法从肉体的思虑中产生：它被肉体思虑所 удержи，如同被网罗或陷阱所困；它被其所搅扰、玷污、并被其所毁灭。

祷告的灵魂在于专注[045]。正如身体没有灵魂就会死亡，祷告若无专注亦是死寂。不带专注而诵念的祷告，将转化为空言，如此祷告者便与那些「妄称吾主圣名」之人同列。

诵念祷词时要不急不躁；不要让心神四处游荡，而要将它闭锁在祷词之中[046]。对于习惯于在宇宙中自由漫游的心神而言，这条道路是狭窄且令人忧伤的；然而，这条道路通向专注。谁若尝到专注的至大美善，他就会喜爱约束心神，走上这条通往蒙福专注的道路。

警醒是神圣恩典的首要恩赐，赐予在祷告的苦修中辛勤劳作、耐心忍受苦难的人[047]。

恩宠的专注之前，必须先有自身为专注所付出的努力。这后者，当是真诚渴望获得前者之活泼的见证。自身的专注，常受思虑与幻想的侵扰，并因此摇摆不定；而恩宠的专注，则充满坚固不移的力量。

当你在祷告时，要禁止自己思绪纷乱，憎恶幻想，以信德的力量摒弃挂虑，以敬畏上主之心叩击心扉，你便能轻省地学会专心致志。

祈祷的心灵必须处于一个完全真实的状态。梦想，无论它多么诱人或看似美好，既然是心灵自身随意编织的产物，就会将心灵带离神圣真理的状态，引入自我欺骗和虚妄的境地，因此在祷告中它应被摒弃。

在祷告之时，心神应当时刻保持和极度审慎地维护一种无形无像的状态，拒绝一切在想像力中浮现的影像：因为心神在祷告中是站立在无形无像的上帝面前，而上帝是不可能被任何物质的形象所描绘的。影像，如果心神在祷告中容许它们存在，就会成为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一堵隔绝心神与上帝的墙。「那些在他们的祷告中不见任何事物的人，他们看见了上帝」，这是可敬者梅勒提·忏悔者所说048。

若在你的祷告之时，有基督、或天使、或任何圣徒的形像以感官的方式呈现在你面前，或在你的心智中自行显现——总而言之，无论是何种形像——你切不可将此现象视为真实，不要对其加以任何关注，亦不要与之交谈049。否则，你必然会遭受欺骗和极大的心灵损害，许多人已因此受害。人，在他未被圣灵更新之前，没有能力与圣灵相通。他，作为仍处于堕落之灵的领域、被他们掳掠和奴役的人，只能看见他们，而这些堕落之灵常常在注意到他心中有自视甚高和自欺的念头时，便会以光明天使的形像、以基督本人的形像向他显现，以毁灭他的灵魂。

圣伊格纳季·布连查尼诺夫： 圣像被圣教会接纳，是为了激发虔敬的追忆与感受，而绝非为了激发幻想。当你站在救主圣像前时，要如同站在主耶稣基督本身面前一般，祂以其神性无所不在，并以祂的圣像临在于圣像所在之地。当你站在上帝之母圣像前时，要如同站在至圣童贞女本身面前一般；然而，你的心神要保持无形无像：身处主的临在之中与面对主之间，或者只是想象主，其间的差异是何等巨大。感受主的临在能使灵魂生出救赎性的敬畏，并引入救赎性的虔敬之情，而想象主及祂的圣者，却会使心神变得仿佛有了形质，导致它产生错误的、骄傲的自我见解——使灵魂陷入一种虚妄的状态，一种自我欺骗的状态[050]。

至高的境界——是那对上帝临在的感知！它使心神不与那些妄念交谈，那些妄念攻击祷告；因此，人能丰盛地感受到自身的微不足道；因此，人能特别警醒地看顾自己，保守自己远离罪过，哪怕是微末的罪过。对上帝临在的感知，是通过专注的祷告获得的。虔敬地立于圣像前，也极大地有助于获得这种感知。

祷词，若以专注之心赋其生命，便能深入灵魂，触动、穿透人心，可说直抵心扉，并在其中激荡出温情与虔敬。而祷词，若于散漫中诵念，则仅如轻触灵魂之表，未能留下丝毫印记。

专心与心灵的感动被认为是圣灵的恩赐。圣约翰·利马科斯[051]曾言，唯有圣灵能止住四处奔腾的心念波涛。另一位值得赞颂的教父说：「当心灵的感动与我们同在，那时上帝就与我们同在。」[052]

那些在祷告中达到恒常警醒与感悟的人，便已臻于福音中所称的「虚心」与「哀恸」的福境。他们已挣脱了诸多激情的枷锁，已嗅到属灵自由的芬芳，心中已怀有救赎的凭据。切莫偏离那真实祈祷窄路——你将抵达神圣的安息，那神秘的安息日：在安息日，尘世之工皆止，争战与辛劳亦皆休。在蒙福的无情境中，心神不为散漫所扰，灵魂以纯洁的祈祷侍立于上帝面前，因着对祂无限良善的信心、对祂至圣旨意的顺服，而安歇在祂里面。

在祷告的修行者身上，祷告的进展首先会通过一种特别的专注作用显现出来：它会不时地意外地包围心智，将其束缚在祷告的言语之中。之后，这种专注会变得更加持久和绵长：心智仿佛会依附于祷告的言语，被它们牵引着与心灵结合。最终，温柔的虔敬会突然与专注结合，使人成为祷告的殿堂，成为上帝的殿堂。

将你的祈祷献给上帝，当是宁静而谦卑的，而非炽热或激烈的。当你成为祈祷的奥秘侍者时，你将进入上帝的帐幕，从那里，你将用圣火 наполнить 你的祈祷香炉。不洁之火——那盲目、物质化的热血沸腾——是禁止呈献在至圣的上帝面前的。

祈祷之神圣火焰，源自上帝之圣幕——即是圣爱，借由圣灵倾注于真基督徒心中（罗马书 5:5）。凡企图将祷告与血气之火相融合者，在自欺中，被自我膨胀的观念所蒙蔽，以为是在事奉上帝，实则激怒了祂。

在祷告中，切莫寻求欢愉：那绝非罪人所宜。罪人渴求欢愉之感，此乃自欺之始。你当求你的死寂、石化之心复苏，敞开以感受自身的罪孽、堕落与虚无，使其得见、得承认，并无私地忏悔。届时，祷告的真果将现于你：真诚的悔改。你将在神前哀叹，并从那骤然向你显露的困厄灵魂境地中，向祂发出祷告的呼求；你将如同身处牢狱、墓穴、甚至地狱深处一般，向祂呼号。

悔改催生祷告，而祷告又以倍增之势，由其女而生。

祷告中的欢愉，乃是蒙受圣灵更新之圣洁天选者的独特福分。凡受血气冲动、虚荣与纵欲所牵引，为自己编织欢愉之人，皆身陷悲苦的自我欺骗之中。一颗因随肉体而活、被自身骄傲所蒙蔽和欺骗的灵魂，极易陷入此类编织。

由祷告与悔改所产生的感受，在于良心的宽慰、灵魂的平安、与邻人及生命境遇的和解、对人类的仁慈与怜悯、对情欲的节制、对世界的冷淡、对上帝的顺服，以及在与罪恶意念和冲动争战时的力量。你当满足于这些感受——然而其中蕴含着对救赎希望的品尝。不要过早地寻求崇高的属灵境界与祷告的狂喜。它们在真实中绝非如我们想象的那般模样：那产生崇高祷告境界的圣灵的作为，对于属肉体的理性而言是不可理解的[053]。

学习从你的全心、全意、全力去祈祷。你会问：这意味着什么？——这只能通过体验来了解。努力恒常地专注于那专注的祈祷：专注的祈祷会以蒙福的体验为你解答疑问。

对于一个惯于专注于世俗事物的头脑而言，祷告的灵性操练，会显得沉重、枯燥、乏味。祷告的习惯，是难以养成的；然而，一旦这习惯养成，便会成为不竭的精神慰藉之源泉。

祷告，诚如前文所言，是众德之母：得此慈母，则其众子女亦将随之进入你灵魂的殿堂，使其成为上帝的圣所。

在开始一切事务之前，当向神献上祷告。借此，你将神的祝福引向你的事务；借此，你也将审视你的事务：对祷告的思念将使你止步于那些违背神诫命的行径。

凡是在每一件事务和言语之前，都以祷告转向上帝，祈求祂的启迪、帮助与降福之人：他就是在如同在上帝的目光之下，在祂的指引之下完成自己的生活。养成这种行为习惯是容易的；伟大的巴尔萨努斐说过，没有什么比心智更快的了，在任何遇到的需要之中，将心智提升至上帝那里，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了[054]。

在艰难的境遇中，当勤向上主献上祈祷。投奔于祷告，胜过那些软弱人智的空泛思量，因为它们多半都无法实现。以信德和祷告全然倚靠全能的主，胜过凭藉自身摇摆不定的思虑与揣测去依靠那虚弱的理智。

在你的祈求之中，不要变得鲁莽，以免因你的心智不足而触怒上帝：向万王之王祈求任何微不足道之事的人，乃是贬低祂。以色列人忽略了上帝在旷野中为他们所行的奇迹，转而祈求满足口腹之欲——「食物尚在他们口中，上帝的怒气就向他们发作」（诗篇 77:30-31）[055]。

将那与神的伟大相称的祈求献给祂。所罗门向上帝祈求智慧；他得到了智慧，并且连同智慧，获得了许多其他的恩赐：因为他的祈求是明智的。厄利沙向上帝祈求圣灵的恩典，是超过他伟大导师的双倍，他的祈求也被接纳了。

凡在祷告中寻求世间必朽之福的人，都惹动了天国君王的义怒。众天使长和天使——祂的这些显赫侍臣——在你的祷告之时注视着你，他们看你向神祈求的是什么。当他们看见一个世人，撇下自己的尘土，而呈上关于领受天国之物的祈求时，他们便惊奇欢喜；相反地，他们却为那忽略了天国之事，转而祈求自己的土地和必朽之物的人而哀伤。

我们被吩咐，在恶事上作婴孩，在心志上却要作大人（哥林多前书 14:20）。祷告时，属世的理智，那多言而自负的理智，是被摒弃的：但这并非意味着，祷告中接受或需要愚钝。祷告中所需的是全然的理智，属灵的理智，满溢着谦卑与纯朴，常常并非以言语，而是以超越言语的祷告寂静来表达。当全新的属灵概念，那些世间言语无法描述的概念，骤然呈现于心智时，当对在场之神灵特别鲜活的感受显现时，祷告的寂静便会笼罩心智。在神圣的浩瀚伟力面前，他那软弱的受造物——人——便归于沉寂。

主所定罪的异教徒祷告中的「多言」（马太福音 6:7-8），其内容在于充满了对世俗福份的诸多祈求，以及以修辞华丽的方式呈献这些祈求[056]——仿佛修辞的装饰、物质的音响与语句的力量，能像作用于属血气之人的听觉与神经那样，对上帝产生同等的作用。主在定罪这种多言时，绝非定罪长久的祷告，如同某些异端分子所想像的那样：祂自己以长时间的祷告来圣化长祷，常常长时间地在祷告中。福音书论及主时叙述道：「祂整夜（即：彻夜）在上帝的祷告中。」（路加福音 6:12）

上帝所喜悦之人的祷告时长，并非源于繁冗的言辞，而是来自祷告时涌现于他们心中的丰沛灵性感受。这些感受的充裕与力量，可说是消弭了时间，从此将时间为上帝的圣者们转化成了永恒。

当一位祷告的实践者，在他的蒙福的操练中达到精进时：那时，诗篇及其他祷告词中思想的多样性，便与他的心境不合了。税吏的祷告[057]以及其他极为简短的祷词，更能充分地表达出人心那不可言喻、广袤无垠的渴望；并且，上帝的圣徒们常常在这样的祷告中度过了数小时、数日、乃至数年，却不觉得需要思想的多样性来支持他们那强烈而专注的祷告。（耶罗蒙克塞拉芬·萨罗夫斯基，一位在祷告中特别精进的隐修士，曾站立在一块石头上，呼求主：「上帝啊，求祢怜悯我这个罪人！」一千日，一千夜。）

异端者所撰之祷文，与异教徒之祈语，实有诸多相似之处：其间多有冗言赘语；亦多世俗之辞藻华美；其情多激动血气；其意鲜有真切之忏悔；其志乃欲径从情欲之妓院，直奔上帝圣子之婚筵；其行乃自欺欺人。此类祷文，与圣灵无涉：从中弥散出死亡之毒瘴，乃是黑暗之灵、邪恶之灵、谎言与毁灭之灵的气息。

祷告乃是一项伟大的工作！圣使徒们为着祷告与事奉圣道，甚至辞却了在近人身体所需上的服事。他们说：「我们撇下神的道去伺候饭食，原是不合宜的……我们要专心以祈祷、传道为事。」（使徒行传 6:2，4）此即意味着，他们要藉着祷告与神交谈，并藉着向近人宣讲三位一体之神与道成肉身之圣言，而与人谈论神。

祷告乃是人类心智至高无上的操练；由祷告赋予心智的纯净、远离分心的状态，是其至高的自然状态；心智被提升至神那里，而其初始原因即是纯净的祷告，这乃是超自然的状态058。

只有圣徒，那些蒙受圣神更新、脱去旧亚当、穿上新亚当、能以「敞露的面容瞻望主的荣光，并借着主圣神的作用，由荣光进入荣光，变化成同样的形像」（哥林多后书 3:18）的人，才能升入超自然的状态。他们在操练祷告时领受了大部分的神圣启示，因为在那样的时刻，灵魂是特别预备好的，特别洁净的，并被调适至与上帝相交059。因此，圣使徒彼得在祷告时，看见了象征性的布单从天降下（使徒行传 10:11）。因此，百夫长科尔内琉在祷告时，有天使向他显现（使徒行传 10:3）。因此，当使徒保罗在耶路撒冷的圣殿里祷告时，主向他显现，并命令他立即离开耶路撒冷：「你去吧，因为我要把你远远地送到外邦人那里」（使徒行传 22:21），祂对他说道。

祈祷是主所命令的，正如悔改一般。祈祷和悔改的终极目的只有一个：进入天国，进入那在我们心里的上帝之国。 「你们要悔改，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4:17）。 「因为上帝的国就在你们心里」（路加福音 17:21）。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你们在天上的父，岂不更把圣灵赐给求他的人吗？」（路加福音 11:9-10，13）。 「上帝岂不要为他的选民伸冤吗？他们昼夜呼吁他，抱怨罪恶的传染和魔鬼对他们造成的侵害，难道他会迟延吗？我告诉你们，他必快快地为他们伸冤」（路加福音 18:7-8）。 借着圣洗礼，天国已然栽植于每一位基督徒的心中。进入这天国，便是让这国度在圣灵的运行下得以生长与显现。

渴慕救恩的灵魂啊，请急速以祷告前行，急速追随那被无数门徒环绕的救主。像迦南妇人一样（马太福音 15:22-28），以祷告呼求追随他；不要因他长久的不理睬而忧伤；要以宽宏和谦卑的心，忍受他在祷告道路上所允许临到你的苦楚与羞辱。祷告要成功，试探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因着你的信心，因着你的谦卑，因着你不住的祷告，他必会安慰你，医治你那被情欲所役使的女儿——医治你的思绪与感受，使它们从情欲的变为无情的，从罪恶的变为圣洁的，从肉体的变为属灵的。阿门。

论祷告。篇章二

圣洁、伟大、拯救灵魂的祷告修行。它是在修道修行中首要且第一的。所有其他的修行都是服务于这项修行的；它们是为了让祷告修行进行得更顺利，让祷告的果实更丰盛而进行的。圣马卡里乌斯大帝（Μακάριος ὁ Μέγας）曾说：「一切虔诚生活的首要，以及一切善行的顶峰，乃是恒常地安住于祷告之中。」[060]

人的境况，有哪一种能比得上、能与那借着祷告，获准与万王之王、万神之神、与那可见与不可见、物质与精神的一切受造物的造物主和全能主宰交谈之人的境况相比呢？

就祷告的操练之重要性而言，此项操练需要相当重要的预备性准备[061]。

那些渴望亲近万王之王的人，祂要求他们拥有合乎祂心意的思想与心境。正是凭借这般思想与心境，新旧约时代所有的义人得以亲近祂，并蒙祂喜悦（路加福音 1:17）。若无此等思想与心境，则无法得其门而入，一切尝试与努力亦将徒劳无功。

凡是渴慕亲近上帝，并借着不住的祷告与祂相契的，请你审视自己！请仔细查验你的思绪，是否染上了任何虚假的教义？你是否精确无误地、毫无例外地遵从东方教会的教训，这独一、真实、圣洁、使徒的教会？[062]主曾对祂的门徒说：「若有人不听从教会，就当他像外邦人和税吏一样」（马太福音 18:17），这些人是与上帝隔绝的，是上帝的仇敌。那么，一个与上帝为敌，与上帝疏远的人，他的祷告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自觉己身有罪，自觉己身软弱，自觉己身卑微——这都是祷告蒙受上帝怜悯与垂听的必要条件。所有圣者都将自觉并承认己身以及全人类的罪性，作为祷告的基石。人的圣洁，系于此等罪性的自觉与承认。那因人的悔改而赐予圣洁的主，曾言道：「我来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9:13）。

渴望投身祷告苦修的您！在您开始这项苦修之前，请务必努力宽恕所有曾令您伤心、诽谤您、贬低您、以及曾对您造成任何形式伤害的人。您将要借祷告侍立于祂面前，祂如此吩咐您：「所以你在祭坛上献礼物的时候，若想起弟兄向你怀怨，就把礼物留在坛前，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后回来献你的礼物。」（马太福音 5:23-24）。

预备自己投入无私无忧的祷告。忧虑源于执着。若你的思想被执着所缠绕，被忧虑所干扰，它便无法坚定不移地以祷告奔向上帝。「你们不能事奉上帝，又事奉财神：因为你们的财宝在哪里，你们的心也在哪里。你们不要忧虑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要以殷勤、恒切、充满悔悟的祷告……寻求上帝的国和祂的义德，这一切都会加给你们。」（马太福音 6:24，21，31，33）。将你的心神从大地和一切尘世之物中抽离，如此，你便能毫不费力地开始借着祷告，踏上通往天国的无形旅程。

如果你正承受贫困，或被悲伤的环境所压迫，或你的仇敌正对你心怀恶意并逼迫你：请勿留心——好使你在祈祷时，你的心神不被任何分心之事所困扰，不被任何烦乱所搅扰——请勿留心那些关于你的贫困、你的境况、你的仇敌的记忆和思虑。那全权掌管你、你的境况和你的仇敌的主，对祂所爱之人说：「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你们信靠上帝，也信靠我。」（约翰福音 14:1）。

「当你祷告的时候，」主如此教诲，「要进入你的内室，关上门，向你那在隐秘中的父祷告」（马太福音 6:6）。无论你身处人群之中，抑或独自一人，都要努力不断地深入你内心的魂室，关闭感官与言语之门，以心神秘密地祷告。

因着对祷告之苦修的爱慕，你当爱慕独处，亦当爱慕那物质的斗室。将此斗室之门为你自己与他人关上。忍耐地承受幽闭的无聊：它很快就会被一种最愉悦的感受所取代。「安住于你的斗室之中，」圣教父们说道，「它将教导你一切」[063]，即是说，它将教导你那一切都集中于祷告之中的修士生活。

中译： 因你热心于祷告的苦修，故当热爱静默：它能使你灵魂的力量不致分散，得以持续在内室中祷告。习惯于静默，便能使你在喧嚣的人群之中，仍可进行无声的、心内的祷告[064]。

为着对祷告的爱，献上你感官的享乐与智性的愉悦，献上你的好学与好奇。保守你的灵魂免受一切外在的感染，好使上帝藉着祷告，将祂的印记烙在其上。祂那至圣、无形、属灵的形象，不容许在被世俗、物质、短暂之象所淤塞的灵魂中存留。

切莫沉溺于可见的自然美景，亦无需专注于其华彩之观照；莫将宝贵时光与灵魂之力，耗费于汲取世间科学所带来的知识[065]。反之，当将此等力量与时日，倾注于获取那在内心密室中行圣事之祷告。在那内里，在你自身之中，祷告将开启一番景象，足以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它将赐予你世间无法容纳的知识，甚至世人对其存在亦无从知晓。

在那心灵的深处，你将得见人类的堕落，你将得见你的灵魂，被罪所弑，你将得见坟墓，得见地狱，得见群魔，得见镣铐与枷锁，你将得见基路伯守护通往生命树之路的火焰之剑，那剑阻拦着人进入乐园的居所——你将得见许多其他的奥秘，这些奥秘向世界和世人之子是隐匿的[066]。当此景象开启之时，你的目光将被它牢牢吸引；你将对所有你曾深为关切的、属于暂时的和腐朽的一切变得冷淡。

「『我们今朝或明朝就要离世』，」圣徒安德烈对修道士[067]如是说，借此使他从对物质的依恋中转回，并阐明这种依恋是多么地不智。这话语是何等真实！这幅关于我们短暂尘世寿命的描绘又是何等准确！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我们将要死亡。没有比死亡更轻易的事了。最为长久的生命，当我们抵达它的终点时，也会被证明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那么，我们何苦要忙碌于那些我们必定会永远舍弃、且会迅速舍弃的事物呢？不如借由祷告来探究自身，来探究那等候著我们的生命与世界，在那里，我们将永恒地安居。

隐室中的独处与旷野——乃祷告之居所。「凡尝过祷告滋味的人，」圣约安·雷梯尼卡（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说道，「必会避开人群：除了祷告，还有什么能使爱它的人，如同那爱旷野的野驴一般，摆脱对社交的需求呢？」068如果你想将你的灵魂奉献于祷告之事工：就要使自己远离世界的景象，摒弃人的社交、闲谈，以及即便以爱为名义，在你的隐室中惯常接待朋友的行为。将一切会中断或扰乱你与上帝之神秘交谈的事物从你身边去除069。活在大地之上、在人类社会之中，如同一个异乡的客旅。你是一个客旅。大地是一间客栈。你被召唤的时辰无人知晓。这召唤是必然且无可避免的；拒绝或反抗是不可能的。藉著神圣的祷告，预备自己，以喜悦之心离开这客栈。

祷告使人与神亲近。堕落的天使，因其坠落而从与神亲近转变为对神可怕而疯狂的仇恨，它们以无法言喻的嫉妒和憎恨注视着祷告的作用。它们通过各种各样的试探，试图动摇祷告的人，使他们偏离这最能带来救赎的功修，并从他们那里夺走那无疑将由这功修所带来的成功和福祉。因此，凡愿献身于祷告操练的人，必须及早预备好承受苦难，以免当苦难降临之时，陷入困惑和不安；而是要以信心和忍耐的力量，勇敢地抵挡它们[070]。

邪魔以身体的疾病攻击在祷告中的修道者，他们以贫穷、缺乏人间的关注与帮助来压迫他，正如他们蒙受上帝的允准，攻击并压迫了多经苦难的约伯。然而，我们应当效法这位义人，为上帝所允准、却充满邪魔之事[071]而称颂和感谢上帝；藉着赞美和感谢上帝，我们将成就上帝的全圣旨意，这旨意已藉着上帝的圣灵向我们启示：「凡事谢恩；因为这是　神在基督耶稣里向你们所定的旨意。」（帖撒罗尼迦前书 5:18）

恶魔唆使世人武装起来，对抗那祷告者，谴责他行为怪异，抨击他有益的活动贫乏——指责他懒惰、虚伪和假冒神圣——将邪恶和阴险的意图，以及堕落的行为归咎于他——扰乱和破坏他的静默——强迫他从事与他的生活方式相悖的事务，这些事务伴随着消遣、散漫，以及对内心平安的破坏。我们既已明了这些试探的最初缘由，就当按照福音的诫命和圣教父们的遗训，为我们那些在无知和冲动中犯罪的邻人祷告；魔鬼的诡计必将被上帝摧毁。

恶魔从外部诱惑我们，也在我们内部作恶。当我们退隐独处，开始从事祷告时：他们便激起我们内心种种罪恶的渴望，这些渴望是我们以前从未感受到的——他们以无数的罪恶思绪和幻象搅动我们的心，这些东西在此之前从未在我们的思维中显现：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使我们因困惑和沮丧，看不见祷告操练和独处的任何益处，从而舍弃它们[072]。对于那些初入操练的修行者来说，这种魔鬼的作为似乎是他们自身灵魂的行动：我们这些看不见、邪恶而狡猾的仇敌，在作恶的同时也想隐藏自己，为的是使人无法挣脱他们所设下的罗网，使混乱与毁灭变得不可避免[073]。

恶魔深知向人隐藏自身对其至关重要；同样地，人也极需明白：它们是罪恶的始作俑者，是我们诱惑的源头，而非我们的近邻，也不是我们在事奉上帝时身处其中的我们，更非任何偶然的际遇。一旦辨识出这些仇敌，我们便能逐步在上帝圣言的引导下，学会警醒地审视它们与自身，并以坚定的决心抵御它们。至高的使徒教导我们说：「你们要谦卑，服在上帝大能的手下，到了时候，他必叫你们升高。你们要将一切的忧虑卸给他，因为他顾念你们。务要谨守，警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你们要用坚固的信心抵挡它。」(彼得前书 5:6-9)

这场争战，这些魔鬼对于那些蒙拯救和祷告之人的袭击，乃是上帝亲自容许的，——其本质是我们随意堕落的后果，在此堕落中我们使自己服从了魔鬼的权势。让我们顺服上帝对我们所作的公义判决，并将头颅低垂于一切忧患与疾病的打击之下，借此，上帝乐意在今生惩罚我们的罪性与我们的罪愆，以便将我们从我们所当得的永恒忧患与疾病中解救出来。上帝容许我们遭受试探，并将我们交给魔鬼，但祂并不停止对我们的眷顾；祂虽惩罚，却并不停止向我们施恩。使徒说：「上帝是信实的，祂不容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祂总要为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书 10:13）。而魔鬼，既是上帝的奴仆和受造物，它试探的程度并非随心所欲，而是依照上帝的意旨所容许的；它试探的时机并非随心所欲，而是当上帝准许时[074]。正如使徒所劝告的，我们要将我们所有关于自身的忧虑、我们所有的愁苦、我们所有的希望，都交托于上帝，为此，我们要更加频繁而热切地向祂祷告。

容许恶魔试探我们，对我们的长进是必需的：它们反对我们的祈祷，迫使我们学习特别巧妙地使用这把利剑。藉著祈祷的利剑，那看守生命树道路的基路伯的火焰剑便被击碎，得胜者便成为永恒生命的分享者[075]。出于上帝那不可言喻的智慧，「邪恶之事以不善之意，却促成良善之事」[076]。当我们独处、操练祈祷时，我们心中突然涌现激情的情感与冲动，恶毒的思想袭击我们，罪恶的幻象以诱人的生动性呈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仇敌到来的标志。那时，不是灰心沮丧的时刻，也不是软弱无力的时刻：而是奋力争战的时刻。让我们以加倍的祈祷来抵挡仇敌，上帝必驱散、赶走我们的仇敌[077]。

在不可见之争战中，我们并非总能或迅速成为得胜者：胜利乃是上帝的恩赐，在祂预定的时刻，由祂所赐予那苦行者，此时刻唯独上帝知晓并唯独由上帝决定。这些失败（被战胜）对我们来说也是必要的。此处所指的失败，是源于我们的软弱和罪性，而非源于变节的自由意志。上帝允许我们遭受失败，是为了使我们谦卑，好叫我们认清并学习我们本性的堕落，承认我们对救赎主的需要，信靠祂，并宣认祂078。

当遭遇这些隐形敌人的击败时，他们便使我们因败绩而心生羞耻，又因羞耻而在祷告的操练中松懈怠惰，对祷告失去信心，甚至萌生放弃祷告、转而投身于人群中「良善」活动的念头。我们绝不可受此欺骗！当以舍己之心和无畏之勇，向我们全善全能的医者敞开我们的创伤。正是他，命定了这于我们有益的「无耻之勇」，并应许要为此向我们的对手施以报复（路加福音 18）。让我们在心中立下誓约：此生绝不放弃祷告的操练，并从祷告之中步入永恒。

我们得胜时的羞涩，是没有意义的：那是我们的仇敌对我们恶毒的嘲弄。这片无花果叶——羞涩及其手段——能将人的罪过，隐藏于那无所不见的上帝面前吗？上帝即使不听我们的认罪，也能看见罪恶。他寻求认罪，仅仅是为了医治。如果他吩咐他的使徒，一日之内要赦免那犯罪并悔改的弟兄「七次」，那么他自己更会如此对待我们，我们这些不断向他献上祷告和悔改的人（路加福音 17:4）。

请我们仔细留意以下几点：难道不是我们的两心三意，在与我们争战时，反而增强了我们仇敌的力量吗？难道这不正是我们屡次失败的原因吗？难道不是我们自己，通过满足肉体的欲望、冲动和偏好，来遵行我们仇敌的意志，从而巩固了他们对我们的权势和影响力吗？难道我们不是因此触怒了上帝，将他从我们身边推开吗？难道不是世俗的爱好在我们里面作祟，使我们徒有上帝仆人的外表，却丧失了上帝仆人本质的尊严，在实质上成为了上帝的仇敌吗（雅各书 4:4-5）？

「心怀二意的人，在他一切的美德道路上都不能坚定」（雅各书 1:8），更何况他将在那至高无上、首要的美德——祷告的道路上动摇。他被上帝弃绝，如同那不冷不热的人（启示录 3:16）。他无法成为真祷告的门徒，这种祷告将它的门徒引到上帝面前，接受超自然的教导，引导他们追随耶稣，「除非他舍弃他一切所有的」（路加福音 14:33）：即堕落之人的意志对世界的痛苦偏离。「凡属基督耶稣的人，是已经把肉体连肉体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了」（加拉太书 5:24）：只有完全属于基督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祷告。

一个表面上微不足道的依恋，一份表面上无辜的对某个有生或无生之物的爱，却将心智和心灵从天上牵引而下，将它们抛入地上，置于那浩瀚人生之海（诗篇 103:25）中无数的爬行动物和蠕虫之间。圣教父们将那在祷告中取得成就的修道者比作老鹰，而将那微小的依恋比作陷阱的套索；若这套索缠住了老鹰强健爪子上的一根趾甲，那么老鹰便不能再向上飞翔，成为捕猎者轻易而必得的猎物079：那时，这君王之鸟的力量和勇气都变得枉然了。「去吧，」圣教父们教诲我们，他们从神圣的《福音书》中汲取教导，「变卖你物质的财产，分给穷人，然后背起你的十字架，以你的对抗你的依恋和你的堕落意志来否认你自己」（马太福音 19:21，16:24，马可福音 10:21），这样你才能不受干扰、不被分散地进行祷告080。只要依恋仍在你心中存活，烦扰和分心就会一直困扰着祷告。

人必须先摆脱物质的产业，与世界分别，弃绝世界：只有在完成了这弃绝之后，基督徒才能看清自己内在的囚禁、牢狱、捆锁、创伤和灵魂的死亡081。这藉着祷告，在上帝圣言的引导下，与那活在心中的死亡所进行的争战，就是钉十字架，就是为救灵魂而丧掉灵魂（马可福音 8:35）082。

务要将祷告与明智的禁食结合：主亲自命令我们结合这两种属灵武器，为的是将魔鬼从我们里面驱逐出去（马可福音 9:29）。救主命令说：「你禁食的时候，要梳头洗脸」（马太福音 6:17）。依据圣教父们的解释083，当时习俗用以涂抹头部的膏油，意指当存于我们属灵审判中的怜悯，正如使徒所言：「所以，你们既是　神所拣选、圣洁、蒙爱的人，就要穿上怜悯、恩慈、谦虚、温柔和忍耐。若有人彼此之间有怨言，总要互相宽容，彼此饶恕；正如基督饶恕了你们一样，你们也要如此」（歌罗西书 3:12-13）。身体和灵魂的脸面务要以眼泪洗净：当祷告和禁食者的心充满对邻人的怜悯，并毫无例外地怜悯全人类时，眼泪便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渴望借由祷告来亲近上帝吗？请将慈悲内化于心，因为诫命要求我们以慈悲效法天上的父（路加福音 6:36），并达成恩典所赐的完全（马太福音 5:48）。强迫你的心去实践慈悲与良善，将你的整个灵魂浸入、披戴上这些美德，直到你感受到自身拥有人类之爱，如同那太阳的光芒平等地「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马太福音 5:45）。084

当你由衷地宽恕你所有近人对你的冒犯时：你自己的罪愆便会向你显明。你将看见自己何等需要上帝的慈悲，全人类又是何等需要祂的慈悲：你将在上帝面前为自己和全人类哭泣。

圣教父们将隐修士所有的修行与他所有的生命都合并于「哀恸」之中。「隐修士的哀恸」意味著什么？那就是他的「祷告」085。

圣灵，「当祂内住于人时，便用说不出来的叹息替我们代求」（罗马书 8:26）。这位神圣而超乎诸天的圣灵，仿佛成了人的灵魂，为他祷告并哭泣；祂照着神的旨意替圣徒祈求（罗马书 8:27），因为唯有祂完全知晓神的旨意。「除了神的灵，也没有人知道神的事」（哥林多前书 2:11）。主在应许祂的门徒那至大的恩赐——圣灵的恩赐时，曾说：「但保惠师，就是父因我的名所要差来的圣灵，祂要将一切的事指教你们」（约翰福音 14:26）；如果说指教一切的事，那么也包括哭泣和祷告。祂会为我们哭泣，祂会为我们祷告，而我们「本不晓得当怎样祷告」（罗马书 8:26）。我们是如此地软弱、有限、昏昧，并被罪所败坏啊086！

如果圣灵，一旦住进我们里面，就为我们哭泣，那么我们，在领受这位至圣的客旅之前，更应当为自己哭泣。如果我们的光景，在圣灵更新我们之后，是值得哭泣的——这值得哭泣的光景是蒙圣灵亲自见证的，那么，当它在自己的陈旧里，在自己的堕落里，任由自己摆布时，就更值得哭泣了。哭泣应当是我们祷告不可或缺的品质，是它恒常不离的伴侣和帮手，是它的灵魂。

凡将哭泣与祷告相连者，乃是依照上帝亲自的指示而奋斗，其奋斗合乎正道，亦合乎律法。他将在适宜之时收获丰硕的果实：即是确切得救的喜乐。凡从祷告中除去哭泣者，乃是与上帝的定规相悖而劳作，他将一无所获。不仅如此，他将收获自负、自欺与沉沦的荆棘。

弟兄们！我们切勿让那虚假、可笑、愚蠢、且具毁灭性的思想欺骗我们：切勿在祷告中寻求享乐！恩典带来的喜乐不属于罪人；悲伤才是他们的本分：让我们全心全意地寻求它，寻求这珍宝——它是所有属灵宝藏的钥匙。

没有哀恸的人身处一个虚妄的境地：他被自身的骄傲所欺骗。

众圣教父们称「哀恸」是属灵操练中的领袖。它必须带领我们所有虔诚的思虑，将它们引向真正的目标。那没有被哀恸所渗透，也没有被其引导的思虑——乃是迷失的思虑087。

圣大皮门曾言：「修道士的一生都应是哭泣。这正是《圣经》与教父们所教导我们的忏悔之路，他们说：要哭泣！除了哭泣，别无他途。」088

另一位伟大的教父曾说：「若你渴望蒙神喜悦，便要走出世界，与尘土分离，放下受造之物，亲近造物主，并以『祷告与泪水』与神联合。」089

居于众多修道院中的修士，若渴望获得祷告的哀恸，则应当格外注重克制自身意愿。倘若他们能够斩断其意愿，不关注他人的罪恶，也不顾及邻人的行为举止，那么他们将会获得祷告和哀恸。思念聚集于心，便能在心内激发祷告和对上帝的忧愁，而此种忧愁则会产生泪水090。

在我们这个时代，真正教导祷告的导师极度稀缺，因此，让我们选择「哀恸」作为我们的指引者和导师。它既能教导我们祷告，又能保护我们免受自欺。所有拒绝哀恸、将其从自己的祷告中分离出来的人，都陷入了自欺。这是圣教父们所肯定的091。

借着痛悔达到纯净祈祷的人，在祷告之时，心中只记念上帝与自身的罪愆。死亡与那随即在死后降临的审判，在他看来已然发生。他以心神之感触，侍立在无偏无私、不为所动的审判者面前，仿佛置身于那终结的审判之日。这位审判者，此时或许仍能被恳求，仍能垂顾那在祷告所设立并开启的审判中哭泣的面容。他及时地感到恐惧、困惑、颤栗、哭泣、呻吟，以期避开那无益的恐惧、颤栗、困惑、哭泣、绝望——它们将由那永远震怒的上帝最终的判决，在被弃绝的罪人心中滋生。他定罪自己，为的是不被定罪；他承认自己是罪犯，配受一切刑罚，为的是使刑罚远离自身；他告白自己是罪人，为的是从上帝的右边领受公义，这公义是上帝白白赐予一切承认并悔改自身罪愆的罪人的。

主如此诫命：「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在此所示的并非一次性的动作，而是持续不断的；此一命令将施于人全部的尘世生命。 「因为凡这样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那不懈叩门的，就给他开门。……你们在天上的父，岂不更将圣灵赐给求他的人吗？」092（路加福音 11:9-10，13）根据这应许本身，精细而持续的操练是绝对必要的：「因为你们不知道家主什么时候来，或晚上，或半夜，或鸡叫时，或清晨。恐怕他忽然来到，看见你们睡着了。」（马可福音 13:35-36）

圣约翰·莱梯乌斯（或译：圣约翰·克利马科斯）指出，单凭言语不可能教导那些渴望学习祈祷的人如何祈祷093。教导祈祷的老师是经验和哀恸。让我们在心灵的破碎和谦卑中开始祈祷的修行，进入哀恸的引导之下：上帝亲自，「将祈祷赐予求告者」（撒母耳记上 2:9），祂将成为我们祈祷的老师。「你们所有在情欲重轭下劳苦、被堕落之灵掳掠、被各种过犯压伤的人，都到我这里来，」所有美德的神圣母亲——祈祷——邀请我们，「我就使你们得安息。你们当负我的轭……你们的灵魂就必得享安息，」你们的创伤必得痊愈。「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马太福音 11:28-30），它能治愈罪过，甚至是极大的罪过094。「孩子们，你们来，」所有美德的神圣母亲——祈祷——邀请我们，听从我的话：「我要将敬畏上主的道指教你们」（诗篇 34:11）。我将通过亲身经验教导你们「敬畏上主的道」，将这种感觉带入你们的心中。我将教导你们初信者「敬畏」的道，借此「各人都要避开邪恶」（箴言 15:27），以及纯净的「敬畏」上主的道，「存到永永远远」（诗篇 19:9），这种敬畏使主「在祂周围的一切圣者中」显得可畏（诗篇 89:7），甚至使炽热的基路伯和极荣耀的六翼撒拉弗也感到可畏。 放弃对一切转瞬即逝事物的徒劳和无益的依恋吧！你们迟早都不得不与它们分离！放弃那些欺骗性的娱乐和享乐吧！放弃那掏空灵魂的空谈、戏言和多言吧！回想一下，审视一下，确信一下：你们在这世上只是短暂的客旅，你们的故乡、你们永恒的居所是天堂。你们需要一个忠实而有力的向导：这个向导就是我，不是别的。所有从地上升到天上的圣者，无一不是借着我完成了他们的旅程。 我向与我联合的人揭示人的堕落和罪性，并把他们从罪中，如同从深渊中拉出来。我向他揭示空中的掌权者，他们的罗网和枷锁，我撕裂这些罗网和枷锁，击败并驱逐这些掌权者。我向被造物解释造物主，向被赎者解释救赎主，使人与上帝和好。我向我的门徒和所爱之人展开上帝无限的伟大，并引导他们进入那种敬畏和顺服的状态，即被造物在造物主面前应有的状态。我将谦卑播撒在心田，我使心灵成为丰沛泪水的泉源；我使我的领受者成为神圣恩典的领受者。我不会放弃那些由我引导的人，直到我将他们带到上帝的面前，直到我使他们与上帝合一。上帝是今生和来世所有愿望不可或缺的成全。阿们。

八种主要激情，及其分支与旁支

恭录自圣教父著述

1.饕餮（过度饮食）

暴食，酗酒，不守斋与开斋，暗食，贪食，以及一切违背节制之举。对肉体、其生命与安适的不当及过度迷恋，由此滋生出自爱，并导致对上帝、教会、美德和世人的不忠。

2.淫乱

淫荡的炽热，肉体的淫荡感觉与欲望，魂与心的淫荡感觉与欲望（如被挠痒），接受不洁的思想，与它们交谈，被它们所愉悦，赞同它们，并在其中流连。淫荡的梦想与被掳。因着流溢而污秽。不守护感官，尤其是触觉，这是一种鲁莽，能毁灭所有的美德。秽语及阅读淫邪书刊。自然的淫荡之罪：淫乱和通奸。反自然的淫荡之罪：手淫、同性性行为、兽交及诸如此类。

3.贪爱金钱

对金钱的贪爱，泛指对动产和不动产的贪爱。渴望致富。思量致富之道。幻想财富。惧怕衰老、突如其来的贫困、疾病、流放。吝啬。贪婪。不信靠上帝，不仰望祂的眷顾。对各种必朽坏之物的执着或病态的过度爱恋，使灵魂失去自由。沉溺于虚妄的忧虑。喜爱馈赠。侵占他人之物。高利贷。对贫苦弟兄和所有有需要之人的铁石心肠。偷窃。抢劫。

4.怒火

暴躁易怒，接纳愤怒的念头；幻想着愤怒与复仇，心中被狂怒搅扰，理智被其蒙蔽：发出不雅的叫喊，争吵，说出粗鲁、刻薄和伤人的言语，动手打人，推搡，甚至杀戮。怀恨在心，仇恨，敌意，报复，诽谤，论断，以及搅扰和冒犯近人。

5.忧伤

忧愁，哀伤，斩断了对上帝的盼望，怀疑上帝的应许，对所发生的一切不感谢上帝，胆怯，不耐烦，不安于责备自己，因邻人而悲伤，抱怨，弃绝十字架，企图从其上下来。

6.忧郁

对一切善工的怠惰，尤以祷告为甚。舍弃教会与个人修持的规矩。舍弃不间断的祷告与有益灵性的阅读。祷告时心不在焉，草率行事。疏忽大意。不虔不敬。懒散。过度贪恋睡眠、卧榻及各种安逸享乐。四处游荡。频繁离开修道室，漫步及拜访友人。闲言碎语。玩笑嬉闹。亵渎嘲讽。舍弃拜伏及其他肢体操练。遗忘己身罪愆。遗忘基督的诫命。懈怠。被俘。丧失敬畏上主之心。心肠刚硬。麻木不仁。绝望。

7.虚荣

贪求世人的荣耀。自夸。渴慕并追逐尘世的尊荣。喜爱华美的衣裳、车马、仆役以及房中的陈设。留意自己容貌的俊美、声音的悦耳，以及身体的其他特质。偏爱今世消逝的学问和艺术，寻求在其中有所成就，以获取暂时的尘世之荣。羞于忏悔自己的罪过。在众人和神父面前隐瞒罪恶。狡诈。为自己辩护之言。顶嘴。自作聪明。虚伪。谎言。奉承。谄媚于人。嫉妒。轻蔑近人。性情反复无常。做作。毫无廉耻。魔鬼般的品行与生活。

8.傲慢

轻蔑近人。自视甚高，超越一切。傲慢。心智昏聩，蒙昧痴钝。将其钉于世俗。亵渎。不信。迷惑。假冒的智慧。不顺服上帝的律法和教会。随从自己的肉体私欲。阅读异端、淫秽和虚妄的书籍。不顺从权柄。刻薄的嘲讽。舍弃效法基督的谦卑与静默。丧失纯朴。丧失对上帝与近人的爱。谬误的哲学。异端。无神论。愚昧无知。灵魂的死亡。

这些是疾病，这些是创伤，它们共同构成了巨大的创伤，即那古老亚当的陈旧衰朽，它是由他的堕落所形成的。论及这巨大创伤，圣先知以赛亚说：「从脚到头，没有一处是完全的：没有伤口，没有创伤，没有正在溃烂的伤痕：没有可敷的膏药，没有可涂的油，也没有可缠的绷带」（以赛亚书 1:6）。根据教父们的阐释，这意味着这创伤095——即罪——不是局部的，不是仅在某个肢体上，而是遍及整个本质：它包裹了身体，包裹了灵魂，掌控了人所有的特性，所有的力量。 当上帝禁止亚当和夏娃吃善恶知识树上的果子时，祂称这巨大的创伤为死亡，祂说：「你们吃的日子，必定死」（创世记 2:17）。一吃下那被禁的果子，我们的始祖就感受到了永恒的死亡：在他们的眼神中出现了肉体的感觉；他们看见自己是赤裸的。在对身体赤裸的认知中，反映出灵魂的赤身露体，那灵魂失去了纯洁的美丽，圣灵曾安歇在这美丽之上。肉体的感觉在眼中运作，而在灵魂中则是羞耻，这羞耻是所有罪恶感觉的集合：包括骄傲、不洁、忧愁、沮丧，以及绝望！巨大的创伤——灵魂的死亡；在失去了神的形像之后所产生的陈旧衰朽是无法纠正的！ 使徒称这巨大的创伤为「罪的律，取死的身体」（罗马书 7:23-24），因为那被致死的理性和心灵完全转向了大地，奴性地侍奉着肉体必朽的欲望，它们变得幽暗、沉重，自身也变成了肉体。这肉体已不再能与上帝相通！（创世记 6:3）。这肉体无法继承永恒、属天的福乐！（哥林多前书 15:50）。 这巨大的创伤蔓延至整个人类，成为了每一个人不幸的产业。

思量我那深重的创伤，凝视我灵性的死亡，苦涩的忧伤便盈满我心！我困惑不已，该何去何从？——我是否要效仿那远古的阿丹，他一见自己的赤裸，便急忙躲避上帝的面容？我是否要像他一般，为自己开脱，将罪责推诿于罪愆之上？徒劳无功——想在全视者面前隐藏自己！徒劳无功——想在「祂审判之时，总能得胜」（诗篇 50:6）的那位面前自辩！

我愿披上悔改的泪水，取代无花果叶；我愿献上真诚的忏悔，取代自辩。披戴着悔改与泪水，我将出现在我的上帝面前。但我在何处能寻得我的上帝呢？在乐园中吗？我已被逐出那里——那守候在入口的基路伯，不会允许我进入！我被我肉体的沉重所缚，钉死在这片大地，我的牢狱之中！

亚当的罪恶后裔啊，振作起来！你幽暗的囚牢中已然有光芒闪耀：上帝已降临你受流放的尘世之地，为要将你高举，重回你所失落的崇高故土。你曾想分辨善恶：他便将这知识留给你。你曾想变得「如同上帝」，却因此在灵魂上变得与魔鬼相似，在肉体上变得与牲畜野兽无异：上帝，将你与自身联合，凭着恩典使你成为一位神明。他赦免你的罪孽。这还不够！他将你灵魂深处的罪恶根源，那罪恶的感染本身，那魔鬼倾注入你灵魂的毒液，一并拔除，并赐予你贯穿你尘世生命全程的医治良药，使你即便因自身的软弱而屡次染罪，也能得以痊愈。这良药便是罪的告白。你既已通过圣洗礼穿上新亚当，却又以自己的罪恶成功地复苏了自身内部的陈旧与死亡，压制了生命，使其半死不活，你是否愿意脱去那旧亚当？你既已沦为罪的奴仆，被习惯的暴力所牵引，你是否愿意重获自由与公义？——请你投入谦卑之中！战胜那虚荣的羞耻，它教导你伪善狡诈地假装公义，从而在你内心维系并巩固灵魂的死亡。借着真诚的罪的告白，将罪恶逐出，与罪恶为敌。这种疗愈必须先于所有其他疗法；没有它，祷告、眼泪、禁食以及所有其他手段的疗愈都将是不够的、不彻底的、不持久的。骄傲之人啊，走向你的属灵父亲吧——在他的脚下寻得天父的怜悯！唯有，唯有真诚且频繁的告白，才能使人摆脱罪恶的习惯，使悔改结出丰硕的果实，使改正变得持久而真实。

在短暂的、心灵受感动的时刻，那心智之眼向自我认知敞开的时刻，那如此稀有的时刻，我写下了这些话，以责备自己，以劝诫、提醒与教导。而你，若怀抱信仰与对基督的爱来阅读这些文字，或许会从中找到对自己有益之处，请为这饱受罪恶波涛冲击、常在眼前看见沉沦与毁灭的灵魂献上由衷的叹息与祈祷。这灵魂只在一个港湾中找到安歇：在承认自己的堕落中。

论与八大罪性情欲相对的诸德行

1.节制

节制饮食与饮水，尤其要避免过量饮酒。严格遵守教会所订立的斋期。借由适度且恒定的饮食来约束肉体，由此，一切情欲都将开始减弱，尤其是自爱之心。因为自爱，便是那无理智地爱惜肉身、爱惜肚腹与其安逸的安逸之心。

2.贞洁

远避一切淫邪之事。远避纵欲之谈与阅读，远避污秽、纵欲、歧义之言。守护感官，尤其是视觉与听觉，更要守护触觉。端庄。弃绝淫邪之思与幻想。缄默。静默。服侍病患与残疾之人。忆念死亡与地狱。贞洁之始，在于心志不淫邪思念与幻想所动摇：贞洁之极，在于纯洁无瑕，得见上帝。

3.无私所有

以仅足所需为满足。憎恶奢华与安逸。怜悯贫者。爱慕福音所言之贫穷。信赖上帝的眷顾。遵循基督的诫命。心灵的宁静与自由。无忧无虑。心怀温柔。

4.温柔

避开愤怒的思绪，以及心灵被狂怒所搅扰。忍耐。追随基督，祂召唤祂的门徒走向十字架。心灵的平安。思绪的宁静。基督徒的坚定与勇气。不觉受辱。不怀恶意。

5.蒙福之泪

感受到堕落——这为全人类所共有——以及自身灵魂的贫乏。为此而哀叹。心智的哭泣。心灵痛苦的悔恨。由此而生发的，是良心的轻安、蒙恩的慰藉与喜悦。对上帝慈悲的盼望。在苦难中感谢上帝，因着看见自己众多的罪过而顺服地承受苦难。乐意忍受。心智的洁净。情欲的减轻。向世界死去。渴望祈祷、独处、顺服、谦卑，以及忏悔自己的罪。

6.警醒

对一切善工的热忱。不懈怠地履行教堂和修士房中的定规。祷告时的专注。仔细留意自己的一切行为、言语和思想。极度不信任自己。不住地停留于祷告和上帝的圣言之中。敬畏之心。持续地警醒自身。保守自己免于多眠、娇生惯养、空谈、玩笑和尖刻之语。热爱夜间守夜、叩拜和其它能使灵魂警醒的操练。尽可能少地走出修士房。默念永恒的福祉，渴望并期盼它们。

7.谦卑

敬畏上帝。祈祷时对这种敬畏的感受。当祈祷格外纯洁，格外强烈地感受到上帝的临在和威严时，便会生出一种恐惧，害怕自己会消逝无踪，化为虚无。深刻地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对邻人的看法发生改变，此时，在如此谦卑之人眼中，邻人无需任何强迫，便在各方面都显得比自己优越。由活泼的信心而生的淳朴显现。憎恶世人的赞美。不断地自责与谴责。正直与坦率。公正无私。对万事万物皆已死。感悟。领悟基督十字架中隐藏的奥秘。渴望将自己钉死在世界和情欲之上，并为此而努力。弃绝并遗忘那些虚伪的习俗和言辞，它们或是被迫、或是出于诡计、或是习惯性伪装的谦逊。领受福音的「愚拙」。弃绝世间的智慧，因其对天国毫无用处。藐视世人看为高贵的一切，因其在上帝面前是可憎的（路加福音 16:15）。放弃为自己辩护。面对冒犯者时保持沉默，这是从福音中学来的。放下所有自己的思辨，接受福音的智慧。攻克一切高举自己，抵挡基督知识的意念。谦卑的智慧，即属灵的洞察力。在一切事上自觉地顺服教会。

8.爱

在祷告中，对上帝的敬畏转变为对上帝的爱。向着主所存的忠诚，借由不断弃绝一切罪恶的意念与感受而得以证明。一种无法言喻、甜美、牵引整个人心向着主耶稣基督和受敬拜之神圣三位一体的爱。在近人身上看见上帝的形像与基督；由此种属灵的洞见所产生的，是将所有近人置于自己之上，并以敬畏之心在主内尊敬他们。对近人的爱是弟兄般的、纯洁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公正无私的、喜乐的，对朋友和仇敌同样炽热。在祷告和爱中，心灵、心、和整个身体都被提拔。身体因着属灵的喜乐而获得无法言喻的享受。属灵的沉醉。当属灵的慰藉降临时，肢体松弛096。祷告时，身体的感官不再活动。心之舌的缄默被解除。祷告因着属灵的甘甜而停止。心智的静默。心智与心的光照。战胜罪恶的祷告力量。基督的平安。所有激情皆退去。一切的理解都被超越的基督的理性所吞噬。神学。对无形体的存在物的认识。罪恶意念的无力，它们无法在心智中形成影像。在苦难中产生的甘甜与丰沛的慰藉。洞察人类的品性。深沉的谦卑和极度卑微的自我认知……

终结，亦是无尽！

公历1840年2月1日使徒行传日课

一位修道士，依循上帝莫测的安排，进入了试炼的历程。在他踏入这历程的那一天，在神圣礼仪中，所诵读的是《彼得前书》第一封公函的第六十二段经文：「亲爱的，你们不要为那在你们中间发生、为要试验你们的火炼而感到惊奇」等等。（彼得前书 4:12）。尤其震撼这位修道士的是宗徒所宣扬的这句话：「时候到了，审判要从上帝的家开始。」（彼得前书 4:17）。这位修道士觉得，这句话正是为他而宣告的。在人类与邪魔外在的行动之下——他们不过是神圣天意的盲目工具——一场奥秘的、至高的审判正在进行，那就是上帝的审判097。

若此审判之结果为惩罚，则此惩罚乃公义之果。若公义之结果为惩罚，则此惩罚乃罪愆之揭露，而此揭露源自上帝。我徒然自以为义，受不公之惩罚，竭力以狡黠之辩白为己开脱，然而我内心深处明知此皆谎言，以此求得自身之宽宥，反责他人。虚妄自义者啊！请将你心智之目光转向你的罪过，那些不为人知，唯上帝洞悉的罪过：你便会承认，上帝的审判是公义的，而你的辩白不过是无耻的狡诈。怀着敬虔的顺服，将颂赞归于上帝的审判，并为上帝所拣选来惩罚你的工具正名。基督的平安将降临你的内心。借着这份平安，你将与你的苦难和解，你将舍弃自我，将你自身以及一切全然交托于上帝的旨意。在你心中，唯剩一念：那便是对最精确、最真实的悔改的思虑，此悔改能破除人与上帝之间的敌意，使人归属于上帝。悔改之基石，乃是对自身罪性的全然、彻底之认识。

思索信仰

我倾吐出我的心声，它正被不朽的、无可言喻的喜乐所悄然触动。弟兄们！请以纯洁的心思侧耳倾听我的言语，并享受这属灵的盛宴吧！对基督的信仰——就是生命。以信仰为食的人，在他尘世的漂泊旅途中，便已尝到那永恒的生命，这生命是为义人在旅途结束时所预备的。主曾说：「信入我的人有永恒的生命」（约翰福音 6:47）。藉着信仰，上帝的圣者们忍受了残酷的试炼：他们胸怀永恒生命的财富和喜乐，将世上的生命及其诱惑视为虚无。藉着信仰，他们领受忧患和苦难，视之为上帝的恩赐，上帝以此使他们得以效法并参与祂在世上的居留，那时祂乐意以祂位格中的一位，取了我们的本性，并完成了我们的救赎。信仰所产生的无限喜乐，吞噬了苦难的凶猛，以至于在受苦之时，人只感受到喜乐。大殉道者厄夫斯特拉提（Εὐστράτιος）在临终的祷告中，在剑下俯首时，见证了这一点。他对上帝说：「身体的折磨，却是祢众仆人的欢愉！」098藉着信仰，圣者们沉浸于谦卑的深处：他们以信仰的纯净之眼看见，人类献给上帝的祭物——是上帝在人身上的恩赐，是人的责任，对上帝而言并非必需，但对人而言却是必要的、有益于救赎的，当人努力献上、加增、偿还这些责任时。「我的百姓，你们要听，」上帝说，「我要向你说话，以色列啊，我要向你作见证：我是上帝，你的上帝。我责备你，不是因为你的祭物：……因为世界和其中所有的都是我的」（诗篇 49:7-8，12）。「你有什么不是领受的呢？若是领受的，为何自夸，仿佛不是领受的呢」（哥林多前书 4:7）？「多给谁，就向谁多取；多托谁，就向谁多要」（路加福音 12:48）。上帝的圣者们行了神迹，使死人复活，预告未来，沉醉于属灵的甘甜，同时又谦卑、战兢，带着困惑、惊奇和恐惧，看到上帝竟然乐意施恩于尘土——竟将祂的圣灵托付于尘土、泥土。何等的惊骇啊！这异象的奥秘使观看的心智陷入沉寂；无可言喻的喜乐充斥心间；舌头无力述说。藉着信仰，圣者们进入了对仇敌的爱：那被信仰所光照的心智之眼，坚定地注视着上帝在祂护理中的作为，并将所有外来的引导都归因于这神圣的护理。因此，大卫，在他面前「时常看见主」，以便在所有试图动摇和搅乱心灵的忧患和允许中，保持不动摇的勇气（诗篇 15:8），当示每咒骂他，向他掷石头时，他论到示每说：「是上主吩咐他咒骂大卫。撒鲁雅的儿子们，我与你们何干？」（指愤怒和报复的心思！）「任由他咒骂吧！任由他咒骂我，因为上主吩咐他：或许上主会垂顾我的卑微」（撒母耳记下 16:10-12）。灵魂接受试炼，将其视为医治自身疾病的良药，感谢医治者——上帝，并歌唱：「上主啊，求祢察验（试炼）我，试验我，熬炼我的脏腑和我的心」（诗篇 25:2）。在如此看待试炼时，人和其他的试炼工具都退居其次，只作为工具。对他们没有恶意，没有敌意！赞美造物主、感谢天上的医治者的灵魂，在无可言喻的情感陶醉中，开始祝福其医治的工具099。看哪！对仇敌的爱突然在她心中燃起；人愿意为他的仇敌舍命——他视此并非牺牲，而是义务，一个不配的仆人不可推卸的义务。从此，天向我们敞开——我们进入对邻人的爱，借此进入对上帝的爱，我们居于上帝之中，上帝也居于我们之中。看哪！这就是信仰所蕴含的宝藏——它是盼望和爱德的居间者与施予者。阿们。

1840年，圣谢尔吉修道院。

冬日花园

在一八二九年，我在普洛什昌斯卡亚隐修院[0100]度过冬天。至今在那里，花园里，仍矗立着一座幽静的木制小室，我曾与我的同伴居住其中。在天气宁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走出房门廊，坐在长凳上，眺望广阔的花园。它的裸露之处被积雪覆盖；周围一片寂静，一种死寂而庄严的安宁。这景象开始令我心生喜爱：沉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它，被它深深吸引，仿佛要在其中探寻某种奥秘。

曾几何时，我静坐凝神，专注地凝视着园林。忽然间，一道帷幕从我灵魂的双眼落下：大自然之书在我眼前敞开。这是一本赐予原初亚当阅读的书，一本如同神圣经卷般，内含圣灵言语的书。那么，我在园林中读到了怎样的教诲呢？——是关于死者复活的教诲，这教诲强劲有力，它以仿佛复活般的景象来描绘其运作。若非我们已习惯于春天大自然的复苏，这景象对我们而言定会显得全然奇妙，令人难以置信。我们不惊讶，仅仅因为习惯；目睹奇迹，却仿佛视而不见！我凝望着树木光秃的枝桠，它们以其神秘的语言，有力地向我诉说：「我们必将复活，长出叶片，散发芬芳，装饰以花朵和果实：难道人类枯朽的骨骸，在属于它们的春天到来之时，就不会复活吗？」

他们将要苏醒，披上血肉之躯；以崭新的形貌，步入新的生命与新的世界。正如那些无法抵御严冬酷寒，枯竭了生命汁液的树木，当春天来临之时，便被砍伐，从园中移走作燃料；同样地，罪人，那些丧失了自己生命——即是上帝的人，将在今世的末日，在未来永恒之日的开端，被聚集起来，投入不灭的烈火之中。

若能寻得一人，不识四季迁变之妙，引此异乡客至一园，彼时万物在冬日沉寂，如入长眠。向彼展示枯枝，并预言春临之际，此园将披上何等华美盛装，彼必不答一言，仅以一笑作答——因阁下之言，于彼而言，犹如荒诞不经之寓言！ 故此，死者复活之事，于那些徘徊于尘世智慧黑暗之中，不识上帝全能，不明其广大智慧虽可瞻仰却非受造之智所能尽解的智者而言，亦是难以置信。于上帝，万事皆可能；于祂，并无奇迹可言。人之思虑何其薄弱：凡我等不曾习见者，便觉其为不可能之事，乃不可信之奇迹。然上帝之作为，我等恒常漠然视之者，实则皆是奇妙之事，乃伟大而不可思议之奇迹也。

大自然每年都在全人类的眼前，以其预表性的、奥秘的行动，生动地描绘并重复着关于死者复活的教诲！

公元1843年，谢尔吉耶夫隐修院。

寒冬时节，窗外庵室前的树木

一八二八年的冬天，我在敬爱的亚历山大·斯维尔斯基修道院中度过。在我小室的窗前，立著一棵被严霜剥去叶子的树，如同被死亡剥去血肉的骸骨。独处使人的情感与思想更加敏锐；它们的作用范围也随之扩展。同时，那片圣约翰·阶梯作者（约翰·莱特维奇尼库斯）所说的「必将波动」（指人生的挣扎与诱惑）的大海，正汹涌澎湃[0101]。那棵光秃秃的树成了我的慰藉：它以我灵魂得以更新的希望来安慰我。 「我以我的声音」（诗篇 141:2），以我心智的声音，我心灵的声音，我受苦肉体的声音，我软弱的声音，我堕落的声音，「呼求」（诗篇 141:2）： 「上主啊，求你听我的祷告」（诗篇 142:1），「求你侧耳听我的恳求」（诗篇 141:7），这恳求是我从搅动我心智和心灵的争战之中，从折磨并使我肉体虚弱的疾病之中，从包围我整个生命存在的无数软弱之中，从充满我生命的无数跌倒之中，向祢发出的。 祢曾垂听约拿在鱼腹中的祷告，求祢也垂听我，这从我众罪孽之腹中、从地狱之腹中发出哀求的人。「主啊，我从深处、从罪恶的深渊、从我过犯与试探的深渊中向祢呼求！」主啊，求祢听我的声音！ 「求祢领我的灵魂出离情欲的监狱」（诗篇 141:8），将祢的恩典之光倾注其中！当祢将这光明、这明亮、喜乐、赋予生命的光倾注于我的灵魂时，那时它将「称谢祢的名」（诗篇 141:8）。——由恩典所激发的认信在灵魂中起作用，它超越了理智，将理智淹没在自身那不可言喻的甘甜之中；理智降入心灵的内室，因对一切属世之物的不关注而将自己封闭其中，诵念祢的名，敬拜祢的名，以祢的名为滋养，拥抱祢的名，并被祢的名所拥抱。祢的名，神的道和神，使所有其他言语对它而言都成为多余！ 「求祢救我脱离追赶我的」魔鬼的意念和企图，「因为他们比我强盛」（诗篇 141:7），比我灵魂的意志强盛，比我心智的领悟强盛！ 「我的心在我里面发昏，我的心在我里面被搅乱」（诗篇 142:4）。「死亡的愁苦环绕我，阴间的痛苦抓住我」（诗篇 114:3）。

主啊！我所仰赖的并非我的力量：我的跌倒教导我认识自己的软弱。主啊，祢是我的希望！唯有当祢，我的主，将祢的恩典降入我心，唯有当祢居住在我心中，成为「我产业之份」（诗篇 16:5），成为我唯一的财产和宝藏时，我才能「在活人之地」（诗篇 116:9），在祢圣洁公义的国度中。祢的圣天使必欢欣，那些蒙祢悦纳的众人团体也必欢欣，因看见我的救恩。「义人等候我，直到祢赏赐我」（诗篇 142:7）祢的怜悯，并非按我罪愆之多，而是按祢丰盛的仁慈。阿们。

海滨冥思

承受地上苦难而拥有真正属灵智慧的基督徒，他像什么呢？——他好比一位旅客，伫立于波涛汹涌的海滨。狂怒的灰白波浪汹涌而至，拍打着旅客的脚踝，撞击沙滩后，碎裂成细小的浪花，在他脚边散去。大海与旋风搏斗，咆哮着，掀起波浪如山峦般高耸，沸腾翻滚。浪涛此起彼伏，互相吞噬；它们的浪尖缀满洁白的泡沫；海面被这些浪涛覆盖，仿佛一张巨大无边的、布满利齿的怪兽之口。这位神秘的旅客，以沉静的思绪凝视着这番慑人的景象。他的双眼只关注着大海，而他的思绪和心灵又在何处呢？他的思绪停留在死亡之门，他的心则在基督的审判台前。在那里，他已然在心智中临近，在感受中临近；他的忧虑在此，他的恐惧亦在此：正因这份恐惧，他得以摆脱世间诱惑的恐惧。 风将平息，海将静止。曾涌动着愤怒波涛的地方，将铺展开一片疲惫风暴后寂然不动的海面。在剧烈的骚动之后，它们将在死寂中归于平静；在它们清澈如镜的水面上，将映照出傍晚的落日，当它升起于喀琅施塔得之上，并将其光芒沿着芬兰湾，迎向涅瓦河的水流，直至圣彼得堡。这幅如画的景象，对谢尔吉耶瓦苦修院的居民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这片天空，这片海岸，这些建筑，目睹了多少骄傲而凶猛、浪花为冠的波涛？它们都已逝去，都已在坟墓的寂静中平息。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也终将如此安息！有何物像湿润的泡沫之冠般如此摇摆不定，如此转瞬即逝呢！

从宁静的修道院港湾眺望，尘世之海因激情风暴而波涛汹涌，我感谢祢，我的君王与上帝！祢已将我引入圣洁修院的围墙之内！祢将我「藏在祢的荣光之中，免受人的骚扰！」又「把我藏在帐幕里，免受口舌的争竞！」（诗篇 30:21）。唯有一事令我灵魂悲伤，唯有一事使我因前途未卜而困惑：我能否从这变幻莫测、不定的尘世之海的岸边，抵达「奇妙的居所，甚至到上帝的殿宇，带着欢欣和感恩的颂赞之声，同那喧嚣的节日人群一同前往」（诗篇 41:5），在那里永世居住？至于世间的苦难——「我信赖上帝，我必不惧怕：人能把我怎么样呢？」（诗篇 55:12）。

1843年，谢尔吉耶夫隐修院。

蒙人迫害者的祷告

我的主，我的神，我感谢你，为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感谢你，为所有你赐予我的痛苦与试探，为要洁净我被罪玷污的灵魂与身体，医治我被罪创伤的灵魂与身体！

怜悯并拯救那些祢曾用来医治我的器皿：那些曾加诸我侮辱之人。愿祢在今世与来世都赐福于他们！愿祢将他们为我所行的一切，都算作他们的美德！愿祢从祢永恒的宝库中，为他们预备丰厚的赏赐！

我曾向您献上什么？哪些蒙悦纳的祭物？——我所献上的，唯有罪愆，唯有对您至圣诫命的违犯。主啊，宽恕我，宽恕我在您和世人面前的罪过！宽恕这无言可辩之人！求您赐我确信并真诚地承认，我是一个罪人！求您赐我拒绝那狡诈的辩白！求您赐我悔改！求您赐我心碎的痛悔！求您赐我温柔与谦卑！求您赐我对近人的爱，那纯洁无瑕的爱，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安慰我的人，还是冒犯我的人！求您赐我在我一切苦难中的忍耐！求您使我向世界死去！求您从我身上夺去我罪恶的意愿，并将您圣洁的意愿栽种在我的心中，使我唯独借着我的行为、我的言语、我的意念和我的情感来遵行您的意愿。

一切荣耀都归于祢！唯有祢配得一切荣耀！我唯一的财富，是面上的羞惭和口中的寂静。我在我卑微的祷告中，立于祢可畏的审判台前，寻不见我内里有任何善行，或丝毫可取之处。我所能做的，唯有被我那无数的罪恶，如同浓密的云雾般，从四面八方将我环绕。我灵魂中唯一的慰藉，是仰望祢那无限的慈悲和良善。阿门。

墓地

多年缺席之后，我回到了我出生的那个如画的村庄。它属于我们家族已经很久很久了。那里有一座宏伟的墓地，古老的树木为它洒下荫蔽。在树木宽阔的枝叶下，安息着那些亲手栽种它们的人的遗骸。我来到了墓地。在墓碑之上，回荡着圣祭奠礼（Panikhida）的哀伤而慰藉人心的歌声。风拂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这声音与歌唱的圣职人员的嗓音交织在一起。

我听到了逝者的名字，他们在我心中依然鲜活。母亲、兄弟姊妹、已故的祖辈和曾祖辈，这些名字被一一念诵。墓园是多么寂静！多么美妙、神圣的宁谧！思绪万千！那是多么奇特、绵延多年的生命！我专心聆听着追思礼拜中那充满灵感、神圣的颂歌。起初，我被一种纯粹的悲伤所笼罩；而后，这种悲伤开始逐渐减轻。追思礼拜结束时，一份静谧的慰藉悄然取代了深沉的悲哀：教会的祷告将对逝者的鲜活记忆，化为灵性的甘甜。它们宣告着逝者所期待的复活！它们宣告着他们的生命，并吸引着那生命中的福乐。

我列祖列宗的墓地，周遭环绕着古老的树木。其枝叶广阔伸展，在墓地上方形成一片荫蔽：在这荫蔽之下安息着庞大的家族。此处长眠着多代的尘土。大地啊，大地！你表面的世代更迭，犹如树上的叶片。这些叶片，被春风轻柔的呼吸拂动，可爱地泛着绿意，令人慰藉地，无邪地沙沙作响。秋日将至，它们会枯黄，从树上坠落到坟墓上，并在其上腐朽。当春天来临，其他的叶片将在枝头绽放，但它们亦然——只在短暂的生命周期中，同样会枯萎，消逝。

我们的人生是什么？几乎就如同树上的叶子一般！

「1848年5月20日。沃洛格达省波克罗夫斯科耶村。」

永恒的回响（墓畔冥思）

（墓畔沉思）

在寂静夏夜的暮色中，我孑然独立，沉思不已，伫立于我友之墓前。那一日，正值为其举行追思之时；那一日，他的家人久久留守于墓畔。在场者言语几不可闻：唯有抽泣声声入耳。抽泣声被深沉的静默打断；静默又被抽泣声所打破。哭泣与静默，静默与哭泣，如此交替，延续了漫长的时光。

我独自一人，沉思着，立于墓前；一天的种种印象笼罩着我。忽然间，一股意想不到的奇妙灵感攫住了我。我仿佛听到了逝者的声音！——他那冥府的言语，那神秘的对话，那奇妙的讲道，这一切如何在我的灵魂中呈现，我急忙用颤抖的手将它们记录下来。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姊妹们！你们身着黑衣，魂牵梦萦，心身皆裹挟于深沉的悲伤之中，汇聚到我孤寂的墓前——垂首围立。你们默默无语，唯以思绪与情愫，与墓中那寂静的居者对话。你们的心灵——是盛满不愈悲伤的香瓶。泪水如泉涌般自你们眼中倾泻；在已逝的泪水之后，新的泪流又接踵而至：悲伤无底，泪水无尽。」

「孩子们——我的孩子啊！你们在此，在这墓石旁，在这碑石前！泪珠已在你们的眼眶里打转，而你们的心却不明了，为何这双仿效着我父、我母的眼睛会哭泣。你们欣羡这碑石，这闪耀的石块，这镜面般的花岗岩；你们欣羡这以金字镌刻的铭文；然而，它们——这花岗岩与这铭文——却是你们早年孤寂的预兆。」

「我的父！我的母！我的妻！我的亲友啊！你们为何在我的墓前、在那守卫着坟茔的冰冷石碑旁，如此久久伫立？我的无息之躯早已冰凉；遵照全能造物主的判旨，它将归返尘土，化为飞灰。何等沉重的思绪将你们萦绕，将你们羁留在我的墓旁？……祭坛的侍奉者已在此为我的安息献上祷告，并在那拯救并赐予我安歇的上帝里，为我宣告了永恒的纪念。他们已默然离去：你们也请离开吧。在身心疲惫、被悲伤折磨得伤痕累累的苦修之后，你们也需要安歇。」

「你不会离去！……你在这里！……你被锁在了我的安息之地！在无言之中，这诉说着比最华丽的雄辩所能表达的更多——带着一个无法解释的灵魂——带着一个情感的丰沛吞噬了情感确定性的心，你没有从那被永恒封印的坟墓，从那无情的纪念之石前退却。你需要什么？……你是否在期待，从那石下，从那幽暗的墓穴深处，我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不存在！我只以寂静宣讲。寂静，这份不可摧毁的安宁，是墓地直到复活号角吹响那刻的专属财富。亡者的尘土无需世间言语所需的声响，便能发声：它们以已然成就的朽坏，发出宏亮且极具说服力的宣讲，劝诫那些在尘世喧嚣躁动、追逐朽坏之人。」

「我还有一个声音！我与你们交谈，回应你们那不可言喻的思绪，你们那未曾出声也无法表达的问题。请听我说！在永恒对时间说话的普遍声音中，请分辨出我的声音！——永恒的声音只有一个，——它不变，不移。永恒之中没有反复无常，没有变幻莫测：在那永恒里，一日即一日，一心即一心，一念即一念。将万有合为一体的，是基督。因此，那声音也只有一个。」

「在这永恒的言语之中，这无声却又如雷霆般响彻的言语中，请辨明我的声音！我的至亲们啊，难道你们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的声音在永恒的浩瀚言语中，拥有其独特的音色，如同多弦钢琴的宏大和弦里，其中一根琴弦所发出的独特声响。」

「永恒的声音向我们所有人言说，自我们存在于世之初便已言说。当我们尚不能聆听时，它向我们言说；当我们已至成熟之龄，能够且理应聆听并理解它时，它也向我们言说。永恒的声音啊！……唉！……在这喧嚣尘世的客栈中，很少有人倾听你的声音！有时是我们的幼年妨碍了我们聆听你；有时是世俗的忧虑和消遣妨碍了我们聆听你。但你从未止息。你言说，你言说——最终，通过那可怖的使者——死亡，你要求无论 attentive 与否的聆听者，为他们对永恒的伟大言语的关注和顺从，前来交账。」

「为使永恒之声对您有特别的回响，特别能穿透您的心灵，吸引您的心智归向救赎之道——上帝将我列入那从永恒之中发声者。我的声音与广阔无形之世界的整体声音融合成和谐的乐章。对于地上所有的旅客，我已故去，无声无息，如同所有逝者一般；但对您而言，我却是活着的，并且，我虽已逝，却能比我尚在您中间，与您一同追逐那朽坏所欺骗并毁灭乐园被逐者之虚幻福乐时，更加坦然、更有力地述说救赎之道。那些被逐者不过是短暂停留在尘世客栈，为要与他们所触怒的上帝和解。」

「上帝——祂是仁慈的，祂的仁慈无边无涯。如果需要且有益，我会突然从坟墓的黑暗中，从沉重的石块下回应你们！……上天认为来自永恒的私人声音是多余的……当上帝乐意让不仅与天使同等的世人，甚至祂的独生子亲自向宇宙宣告祂的旨意，宣告那些神圣而严峻的律例——对顺从者而言是蒙福的永恒，对悖逆者而言是可怖的永恒——那时，什么样的来自永恒的声音还不是多余的呢？」 「『他们有摩西和先知可以听从』(路加福音 16:29)，这是上天对那些为向地上过着属肉生活、心灵已死于永恒死亡的人们传道，而求死者之声的回应。」 「『若他们不听从摩西和先知，即使有人从死里复活，他们也不会相信』(路加福音 16:31)。」

「我的同伴虽已逝去，唇间却仍带着活泼的言语！请从我这里接受这份托付，并将其完成。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无法与他们交谈，除非透过永恒的共同声音。在这声音中，他们也听到了我的声音……是的，他们听到了！……但我已没有独立、私密、属于我自己的话语……我的同伴啊！请成为我的话语；从我们共同的宝库中，从神圣的永恒中，替我向他们传达那简短而于他们至关重要的话语：「世间的生命——不过是瞬息万变、虚幻的梦境。永恒——却是无可避免。也存在着悲苦的永恒啊！……那么，请你们借着专注、借着顺服全圣上帝那至圣的律法，去获得那蒙福的永恒吧！——并请在你们各自、由唯一上帝所命定的时刻，来到我这里，共享那真实、无尽的喜乐！」

1848年，圣谢尔吉耶夫隐修院。此篇沉思录乃为纪念 К. Ф. О-н 的离世而作。他自青年时代起，便与大司祭伊格纳季·布连查尼诺夫交谊甚笃。

圣大皮门长老论哀恸的教导[0102]

有一位修士请教阿巴·皮门，修道者当如何行事。阿巴答道：「亚伯拉罕初抵应许之地时，便为自己购置了一座坟墓。他正是从这座坟墓开始，承继了应许之地的产业。」修士问道：「坟墓」有何深意？阿巴答道：「那是一个哭泣与哀恸之所。」

以下这句格言也属于阿爸庇门：「哭泣是双重的：它既能造就，也能护佑。」

有弟兄问阿爸皮门说：「我当如何应对那些搅扰我的情欲呢？」长老回答他：「让我们尽心竭力地在上帝的良善面前哭泣，直到祂对我们施予怜悯。」

一位弟兄请教阿爸皮门说：「我当如何对待我的罪过呢？」长老回答：「凡愿摆脱内住之罪者，借由泪水而得脱；凡愿不再重蹈罪愆者，借由泪水而避免。此乃圣经与圣教父所传授之悔改之道，他们曾言：『哭泣吧！除却哭泣，别无他途。』」

有一次，阿爸皮门经过埃及时，看见一位妇人坐在墓碑前，悲恸地哭泣。于是他说：「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来安慰她，也无法使她的灵魂从哭泣中解脱出来。修士也当如此，心中常存哀恸。」

有一次，圣彼门与阿巴·阿努夫一同行至迪奥尔卡城郊。在那里，他们看到一位妇人，在墓旁悲痛万分，泣不成声，便停下来听她倾诉。稍后，他们又走了一段路，遇到一位路人，圣彼门便问他：「那位妇人发生了什么事？她哭得如此凄苦。」路人答道：「她的丈夫、儿子和兄弟都去世了。」于是，阿巴·彼门转向阿巴·阿努夫，说：「我告诉你：若一个人不能使他所有的肉体情欲全然死灭，也不能获得如此的哀恸，他就无法成为一位修士。修士的一生，尽是哀恸。」

长者说：「哀恸是修士的教诲（心灵的操练，心灵的苦修）。若无哀恸，便无法免于纷乱与困扰。」我答道：「当我独居斗室时，哀恸与我同在；但若有人前来拜访，或我走出斗室，便不再寻得它。」对此，长者说：「这是因为哀恸尚未与你融为一体，不过是借来的。」我请求他解释这些话。长者说：「若一人竭尽心力以求得哀恸，他便能拥有它为己所用，随心所欲。」

一位弟兄请教阿爸皮门说：「独居在隐修室的人，应当将心思意念专注于何处？」长老回答说：「我好比一个深陷沼泽没及颈项、肩上负着重担的人，向着上帝呼号：『求祢怜悯我！』『求祢怜悯我！』这乃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哀恸之语。当哀恸发展至极致时，便无法再披覆于繁芜的思绪和冗长的言语之中：它仅以最简洁的祷词，来表达那无垠的属灵感受。」

有位修士向阿爸彼门请教修道的操练。长老说：「当上帝以永恒的召唤眷顾我们时，那时什么会令我们忧心？」修士答道：「我们的罪过。」长老说：「那么！让我们进入各自的隐室；独自在其中，追忆我们的罪过，主便会垂听我们。」此处所说的，并非肤浅、冷淡地回忆自己的罪恶与罪性，而是与悔改和哀恸相结合的追忆。

当阿巴·阿尔谢尼大尊者安息之时，圣皮门听到这位大尊者离世的消息，流下泪来，说道：「你是有福的，阿巴·阿尔谢尼！因为你在此生中曾为自己哭泣。凡不在此处哭泣之人，将永远哭泣。无人能不哭泣，或在此处出于自愿，或在那受苦之地不由自主。」

论眼泪

眼泪，是堕落人性的自然流露。在堕落之前，它不识眼泪为何物，——它所知的唯有乐园福乐中最纯粹的享受。它失去了这份福乐：眼泪被留下，作为对福乐的同情，作为堕落的见证，作为身处受激怒之神性怒火下的见证，作为有朝一日重获福乐的希望。这希望是真实的：因为对福乐的同情并未从人性中抹去。这希望是真实的：因为对失去天堂福乐的悲叹，无法被任何暂时的满足所填补；它，在得不到满足之时，期待着满足，宣告着满足的存在。在眼泪中，慰藉神秘地存活；在哭泣中，喜悦亦然。无论一个人拥有怎样的世间福祉，无论他身居何等高位，无论他生活多么富裕，他都会遭遇并经历这样一些时刻、时辰和日子，在那时他需要眼泪所带来的慰藉，——在别处寻不到慰藉。我们每一个人，刚踏入我们被放逐和忧伤的国度，一个充满苦难和哭泣的国度，便以悲恸的哭嚎，标志着这次踏入，标志着他存在的开始。「蒙福之人，有祢作他的庇护」，这庇护在祷告时的眼泪中得以彰显！这便是那无形而属灵的「将登高之路置于心中，经过哭泣之谷——这祢为悔改所命定的尘世生命：因那立法者必赐福予我们哭泣和眼泪。」那些以哭泣和眼泪洁净自己的人，「必从有力进到更有力，且在锡安——在预备好藉真诚悔改领受上帝的人心中——面见万神之神」（诗篇 83:6-8）。「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那些「行走」尘世生命之路的人，那些「曾行走」于那窄而艰难之途，「且哭泣着，抛撒着自己的种子，他们必带着欢喜而来，捧着自己的禾捆」（诗篇 125:5-6）。

眼泪，作为堕落本性的一种特质，与所有其他特质一样，被堕落的疾患所感染。有些人天生特别容易流泪，每逢适当的机会便泪流不止：这样的眼泪称为自然的眼泪。也有罪恶的眼泪。罪恶的眼泪是指因罪恶动机而流下的泪水。沉溺于淫荡的人，会大量且特别轻易地流下这类眼泪；那些身处自欺和迷惑中的人，也会流下类似淫荡之人的眼泪；出于虚荣、伪善、矫饰、取悦于人，眼泪也会大量涌出。最后，邪恶也会流泪：当它无法实施恶行、无法流淌人血时，它便流下眼泪。尼禄就曾流过这样的眼泪，他因其残忍和对基督信仰的憎恨，被当时的基督徒认为是敌基督[0103]。因悲伤而流的泪属于自然的眼泪；然而，当悲伤带有罪恶的性质时，悲伤的眼泪便成为罪恶的眼泪。圣教父们教导我们，自然的眼泪和罪恶的眼泪，一经出现，便应立即将其转化为蒙神喜悦的眼泪，亦即改变流泪的动机：将我们的罪过、不可避免且未知的死亡、以及神的审判铭记于心，并因此而哭泣[0104]。

奇妙之事啊！那些因天性倾向而倾泻出毫无劳苦、毫无意义、毫无果效泪水的人，以及那些因罪恶驱使而流泪的人，当他们想要以蒙神喜悦的方式哭泣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异常枯竭，眼中竟挤不出一滴泪水。由此我们得以明了，敬畏之泪与悔改之泪皆是神的恩赐，欲得此恩赐，首要之务便是致力于寻求其根源。

泪水的原因在于看到并意识到自己的罪性。「我的眼目流出水河，」圣先知大卫说，「因为他们不遵守你的律法。」（诗篇 118:136）。泪水的原因在于心灵的贫乏：它自身即是一种福分，又孕育出另一种福分——哀恸（马太福音 5:3-4），滋养、支持并增强了它。「不是哭泣引出泪水，而是泪水来自哭泣，」尊者先知约翰说。「如果有人，身在弟兄团体之中，舍弃了自己的意志，并不关注他人的罪过，那么他就获得了哭泣。借此，他的思虑得以集中，如此集中起来，便在心中生出对神的忧伤（哭泣），而忧伤则生出泪水」[0105]。泪水，作为神的恩赐，是神怜悯的标志：「祷告中的泪水，」圣人叙利亚人艾萨克说，「是神怜悯的记号，灵魂因其悔改而蒙受这怜悯，并标志着它被接纳，开始以泪水进入洁净的境界。如果思虑不从转瞬即逝的事物上脱离，不将对这世界的希望从自身除去；如果对这世界的蔑视没有被唤起，它们不开始为自己的离去准备行囊；如果在灵魂中没有开始作用于属于未来世纪的事物之思虑，那么眼睛便无法流出泪水」[0106]。

一个已经洞察到自身罪性、怀有对上帝的敬畏、并体尝到悔改与哀恸之情的人，需要以恳切的祷告向上帝祈求流泪的恩赐。正如迦勒的女儿押撒，在出嫁时得到了一块田地作嫁妆。当她骑上驴前往夫家时，便哭号着恳求父亲，希望他在已赐予的田地之外，再加一块水源丰沛之地。她说：「你既将我安置在干旱之地，求你也赐我水泉。」（士师记 1:15）。迦勒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圣教父们将押撒比作灵魂，她仿佛骑在驴上，驾驭着肉体无言的冲动。那块干旱之地象征着在敬畏上帝引导下的修持，而押撒哭号着祈求水泉，则预示着每位修道者对泪水的极度渴望，他们当以叹息与心痛向上帝祈求流泪的恩赐[0107]。在祈求泪水恩赐的同时，自身也需努力去生发它们。这种自身的努力或辛劳，既可以先于泪水之倾泻，也可以伴随着泪水之涌流。

这份先于泪水的辛劳，在于对饮食的明智节制、对守夜的明智实行、在于不贪恋世物、在于将注意力从我们周围的一切事物上转移，并集中于我们自身。圣约翰·莱德维奇（阶梯）在他的《论哀哭之言》中说：「悔改是自愿放弃一切身体上的安慰」0108。圣大卫如此描述哀哭者的境况：「我心被击打，像草一样枯干，我忘记了吃我的食物。因我呻吟的声音，我的骨头紧贴着我的肉。我像旷野里的鹈鹕，我成了废墟（ развалине）上的夜乌。我警醒不寐，像房顶上（крове）孤单的鸟……我吃炉灰如同吃饭，我所喝的与眼泪搀杂」（诗篇 101:5-8，10）。若不为世界而死，便不可能获得哀哭和眼泪：我们是按照对世界的死灭程度来获得它们的。——在哀哭和流泪之时所做的辛劳，在于强迫自己去哀哭和流泪，在于慷慨地忍受有时会阻碍这蒙福操练的干涸与无雨之境；忍耐的劳作者随后总是会得到丰沛眼泪的奖赏。如同久候滋润终得丰足灌溉的土地，瞬间覆上一层柔嫩而鲜绿的草色：同样，那因干涸而疲惫，而后被泪水所激活的心，会涌出无数以普遍的谦卑之色所装饰的精神思虑与感受。哀哭的操练，既然与祷告的操练密不可分，它所需的精进条件，也正是祷告所需要的。祷告需要忍耐、持久地常住在其中：哀哭也需要如此。祷告需要身体的疲惫，并产生身体的虚弱：哀哭也产生这种虚弱，为了得以产生，它需要身体的操劳与疲惫。「我因唉哼而困乏，」这位伟大的哀哭操练者说，「我每夜流泪，把我的床榻漂起，把我的褥子湿透」（诗篇 6:7）。强迫自己和所付出的辛劳应当与身体的力量相称。 可敬的尼尔·索尔斯基劝告并称颂哀哭和眼泪。「这是悔改的道路及其果实，」他说。「凡为一切临到他的磨难，并为一切仇敌的思想而在上帝的良善面前哀哭，恳求祂施以帮助的人，若他以属灵的理智祷告，他将很快寻得安息」0109。然而，这位可敬者在建议遵循圣约翰·莱德维奇和圣西默翁新神学家书中所载的指导进行操练后，仍给出了一项警戒，引自圣以撒·叙利亚人的话，旨在避免因过度强迫而使脆弱的身体紊乱。「那时，」他说，「与本性相争是无益的。当虚弱的身体被迫从事超越其力量的行为时：黑暗会加诸于黑暗之上，灵魂会陷入混乱」[0110]。然而，即使体质和健康状况不佳，某种程度与力量相称的强迫也是必要的。这种相称性很容易从一些经验中看出。体弱者必须主要通过更加专注的祷告，使自己达到哀哭和流泪，并努力在精神中获得哀哭[0111]，此时流淌的是平静的泪水，而内心的痛苦也不会那么剧烈。 任何属灵的操练，既然本质上是上帝在我们内的恩赐，就必然需要我们强迫自己去进行，因为强迫是我们良善意愿的积极显现与见证。尤其当堕落的本性或因魔鬼的邪恶行为，在我们内生出某种罪恶倾向或扰乱时，强迫尤为必要：此时必须将祷告中的哀伤之语稍微大声地念出。物质的、机械的、公开的，特别是强迫和暴力的哀哭，不适合体弱者，因为它会震撼身体，并在其中产生痛苦的倦怠和病痛。这些倦怠和病痛被教父们比作临产者的痛苦[0112]；其结果是，即使是强壮的苦修者也会显著虚弱。对于体格强健的隐修士来说，更强烈的强迫自己去哀哭和流泪是可能且有益的；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在他们苦修的初期，在他们获得精神上的哀哭之前，需要用哀伤的声音念出祷告词，以便那因罪恶陶醉而陷入死亡沉睡的灵魂，能被哀哭的声音唤醒，并亲身感受到哀哭之情。强大的大卫就是这样哀哭的。「我因心里不安的呻吟而吼叫」（诗篇 37:9），他论及自己说，「吼叫」如同狮子以吼声震动旷野，那声音中既有力量的表达，也有悲痛的表达。 公开的祷告和哀哭需要独处，至少是修道室内的独处：这种操练不能在弟兄们中间进行。从圣教父们的传记中可以看出，那些有机会的教父们会进行公开的哀哭，有时那哭声会不由自主地传到修道室的墙外，尽管他们竭尽全力，以确保他们的一切操练仍是只有上帝知道的秘密。正如空气中气体聚集会随着丰沛的降雨而爆发为雷声一样，灵魂中哀哭感受的聚集也会爆发出带着号哭的啜泣和丰沛的泪水。这发生在一位隐修士身上，他的苦修被圣以撒在他的第十篇论述中描述。雷声和雨后，空气会有一种特殊的调和：而灵魂，借着啜泣减轻了忧伤，被泪水所冷却，品尝到一种特殊的宁静与平和，从中，如香料散发的芳香一般，生起并运作着至纯的祷告。——总而言之，从圣经和教父的著作中了解隐修操练的各种方式，体验它们，并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操练，是有益的。人类的构成如此多样，他们的能力和特质如此不同，以至于同一种操练或方法，被几位苦修者使用时，在每个人身上产生的效果都会有显著的差异。因此，经验是必要的，正如使徒所建议的：「凡事察验，善美的要持守」（帖撒罗尼迦前书 5:21）。

痛悔和泪水这份恩赐，乃是上帝诸多恩赐中最伟大的恩赐之一。它是我们获致救赎所极其需要的恩赐。先知预言、洞察先见、以及行神迹的恩赐，是蒙上帝特别喜悦和眷顾的标志；然而，那份温柔和眼泪的恩赐，则是蒙受或正在接受悔改的标志。「心思上的忧伤是上帝所赐的尊贵礼物；拥有并妥善保管它的人，如同拥有圣物在身。没有心思忧伤的肉体苦修，如同没有灵魂的身体」[0113]。起初，为罪而流的眼泪是苦涩的，是在灵魂的痛苦和憔悴中倾泻而出，而这种精神上的痛苦也会传染给身体。渐渐地，安慰开始与泪水结合，表现为一种特别的平静，一种温柔和谦卑的感受；与此同时，泪水也会随著所带来的安慰而相应地发生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苦涩，流淌时没有痛苦或痛苦减轻。起初，它们是稀少且罕见的；然后，渐渐地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并且变得更丰沛。当泪水的恩赐因著上帝的怜悯而在我们里面增强时，内在的挣扎就会平息，思虑也会宁静下来，心灵的祷告或圣灵的祷告开始以特别发展的方式运作，滋养并使内在的人喜悦。那时，遮蔽心灵的激情面纱便会被揭开，基督奥秘的教诲就会向它敞开。那时，眼泪便会从苦涩转为甘甜。那时，属灵的安慰便会在心中萌芽，这种安慰在世间的喜乐中是无与伦比的，只有那些在祷告的痛哭中操练自己并拥有泪水恩赐的人才知晓[0114]。那时，主所许的应许便会实现：「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马太福音 5:4）。那时，在圣灵的默示和确证下，苦行者会向自己致意：「上主保护愚蒙人；我落到卑微之地，他拯救了我。我的心哪，你当回到你的安息之所，因为上主以厚恩待你。因为他救我的灵魂脱离死亡，使我的眼睛脱离眼泪，使我的脚脱离跌倒」（诗篇 116:6-8）。那时，苦行者看著罪恶的思虑和感受徒劳地想要将他置于其影响之下，便会大胆地对它们说：「你们一切作恶的人，离开我吧！因为上主听见了我哭泣的声音。上主听见了我的恳求，上主必接纳我的祷告」（诗篇 6:9-10）。

在圣先知耶利米之《哀歌》中，生动地描绘了修士的心灵状态：他目睹了人性的堕落，不被这转瞬即逝的世界的诱惑所欺骗，而是将心灵的目光完全投向这堕落，并在深深的隐修中，投身于深切的哀恸[0115]。「经上说：『当以色列被掳，耶路撒冷荒凉之时，先知耶利米坐下哭泣，并为耶路撒冷发出哀叹。』」（耶利米哀歌 1:1）。所有为耶路撒冷提供的帮助都已耗尽，一切都已徒劳：只剩下为它哀号。先知曾向它宣讲，他曾不间断地宣讲预言之言；现在已无人能听这话语；不仅没有人，连建筑物也没有了；只剩下残垣断壁：唯有哀号能在那里回响。这些哀号无人能懂，也无需顾虑是否有人能懂。先知借此表达他那难以言喻的沉重悲伤；它们从废墟中，在旷野上回荡；上天的上帝倾听著它们。先知处于何等境地！他独自一人身处这广袤的城池废墟之中；他是唯一活著的人，身处无数逝去生命的死亡标记与见证之间；他是死亡领域中唯一活著的人。作为活人，他发出悲伤的声音，哀悼生命的失落；他呼唤这生命回到它所离弃的居所，再次取代那可怕的、不自觉的死亡。「城是怎样独坐，先前满有人民？她怎样成了寡妇，先前在列国中为大？先前在列邦中作王，现在成了进贡的。」（耶利米哀歌 1:1）。

先知所指的是修士的明悟，他被上帝启示的教诲所光照；大城即是整个人，为上帝所造；城中的居民乃是灵魂与身体的诸般性情；外邦人即是邪魔，他们在人堕落之前受制于人，在人堕落之后便成了人的主宰。堕落之境正是在修士自身及所有人之中：他哀哭的对象是他自己和所有世人。然而，唯有修士独自哀哭，因为唯有他在上帝圣言的光照下，得见人类的堕落；其余世人看不见这堕落，不分担他的哀恸，不理解这哀哭，并认为哀哭者是丧失理智之人。修士独自哀哭，代他自己亦代全人类，因着对人类的爱与同源之亲，他无法将自己与人类分隔；修士为自己也为全人类哀哭；他哀悼那为众人所共有的堕落本性。他独自在毫无知觉的废墟中哀哭，在散落成堆的石块之中：废墟与石块，象征着遭受麻木不仁所击伤的人类，他们不觉察、不理解自己的堕落与永恒之死，丝毫不为此忧虑。唯有修士独自哀哭，而他的哀哭唯有上帝能理解。 「祂夜间痛哭不止，泪流两颊，在所有爱祂的人中，没有一个能安慰祂：凡与祂结盟的，都背弃了祂，成了祂的仇敌」（耶利米哀歌 1:2）。 为着上帝的缘故而哭泣，必须远离世界和世人，为世界和世人而死，在心与意念上变得孤寂。 「放弃一切顾虑，将有助你接近那静默之城；若你不看重自己，你将居住于其中；若你为着所有人而死去，你将成为这城及其宝藏的继承者」，伟大的巴尔萨努菲如是说，他对一位修士进行预备，使他能在墓穴般的斗室中过着静默与隐修的生活，这斗室乃是祷告之哭所钟爱的居所[0116]。 那些被巴比伦人掳掠和奴役的犹太人，描绘着自愿的苦难，即修士为着悔罪之目的而加诸于自身的肉体上的缺乏和苦修，以及上帝的护理为着洁净罪恶而允许临到他的苦难。苦修的属灵导师——哀哭，从耶路撒冷的废墟中，在他独自静默之处，向他们发出书信。在书信中，他向被掳之人预告，在时限已过之后，他们将获得释放。痛苦的哀哭有其期限，自愿和非自愿的苦杯亦有其分量。这些分量和尺度是由上帝所定[0117]，正如圣大卫所言： 「祢以眼泪为食喂养我们，以眼泪盛满量杯供我们饮用」（诗篇 79:6），「因祢将我的眼泪陈列在祢面前」，作为洁净的工具，「在祢的应许之中」（诗篇 55:9），获得怜悯和拯救。曾有这样的日子，「我的眼泪昼夜作了我的食物」（诗篇 41:4）；紧随其后的是这样的日子，与先前的「我心中多有忧虑，祢的安慰使我的心快乐」（诗篇 93:19）相符。「当上主使锡安被掳之人归回时，我们好像作梦的人。那时，我们满口喜笑，满舌欢呼」（诗篇 125:1-2）。「我的仆人雅各啊，你不要惧怕」，受默示的耶利米奉上帝之名向选民宣告，他们因自己的罪而被允许在巴比伦受掳，「以色列啊，你不要惊惶：看哪，我必从远方拯救你，并使你的后裔脱离被掳之地：雅各必归回，得享平静安逸」（以弗所书 46:27）。悔罪的苦难与痛苦蕴藏着安慰与治愈的种子。这奥秘由哀哭向他的门徒开启。——所有得蒙罪恶洁净的修士，都是借着哀哭而洁净，所有达至基督徒圆满境界的人，都是借着哀哭而达到的。这功课尤其在下埃及众多的静修者中得以发展，在斯基特（Skete）的旷野、尼特里亚（Nitria）山、凯利亚（Kellias）以及其他幽僻之地。它使众多修士团契和队伍转变成了天使的团契和队伍。 当斯基特旷野修士生活的奠基者，被其他隐修者尊为众父之父的圣马卡里乌斯大修士，年事已高之时，与斯基特非常接近的尼特里亚山的修士们请求他，在他归主之前，能去探访他们。马卡里乌斯来到了山上；许多在那地静默的修士迎接了他。他们请求他的教诲。马卡里乌斯流着泪说：「弟兄们！让我们哭泣。我们的眼睛当流下眼泪，直到我们去到那地，在那地我们的眼泪将焚烧我们的身体。」众人都哭了，俯伏在地，并说：「父啊！请为我们祷告」0118。这位古代圣修士们的圣导师，从他所获的眼泪恩赐中，道出了一篇关于眼泪的简短教诲，其中包含了所有关于修道生活的教理。听众以他们流泪的恩赐表达了他们理解了这教诲的意义和广阔。此处无需多言。

泪水之恩——这是领受神圣恩典的荫庇——最常降临于苦修者在专心祈祷之时，乃是祈祷的寻常果实；对于一些人，它降临于阅读之时；对于另一些人，它降临于某种劳作之时。例如，神圣的基里尔·别洛泽尔斯基在修道院厨房劳作时，泪水便会降临。他看着物质的火，便忆起永恒痛苦不灭的火，从而流下眼泪。基里尔心想，在静默之中，他的感悟将增强，泪水将倍增，于是渴望隐居于斗室（*kellia*）之中。按照神的眷顾，境况使他获得了所愿，然而结果如何？随着激发感悟和泪水的原因被除去，泪水也稀少了，于是基里尔请求院长让他回到修道院厨房的火边0119。圣教父们吩咐，要安住于那带来泪水的操练之中：因为泪水是果实，而修士生活的目的，乃是借由那蒙神喜悦提供果实的途径，来达致果实。——神圣的忒奥多尔·埃纳茨基曾说，「他认识一位修士，独自在斗室中静默，以编绳为手工劳作。当这位修士坐着编绳，同时专心于心祷时，泪水便会降临。那时他会起身进行祈祷颂赞；但在此时，泪水却止息了。这位弟兄重新坐下，又开始编绳，将思虑集中于自身，泪水便又降临了。同样地，当他坐着阅读时，泪水也会降临。他起身进行祈祷，泪水便立刻止息了。他才刚重新拿起书本，泪水便又回来了。」关于此事，神圣者说道：「圣教父们所说『哭泣是导师』这句话是真实的。它教导每个人对他有益之事[0120]。」

敬虔的费奥多尔·叶纳茨基曾说：「人所犯的各样罪，都在身外；惟有行淫的，是得罪自己的身体」（哥林多前书 6:18），因为污秽从身体中涌出，玷污了它：同样，各样的美德「都在身外」，而那日日哭泣的人，也洁净了身体：因为那从上方流出的眼泪，洗净了身体上的不洁之物。[0121] 圣人约翰·莱斯维奇纳称：「真正悔改的人承认，他没有哭泣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虚度的，即便他在那天做了些善事。」[0122] 「无论我们过著何等崇高的生活，但若未能获得一颗破碎的心，这生活便是虚伪而无果的。那些在重生之沐浴（圣洗礼之后）后被玷污的人，确实、确实应当以持续的心火与上帝的慈悲来洁净他们的双手。」[0123] 「朋友们，当我们的灵魂离开身体时，我们不会因未行神迹、未成为神学家、未曾拥有神视而被定罪；但我们必然要为未能持续哭泣向上帝交账」[0124]，亦即，未能持续沉浸在对我们的罪孽和罪性的救赎性忧伤之中。虽然哭泣几乎总是伴随著或多或少的丰沛泪水；但一些苦行者——正如圣教父们为他们所作的慰藉所示——在他们全部的苦修过程中，或是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在哭泣的重压下备受折磨，却未得泪水作为慰藉与清凉。他们当知晓，忏悔的本质在于我们精神的谦卑和破碎（诗篇 50:19），那时，精神会因谦卑而哭泣。当缺乏身体的力量以身体的苦修和行动来表达在灵魂中运作的忏悔时，精神的哭泣便可替代一切身体的苦修和行动，其中也包括泪水。[0125] 阿们。

论耶稣祷文

第一部：论耶稣祷文概要

长老与门徒的谈话[0126]。

门徒。全修道院的弟兄们都可以修习耶稣祷文吗？

长者。非但可以，而且是应当的。在授发修士圣职，将被称为「属灵之剑」的念珠授予新受职者时，所嘱托予他的，便是昼夜不息地持诵耶稣祷文[0127]。因此，习练耶稣祷文乃是修士的誓愿。履行此誓愿是一种责任，无可推卸。

我曾听老修士们说，就在本世纪初，在萨罗夫隐修院，也可能在其他设施完备的俄罗斯修道院里，凡是进入修道院的人，会立刻被传授耶稣祷文。曾在该隐修院潜修并于祷告中取得巨大成就的蒙福长老塞拉芬，经常劝导所有修道士要度警醒的生活，并勤习耶稣祷文 0128。 有一位刚从神学院毕业的青年拜访他，并向长老透露了他打算出家修道的意愿。长老传授给这位青年最能拯救灵魂的教诲。其中一项是嘱咐他学习耶稣祷文。在谈到祷文时，长老补充道：「仅有外在的祷告是不够的。上帝垂听人心意念，因此，那些没有将外在祷告与内在祷告结合起来的修士，就不是修士」 0129。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定义！「修士」意味着「隐居者」：一个人若没有在自身内隐居，他就尚未隐居，他就还不是修士，即使他生活在最隐蔽的修道院里。一位尚未在自身内隐居、尚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苦修者的心意念，必然处于无数思念所产生的喧嚣和骚乱之中，这些思念总是能自由地进入他里面；而他自己，也痛苦地、毫无必要和益处地、有害于自身地，在世间游荡。一个人在自身内的隐居，除非藉着警醒的祷告，尤其是藉着警醒的耶稣祷文，否则无法成就。

门徒。老者塞拉芬的判断在我看来过于严苛了。

长者。它之所以看似如此，只是因为对其进行了肤浅的审视；它之所以看似如此，是因为人们对隐藏在基督教之中的伟大精神宝藏缺乏足够的理解。蒙福的塞拉芬所说的并非他自己的观点：他所表达的是总体上属于圣教父们的观点，属于正教会的观点。圣伊西希俄斯·耶路撒冷人说：「那舍弃了一切世俗之事，舍弃了妻子、财产以及诸如此类事物的人，仅仅使他的外在之人成为了修士，而非其内在之人——即心智。那真正舍弃了偏执意念的人，才是真实的修士：他若愿意，便可轻易地使他的外在之人也成为修士。使内在之人成为修士，并非小小的苦修。在当代人之中，是否存在着一位彻底摆脱了偏执意念、并蒙受了纯净、非物质、不间断祷告之恩的修士？这正是内在修士的标志。」[0130]埃及斯基特修院的修士，尊贵的阿加通，被问及何者更为重要，是身体上的苦修还是内在的苦修时，他回答说：「人好比一棵树；身体上的苦修好比树的叶子，而内在的苦修则好比果实。但正如《圣经》所言，『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路加福音 3:9），由此可见，我们一切的努力都应当在于果实，即守护心智。然而，树也需要被叶子覆盖和装饰，这象征着身体上的苦修。」[0131]「哦，奇迹！」蒙福的尼基弗鲁斯·阿索斯人，在他的论述精神苦修的著作中引用了尊贵阿加通的话后，如此感叹道，「这位圣者所说的言辞，是针对所有不守护心智、而仅信赖身体力行之人！『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即不守护心智，而仅拥有叶子——即身体上的苦修，『就砍下来，丢在火里』。您的言论，圣父，令人敬畏！」[0132]

持守心意、看顾心意、警醒、专注、心意之操练、心意之祷告，这些是同一种心灵善功，在不同转变阶段中的各种称谓。心灵善功会适时转变为属灵的善功。属灵的善功与心灵的善功相同，但已蒙受神圣恩典的荫庇。教父们如此界定这心灵或属灵的善功：「专注是持续不断的、内心的静默，它总是永不间断地呼求基督耶稣，神的儿子、神，以祂为气息，与祂一同勇敢地列阵对抗仇敌，并向祂，唯一有权柄赦罪者，告解」[0133]。更简而言之，内在的操练、心意的、心灵的操练、心意之祷告、警醒、持守与看顾心意、专注，所指的都是同一件事：恭敬而仔细地操练耶稣祷文。蒙福的尼基弗罗斯·阿索尼特将这些称谓比作一块切下的面包，它根据其外观，可以被称为「块」、「片」或「段」[0134]。旧约的神圣经文规定：「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生命的泉源由心发出」（箴言 4:23）。「你要谨慎，不可心存恶念，说：『将到禧年的第七年了』」（申命记 15:9）[0135]。新约尤其命令我们要警醒于心并洁净它。主的所有诫命都导向此目的。「主说：『你这瞎眼的法利赛人，先洗净杯盘的里面，好叫外面也干净了』（马太福音 23:26）。主在此处称人类为易碎的玻璃和低廉的泥土所制成的器皿。「从人里面出来的，那才能污秽人；因为从人里面，从人心里，发出恶念、淫乱、苟合、凶杀、偷盗、贪婪、邪恶、诡诈、淫荡、嫉妒、谤讟、骄傲、狂妄。这一切的恶都是从里面出来，且能污秽人」（马可福音 7:20-23）。圣大巴尔萨努斐说：「如果内在的操练与神同在，亦即蒙受神圣恩典的荫庇，没有帮助人，那么他外在的，亦即身体的善功，就是白费力气」[0136]。圣人叙利亚的艾萨克说：「没有心灵操练的人，就缺乏属灵的恩赐」[0137]。在这位基督教苦修主义的伟大导师的另一篇言论中，他将没有洁净心意之善功的身体善功比作不孕的子宫和干枯的奶头：「它们，圣人说，无法接近神的明悟」（第五十八篇言论）。圣人耶路撒冷的希西居说：「没有纯净思虑的祷告，就没有争战的武器：我所说的是那在灵魂深处持续运作的祷告，在那祷告中，藉著呼求基督，隐密争战的敌人便被击伤和焚烧」0138。 「若不频繁呼求耶稣基督，就不可能洁净人心并驱逐敌对的灵」0139。 「如同没有食物和饮料就无法度过地上的生活一样，灵魂若没有持守心意和心灵的洁净——这正是警醒的内容，也被称为警醒——就无法达到任何属灵之事，也无法摆脱心意上的罪，尽管有人可能因害怕永恒的痛苦而强迫自己不去犯罪」[0140]。 「如果你真想使烦扰你的思虑蒙羞，让灵魂在平安中静默，让心灵自由地警醒（保持清醒），那么就让耶稣祷文与你的呼吸结合——你会看到在短短几天内这一切就会实现」[0141]。 「船只没有水就无法航行：而心意的看顾若没有与谦卑和不间断的耶稣祷文结合的警醒，就无法成就」[0142]。 「如果你在主里有愿望，不仅仅是看起来像个修士，良善、温和，并持续与神相连，如果你渴望真正成为这样的修士：要竭尽全力地实践专注的美德，这在于持守和看顾心意，在于完成内心的静默，在于灵魂处于无妄想的蒙福状态，这在少数人中才能找到」[0143]。 「真正和实质上的修士，是实行警醒的人：而真正实行警醒的人，是心里（在隐修上）的修士」[0144]。 圣教父们的此类教导，如同建筑的房角石一般，其基础是主自己的教导。「主宣告：『真正拜父的，要用心灵和诚实拜祂，因为父要这样的人拜祂。神是个灵，所以拜祂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祂』」（约翰福音 4:23-24）。

我记得：在我年轻的时代，一些虔敬的平信徒，甚至出身贵族，他们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却以耶稣祷文为修持。这种宝贵的习俗，如今，随着基督教与修道生活普遍的衰弱，几乎已然失落。以主耶稣基督之名祈祷，需要一种警醒、严谨的道德生活，一种客旅般的生活，需要舍弃一切执着。然而，我们却变得需要散漫，需要广阔的交际，需要满足我们众多的欲望，需要施主和女施主。「耶稣却已避开，因为那里人很多」（约翰福音 5:13）。

门徒。此话的后果，岂不是说若不操练耶稣祷文，便无法得救吗？

长者。教父们不曾如此言说。反之，敬虔的尼尔·索尔斯基，援引圣殉道者彼得·达马斯金之言，确证许多人即便未臻无情欲之境，亦蒙准获得罪愆之赦免与救赎[0145]。圣伊西基奥斯曾言，若无警醒，便无法避免「意念中」的罪过，但他亦称那些「行为上」远离罪恶之人为有福。他称他们为强夺天国之人[0146]。然而，若不获得心智祷告，便无法达到无情欲、成圣，或者说，基督徒的完全：对此，所有教父们皆同心。修道生活的目的，不仅在于获得救赎，更主要在于达到基督徒的完全。此一目的乃主所预定：「你若愿意完全，——主说，——可去变卖你所有的，施给穷人，……然后来跟从我，背起十字架」（马太福音 19:21，马可福音 10:21）。教父们将奉主耶稣之名的祷告与其余修道苦行相较，如此言说：「虽有其他生活之道与方式，或你若愿如此称之，善行，能引导并赐予那些奉行之人救赎；虽有苦行与操练，使人进入仆人与雇工之境（正如救主所言：『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约翰福音 14:2）），然而心智祷告之道乃是君王之路，被拣选之路。它比所有其他苦行更高贵、更精妙，犹如灵魂超越身体：它将人从尘土与灰烬中提升至蒙神收纳为嗣子之境[0147]。

门徒。现代修道生活的趋势，其中耶稣祷文的实践非常罕见，这可以成为我的借口和理由，如果我不去操练它？

长者。责任依然是责任，义务依然是义务，纵然不履行之人日渐增多。誓愿由众人宣诵。无论是众多违誓者，还是违誓之习俗，都不能使违背誓愿变得合法。那蒙天父喜悦赐予国度的羊群是何等稀少（路加福音 12:32）。窄路上的旅人总是寥寥无几，宽路上的旅人却络绎不绝（马太福音 7:13-14）。在末世，窄路几乎会被所有人遗弃，几乎所有人都会踏上宽路。但这并不意味着宽路会因此失去引向灭亡的特质，也不意味着窄路会变得多余，对于救赎而言毫无必要。凡渴望得救之人，必当坚守救主所确实训示的窄路。

门徒。为什么你将操练耶稣祷文称为「窄路」呢？

长者。这道路岂能不狭窄？它，实实在在，是一条狭窄的道路！凡欲成功操习耶稣祷文者，必须内外兼修，以最谨慎、最审慎之行为护卫自身：我们堕落的本性每时每刻都准备着背叛我们，出卖我们；而堕落的灵体则以异乎寻常的狂怒和诡诈，伺机攻击操习耶稣祷文的人。有时，仅仅因为看似微不足道的疏忽、不经意的懈怠和自恃，便会引发严重后果，影响修行者的一生乃至永恒的命运——「若非上主扶持我，我的灵魂几乎已堕入阴间。……我的脚一动摇，上主啊，您的慈爱便扶助我」（诗篇 93:17-18）。

操练耶稣祷文的基础，在于审慎而警醒的行为。首先，人必须从自己身上摒除娇奢与肉体的享乐，无论它们以何种形式出现。人必须在饮食与睡眠上始终保持适度，与身体的力量和健康相称，如此，饮食与睡眠方能为身体提供必要的支撑，既不因过度而引发不当的躁动，也不因不足而导致衰弱。衣着、居所以及所有物质性的物件，都应当是朴素的，以效法基督，效法祂的使徒们，追随他们的精神，与他们的精神相交。圣使徒们及其真正的门徒们，从未按照世俗的习俗向虚荣和浮华献上任何牺牲，在任何事上都不与世俗的精神相交。耶稣祷文正确而蒙恩的功效，只能从基督的圣神中萌生；它唯独在这片土壤上发芽生长。眼睛、耳朵以及其他感官必须受到严格的看守，以免仇敌借着它们，如同穿过门户一般闯入灵魂。嘴唇和舌头必须被勒住，仿佛被静默所镣铐；空谈、多言，尤其是嘲讽、议论和恶言，是祷文最凶恶的敌人。人必须放弃接受弟兄进入自己的斗室，也必须放弃前往他们的斗室：应当忍耐地待在自己的斗室中，如同待在坟墓里一般，与自己的「死者」——那被罪所撕裂、所杀害的灵魂——一同，祈求主耶稣的怜悯。祷文从坟墓——斗室中——升向天国：在躯体死后所藏身的那个坟墓中，以及在罪人灵魂被投入的那个地狱的坟墓中，已经没有祷告的余地了。在修道院中，人应当以异乡人自居，不要自作主张地介入修道院的事务，不要与任何人建立亲密的交情，在修道院的劳作中以静默来保护自己，不错失探访上帝圣殿的机会，在必要时探访神父的斗室，仔细思量每一次离开自己斗室的举动，只在确实有需要时才离开。人必须彻底放弃无谓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将所有好奇心和探索都转向研究和学习祷告的道路。这条道路需要最仔细的探究和学习：它不仅是「窄路」，更是「引到永生」的道路（马太福音 7:14）；它是万学之学，万艺之艺。诸圣教父们如此称呼它0148。

当苦行者以其内在之人的活动踏上真正的祈祷之路时，这条路便会变得无比狭窄。而当他进入这些隘口，并感知到这种状态的正确性、救赎性与必要性；当内在密室中的劳作变得令他渴望时：那么，外在生活中的狭窄亦会变得可欲，因为它作为内在活动的居所与宝库。凡以心智投入祈祷苦修者，必须且应持续地摒弃所有源自堕落本性的思念与感受，以及所有由堕落之灵所带来的思念与感受，无论这些思念与感受看起来多么美好：他必须持续行走在专注祈祷的狭窄道路上，不偏左，不偏右。我将心智离弃祈祷，转而与虚妄与罪恶的思念交谈，称之为偏左；我将心智离弃祈祷，转而与看似美好的思念交谈，称之为偏右。有四种思念与感受影响着祈祷者：有些源于上帝的恩典，这恩典借由圣洗圣事根植于每一位正教基督徒心中；有些由守护天使提出；另一些则源于堕落的本性；最后，还有一些是由堕落之灵所带来的。前两种思念，更确切地说，是记忆与感受，它们有助于祈祷，使其充满活力，增强专注力与悔罪之情，产生感化、内心的痛哭与眼泪，揭示出祈祷者罪恶的广阔无边与人类堕落的深渊，宣告死亡的不可避免与时刻的未知，以及上帝无私且可畏的审判，还有那在残酷性上超越人类理解的永恒痛苦。在堕落本性的思念与感受中，善恶混杂；而在魔鬼的思念中，邪恶常以善为掩护，尽管有时也以公然的邪恶行事。后两种思念与感受因堕落之灵与堕落人类本性之间的联系和交流而协同作用，它们作用的最初果实便是傲慢，在祈祷中则表现为心神散乱。邪魔带来虚假的属灵和崇高理解，以此引开人远离祈祷，产生虚荣的喜悦、满足感和自满，仿佛发现了基督教最深奥的教义。紧随魔鬼的神学与哲学之后，虚妄与情欲的思念和幻想便会侵入灵魂，掠夺并摧毁祈祷，破坏灵魂的良好状态。通过果实，我们可以辨别出真正美好的思念与感受，与那些看似美好的思念与感受。

哦，圣教父们将耶稣祷文的操练称为窄路，称为舍己，称为弃绝世界，是何等地公正啊！0149 这些美德属于一切留心且虔敬的祷告，但更特别地，它们属于耶稣祷文。耶稣祷文没有咏唱圣诗和其他祷文那种形式上的多样性和多思虑性。[0150]

门徒。耶稣祷文由哪些词语组成？

长者。它由以下词句组成：「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一些教父[0151]将此祷文为初学者分成两部分，并吩咐他们，大致从早晨到午饭时诵念：「主耶稣基督，怜悯我」，午饭后则诵念：「上帝之子，怜悯我」。这是一个古老的传承。但是，如果可能，最好是习惯于诵念完整的祷文。此种分法乃是出于对软弱者与初学者的体恤与迁就。

门徒。在圣经中有提及耶稣祷文吗？

长者。在圣福音书中曾谈及它。切莫以为它是人为的设立：它乃是神圣的设立。设立并颁布至圣的耶稣祷文的，正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自己。在最后的晚餐之后，那晚餐上成就了基督教至伟大的圣事——神圣的圣体圣事，主在与祂门徒的告别谈话中，在祂即将遭受可怖的苦难和十字架上的死亡，以救赎失丧的人类之前，传授了至高无上的教诲，以及至关重要的、最后的诫命。在这些诫命中，祂赐予了以祂的名祷告的许可与诫命[0152]。「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祂对使徒们说，「你们无论向父求什么，祂必因我的名赐给你们。」（约翰福音 16:23）「你们奉我的名无论求什么，我必成就，叫父在子身上得荣耀。你们若奉我的名求什么，我必成就。」（约翰福音 14:13-14）「向来你们没有奉我的名求什么，如今你们求，就必得着，叫你们的喜乐可以满足。」（约翰福音 16:24）主耶稣基督之名的伟大，早已由先知们预先宣告。以赛亚指明那将由神人所成就的对人类的救赎，他呼喊道：「看哪，这是我的神，我的拯救者！……你们必从救恩的泉源欢然取水！在那日，你们必说：你们当称谢上主，歌颂祂的名：……你们当记念祂的名被尊崇；你们当称谢上主，因祂作了极美的事。」（以赛亚书 12:2-5）「上主的道是公平；我们等候你的名和你的纪念，这是我们心所切慕的。」（以赛亚书 26:8）大卫与以赛亚的预言相符：「我们要因你的救恩欢呼，要奉我们神的名竖立旗帜……我们要呼求我们主神的名。」（诗篇 19:6，8）「知道欢呼之声的百姓——那领受了理智祷告的——有福了！上主啊，他们在你脸上的光中行走，他们终日因你的名欢喜，又因你的公义被高举。」（诗篇 88:16-17）

门徒。耶稣祷文的力量何在？

长者。在道成肉身的神人，我们的主、我们的神，耶稣基督的圣名中。 从使徒们的《使徒行传》和《福音书》中，我们看到使徒们奉主耶稣基督之名行了伟大的神迹：他们治愈了人类手段无法医治的疾病，使死者复活，命令鬼魔，并将它们从被附身的人身上驱逐出去。 有一次，在主升天后不久，十二使徒仍在耶路撒冷时，其中两位，彼得和约翰，前往耶路撒冷圣殿祷告。在圣殿被称为「美门」的门口，每天都有一个生来瘸腿的人被抬到那里，放在平台上：这瘸子既不能行走，也不能站立。他被放在门口，向进入圣殿的人乞求施舍，显然以此为生。当使徒们走近美门时，瘸子定睛看着他们，希望能得到施舍。那时，圣彼得对他说：「金银我都没有，只把我所有的给你：我奉拿撒勒人耶稣基督的名，叫你起来行走！」（使徒行传 3:6）。这残疾人立刻痊愈了，他与使徒们一同进入圣殿，大声赞美上帝。人们惊奇不已，跑向使徒们。圣彼得对聚集的人说：「以色列人哪，为什么对这事感到惊讶呢？为什么看着我们，好像我们凭自己的能力或虔诚使他行走呢？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我们列祖的上帝，已经荣耀了祂的仆人耶稣……又借着信祂的名，你们所看见所认识的这个人，祂的名使他坚固了。」（使徒行传 3:12-13，16）。 关于这神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对主耶稣怀有敌意的公会[0153]。公会听到消息后感到不安，逮捕了使徒们，将他们收押，第二天又召集他们到全体会议面前受审。那位被治愈的瘸子也被召来了。当使徒们站在弑神者的聚集之中时——这些弑神者不久前才因处决神人而自受谴责，而现在，奉着神人的名义并借着祂的名，在众多目击证人面前行了这惊人的神迹——公会向使徒们发问：「你们用什么能力，或奉谁的名做了这事呢？」 彼得被圣灵充满，用圣灵的话回答，其中包含以下内容：「你们众人和所有以色列百姓都当知道，是奉拿撒勒人耶稣基督的名，就是你们所钉十字架、上帝使祂从死里复活的，借着祂，这个人现在才健康地站在你们面前……因为在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使我们借此得救的。」（使徒行传 4:7，10，12）。 上帝的敌人在天国真理不可抗拒的话语面前缄默不语；众多有智慧有权势的人无法说出什么来反驳圣灵的见证，这见证是由两位没有学问的渔夫宣告的，并以天国的印记——上帝的神迹——所印证。公会于是诉诸其权力，诉诸暴力。尽管有明显的神迹，尽管有上帝亲自为真理所作的见证，公会仍严厉禁止使徒们宣讲耶稣的名，甚至不许提及这个名字。但使徒们大胆回答说：「听从你们，不听从上帝，这在上帝面前对不对，你们自己判断吧！我们所看见所听见的，我们不能不说。」（使徒行传 4:19-20）。公会再次找不到反驳之词，再次仅仅诉诸其权力，重复了严厉的禁令。他们释放了使徒们，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尽管他们渴望对使徒们倾泻出狂热的恶意：因为这在众人面前显明的神迹，束缚了他们的情绪和行动。 彼得和约翰回到他们那里，将最高法庭的威胁和禁令告诉了他们。于是，十二使徒和所有新生的耶路撒冷教会的成员都一致向神献上热切的祷告：他们用祷告对抗世间掌权者——人类和魔鬼——的力量和仇恨。这祷告包含以下祈求：「主啊！求你鉴察他们的恐吓，并赐你的仆人放胆讲论你的道，同时伸出你的手来医治，并借着你圣仆耶稣的名行神迹奇事。」（使徒行传 4:29-30）。

门徒。有人声称，操练耶稣祷文总是——或几乎总是——会导致「妄念」（прелесть），因此极力禁止人们操练这种祷文。

长者。在接受这种想法和做出这种禁止时，存在着可怕的亵渎神圣，存在着令人惋惜的谬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是我们得救的唯一源泉，是我们得救的唯一途径；他的人性之名从他的神性那里获得了无限的、全然神圣的救赎我们的力量：那么，这种为救赎而运作的力量，这种唯一赐予救赎的力量，怎能被扭曲而导致灭亡呢？这——毫无意义！这——是可悲的、亵渎神明的、毁灭灵魂的荒谬！那些接受了这种思想方式的人，确实处于魔鬼的迷惑之中，被那出自撒旦的虚妄理性所欺骗。撒旦诡诈地起来反对我们主耶稣基督全然神圣和荣耀的名，他利用人类的盲目和无知作为工具，诽谤了那「超乎万名之上的名。因耶稣的名，天上、地上和地底下的一切，都要屈膝」 (腓立比书 2:9-10)。对于那些禁止用耶稣祷文祷告的人，我们可以用使徒彼得和约翰在面对犹太公会类似禁止时的话语来回应：「在上帝面前，听从你们而不听从上帝，这公义吗？你们自己判断吧。」主耶稣命令我们用他全然神圣的名祷告；他赐予了我们无价的恩赐；与上帝教导相悖的人的教导，与上帝诫命相抵触，企图消除和摧毁上帝旨意，夺走无价恩赐的人的禁止，能有什么意义呢？宣扬与福音所宣扬的教导相反的教导是危险的，非常危险。根据使徒的见证（加拉太书 1:8），这样的行为是自愿地将自己与上帝的恩典隔绝。

门徒。然而，我所引述的那些长老，享有特殊的声望，并被许多人尊为在属灵生命中经验最为丰厚的导师。

长者。使徒曾训诫——更确切地说，圣灵藉着使徒的口训诫——我们要摒弃一切与使徒们所「传扬」的教义不符的学说。即使是「天上来的使者」传讲这不符的学说，我们也要摒弃。「无论是我们，是天上来的使者，若传给你们什么别的福音，与我们所传给你们的相反，他就应当被咒诅。我们已经说了，现在我再说：若有人传给你们什么别的福音，与你们所领受的相反，他就应当被咒诅。」 (加拉太书 1:8-9) 圣经如此表述，并非因为有哪位圣天使会试图与基督的教义相悖，而是因为基督的教义，即使徒们所宣扬的上帝的教义，是完全可信赖的，全然圣洁的，不容任何更改。无论这些更改在不足、扭曲的知识和肉体的智慧看来多么合理，它都不受影响。基督的教义，超乎人类和天使的评判，唯有藉着谦卑的信心方能领受，它本身就是那块基石，用以检验其他所有的教义。

世人对于一位修道导师的看法，若此导师的教诲与《圣经》及圣教父的著作相悖，若其中含有亵渎神明之语，则此等看法毫无意义。修道是万学之学：人必须通晓此学，方能准确评断传授此学之人。大马卡里奥斯长老曾言：「许多徒具外表之义人，被视为真正的基督徒；然唯有那些艺匠，且是深谙此艺之匠人，方能辨识这些义人是否确然拥有君王的知识与形像，抑或其上所铸刻和印证的记号，乃是不怀好意之徒伪造的？娴熟的艺匠会予以认可，还是摒弃？若寻不着娴熟的艺匠，便无人能察验那些诡诈的行事者，因他们亦身披修道士和基督徒的外衣」[0154]。 蒙福者保加利亚的提奥菲拉克托斯，在解释天使长加百列论及主的前驱者约翰的言语「他将要在主面前为大」（路加福音 1:15）时说道：「天使应许约翰将为大，但却是在主面前为大：因为许多人在人前被称为伟大，而非在神前，这些人乃是伪君子。」若是败德的生活和恶毒的意念，披着伪善的外衣，不被世人察觉，反被当作美德，那么对于世人而言，那不足的知识、肤浅的知识、颠倒的知识就更难以理解了。世人极看重身体上的苦修和禁绝，却不分辨这些行为的使用是否合宜、有益，抑或是错误且会造成灵魂的严重损害；世人尤其尊敬那些能成功触动肉体感官的事物，那些符合世人对美德和修道之观念的事物；世人喜爱那些谄媚和迎合他们的事物；世人爱属于自己的，——救主如是说（约翰福音 15:18-25）。相反地，世人的憎恨、世人的毁谤、世人对他的迫害，反而可能是真神仆人的标志：救主已为此作证。 圣教父们训示我们当选一位不被迷惑的导师，其不被迷惑应从其教诲和生活与《圣经》以及被圣灵感召的教父之教诲相一致而得以知晓[0155]。他们告诫我们要警惕不娴熟的教师，以免被他们的谬误之教所传染[0156]。他们要求我们将教师的教诲与《圣经》和圣教父的教诲相比较，凡一致的便接受，不一致的便摒弃[0157]。他们断言，那些没有被洁净的心灵之眼，无法凭果子辨识树木的人，会将那些虚荣、空洞和伪善之徒视为有教导能力和属灵的，而对真正的圣者则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在沉默时一无所知，在说话时则傲慢而残忍0158。 细察整部《圣经》：你会看到其中处处颂扬和荣耀主的圣名，高举其对人类有救赎之能的大能。细察教父们的著作：你会看到他们无一例外地建议和命令操练耶稣祷文，称之为一种无论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没有比之更坚固的武器0159，称之为神所赐予、不可剥夺的遗产，是神人之最终和至高遗训之一，是充满慈爱而又最甘甜的慰藉，是可靠的保证[0160]。最后，转向正教东方教会的法典：你会看到她为所有不识字的子女，无论是修士还是平信徒，规定在个人修行中，可以耶稣祷文来代替诵读诗篇和祈祷文[0161]。那么，在《圣经》和所有圣教父的异口同声的见证，以及大公教会关于耶稣祷文的法典面前，少数瞎眼之人——被与之相似的瞎眼者所荣耀和正在荣耀着的——所持的相反教诲，又算得了什么呢？

摩尔多瓦的长老、修道士瓦西里（Василий），生活在上个世纪末，他以特殊而令人满意的方式，在对尊贵的格里戈里·西奈特（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а）、伊西丘斯·耶路撒冷（Исихий Иерусалимского）和斐洛修斯·西奈（Филофея Синайского）的著作所作的评注中，阐述了关于耶稣祷文的教义。这位修道士将他的评注称为「序言」或「导言」。这个称呼非常恰当！阅读这些评注，可以为阅读上述教父们的著作做好准备，因为他们的著作主要针对的，是那些在修行上已有显著进步的修士。这些评注由奥普提那隐修院（Оптина пустынь）出版，同时出版的还有帕伊西·涅阿梅茨基（Паисия Нямецкого）的著作，瓦西里曾是他的导师、同修和朋友[0162]。 在尊贵的格里戈里·西奈特（Григория Синаита）的著作序言中，长老瓦西里说：「有些人，由于缺乏对心智运作的经验性认识，却自以为拥有分辨的恩赐，他们为自己辩护，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以三种借口或指控，来推诿学习这种神圣的操练： 首先，他们将此操练归于圣洁无情欲的人，认为它只属于他们，而不属于有情欲的人； 其次，他们声称，这种生活方式和道路上，完全缺乏导师和教导者； 第三，他们以这种操练随之而来的「神恩诱惑」（прелесть）为由。 在这些借口或指控中，第一个是无用且不公正的：因为初学修士进步的第一步，在于借由心智的警醒和对心（即心智祷文）的守护，来削减情欲，这正是适于在行上努力的人（деятельным）的。 第二个是鲁莽且毫无根据的：因为在缺乏导师和教导者时，《圣经》就是我们的导师。 第三个则包含自我欺骗：那些提出此借口的人，在阅读关于「神恩诱惑」的著作时，却用这些著作来绊倒自己，曲解了其含义。他们非但没有从著作中认识「神恩诱惑」并从中获得警惕，反而曲解了这些著作，将其作为逃避心智操练的依据。 如果你只是出于敬畏之心和心灵的淳朴，而惧怕这种操练和学习它，那么基于这个原因，我也感到惧怕；但我绝不会基于那些空洞的寓言，例如『怕狼就别进林子』。我们理当敬畏上帝，但绝不应因此敬畏而逃离或远离祂。」 接着，这位修道士解释了心智在心配合下所行的祷文（此祷文适合所有虔诚的修士和平信徒），与由心智在心中或由心所行的神恩祷文（此祷文是已有所成的修士的特有财富）之间的区别。 对于那些对耶稣祷文抱有不幸偏见、且从未通过正确和长期的操练来了解它的人，更明智、更安全的做法，是避免对它进行评判，承认自己对这一至圣功课的彻底无知；而不是承担起反对操练耶稣祷文的宣讲责任：宣称这种至圣的祷文是魔鬼「神恩诱惑」和灵魂毁灭的原因。为了警示他们，我认为有必要指出，亵渎以耶稣之名的祷文，将有害的行为归咎于这个圣名，其后果等同于法利赛人对主所行奇迹的亵渎（马太福音 12:31，34，36）。在上帝的审判中，无知比顽固的偏见和基于此的言论与行为，更容易得到宽恕。我们要记住，在上帝的审判中，我们必须为每一个闲言闲语交账[0163]；那么，为亵渎基督教信仰基本教义的言语交账，将更为可怕。关于耶稣之名神圣力量的教义，拥有基本教义的全部尊严，并属于这些至圣教义的整体组成部分。反对耶稣祷文的无知而亵渎神明的臆测，具有十足的异端思辨特征。

门徒。然而，圣教父们却极力劝诫那些修习耶稣祷文的人，要警惕「神魂错乱」的陷阱。

长者。是的，他们提出了警告。他们警告世人要警惕「魅惑」（*prelest'*），警告那些处于顺服中的人、在寂静中修行的人、禁食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所有操练任何一种美德的人。魅惑的源头，正如所有邪恶的源头一样，是魔鬼（*diavol*），而不是任何一种美德。 「人当以全然的谨慎，留心观察仇敌（魔鬼）从四面八方所布下的诡计、欺骗和邪恶的阴谋，」圣马卡里奥斯大帝（*Makariy Velikiy*）说，「正如圣灵借着保罗为所有人成为所有（哥林多前书 9:22），那邪恶的灵也竭力恶毒地为所有人成为所有，为的是要将所有人引向灭亡。他与祷告的人一同假装祷告，为的是以祷告为借口引入高傲的心；他与禁食的人一同禁食，为的是以自负来诱惑他们，并引至心神错乱；他与熟知《圣经》的人一同投入对圣经的钻研，表面上寻求知识，而实质上却是企图引他们走向对圣经的颠倒理解；他与那些得蒙光照的人，也表现得似乎拥有此恩赐，正如保罗所说：『撒但伪装成光明的天使』（哥林多后书 11:14），为的是以看似光的幻象来迷惑，并吸引他们归向自己。简而言之：他为所有人披上各种伪装，以与良善之行相似的作为来奴役修道者，并以美善的外表遮掩自己，将他打入灭亡。」[0164] 我曾见过那些仅仅专注于过度身体操练（*telesniy podvig*）的长老（*startsev*），他们因此陷入了极大的自负（*samomnieniye*）、极大的自我欺骗（*samoobol』shcheniye*）。他们灵魂中的情欲（*strasti*）——怒气、骄傲、诡诈、不顺从——得到了非同寻常的发展。自我（*Samost'*）和自以为是（*samochiniye*）最终在他们里面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们带着决绝和刚硬，拒绝了神父（*dukhovnikov*）、会长（*nastoyateley*），甚至主教（*svyatiteley*）所有拯救灵魂的忠告和警告：他们践踏了不仅是谦卑（*smireniya*）的法则，甚至是谨慎（*skromnosti*）、礼节（*prilihiya*）的法则，毫不迟疑地以最无耻的方式表达对这些人的轻蔑。

一位埃及修士，在四世纪初，不幸成为可怖的魔鬼诱惑的牺牲品。起初，他陷入了骄傲自满，随后，因这份骄傲，他落入了邪恶灵体的特别掌控之中。魔鬼以修士自愿的骄傲为基础，致力于在他心中培植这份疾患，以便通过这份成熟而牢固的骄傲，最终彻底控制修士，将他引入灵魂的毁灭。在邪魔的襄助下，这位修士达到了如此悲惨的「精进」，他竟能赤脚站在灼热的炭火之上，并站立其上，完整地诵读完主祷文「我们的天父」。

诚然，那些缺乏属灵辨识力的人，在这行为中看见了神的奇迹、修士超乎寻常的圣洁、以及主祷文的力量，并用赞美荣耀了这位修士，在他心中滋生了骄傲，促使他自我毁灭。在此既没有神的奇迹，也没有修士的圣洁；主祷文的力量在此并未运行——在此运行的是撒旦，它立足于人的自我欺骗，立足于人那错误导向的意志；在此运行的是魔鬼的妄惑（prelest'）。你会问：主祷文在魔鬼的行为中有什么意义呢？毕竟那位受妄惑者诵念了它，并把所发生的奇迹归功于它的作用。显而易见：主祷文在此没有参与任何作用：那位受妄惑者，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按照他自己的自我欺骗和魔鬼的欺骗，将那赐予人类以得救赎的属灵之剑，用在了攻击他自己的身上。异端分子的迷误和自我欺骗，总是以对神之道的滥用作掩护，以精微的诡诈作掩护；而在所叙述的事件中，人的迷误和魔鬼的妄惑，出于同样的目的，阴险地以主祷文作掩护。这位不幸的修士以为他赤脚站在滚烫的炭火上，是由于主祷文的作用，是由于他修道生活的纯洁和崇高，而他站在上面，却是由于魔鬼的作用。恰恰是以这种方式，自我欺骗和魔鬼的妄惑有时假借仿佛是耶稣祷文的作用作掩护，而无知却将本应归于撒旦和人的共同作用的事物——人，那将自己交付给撒旦引导的人——归因于这至圣祷文的作用。提及的那位埃及修士，从虚假的圣洁转向了不受约束的淫欲，随后转向了彻底的精神错乱，他纵身跳入了公共浴室炙热的炉灶中，被烧死了。很可能：要么是绝望吞噬了他，要么是有某种欺骗性的幻影出现在炉灶中[0165]。

门徒。人里面有什么？他自身的什么条件，使他能够陷入虚妄之中？

长者。圣格里高利·西奈特（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修士说：「总之，诱惑（прелесть）的唯一原因就是傲慢（гордость）」[0166]。在人类的傲慢——即自我欺骗（самообольщение）——之中，魔鬼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便利的居所，并将其自身的欺骗（обольщение）附加到人类的自我欺骗之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倾向于诱惑：因为「最纯洁的人类本性之中也带有某些傲慢的成分」[0167]。

教父们的告诫是深具基础的！人应当极其审慎，应当极其谨慎地保护自己，以防自欺与妄想（prelest』）。在我们这个时代，由于神所默示的导师完全匮乏，更需要特别的谨慎，特别的警醒自守。无论进行何种修道苦行，这些都是必要的：而在祷告的苦行中，它们尤为必要，因为在所有的苦行中，祷告乃是最高尚、最能拯救灵魂，也最受仇敌攻击的0168。使徒训诫道：「当存敬畏……度日」（彼得前书 1:17）。在操练耶稣祷告中，有其自身的起始、自身的循序渐进，以及其自身的无尽终点。务必要从起始开始操练，而非从中途或终点。君士坦丁堡的圣大主教卡利斯图斯（Kallistos），在描绘此祷告的属灵果实时说：「任何未曾受教于奥秘、或仍需乳汁𫗪养之人，在听闻关于祷告恩典功效之高深教导后，切勿胆敢触碰它。此类不合时宜的尝试是被禁止的。对于那些试图如此、过早寻求那会在适当时候降临之事的人，对于那些在与之不相称的灵性状态下，却竭力攀登至无情欲（besstrastie）港湾的人，教父们认为他们无异于心智失常。一个人若未曾学会识字，就不可能阅读书籍」0169。

门徒。「从中间和末尾」开始耶稣祷文的练习，以及「从头开始」这个练习，分别意味着什么？

长者。那些新近入教的人，在父辈的著作中读到那些静修者，即在修道苦行中已大有进益的修士们，所受到的关于操练耶稣祷文的教诲，却不加深思熟虑地以此教诲为自己行动的指南，便是从中间开始的。 那些未经过任何事先准备，便企图以心神进入心殿，并从那里向上发出祷告的人，也是从中间开始的。 那些寻求即刻在自身中显现祷告的恩典之甘甜及其他恩典之功效的人，是从末尾开始的。 我们必须从开端开始，亦即，以「专注」和「敬畏」来完成祷告，以「忏悔」为目的，唯一关注的便是让这三种特质持续地与祷告同在。 圣约安·莱斯梯科斯这位伟大的心神恩典祷告的实践者，也为那些处于顺服中的人规定了专注的祷告，而为那些已成熟可以静修的人规定了心神的祷告。对于前者，他认为没有不散乱的祷告是不可能的；而对于后者，他则要求那样的祷告[0170]。在人群中，应只用心神祷告；而独自一人时，则应以心神和口舌，稍微对自己出声祷告[0171]。 应当特别关切，以最审慎的关切，依照福音的教诲来完善道德风范。经验会毫不迟疑地向祷告者的心神揭示福音诫命与耶稣祷文之间最紧密的联系。这些诫命之于此祷告，正如油之于燃烧的灯盏；没有油，灯盏便无法点燃；油若不足，便无法燃烧：它会熄灭，散发出恶臭的烟雾。 道德风范的形成，若以圣教父们所吩咐的方式去履行修道院的顺服，便可非常顺利地达成。真实的顺服是真实静修的基础，是合法的门径[0172]。真实的静修在于心神中已然习得的耶稣祷文——而有些圣教父，即便身处于人群喧哗之中[0173]，也完成了心神静修和隐居的伟大苦行。 唯独在借由福音诫命而臻于完善的道德风范之上，唯独在这块坚固的福音磐石之上，才能建起那宏伟、神圣、非物质的、蒙神悦纳的祷告之殿。在沙土上建造的人，其劳作是徒然的：在轻浮、摇摆不定的道德风范之上亦然（马太福音 7:26）。 那已被带入和谐、庄严秩序之中，并借由履行福音诫命的习惯而坚固的道德风范，可比作那不可摧毁的银或金的器皿，唯有它才能配得接纳并稳妥地保守那无价的精神香膏：祷告。

圣西梅翁新神学家在论述祷告修行偶尔会徒劳无功，以及从中滋生出的异端杂草时，将这种徒劳无功和异端的缘由归结于没有在修行中保持正确性和循序渐进。这位神学家说：「那些渴望登上祷告精进高峰的人，不要从上往下开始，而要从下往上攀登，先迈上天梯的第一级台阶，然后是第二级，接着是第三级，最后是第四级。如此，每个人才能从地上站起来，升入天堂。」「首先」，他必须努力克制和削弱情欲。「其次」，他必须操练唱诵诗篇，即口祷：当情欲减弱时，祷告自然会为舌头带来喜乐和甘甜，被上帝视为蒙悦纳的。「第三」，他必须专注于心意祷告。」这里指的是在心中藉着心意完成的祷告：对于初学者那专注的祷告，即便带着心底的共鸣，教父们也鲜少将其称为心意祷告，而更多地将其归类于口祷。「第四」，他必须进深到神视。第一项属于初学者；第二项属于在精进中成长的人；第三项属于达到极度精进的人；第四项属于完全人。」接着，这位神学家说，即使是那些为削弱情欲而努力修行的人，也必须按照他们自己的属灵状态，习惯于看守自己的心，并操练专注的耶稣祷文[0174]。在帕科米乌斯大帝所建立的公共修道院中，诞生了至高的心意祷告修习者。在那里，每个新进入修道院的人，首先要在一位长老的指导下进行三年的体力劳动。藉着体力劳动、长老频繁的教导、每日对外部和内部活动的告解、以及对个人意志的割舍，情欲得以强而有力地被迅速遏制，使心意和心灵获得了显著的洁净。在进行劳作的操练时，也教授初学者与他们的属灵状态相符的祷告修行。三年期满后，要求初学者背诵整部《福音书》和《诗篇》，而有能力的人则要背诵全部《圣经》。这极大地培养了专注的口祷。在这之后，心意祷告的奥秘教导才开始：新约和旧约都对此进行了丰富的阐释[0175]。修道士们就这样被引入对心意祷告的正确理解和正确的操练之中。正是基于稳固的基础和正确的操练，才有了非凡的精进[0176]。

门徒。是否存在一种可靠的方法，可以普遍地防止自己在所有修道苦行中，特别是实践耶稣祷文时，陷入属灵的迷失？

长者。正如骄傲是诱惑（*prelest*）的普遍原因，谦卑——这与骄傲截然相反的美德——则是对诱惑的可靠警示和保护。圣约翰·莱斯特维奇纳斯（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称谦卑为「情欲的毁灭」[0177]。显而易见，在那些情欲不起作用、情欲受到抑制的人心中，诱惑也无法起作用，因为「诱惑是灵魂基于骄傲而对虚妄的充满情欲的或偏爱的情欲的偏离。」

然而，在操练耶稣祷文及其他祈祷文时，一种名为「哀哭」的谦卑，能完全且忠实地守护我们。哀哭是悔改的衷心感受，是对人类罪孽深重、软弱多端、数之不尽的救赎性悲痛。哀哭是「忧伤的灵，忧伤痛悔的心，上帝必不轻看」（诗篇 50:19），意即上帝不会将其交予魔鬼的权势与嘲弄，如同那些傲慢自大、自负虚荣之心一般。哀哭是堕落的人类灵魂在蒙受上帝圣灵更新之前，上帝唯一接纳的献祭。愿我们的祈祷充满悔改之情，与哀哭相伴——如此，迷惑便永不能在我们心中生发。 圣格列高利·西奈（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在其著作0178的最后一章中，为祈祷的修道者阐述了防范有害灵魂的迷惑。他说道：「要准确达到真理，并洁净一切与恩典相悖之物，并非易事：因为魔鬼惯于以真理之形貌来展现其迷惑，尤其是在初学者面前，使邪恶呈现出属灵的样貌。因此，那些在静默中追求纯净祈祷的修道者，必须怀着极大的敬畏和哀哭，踏上心意的祈祷之路，并向有经验者寻求指引，时常为自己的罪过哀哭，悲伤并恐惧，唯恐遭受永刑，或偏离上帝，在此世或来世与祂分离。若魔鬼看到修道者活在哀哭之中，便不会久留，因无法忍受哀哭所带来的谦卑……在祈祷中伴随哀哭，乃是一件强大的武器。无惑的祈祷，在于耶稣祷文所带来的温暖，这祷文将火焰投入我们心地的泥土中，这温暖如火一般焚尽情欲，如同焚烧荆棘，并在灵魂中生发喜乐与宁静。这温暖并非来自左右，也非自上而降，而是如活水泉源般，由赐生命之圣灵在心深处涌流而出0179。当专心寻求并获得这温暖于心中，使你的心意常无幻象，远离一切意念和思虑，不必恐惧。那曾说：『你们放心，是我，不要怕』（马太福音 14:27）的主，祂与我们同在。祂正是我们所寻求的。祂将永远护佑我们——我们不应在呼求上帝时感到恐惧或叹息。如果有人偏离正道，心智受损，须知这是由于自作主张和心高气傲所致。」如今，由于缺乏属灵的导师，祈祷的修道者被迫完全依循圣经和教父的著作0180。这远比以往困难。这是加倍哀哭的又一原因！

论耶稣祷文

第二部 论惑溺

门徒。请给出对「魅惑」（\*prelest\*）的精确而详细的定义。什么是「魅惑」？

长者。「惑」乃是人性被虚妄所败坏。「惑」是我们众人、无一例外所处的境况，源于我们始祖的堕落。我们所有人都身处「惑」中0181。了知此事乃是免于「惑」的最大保障。最大的「惑」就是自认脱离了「惑」。我们所有人都受了欺骗，所有人都被引诱，所有人都处于虚假之境，需要藉真理得蒙释放。真理就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约翰福音 8:32，14:6）。我们当以对祂的信，来归属于这真理；我们当以祷告，向这真理呼求——而祂必将我们从自欺与被邪魔引诱的深渊中拉拔出来。我们的景况何其可悲！它是一座监牢，我们在其中恳求引我们的灵魂出来，「好叫我们称赞」主的名（诗篇 141:8）。它就是那片幽暗的土地，我们的生命被那嫉妒我们、追逼我们的仇敌（诗篇 142:3）抛入其中。它是属肉体的意念（罗马书 8:6）和那假冒的学问（提摩太前书 6:20），整个世界都为之所染，却不肯承认自身的病症，反倒宣称它为繁茂的康健。它就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神的国」（哥林多前书 15:50）。它是永恒的死亡，唯有藉著主耶稣——祂是「复活与生命」（约翰福音 11:25）——方能得蒙医治与灭除。这就是我们的景况。看见它，就又添了哭泣的缘由。我们当带著哭泣向主耶稣呼求，愿祂带领我们出离监牢，从地底深渊中救拔我们，将我们从死亡的颚口中夺回。「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圣西美翁，新神学家说，「祂之所以降临到我们这里，正是因为祂愿将我们从被掳和『极恶之惑』0182中拯救出来。」

门徒。这个解释对我来说不够易懂：我需要一个更简单、更贴近我理解力的阐释。

长者。堕落的天使曾以「谎言」（创世记 3:13）作为毁灭人类的工具。因此，主称魔鬼为「谎言，谎言之父，并从起初就是杀人犯」（约翰福音 8:44）。主将谎言的概念与杀人的概念紧密相连：因为后者是前者必然的后果。「从起初」一词表明，谎言从一开始就作为魔鬼杀人的工具，并不断地作为他杀人、毁灭人类的工具。 一切罪恶的开端——是虚假的念头！ 自欺与魔鬼诱惑的源泉——是虚假的念头！ 各种危害与毁灭的原因——是虚假的念头！ 借着谎言，魔鬼从人类的根基，即我们的始祖那里，以永恒的死亡打击了全人类。我们的始祖被诱惑了，也就是说，他们把谎言当作了真理；在真理的伪装下接受了谎言，便因致命的罪恶而无可挽回地伤害了自己，我们的始祖母也为此作证。她说：「蛇引诱我，我就吃了」（创世记 3:13）。 从那时起，我们的本性，被邪恶的毒液所感染，便「自愿地」和「非自愿地」倾向于邪恶，这邪恶在被扭曲的意志、被颠倒的理智和被歪曲的心灵感受看来，却是善与享受。之所以是「自愿地」，是因为我们心中仍有选择善恶的自由残余。之所以是「非自愿地」，是因为这份自由的残余并非以完全的自由运作；它是在罪孽损害的固有影响下运作的。我们生来就是如此；我们无法不如此：因此，我们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处于自欺和魔鬼诱惑的状态。 从这种对人类在善恶关系中的状态，即对每个人都必然拥有的状态的看法中，引申出以下对诱惑的定义，它完全令人满意地解释了诱惑：「诱惑是人将他所接受的谎言当作真理来认同。」诱惑最初作用于思维模式；一旦被接受并扭曲了思维模式，它会立即传达给心灵，扭曲心灵的感受；一旦占据了人的本质，它便会扩散到人的所有活动，甚至毒害身体，因为身体与灵魂是创造主密不可分的联结。诱惑的状态，就是毁灭或永恒死亡的状态。

自人堕落以来，魔鬼便获得了不断自由地接近他的通路0183。魔鬼有权获得这通路：人以顺服魔鬼的权柄，自愿地使自己屈从于它，从而摒弃了对上帝的顺服。上帝救赎了人。被救赎的人被赋予了自由，可以顺服上帝，亦可顺服魔鬼，而为了使这自由不被强迫地显现出来，便留下了魔鬼接近人的通路。非常自然地，魔鬼会竭尽全力将人维持在先前与自己的关系之中，或者甚至使其陷入更大的奴役。为此，它使用自己从前且永恒的武器——谎言。它试图诱惑和欺骗我们，依赖于我们自我欺骗的状态；它搅动我们的情欲——这些病态的欲望；它将这些毁灭性的要求披上美善的外衣，极力诱使我们满足情欲。忠于上帝圣言的人不允许自己满足这些情欲，而是勒住情欲，击退仇敌的攻击（雅各书 4:7）：在福音的指引下，对抗自己的自我欺骗，驯服情欲，以此逐渐消除堕落之灵对自己影响的人，便会渐渐地从「受诱惑」（прелесть）的状态走向真理与自由的境地（约翰福音 8:32），而其圆满则由神圣恩典的荫庇所赐予。不信基督之教导，追随自己意志和理智的人，则屈从于仇敌，并从自我欺骗的状态转入魔鬼「受诱惑」（бесовская прелесть）的状态，失去了自己残存的自由，完全地屈从于魔鬼。人处于魔鬼「受诱惑」的状态下，其情况会非常多样，与人被诱惑和奴役的情欲相对应，与人被情欲奴役的程度相对应。但所有陷入魔鬼「受诱惑」之境的人，即通过发展自己的自我欺骗而与魔鬼交往并被其奴役的人，——都处于「受诱惑」之中，他们是鬼魔的殿宇和工具，是永恒死亡的祭品，是地狱囚牢中的生命。

门徒。请列举因不当祷告操练而产生的各种魔鬼魅惑。

长者。凡是献身于祷告操练者所遭受的各种魔鬼惑溺，皆源于未将忏悔作为祷告之基础，亦未能使忏悔成为祷告之源头、灵魂与目标。「若有人，」正如圣人格里戈里·西奈特在上述篇章中所言，「怀着基于自负0184的自恃之心，妄想臻至崇高的祷告境界，并获得了并非真实的，而是撒旦式的热忱，那么魔鬼便能轻易地以其罗网将其缠住，视其为自己的仆役。」 凡是竭力想进入上帝圣子婚宴，却不是穿上忏悔所预备的洁白光明之衣，而是直接穿着自己的破烂衣衫，处于陈旧、罪恶和自我欺骗状态的人，必被驱逐出去，抛入外面的黑暗中：即落入魔鬼的惑溺。「我劝你，」救主对那位被召从事神秘祭司职分的人说，「当向我买火炼的金子，叫你富足；又买白衣穿上，叫你赤身的羞耻不露出来；又用眼药水（即眼泪）涂抹你肉身的眼睛和心智的眼睛，使你能够看见。凡我所疼爱的，我就责备管教他；所以你要发热心，也要悔改」（启示录 3:18-19）。 忏悔以及构成忏悔的一切，诸如：灵魂的破碎或忧伤、心底的哭泣、眼泪、自我定罪、对死亡、上帝审判和永恒刑罚的忆念和预感、对上帝临在的感知、对上帝的敬畏——这些都是上帝的恩赐，是极有价值的恩赐，是最初和基础的恩赐，是更高和永恒恩赐的凭证。若未能事先获得这些恩赐，则无法授予后续的恩赐。「无论我们的操练多么崇高，」圣人约翰·思梯里特说，「但如果我们没有获得一颗忧伤的心，那么这些操练就是虚假和徒劳的」0185。 忏悔、灵魂的破碎、哭泣，是祷告操练正确性的标志，是其见证；缺乏这些，则是偏离正轨的迹象，是自我欺骗、惑溺或毫无果效的迹象。无论是惑溺还是毫无果效，都必然是错误地进行祷告操练的后果，而错误地进行祷告操练则与自我欺骗密不可分。

最危险的错误祷告方式，是当祈祷者凭着自己的想像力，虚构出幻象或景象时——它们表面上看来是取材自《圣经》，但实际上却是源于他自身的状态、他的堕落、他的罪孽、他的自我欺骗——他用这些景象来取悦自己的自负、自己的虚荣、自己的傲慢、自己的骄傲，从而欺骗自己。显而易见，所有由我们堕落的本性，被堕落所扭曲的本性的幻想所虚构出来的东西，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它们是虚构和谎言，是如此地符合、如此地受堕落天使所喜爱。幻想者在祷告之路的第一步，就离开了真理的领域，踏入了谎言的领域，进入了撒但的领域，自愿屈从于撒但的影响。 新神学家圣西默盎如此描述幻想者的祷告及其后果：「他将双手、双眼和心智举向天空，在他的心智中想像——如同克洛普斯托克和弥尔顿一般——神圣的会议、天上的福祉、圣天使的等级、圣者的居所；简而言之，他将自己在神圣经文中听到的一切聚集在想像之中，在祷告时沉思这些，仰望天空，并藉着这一切激发他的灵魂产生对神圣的渴望和爱，有时甚至流泪哭泣。如此，他的心便渐渐骄傲起来，却不自知；他以为自己所行的是神圣恩典的果实，是为了安慰他，并祈求上帝使他永远配得持守这种行持。这是『异端』（prelest，指属灵上的自我欺骗或错觉）的标志。这样的人，即使他完全保持静默（hesychia），也难免会遭受心智错乱和疯狂。如果这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也绝不可能达到属灵的理性和德行或无情欲（apatheia）。那些用肉眼看见光芒和光亮、用嗅觉闻到芳香、用耳朵听到声音的人，就是这样被迷惑了。他们中的一些人陷入了狂乱，心智受损，四处游荡；另一些人接受了伪装成光明天使的魔鬼，被迷惑了，并且至终未得修正，不接受任何弟兄的劝告；他们中的一些人在魔鬼的唆使下自杀了：一些人跌入了深渊，一些人上吊自尽。谁能数尽魔鬼用来迷惑人的各种欺骗手段呢？这些手段是无法言喻的。然而，从我们所说的，任何有理性的人都可以明白这种祷告方式所带来的危害。如果使用这种方式的人，因与弟兄同住而没有遭受上述任何灾难——因为这种灾难多发生在独居的隐士身上——但他仍会一生碌碌无为。」0186。

所有描述心祷操练的圣教父们，都禁止我们不仅构思任意的幻想，更禁止我们以自己的意志和同情心，去倾向那些可能出乎意料、不依赖于我们意志而呈现的幻想和幻象。这种情况在祷告的操练中，尤其是在静修（*безмолвие*）中，时有发生。 圣人格里高利·西奈（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说：「你绝不要接纳任何你用肉眼或心智所看见的东西，无论是在你身外还是身内，无论是基督的形象，还是天使的形象，或是某位圣徒的形象，或者如果某种光芒呈现在你面前……务要留心和谨慎！不要允许自己信任任何事物，不要表示同情和赞同，不要仓促地投入到显现之中，即使它是真实和美好的；对它保持冷淡和疏远，不断地保持你的心智处于无形（*безвидный*）的状态，它自身不构成任何图像，也不被任何图像所印记。那些在思绪中或感官上看到某些事物，即使是来自上帝的，而又仓促接纳的人，很容易陷入迷失（*прелесть*），至少暴露了他们对迷失的倾向和能力，因为他们迅速而轻率地接纳显现。初学之人必须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唯一的内心行动，只承认这一个行动是不迷失的——至于其他一切，则在进入无情欲（*бесстрастие*）的时期之前，一概不接纳。上帝不会对那些因惧怕迷失而以极其审慎的态度监察自身的人发怒，即便他们未经过充分仔细地查验，而拒绝了某些上帝所派遣的东西；相反，上帝会因他们的明智而称赞他们。」0187 圣安菲洛基乌斯（Амфилохий）自幼入修道生活，在成熟之年和老年时，蒙受了在旷野过隐士生活的恩典。他将自己幽闭在一洞穴中，操练静修，并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当他隐士生活的「四十年」圆满时，一位天使在夜间向他显现，并说：「安菲洛基乌斯！去城里牧养属灵的羊群。」安菲洛基乌斯保持对自身的专注，并未理会天使的吩咐。 第二天晚上，天使再次显现并重复了吩咐，还补充说这是来自上帝的。安菲洛基乌斯又一次没有服从天使，因为他担心自己被欺骗，并想起了使徒的话：就连撒但也把自己装作光明的天使（哥林多后书 11:14）。 第三天晚上，天使再次显现，他以被弃绝的灵所不能容忍的对上帝的颂赞，向安菲洛基乌斯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拉着这位长老的手，将他带出修道室，带到附近的一座教堂。教堂的门自动打开了。教堂被天光照亮；里面有许多穿着白色祭袍、面容如太阳般的圣者。他们祝圣了安菲洛基乌斯，使他成为伊科尼翁（Икония）城的主教0188。 与此相反，圣伊萨基（Исаакий）和圣尼基塔·佩切尔斯基（Никита Печерские），作为修道生活中的新人和缺乏经验者，却因鲁莽地相信了向他们呈现的幻象，而遭遇了极其可怕的灾难。前者看到一群魔鬼在光芒中显现：其中一个魔鬼装扮成基督的模样，其余的则装扮成圣天使的模样。后者则先是被魔鬼以香气和仿佛是上帝的声音所欺骗，然后魔鬼以天使的形象清晰地显现在他面前0189。 在修道生活中富有经验的修士，以及真正圣洁的修士，比初学之人，尤其是那些对操练充满热情的新手，更害怕迷失，更不相信自己。 圣人格里高利·西奈以一颗真诚的爱心，告诫那位为他撰写此书的静修者（*безмолвник*），要警惕迷失：「我希望你对迷失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我希望如此，目的是让你能够保护自己免受迷失，以免你在缺乏适当知识的冲动下，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以致丧失你的灵魂。人的自由意志很容易倾向于与我们的对头交通，特别是那些缺乏经验、刚开始操练的新手，因为他们仍然被恶魔所控制。」0190 这话多么真实啊！我们的自由意志倾向于、被吸引向迷失：因为每一种迷失都在奉承我们的自我中心、我们的虚荣心、我们的骄傲。「恶魔就在附近，围绕着初学和自作主张的人，布下思想和有害幻想的罗网，设置跌倒的深渊。初学者的城池——他们每个人的整个存在——仍然被野蛮人占据着……不要因为轻率而迅速投入到向你呈现的事物中，而要保持『沉稳』，用大量的考量来持守美好的事物，并拒绝邪恶的事物……你要知道，恩典的行动是清晰的；恶魔无法施予这些：它无法施予温柔、安静、谦卑、对世界的憎恶；它不像恩典那样平息情欲和好色之心。」 它的行动是：「虚胀」（*дмение*）——傲慢、自大——「心高气傲、恐惧，简而言之，就是各种邪恶。通过行动，你就能辨认出在你灵魂中闪耀的光，它是来自上帝的，还是来自撒但的。」0191 必须知道，这种辨别是属于有进步的修士的，绝不属于初学之人。圣西奈修士所谈论的，虽然是初学之人，却是指在静修生活中的初学者，而从书中可见，他无论是从修道时间还是从身体年龄来看，都已是一位长老。

门徒。你可曾见过，有人在操练祷告时，因着幻想力的滋长而堕入魔鬼的欺骗之中？

长者。这确有发生过。有一位住在彼得堡的官员，他致力于精进的祷告操练，因此进入了一种非比寻常的状态。他向当时科洛姆纳区圣母覆庇教堂的本堂司祭（即教会中的总神父）坦言了自己的操练及其带来的后果。这位本堂司祭在参访圣彼得堡教区内的一座修道院时，请求修院中的一位修士与该官员交谈。「官员因操练而陷入的奇异境地，」本堂司祭公正地说道，「更容易由修院中人解释清楚，因为他们对于苦修操练的细节与偶然情况更为熟悉。」修士同意了。不久后，这位官员来到了修道院。在我与修士的交谈中，我也在场。该官员立即开始讲述他的「异象」——他说他在祷告时，不断看到圣像发出光芒，闻到芳香，口中尝到异乎寻常的甘甜，诸如此类。修士听完他的叙述后，问他：「您是否曾有过自杀的念头？」「当然！」官员回答，「我曾投身丰坦卡河，但被人救上来了」0192。原来，这位官员采用了圣西美翁所描述的祷告方式，激发了想象力和血液的热度，在这种情况下，人变得非常善于加强禁食和守夜。对于他自己任意选择的这种自我欺骗状态，魔鬼又加入了与此状态相契合的行动——人的自我欺骗遂转变为明显的魔鬼的「诱惑」（*prelest*）。该官员是用肉眼看到光的；他所感觉到的芳香和甘甜也是感官上的。与此相反，圣徒的异象及其超自然状态是完全属灵的0193：修道者除非是灵魂之眼被神圣恩典开启，否则无法领受这些异象；在灵魂之眼被开启之时，灵魂其余那些此前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官能也随之被唤醒0194。圣徒的肉身感官也会参与到恩典的异象中，但这只有在肉体从有情欲的状态转变为无情欲状态时才会发生。修士开始劝说官员放弃他所使用的祷告方式，并解释了这种方式及其所导致状态的错误性。然而，该官员却顽固地抗拒这一建议。「我怎能拒绝明显的恩典呢！」他反驳道。

聆听着这位官员的自述，我对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同时又觉得他有些可笑。例如，他问修士这样一个问题：「当我的口中因过度的甜味而唾液增多时，它便开始滴落在地上：这是否算作罪过？」确实如此：那些身陷魔鬼魅惑之人，令人心生怜惜，因他们已不属于自己，其心智皆被那邪恶、被弃的灵所掳获。他们也呈现出一幅可笑的景象：被那掌控他们的邪灵所嘲弄，这邪灵以虚荣和傲慢诱惑他们，使他们陷入卑微之境。然而，这些被迷惑之人，无论他们的被掳和行为之怪异多么显而易见，却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和举止。

我于1828至1829年的冬季，在普洛夏斯卡娅隐修院0195度过。当时，那里住着一位陷入妄想的老修士。他斩断了自己的手腕，以为这是在遵行福音的教训。他向所有愿意听他讲述的人说，那被斩断的手腕已成为圣髑，在莫斯科的西蒙诺夫修道院中庄严地保存并受到尊崇；他还说，他身在距西蒙诺夫五百俄里之外的普洛夏斯卡娅隐修院，却能感受到西蒙诺夫修道院的院长和修士们何时在亲吻那手。老修士会因此颤抖，并开始发出响亮的嘶嘶声。他认为这是祷告的果实；但在旁观者看来，这不过是自我扭曲，只配引人怜悯和发笑。修道院中因孤儿身份而居住的孩子们，则以此为乐，并在老修士面前模仿他的样子。老修士因此大怒，时而扑向这个孩子，时而扑向那个孩子，揪扯他们的头发。隐修院中没有任何一位受人尊敬的修士能说服这位被妄想所困的老修士，让他相信自己正处于一种虚妄的状态，一种心神错乱之中。

当那位官员离去后，我问修士说：「他为何会想到去问那位官员关于自杀未遂之事呢？」修士回答道：「正如同在为神哀哭之中，会降临片刻非凡的心灵宁静，这便是哀哭者所得的慰藉；同样地，在恶魔魅惑所带来的虚假享乐之中，也会有片刻的时光，使得魅惑仿佛被揭露了真面目，让人得以尝到它本来的滋味。这些时刻——何其可怖！它们的苦涩以及这苦涩所引致的绝望——是无法忍受的。正是通过这种魅惑所带来的境况，受迷惑者最容易辨识出它，并采取措施来医治自己。唉！魅惑之始源乃是骄傲，而其果实便是过度丰沛的骄傲。受迷惑之人，自认为自己是神圣恩典的器皿，便轻视邻人那救赎性的忠告，正如圣西缅所指出的那样。与此同时，绝望的侵袭变得愈发猛烈：最终，绝望演变为神智错乱，并以自杀作为终结。」

在本世纪之初，在索夫罗涅瓦隐修院0196中，一位名叫特奥多西的修道僧（skhimonakh）过着严谨而崇高的生活，赢得了修士团体和平信徒的尊敬。有一次，他仿佛被提升到了天堂。异象结束后，他去见院长，详细讲述了这个神迹，并补充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因为他在天堂中只看到了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弟兄。院长没有留意到这一细节：他召集了修士们，怀着破碎的心灵向他们转述了这位修道僧的异象，并劝诫他们要过更加热诚和敬虔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位修道僧的行为开始显露出怪异之处。最终，人们发现他在自己的小室中上吊身亡。

与我曾发生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件。有一次，一位阿索斯圣山的修道士——一位神职大修道士——来访于我，他当时在俄罗斯是为募捐而来。我们坐在我的会客室里，他开始对我说：「请为我祈祷吧，神父：我睡得太多，吃得太多。」当他告诉我这些时，我感受到一股热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因此我回答他：「你没有吃得太多，也没有睡得太多；但你里面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并请他进入我内部的会客室。走在他前面，打开通往内部会客室的门时，我心中默祷上帝，求祂如果这位阿索斯的神职大修道士是上帝的真实仆人，就赐予我饥渴的灵魂能从他那里得益。确实：我在他身上注意到了一些特别之处。在内部的会客室里，我们再次坐下来交谈，——我开始请求他：「请发发慈悲，教我祈祷。你生活在地上第一个修道场所，在数千修道士之中：在这样的地方，在如此众多的修道士群体中，必然有伟大的祈祷者，他们知晓祈祷的奥秘之功，并将其传授给近人，正如西奈的格里戈里和帕拉马，正如许多其他阿索斯之光所做的榜样。」这位神职大修道士立即同意做我的导师，——噢，何等惊恐！他以极大的热忱开始向我传授上述那种狂喜、幻想的祈祷方式。我看出：他处于可怕的热忱之中！他的血液和想象力都被点燃了！他充满自满、陶醉于自我、自我欺骗、身在迷失之中！让他说完之后，我开始，以受教者的身份，逐渐向他提出圣教父们关于祈祷的教诲，从《爱圣》（Добротолюбии）中指出，并请他向我解释这些教诲。这位阿索斯修道士陷入了完全的困惑。我看出：他完全不熟悉教父们关于祈祷的教诲！在继续交谈时，我对他说：「看哪，长老！你若住在圣彼得堡，——绝不要住顶楼；务必住在底层。」「这是为什么？」这位阿索斯修道士反驳道。「因为，」我回答道，「如果天使们心血来潮，突然将你提走，从圣彼得堡搬到阿索斯，他们若从顶楼带走，不慎掉下，你会摔死；但如果他们从底层带走，不慎掉下，你也只会受点伤。」「你想想看，」这位阿索斯修道士回答道，「我已经有多少次，当我在祈祷时，脑海中出现一个活生生的念头，就是天使们会提走我，将我安置在阿索斯！」结果发现，这位神职大修道士佩戴铁链，几乎不睡觉，食物吃得很少，身体感受到如此灼热，以至于冬天不需要穿保暖衣物。在谈话的尾声，我心生一念，决定采取以下方式：我开始请求这位阿索斯修道士，作为一名禁食者和修行者，亲自试验圣教父们所传授的方式，即在祈祷时，心神应完全远离一切幻想，完全沉浸在对祈祷话语的专注之中，正如圣约翰·雷梯的表述，被「关闭并容纳在祈祷的话语中」0197。在这种情况下，心通常会以有益于灵魂的忧伤感来协助心神，正如可敬的马尔库斯隐士所说：「心神若不分散地祈祷，就会使心忧伤：『忧伤痛悔的心，上帝必不轻看』（诗篇 50:19）」0198。「当你亲自试验之后，」我对这位阿索斯修道士说，「请将试验的果效告诉我；我自己因为过着分散的生活，这样的试验对我来说不方便。」这位阿索斯修道士欣然同意了我的建议。几天后，他来找我，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怎么了？」——「就是当我尝试专注地祈祷，将心神关闭在祈祷的话语中时，我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我再也无法回到它们那里。」后来在与这位阿索斯修道士的交谈中，我没有看到第一次见面时他身上那种明显的自负和鲁莽，这些通常在那些自我欺骗、自认为圣洁或在属灵上有所成就的人身上可以察觉到。这位阿索斯修道士甚至表达了希望听取我贫乏建议的愿望。当我建议他不要在外部生活方式上与其他的修士有所区别，因为这种自我区别会导向傲慢0199时，他脱下了他的铁链，并将它们给了我。一个月后，他再次来访于我，告诉我他身体的灼热已经停止，他需要保暖的衣物，并且睡得更多了。同时他说，在阿索斯圣山上，许多享有圣洁名声的人，也使用他曾使用过的那种祈祷方式，——并且教导他人。这并不奇怪！生活在我们时代八个世纪之前的圣西默翁·新神学家说，只有极少数人从事专注的祈祷[0200]。生活在基督降生后十四世纪的可敬的格里戈里·西奈特，当他到达阿索斯圣山时，发现那里的众多修士对心智的祈祷一无所知，而只从事身体的修行，仅仅用口头和声音进行祈祷[0201]。生活在十五世纪末和十六世纪初的可敬的尼尔·索尔斯基，也访问过阿索斯圣山，他说在他那个时代，专注祈祷者的人数已经极度稀少[0202]。长老、大司祭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于 1747 年从摩尔达维亚迁居到阿索斯圣山。他熟悉了所有的修道院和小修道院，与许多长老交谈，这些长老被圣山公认为最有经验和最圣洁的修士。然而，当他开始向这些修士询问圣教父们关于心智祈祷的著作时，——结果发现他们不仅不知道有这些著作的存在，甚至不知道圣作者的名字；那时《爱圣》还没有被印成希腊文[0203]。专注的祈祷需要舍己，而决心舍己的人很少。心神被专注地封闭在自身之中，处于因看到自身罪恶而困惑的状态，不善于多言，总而言之，不善于做作和表演，对于不了解其神秘修行的人来说，他显得有些奇怪、神秘、在各方面都显得不足。与世俗的看法分别谈何容易！而世俗又如何能认识真正祈祷的修行者呢，当这种修行本身对世俗完全未知时？陷入自我欺骗的人则完全不同！他不吃，不喝，不睡，冬天只穿一件长袍，佩戴铁链，看见异象，以鲁莽的厚颜无耻教导和指责所有人，毫无规律，毫无头绪和意义，带着血液性的、物质性的、情欲性的热忱，并且因为这种痛苦、毁灭性的热忱。圣人，仅此而已！人类社会自古以来就注意到并倾向于这样的人：「你们却容忍，」使徒保罗写信给哥林多人说，「若是有人奴役你们，若是有人侵吞你们，若是有人占你们便宜，若是有人打你们的脸，若是有人自高自大」（哥林多后书 11:20）。接着圣使徒说，他在哥林多时，不能表现得鲁莽和厚颜无耻：他的行为充满了谦逊，「借着基督的温柔和良善」（哥林多后书 10:1）。西方教会的大部分修行者，在她背离东方教会并圣灵离弃她之后，被她宣告为最伟大的圣人，——他们以我提到的方式祈祷并获得了异象，当然，是虚假的。这些所谓的圣人正处于最可怕的魔鬼迷失之中。迷失是自然地建立在渎神的基础上的，异端分子通过渎神扭曲了教义信仰。拉丁教的修行者，被迷失所笼罩，他们的行为总是狂乱的，因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物质性的、情欲性的热忱。创立耶稣会教团的伊格纳提乌斯·洛约拉就处于这种状态。他的想象力被如此地煽动和磨砺，以至于，正如他自己所声称的，他只需要想要并施加一定的努力，地狱或天堂就会按他的愿望出现在他眼前。天堂和地狱的显现并非仅靠人类想象力的作用；人类想象力的单独作用不足以做到这一点：这种显现是借着邪魔的作用而发生的，他们将自己丰富的作为附加到人类不足的作用之上，将作为与作为结合，以作为充实作为，基于人类自由意志，选择了并接受了错误的方向。众所周知，上帝的真实圣徒获得异象，完全是出于上帝的恩准和上帝的作为，而不是出于人的意志，也不是出于他自己的努力，——异象是出乎意料地、非常罕见地、在特殊需要的场合、按照上帝奇妙的照管而非偶然发生的[0204]。陷入迷失者的加强修行通常与深深的堕落并存。堕落是对那些被迷失者点燃的火焰的评判。这得到了历史记载和教父们的见证的证实。「看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迷失之灵的人，」可敬的马克西姆·卡普索卡利维说，「经常会陷入愤怒和怒气之中；谦卑的芬芳或祈祷，或真实的眼泪在他身上没有立足之地。相反，他不断地夸耀自己的美德，自负，并且总是无畏地沉溺于邪恶的激情之中」[0205]。

门徒。这种祈祷方式的谬误及其与自欺和受迷惑的关联是显而易见的。请您也警示我其他种类的错误祈祷方式以及与之相伴的虚假属灵状态。

长者。心念若不合正道，则引人入自欺与魅惑；同理，心行若不合正道，亦然。未得圣灵右手洁净、更新与再造之心智，却渴求并力图观见属灵异象，此举实则充满愚妄之骄傲；同样，心尚未臻于领受圣洁、属灵与神圣感受之境，却渴求并力图沉溺其中，此亦充满愚妄之骄傲。正如不洁之智，渴望得见神圣异象而不可得时，便为自己凭空杜撰异象，继而为之所欺，沉沦于自欺之中；同理，心若竭力品尝神圣甘甜及其他神圣感受，而不可得时，便为自己凭空杜撰，继而自悦、自欺、自惑，终至自我毁灭，坠入虚妄之境，与邪魔交通，受其影响，沦为他们的奴役。

在坠落的境况中，在所有心头的感觉中，唯有一种感觉可以在无形的敬拜中被运用，那就是为罪孽、为罪性、为堕落、为自我毁灭而感到的忧伤，这被称为哀哭、悔改、心灵的破碎。圣经对此有所见证： 「你若喜爱祭祀，我便乐意献上；燔祭你却不喜悦」（诗篇 50:18）。你所有的心头感受，无论是单独的还是全部加在一起，都不蒙你喜悦，因为它们已被罪玷污，因堕落而扭曲。 「上帝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忧伤痛悔的心，上帝啊，你必不轻看」（诗篇 50:19）。这种祭是一种否定的祭；献上这种祭后，自然会消除献上其他祭的可能：当悔改的感觉生起时，所有其他的感觉都会沉寂。为了使其他感觉的献祭能蒙上帝悦纳，必须首先让上帝的恩典倾泻在我们的锡安之上，必须首先重建我们被毁坏的耶路撒冷之城墙。主是公义的，是全然圣洁的；唯有公义、洁净的祭，是人类本性在更新之后所能献上的，才能蒙公义、全然圣洁的主所悦纳。对于被玷污的祭和燔祭，祂并不喜悦。让我们努力借着悔改来洁净自己吧！ 「那时，你必喜爱公义的祭、燔祭和全牲的燔祭；那时，人要在你的坛上献上公牛」（诗篇 50:21）——这是圣灵更新之人新生的感受。

救世主赐予普世人类、无一例外的第一条诫命，是关于悔改的诫命：「那时，耶稣开始传道，说：『你们要悔改！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4:17）这条诫命涵盖、包含、融汇了所有其他的诫命。对于那些不明白悔改之意义与力量的人，救主不止一次地说：「你们去学习『我喜爱怜恤，不喜爱祭祀』这句话的意思。」（马太福音 9:13）这意思就是：主，祂怜悯了堕落和灭亡的人类，将悔改赐予所有人，作为得救的唯一方法，因为所有人都被堕落和灭亡所笼罩。祂不要求，甚至不愿从他们那里得到祭祀，因为他们没有能力献上，祂所愿望的，是他们怜悯自己，认识到自己的苦难，通过悔改从中得以解脱。主在提及上述话语时，又补充了可怕的话语：「我来，」祂说，「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谁被称为义人？那些不幸的、盲目的罪人，他们被自负所欺骗，认为悔改对自己并非绝对必要，因此，或是拒绝它，或是不重视它。何等不幸！为此，救主否认他们，他们也因此失落了救恩的宝藏。 「灵魂有祸了，」神圣的马卡里乌斯大教导说，「它感觉不到自己的创伤，却因着邪恶巨大、无限的损害，而自以为完全没有邪恶的损害。这样的灵魂，良善的医者不再探访和医治，因为它自行放弃了对自身创伤的关注，还自以为健康无暇。『健康的人用不着医生，只有有病的人才用得着，』」（马太福音 9:12）[0206]。拒绝悔改，是对自己可怕的残忍！不重视悔改，是对自己可怕的冷漠和不爱。对自己残忍的人，对邻人也必然残忍。藉着接受悔改而怜悯自己的人，同时也会对邻人慈悲。 由此可见错误的全部严重性：从心中夺走神亲自命令的、对心而言本质上和逻辑上都必需的悔改之情感，反而试图在心中开启那些本应在通过悔改得到洁净后自然显现的情感，但这样做的结果是与属神的秩序和安排相悖，且会以完全不同的性情出现[0207]。关于这种属灵的性情，属肉体的人无法形成任何概念：因为对感觉的理解总是建立在心已知的感觉之上，而属灵的感觉对于一个只熟悉属肉体和属魂的感觉的心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这样的心甚至不知道属灵感觉的存在。

众所周知，犹太的文士和法利赛人由于其错误的心灵态度，遭遇了何等的心灵灾祸：他们不仅与上帝隔绝，而且成为了祂狂热的仇敌，弑杀上帝者。那些在祷告的操练中摒弃了悔改，却竭力在心中激起对上帝的爱，竭力感受快乐与狂喜的修道者们，也遭遇了类似的灾祸：他们助长了自己的堕落，使自己与上帝隔绝，与撒旦相交，并感染了对圣灵的仇恨。这种类型的「魅惑」（prelest）是可怕的；它与第一种同样地毁灭灵魂，但却不那么明显：它很少以精神错乱和自杀告终，但却彻底地败坏了理智和心智。根据它在心智中产生的状态，教父们称之为「自恃」（mnenie）0208。圣使徒保罗指出了这种魅惑，他说：「没有人可以用他自己所喜悦的谦卑，和敬拜天使的礼仪来迷惑你们。这种人是未曾学到（所见），徒然仗着自己肉体的心思，没有理智地自夸」（歌罗西书 2:18）。被这种魅惑所困扰的人自以为是，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自恃」，认为自己拥有许多美德和功绩，甚至认为自己拥有丰富的圣灵恩赐。「自恃」是由错误的观念和错误的感受构成的：因此，它完全属于谎言之父和代表——魔鬼的领域。祷告者寻求在心中开启新人的感受，但却没有任何可能做到，便以他自己编造的、虚假的感受取而代之，而堕落灵体的行动也很快地加入其中。当他承认这些不正确的感受，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邪魔的，都是真实且充满恩典的时，他便获得了与这些感受相应的观念。这些感受不断地被心所接纳并在其中增强，滋养并增加了错误的观念；自然而然地，从这种不正确的操练中形成了自我欺骗和邪魔的魅惑——「自恃」。 「自恃」不容许所自恃之事成就0209，」圣西缅新神学家（Symeon the New Theologian）说。自以为自己是无情欲的人，永远不会从情欲中得到洁净；自以为自己充满恩典的人，永远不会获得恩典；自以为自己是圣洁的人，永远不会达到圣洁。简单地说：将属灵的作为、美德、功绩、恩典的恩赐归于自己，并以「自恃」来谄媚和取悦自己的人，便以此「自恃」堵塞了属灵作为、基督徒美德和神圣恩典进入自身的入口，却为罪恶的感染和邪魔敞开了大门。那些被「自恃」感染的人，已不再具有任何属灵进步的能力：他们牺牲了人类活动及其救赎的最初原则——关于真理的观念——于谎言的祭坛上，从而消灭了这种能力。患上这种魅惑的人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自大：他们仿佛被自己、被自己自我欺骗的状态所陶醉，并将其视为一种恩典的状态。他们浸透、充满着高傲和骄傲，但在许多人看来，他们却是谦卑的，因为这些人是凭外貌来判断的，不能按着救主所吩咐的（马太福音 7:16，12:33）凭果实来评估，更不用说按使徒所提及的属灵感官（希伯来书 5:14）来评估了。先知以赛亚生动地描绘了「自恃」魅惑在堕落天使长身上的作用，这作用迷惑并毁灭了他。「你曾在心里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上帝众星之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使自己像至高者』。现在，你却被降到阴间，降到地的深处」（以赛亚书 14:13-15）。 主如此责备被「自恃」感染的人：「你说：『我是富足的，我已经发了财，什么都不缺』；却不知道你是那可怜的、贫穷的、瞎眼的、赤身的」（启示录 3:17）。主劝勉被迷惑者悔改；祂建议他们向祂自己购买必需品，这些必需品构成了悔改（启示录 3:18）。这种购买是迫切需要的：没有它，就没有救赎。没有悔改就没有救赎，而悔改只被那些为了接受它而变卖自己所有财产的人从上帝那里领受，也就是说，他们弃绝了「自恃」错误地归于他们自己的一切。

门徒。你可曾遇见染上此类迷惑之人？

长者。染着了错谬之「己见」的情况十分常见。凡不具破碎之心者，凡自认拥有任何优点与功劳者，凡未坚定持守东正教教义，却随意、按己意或依异端教义论断任何教义或圣传者，皆陷于此种错谬之中。其错谬之程度，则由偏离之广度及其固执偏离之顽强程度所决定。

人何其软弱！「私见」总以某种形式潜入我们心中，它高举我们的「自我」，使我们远离上帝的恩典。正如圣马卡里奥斯大帝所言，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摆脱骄傲，同样，也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不受那被称为「私见」的精微诱惑的影响。它曾袭扰使徒保罗，而蒙受上帝沉重的允许才得以医治。 「弟兄们，我们不愿意你们不晓得，我们从前在亚细亚遭遇苦难，被压太重，力不能胜，甚至连活命的指望都绝了；自己心里也断定是必死的，叫我们不靠自己，只靠那叫死人复活的上帝。」（哥林多后书 1:8-9）因此，我们必须警醒自守，不可将任何善行、任何可称赞的品德、任何特殊的天然才能，乃至人若蒙受提升所得的恩典状态，归于自己，简而言之，不可认任何功德为自己所有。「你有什么不是领受的呢？」（哥林多前书 4:7）使徒如是说。我们从上帝那里获得存在，又从祂获得重生，以及一切自然的禀赋，一切属灵和肉体的能力。我们是上帝的债务人！我们的债务无法偿还！ 从这种自我观照中，我们的心灵自然会形成一种与「私见」相对立的状态，这种状态被主称为「虚心」，祂吩咐我们拥有它，并宣告蒙福（马太福音 5:3）。偏离教会的教义和道德训诲，偏离圣灵的教导，而陷入某种哲学思辨，乃是莫大的祸患！这乃是「各样自高之事，抵挡上帝的真知识」，我们必须「将这些都攻破了，又将各样的计谋掳来，使它都顺服基督」（哥林多后书 10:5）。

门徒。在第一种普列列斯特（神恩错觉）与第二种普列列斯特之间，是否存在任何关联呢？

长者。这两种「普雷列斯提」（прелести，属灵的妄想、错觉、迷失）之间必然存在联系。第一种「普雷列斯提」总是与第二种，即「米涅尼耶」（мнение，自以为是、自满）的「普雷列斯提」相连。 借着自然的心智能力，构想出诱惑性的意象，又借着「梅奇塔捷尔诺斯提」（мечтательности，空想、幻想）[0210]将这些意象结合成一幅迷人的画面，并使自己的整个存在臣服于这诱惑性、有力的「绘画」的影响之下的人，必然会因不幸的必然性而「米涅尼耶」（自以为是），认为这幅「绘画」是由神圣的恩典所产生的，而这「绘画」所唤起的心灵感受，乃是恩典的感受。

第二类的「妄想」（прелесть）——亦即「自负」（мнение）——其运作并不依赖于虚妄景象的编造：它满足于炮制虚假的恩典感受和状态，由此而生出一种关于所有属灵操练的虚假、颠倒的观念。一个身陷于「自负」妄想中的人，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抱持一种虚假的看法。他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受到了欺骗。幻想在被「自负」所欺骗的人身上作用强烈，但其作用领域完全是抽象的。它要么完全不涉及，要么很少涉及在想象中描绘天堂、崇高居所和宫殿、属天之光和芬芳、基督、天使和圣者的景象；它持续地编造虚假的属灵状态，与耶稣亲密的友谊[0211]、与祂内在的交谈[0212]、奥秘的启示[0213]、声音、欢愉，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关于自身和基督徒操练的虚假观念，总体上建立起一种虚假的思维方式和虚假的心灵状态，使人时而沉醉于自我，时而狂热激动。这些形形色色的感受来源于精微的虚荣和情欲的作用：由于这种作用，血液获得了罪恶的、具有欺骗性的流动，这却表现为恩典的享受。而虚荣和情欲则被傲慢所激发，这种傲慢正是「自负」形影不离的伴侣。一种可怕的骄傲，类似魔鬼的骄傲，构成了那些染上这两种妄想的人所特有的主要品质。对于被第一种妄想所欺骗的人，骄傲会使他们陷入明显的精神错乱；对于被第二种妄想所欺骗的人，骄傲也会造成心智的损害，如经文所说的「心志败坏」（2提摩太福音 3:8），但这种损害不那么容易察觉，它披上了谦卑、虔诚、智慧的面具——通过其痛苦的果实才能被认出来。那些被「自负」所感染，自以为有德行，特别是自以为圣洁的人，他们有能力并随时准备好施展所有的阴谋诡计、一切的虚伪、狡猾和欺骗，以及一切的邪恶行径。他们对真理的仆人充满不共戴天的敌意，当这些仆人不承认那些受骗者所归属于自己、并被「自负」向盲目世界展示的状态时，他们便会以狂暴的仇恨向他们猛扑过去。

门徒。难道不存在由神圣恩典所产生的属灵状态吗？例如：一种尝到属灵甜美和喜悦的状态；一种基督教奥秘得以揭示的状态；一种在心中感受到圣灵同在的状态；以及一种基督的苦行者配得属灵异象的状态？

长者。毋庸置疑，它们是存在的，但仅存在于那些已达至基督徒圆满、并借由悔改而预先被洁净和准备的基督徒之中。悔改的一般性、渐进性的作为，透过所有形式的谦卑来表达，特别是借由源自于神贫、源自于哀恸的祷告，逐渐削弱了罪恶在人身上的作用。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这时间是出于上帝的护佑，为那些真诚、心意良善的苦修者所赐予的，祂不倦地守护著我们。与情欲的争战是异常有益的：它最能引导人达到神贫。为了我们实质的益处，我们的审判者和上帝「容忍」我们，并不急于向我们的对手——罪恶——「报复」（路加福音 18:7）。当情欲大为减弱时——这大多发生在生命将近尾声之际[0214]——那时，属灵的状态将会一点一滴地开始显现，这些状态与由「己见」所编造的状态有著无限的区别。首先，恩典的哀恸进入灵魂的殿宇，将其洗净并漂白，使其能够接受按属灵法则所定、接续哀恸而来的恩赐。属肉体的人，无论如何、以任何方式，甚至无法想像属灵的状态，也无法对恩典的哀恸有任何概念：对这些状态的认识，除了借由经验[0215]之外，别无他法可获得。属灵的恩赐是按著神圣的智慧所分配的，这智慧谨慎地观察，务使那将要领受恩赐的言语的器皿，能够承受恩赐的力量而不致于自我损伤。新酒会撑破旧皮袋！（马太福音 9:17）。值得注意的是，在当前，属灵的恩赐是以极大的节制所分配的，与普遍笼罩著基督教的软弱状况相称。这些恩赐几乎仅仅满足了救赎的需要。与此相反，「己见」则以无限的丰盛和极大的仓促来散布它的恩赐。

属灵状态的共同标志是：深沉的谦卑和谦逊，伴随着将所有近人置于自身之上，怀抱福音般的爱对待所有近人，并渴求不为人知、远离尘世。「己见」在此处几无立锥之地：因为谦卑在于舍弃所有自身的优点，在于实质性地承认救赎主，在于将全部希望和倚靠都汇聚于他。而「己见」则在于将上帝所赐的优点据为己有，并为自己编造不存在的优点。它与对自身的倚靠、与冷淡而肤浅地承认救赎主相连。上帝被荣耀是为了荣耀自己，如同那法利赛人所荣耀的（路加福音 18:11）。那些被「己见」所占据的人，大多沉溺于淫荡，尽管他们为自己冠以崇高至极的属灵境界，这在正统的东正教苦修中是史无前例的；他们中鲜有人能免于粗鄙的淫荡奴役——他们之所以能克制，仅仅是因为在他们心中，罪中之罪——骄傲——占据了主导。

门徒。从那被称为「臆想」的惑乱中，是否会滋生出任何可触及、可见的悲惨后果呢？

长者。由此等幻觉，孽生出邪异的异端、分裂、无神论与亵渎。此中可察的最可悲之果，乃是不正、于己于邻皆有害之作为——此恶，虽其昭然若揭且蔓延甚广，却鲜有察觉者，亦鲜有理解者。感染「自是」之祈祷者，亦有显而易见之不幸降临，然此景甚稀：盖因「自是」虽令心智陷入极可怖之迷惘，却不至使其癫狂，不如纷乱之幻想。——在瓦拉姆岛上，一座偏远而荒寂的茅屋中，住着一位名为波尔菲里之隐修士，吾亦曾见过他。他潜心于祈祷之苦修。此苦修究竟属何种类型，吾实不知。然，可从其所爱读之书推断其不正之处：他极看重西方作家托马斯·肯皮斯所著之《效法基督》，并以此为圭臬。此书正是出于「自是」而作。一日黄昏，秋意渐浓，波尔菲里拜访了修道院的长老们，他的隐居之处离修道院不远。当他告别长老时，长老们告诫他：「切莫想着走冰面，冰才刚结上，非常薄。」波尔菲里的隐居之所与修道院之间，隔着拉多加湖的一道深湾，必须绕道而行。隐修士以轻柔之声，表面谦逊地答道：「我已身轻如燕了。」他便离去了。不一会儿，便传来一声绝望的呼喊。修道院的长老们惊慌失措，奔出屋外。天色已暗；他们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事发之地；又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打捞溺水者的方法：最终，打捞上来的，已是躯壳，灵魂已然离去。

门徒。你说《效法》这本书，是出自一种自欺的状态；但它有众多景仰者，甚至在正教会的子女中也不乏其人！

长者。这些推崇者们，因着对此书价值的陶醉，便宣扬此价值，却不明白其真意。在俄国译者于一八三四年莫斯科出版的《效法》一书的序言中，有此言：「一位博学多识的俄国东正教人士曾说：『如果需要我的意见，我敢大胆地说，继圣经之后，我会把坎皮斯（Kempis）的《效法基督》置于其后』」[0216]。在这如此决断的判词中，给予了一位非正教作家完全的偏爱，使其凌驾于所有东正教的圣教父之上，而自己的观点也被置于整个教会的定论之上。教会曾在神圣的大公会议上确认圣教父的著作为受神默感，并遗嘱其阅读不仅是为所有信众的灵魂教益，也是作为解决教会问题时的指南。在教父的著作中，蕴藏着伟大的属灵、基督徒和教会宝藏：神圣教会的教义和道德传统。显而易见，《效法》一书使这位被提及的人士陷入了一种心境，从这种心境中，他表达出如此轻率、如此错误、如此令人悲伤的言论[0217]。这是自欺！这是异端之魅惑！它源于错误的观念；而错误的观念则产生于该书所带来的不正确的感受。在这本书中居住并从中散发出的，是那邪恶之灵的膏抹，它谄媚读者，以谎言的毒素使他们沉醉，并以高傲、虚荣和肉欲的微妙调味品加以美化。此书径直引导读者与神交通，而无需通过悔改的预先洁净：因此，它尤其引起那些心怀情欲、不熟悉悔改之路、未受保护以防自欺与异端之魅惑、且未被东正教圣教父教导以正确生活的人们的特殊同情。此书对血液和神经产生强烈作用，使它们兴奋，——因此，它特别受到被肉体情欲所奴役的人的喜爱；人们可以享受此书，而不必放弃肉体情欲的粗俗享乐。高傲、精致的肉欲和虚荣被此书宣扬为上帝恩典的作用。当属肉之人嗅到他们邪淫在精微作用下的气味时，他们因着享受、因着陶醉而狂喜，这陶醉是毫不费力、无需自我否定、无需悔改、无需「把肉体连肉体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加拉太书 5:24），而是在谄媚堕落状态中获得的。他们被自己的盲目和骄傲所引导，喜悦地从兽性之爱的床榻，转到更为有罪的爱之床榻，那爱统治于被弃之灵的淫窟中。一位某人，其世俗地位属于最高层且受过最良好教育的社会，而外表上属于东正教，她如此评论一位已故的路德宗女性，此女性被她认为是圣徒：「她热烈地爱着上帝；她只想着上帝；她只看见上帝；她只读福音书和《效法》，后者是第二部福音书」0218。这些话所表达的，正是《效法》的读者和推崇者所陷入的状态。——在本质上，这与著名法国女作家塞维涅夫人对著名法国诗人老拉辛的评论是相同的。塞维涅夫人大胆地说：「他爱上帝，如同他以前爱他的妾们一样」0219。著名的评论家拉·阿尔普，他起初是无神论者，后来转向了他错误理解和歪曲的基督教，他在赞同塞维涅夫人的表达时说道：「爱造物主和受造物的心是同一个，尽管后果彼此间的区别，正如对象彼此间的不同一样」[0220]。拉辛从放荡转向了被称为「意见」的异端之魅惑。这种魅惑在他的最后两部悲剧：《以斯帖》和《亚他利雅》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拉辛崇高的基督徒思想和感受在缪斯和阿波罗的殿堂[0221]中找到了广阔的空间，在剧院中激起了狂喜和掌声。《亚他利雅》，被认为是拉辛的最高杰作，连续上演了四十场。这部悲剧的精神与《效法》的精神是相同的。——我们相信，在人心之中，存在着一种兽性的欲望，它是通过堕落带入的，与堕落之灵的欲望相互关联；我们也相信，心中存在着属灵的欲望，这是我们受造时所拥有的，借此我们自然而正确地爱上帝和邻人，它与圣天使的欲望和谐一致[0222]。为了爱上帝，并在上帝中爱邻人，必须洁净自己脱离兽性的欲望。圣灵在那些以生活表达洁净意愿的人身上施行洁净。从道德意义上说，「心」实际上指的是欲望和灵魂的其他能力，而不是肉体的一个器官——心脏。这些能力集中于这个器官，——而其名称通过普遍的使用，已从器官转移到了能力的集合。

与属血气之人的感觉相反，属灵的修士们，嗅到伪装成良善的邪恶气味，会立刻对散发出此等气味的书卷感到厌恶。伊萨伊长老——一位在尼基福罗夫隐修院[0223]中静默苦修、在心祷上取得成就并蒙受圣恩覆庇的修士——被诵读了《效法》中的一个片段。这位长老立刻领悟了这本书的意义。他大笑起来，高呼道：「哦！这是出于臆想而写成的。这里面没有丝毫真实！这里面的一切都是杜撰的！多默如何臆想属灵的状态，又如何揣测它们，但他没有亲身体验过，就照着他的想象描述了出来。」神迷（*прелесть*），作为一种不幸，呈现出一种悲伤的景象；而作为一种荒谬，它则是一个可笑的景象。基里尔洛-诺沃耶泽尔斯克修道院[0224]著名的阿基曼德里特（*архимандрит*）费奥凡，以其严苛的生活而闻名，他以单纯之心几乎只专注于身体上的苦修，对灵魂的苦修只有极少的概念。起初，他向那些寻求他建议并受他指导的人推荐阅读《效法》这本书；但在他临终前几年，他开始禁止阅读它，以神圣的单纯说道：「从前我承认这本书有益于灵魂，但上帝启示我，它对灵魂有害。」对《效法》持相同观点的还有以其修道苦修的丰富经验而闻名的神修道士（*иеросхимонах*）列昂尼德，他是奥普蒂纳隐修院[0225]道德秩序重塑的奠基者。所有提到的这些苦修者我都曾亲自认识。——一位出身于正教精神、熟谙所谓的「上流社会」（即世俗的最高阶层）的地产主，一次看到他的女儿手中拿着《效法》这本书。他禁止她阅读，说道：「我不希望你追随时尚，在上帝面前卖弄风情。」这是对这本书最准确的评价。

门徒。「是否存在其他种类的圣徒的傲慢（прелесть）？」

长者。所有私人的自欺与被魔鬼引诱，都可归入上述两种主要的形态，它们源于心智的不正确运作，或源于心灵的不正确运作。其中，「意见」（мнения）的运作尤其广博。将那些满足于单一外在祷告的修士（иноков）的心灵状态，归于自欺和神恩错觉（прелести）的情况并非毫无根据，这些修士摒弃了耶稣祷文（молитвою Иисусовою）的操练以及普遍的心智工作（умное делание），他们仅满足于不间断地参与教会礼仪，以及不间断地执行仅由口诵和出声的诗篇咏唱与祷词组成的隐修室定课（келейного правила）。他们无法避免「意见」，正如前面提到的长老瓦西里（Василий）在圣格里戈里·西奈特（Григория Синаита）书的序言中所解释的那样，他主要引述了这位格里戈里以及新神学家西美翁（Симеона Нового Богослова）的著作。当苦行者（подвижниках）自视过高，认为自己过着警醒的生活，却常因骄傲而轻视他人，说人坏话，并自认为有资格作羊群的牧人与引导者时，便显露出潜入的「意见」之迹象，他们就像盲人企图为其他盲人指路一般[0226]。口诵和出声的祷告，只有与警醒（вниманием）结合时，才会结出硕果，但这极为罕见，因为我们主要是通过操练耶稣祷文来学习警醒的[0227]。

论耶稣祷文

第三部：论操练耶稣祷文

门徒。阐明操练耶稣祷文的正确方法。

长者。正确操练耶稣祷文，自然源于对上帝、主耶稣至圣之名，以及人与上帝之间关系的正确理解。

吾主乃是无限之伟大、至善至美之存在，是人类的创造者与再造者，是掌管人类、天使、邪魔以及一切可见与不可见受造物的全然主宰。对此神之概念教导我们，当我们在祷告中侍立于神前时，必须怀着至深的敬畏、至大的恐惧与战栗，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导向祂；将我们心智、心灵、灵魂的一切力量集中于此注意力中，摒弃散乱与妄想。因为散乱与妄想乃是对注意力与敬畏的破坏，是对侍立于神前之规矩的破坏，而这规矩乃是神之伟大所迫切要求的（约翰福音 4:23-24，马太福音 22:37，马可福音 12:29-30，路加福音 10:27）。叙利亚人以撒所言甚是：「当你在祷告中俯伏于神前时，在你的思虑中，要像一只蚂蚁，像地上的爬虫，像一条小小的蛆虫，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不要在祂面前说出任何自以为明智的话语；要以孩童般的心思意念亲近神」0228。凡获得真祷告者，当他们在神前赞美祂、向祂忏悔、倾吐祈求时，便会感受到一种无可言喻的灵性贫乏。他们感到自己仿佛已然消亡，仿佛并不存在。此乃自然之事！当祷告者丰盛地感受到神之临在，感受到那自存的生命、那浩瀚而不可测度的生命之临在时，他自己的生命在他看来便如同最小的露珠，与那无涯的海洋相较。正直多受苦难的约伯，在达到了最高的灵性精进时，便进入了这般境地。他感到自己「消融」（约伯记 42:6），如同雪花在烈日照射下融化消逝一般。

我们主耶稣基督之圣名，是神圣的；这圣名的能力与功用，是神圣的；它们是全能且救赎的；它们超越我们的理解，非我们所能企及。我们要以信心、仰赖、热忱，并以极大的敬畏与恐惧之心，来完成这由上帝所传授的伟大神圣工作：我们要操练以我们主耶稣基督之圣名祷告。 「持续地呼唤上帝的圣名，」伟大的巴尔萨努菲如是说，「乃是一帖良药，它不仅能杀灭诸般情欲，更能除去情欲本身的功用。正如医生将药物或膏药敷于病患的伤口上，药膏便发挥功效，尽管病人并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同样地，上帝的圣名被呼唤时，便能杀灭一切情欲，尽管我们并不知道这过程是如何成就的。」0229

我们惯常的状态，即全人类的状态，是坠落、受惑与灭亡。当我们在意识中，并随着意识的加深，感受到这种状态时，让我们从其中发出祷告的呼喊，以破碎的灵魂呼喊，以泪水和呻吟呼喊，呼喊着祈求怜悯。让我们舍弃一切属灵的享乐，舍弃所有崇高的祷告境界，因为我们不配，也无力达到。在被情欲占据的心中，无法歌唱「上主的歌在异地」。倘若我们听到要歌唱这歌的邀请，那么我们务必确知，这邀请是「掳掠我们的人」所发出的。「在巴比伦的河边」，我们能且只能哭泣。（诗篇 136:1，3-4）

这是关于操练耶稣祷文的一般性教导，它源自《圣经》和圣教父们的著作，也得益于与真正的祈祷者们极少的几次交谈。至于一些具体的教导，尤其是针对初学者，我认以下几点值得提及：

圣约安尼斯·克里马科斯（圣约翰·克里马科斯）建议将心神收束于祷文之中，无论它多少次从祷文脱离，都要再次将它导入[0230]。这种方法尤其有益且方便。当心神如此处于专一之时，心就会因着忏悔的柔和而与心神产生感通——祷告就会由心神和心共同完成。祷文的字句应当非常缓慢地，甚至是拖长地念诵，以便心神有机会被收束在字句之中。 为了安慰和教导那些从事修道院事务的共同生活修士（общежительных иноков），鼓励他们对祷告苦修的热心和细致，克里马科斯（Лествичник）说道：「上帝不要求那些从事顺服（послушаниями）的修士拥有完全无散乱的祷告。不要因着被散漫所窃取而灰心！要心存愉悦，并不断强迫你的心神回归自身。完全免于散漫，是天使的属性」[0231]。 「被情欲所奴役的人们啊！让我们持续、不懈地向主祷告，因为所有无情欲的人都是借着这样的祷告，从有情欲的状态过渡到了无情欲的状态。如果你不懈怠地训练你的心神，让它不偏离」祷文的字句：「那么它甚至在你用餐的时候也会与你同在。但如果你允许它不受阻碍地四处游荡，那么它将永远不能留在你身边。 那位伟大的、完美的祷告的实行者曾说：『我宁愿用我的心神说五句祷文，也不愿用舌头说成千上万句』（哥林多前书 14:19）。『这样的祷告』——发自内心深处的心神的、远离飘忽的恩赐的祷告——『不适合孩童，因此我们，作为孩童，在关注祷告品质的同时』——即通过将心神收束于字句之中的方式实现专一——『要进行大量的祷告。数量是品质的原因。主会将纯净的祷告赐予那些不懒惰、大量且持续地以其被散乱所玷污的祷告进行祈祷的人』[0232]。 初入门的修士需要长时间来学习祷告。不可能在刚进入修道院或刚开始苦修时，就达到这种至高无上的美德。苦修需要时间和渐进性，才能使苦修者在各个方面为祷告成熟起来。正如花朵和果实生长在茎秆或树木上，而它们本身必须先被播种和生长一样：祷告也是在其他美德之上生发出来的，否则就不可能显现。 修士不会很快就能驾驭自己的心神；他不会很快就能让心神习惯于像被收束和关闭一样，停留在祷文的字句之中。初入者（новоначального）的心神，受到其已习惯的偏爱、印象、回忆、忧虑的牵引，不断地挣脱对他有益的束缚，离开那窄小的道路，被带到宽阔之处：它喜欢自由地在穹苍之下，在迷惑之境，与被逐出天庭的灵体一起漫游——漫无目的、不明智、对自己有害地漫游。 情欲——这些人类的道德疾病——是祷告时散乱的根本原因。随着情欲的减弱，散乱也会减少。情欲是通过真实的顺服，以及从真实顺服中产生的舍己和谦卑，逐渐被约束和制服的。顺服、舍己和谦卑，正是建立祷告进益的那些美德。 免于飘忽（Непарительность），这种人类可达到的境界，会在适当的时候被上帝赐予那些通过苦修中的恒心和热诚，证明自己真诚渴望获得祷告的苦修者。

圣修道士多罗斐[0233]，我们的同胞，是属灵操练的伟大导师，其德行堪比叙利亚的圣艾萨克。他建议初学操练耶稣祷文之人，首先应大声诵念。他说，出声的祷告会自然而然地转变为心智的祷告[0234]。「圣修道士说：『多作发声的祷告，会涌出心智的祷告；而由心智的祷告，则会显现出心怀的祷告。』诵念耶稣祷文时，不应声若洪钟，但要轻声细语，仅自己可闻」[0235]。 当散乱、忧愁、沮丧、懒惰特别作祟时，出声诵念耶稣祷文尤为有益：藉着发声的耶稣祷文，灵魂会逐渐从那沉重的道德睡梦中被唤醒，而忧愁与沮丧常将灵魂投入这梦中。当肉体情欲和忿怒的思虑与幻象猛烈侵袭，以致热血沸腾、内心失去平安与宁静，心智摇摆不定、衰弱无力，仿佛被众多无用的思虑和幻象所倾覆和捆绑时，出声诵念耶稣祷文亦大有裨益：那些空中邪恶的君王，虽肉眼无法察觉其存在，但灵魂可凭他们对自身所施加的影响而知晓；当他们听见主耶稣那令其恐惧的名号时，便会感到困惑和慌乱，心生畏惧，并会立即从灵魂退去。 这位圣修道士所提供的方法极为简易便捷。我们需将其与圣约翰·思梯科斯的机制相结合，即：出声诵念耶稣祷文，仅自己可闻，不疾不徐，并将心智收摄于祷文的词句之中；将心智收摄于祷文的词句，乃是这位圣修道士亲自所嘱咐的[0236]。

圣约翰·思莱米提（St. John Klimakos）所论述的机制，亦须在圣尼勒·索尔斯基（St. Nil Sorsky）在其《传习》（Предание）或《隐修规章》（Устав Скитский）的第二篇论述中所阐明的方法中予以遵守。圣尼勒修士的方法借鉴自希腊教父，即新神学家西默翁（Symeon the New Theologian）和西奈人格里戈里（Gregory of Sinai），并稍作简化。圣尼勒说道：「这些圣人所说的关于屏住呼吸，即不要过于频繁地呼吸一事，很快的经验就会教导你，这对收摄心神是非常有益的。」有些人未能理解这种机制，便赋予它过度的重要性，不合分寸地屏住呼吸，以此伤害了肺部，同时又因使灵魂吸收了错误的观念而造成损害。所有炽热且过度紧张的举动，都是在祈祷中取得精进的障碍，而祈祷唯有在宁静、安详、敬虔的、身心平和的氛围中方能发展。「一切过度的举动，皆来自于魔鬼，」大皮门（Pimen the Great）曾说[0237]。

对于开始学习耶稣祷文的人而言，每日在个人静室中，根据自身体力，进行一定次数的全身大拜和半身小拜的定课，对学习耶稣祷文大有助益。行拜时应当不急不躁，心怀忏悔之情，并在每一次叩拜时诵念耶稣祷文。这种祷告方式的范例可见于神圣的西美翁新神学家所著《论信仰》之中0238。圣西美翁在描述蒙福青年格奥尔基每日晚间的祷告修行时说道：「他心想自己是侍立在主面前，俯伏在主至洁的脚下；他流着泪恳求主，求主垂怜于他。祷告时，他静立不动，如同柱子一般，不让双脚或身体其他任何部分有所移动，也不让双眼好奇地向四方张望：他怀着极大的恐惧与战栗站立着，不容自己有任何的瞌睡、灰心和懒惰。」叩拜的次数，初次可以限定为十二次。根据个人的体力和环境所提供的便利，这个次数可以不断增加。在增加叩拜次数时，必须严格注意保持祷告修行的质量，以免我们因肉体的炽热而陷入毫无益处、反而有害的数量追求。叩拜会使身体发热，并略感疲倦：这种身体状态有助于专注和心怀柔和。我们务必谨慎，务必谨慎，不要让这种状态转变为肉体的炽热，那与属灵的感受格格不入，只会滋生堕落本性的感觉。数量，在心境和目标正确时是如此有益，但当它导致肉体炽热时，则可能非常有害。肉体的炽热可以从它的果实中辨认出来；它以此区别于属灵的温暖。肉体炽热的果实是自满、自信、高傲、自夸，亦即各种形式的骄傲，而这些很容易滋生妄想（即「神恩错觉」）。属灵温暖的果实是忏悔、谦卑、哀恸、泪水。带着叩拜的定课最好是在就寝时进行：此时，在结束了一天的事务之后，可以进行更长时间、更专注的定课。但是，在早晨和白天，进行适度的叩拜也是有益的，特别是对于年轻人，叩拜十二次到二十次。这些叩拜有助于维持祷告的心境和肉体的被钉十字架，也有助于维持和增强对祷告修行的热忱。

我所提供的这些忠告，对于一个初学者，若渴望学习耶稣祷文，我认为已然足够：「祷告，」尊贵的梅列提·忏悔者说道，「无须教师，但需勤勉、热忱与格外殷切之心，——而那教导它的，乃是上帝。」0239 圣教父们撰写了诸多关于祷告的著作，旨在给予实行者正确的观念，并提供真实无误的指导以操练此祷告。他们劝勉并鼓励人们亲自投身于这神圣的努力之中，以获得那至关重要的真知。因为若无此真知，言语的教诲，即便源自亲身经验，亦是死寂、晦暗、难以领会的，如同需要经验的阐释与活化。反之，那些殷勤操练祷告并已有所成就的人，应当常常研读圣教父们关于祷告的著作，借此检验并引导自己。须知，即使是伟大的保罗，其福音的宣讲虽拥有超越一切见证的圣灵见证，他仍前往耶路撒冷，将他在外邦人中所宣扬的福音呈献给在场的使徒们审阅——「免得我或跑，或已经跑了，是徒然的」（加拉太书 2:2），他如是说。

门徒。那些渴望在圣灵默示的教导下，研习耶稣祷文的人，应当阅读哪些教父的著作呢？

长者。这取决于祷告者所过的生活方式。研读卡利斯托斯与伊格纳季·克桑索普洛伊关于静默与祷告的著作，你便会看到，这些著作是为隐修的修士所写，或是为那些过着埃及斯基特隐修院修士般生活的人所写。在斯基特，每位长老都住在单独的小室中，只有一两个，不多于三个门徒。那些过着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圣教父们称之为静默者[0240]。静默者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或从其导师那里继承的习俗来安排自己和自己的时间；而住在修道院里的修士，则必须参加公共礼拜，并从事修道院的职责，他们既没有权利，也没有可能随意安排自己和自己的时间；此外，只有那些在修道生活中有所成就，事先在修道院里受过训练，并蒙受恩典庇佑的人，才被允许进入静默。因此，圣教父们为静默者所写的书籍，绝不适合初学者，也绝不适合在修道院里修行的修士。关于克桑索普洛伊的著作，也应如此评价格里高利·锡奈特、以撒·叙利亚、尼尔·索尔斯基，以及司祭修士多萝西的著作。一个在完成修道院职责的同时进行祷告的人，可以阅读这些书籍，但不是为了从中寻求指导，而仅仅是为了增广见闻，同时要谨慎，以免这些书籍过早地引导他进入隐居和闭关，或从事不适合他的苦修。这种误导常有发生，并对那些被不智的热情所欺骗的人造成极大的伤害。孩童和少年，如果因其无知和轻率，试图举起超出其力量的重物，便会劳损，甚至常常彻底毁坏自己：同样，在属灵年龄尚未成熟的人，也会因不适合其状态的属灵苦修而遭受巨大的灾难，甚至常常陷入无法挽回的混乱。圣赫西卡，斐洛塞乌斯和提奥里普托斯的著作，收录于《爱心集》的第二部分，对修道院和独居的修士都非常有益。特别有益的是斯希莫纳赫·瓦西里亚的序言：其中阐述了关于悔罪祷告的教义，这教义对我们这个时代是如此有益，如此必要。在伟大瓦尔萨努菲乌斯的书中，也有许多关于祷告的教导；需要注意的是，该书的前半部分是回答静默者的问题，而后半部分，从第220个回答开始，是回答在修道院里修行的修士的问题。

门徒。圣西缅新神学家、修士尼基弗鲁斯以及其他教父所言的「心之所寓」意味着什么呢？

长者。这乃是人的言语之力或神气，存于心之上部，左乳头之对，如同心智存于脑中一般。祈祷之时，神气当与心智合一，偕其一同诵念，其中心智以意念或声音发诸言语，而神气则以感应之柔和或哀恸而行。此等合一，届时自蒙神圣恩典所赐；至于初学者，神气若能与心智同感共助，便已足矣。心智若能保持专注，神气必能感得柔和。这「神气」通常被称为「心」，正如「心智」一词亦常以「头」代之。请你以专注之心、破碎之神而祈，并借上述之机制以自助：如此，对心之所在之处，便将自然而然地开启经验性的认知。关于此，在隐修士瓦西里（Vasily）的序言中已有详尽的阐释。

门徒。我感到你在回答我关于心之境地的问题时有些不情愿，并把我打发去看修道士瓦西里的序言，以此回避了阐述你自己的理解和观点。我恳求你，为了我以及他人的益处，请你坦诚地回答我的问题。

长者。你的问题给我的心带来了忧伤。许多人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它常常是表达一种自我欺骗状态、一种灵魂受损状态的方式。由不正确的灵性操练所造成的灵魂损伤，难以纠正——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仍然无法修正。它之所以无法修正，要么是因为受损者的骄傲，要么是因为损伤已然完成。谎言之毒是可怕的：它顽固地附着在那些自愿接受它的人身上；它在那些意识到了它、却没有以坚决的自我舍弃来拒绝和驱逐它的人身上留下致命的作用。空中楼阁的建造者[0241]看到自己的建筑高耸入云，便陶醉于这诱人的景象，并对此赞叹不已：他们不喜欢福音诫命的提醒，这诫命宣告：「凡建造房屋，当先深挖，把根基安在磐石上。」（路加福音 6:48）。磐石就是基督。基督以祂的言行呈现在我们心智的眼前；祂以祂的教诲呈现在心智的眼前；祂以祂的诫命呈现在心智的眼前；祂以祂的谦卑呈现在心智的眼前，正因这份谦卑，祂「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书 2:8）。 那与内心的牵引相反，而降入谦卑，那舍弃自己的意志和理性，努力精确地学习基督的诫命和正教会的圣传，并精确地追随它们的人，才是承担挖掘土地之重负并深掘入土的人；那在所有其他操练之前和之上，首先关心如何根据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言行、教诲和遗训来修正和引导自己道德的人，才是奠定坚固磐石的人。在内心没有被福音诫命妥善安排和调整好的情况下，真正的祷告没有立足之地。 相反，诱惑因堕落而植根于我们每个人心中：「由于这种自我欺骗的状态，它是我们每个人不可或缺的属性，通常，心智——圣人格里戈里·西奈特说道——尤其是在轻浮的人们当中，会过早地渴求掌握崇高的祷告状态，结果连上帝所赐予的微小成就也丧失了，而修持者则遭受了对一切良善事物的心灵麻木。因此，人应当仔细审视自己，以免过早地寻求那将在适当时刻到来的事物，以免为了寻求另一件事物而拒绝了送到手中的事物。心智的本性是以幻想来呈现它尚未达到的崇高祷告状态，并在其幻想或观念中『扭曲』它们。非常危险的是，这样的修持者甚至可能失去那已赐予他的东西，并可能因诱惑的作用而遭受心智的损伤和疯狂。」[0242]无论程度如何，诱惑都是不正确的祷告操练所必然导致的逻辑后果。

修道生活——乃是科学中的科学，是神圣的科学。这适用于所有修道者的苦修，尤其是指祷告。每门科学都有其开端，有其循序渐进的知识传授过程，有其最终的练习：学习祷告亦是如此，有其固有的次序和体系。在每门科学中，严谨地遵循次序，或者说遵循体系，是取得扎实成功的保证：同样，正确地操练祷告，也是在祷告中精进的保证——那是神所喜悦赐予修道者的精进。在学习科学时抛弃体系，乃是谬误观念的根源，是比无知更糟的知识之源，因为它是不正确、负面的知识：无序操练祷告的后果亦是如此。这种操练不可避免的、自然的后果便是妄想。自作主张的修道——并非修道。这是妄想！这是对修道生活的讽刺与扭曲！这是对修道生活的嘲弄！这是自欺欺人！这是表演，极易吸引世人的注意和赞扬，却为神所弃绝，与圣灵的果实格格不入，反倒结满了源自撒旦的果实。

许多人，在内心感到对属灵操练的向往和热忱时，便草率而轻忽地着手进行这项操练。他们以全部的热心和激情、以全然的鲁莽投入其中，却不明白这种热心和激情是最属血气和肉体的；他们不明白这些充满了不洁和混杂，也不明白在学习这门万学之学的——祷告——时，需要最可靠的指引，需要最伟大的明智和谨慎。唉！上帝正直的道路向我们隐蔽了；因着我们堕落所造成和维系的盲目，这些道路向我们隐蔽了。我们所选来做指导者的，主要是那些世人宣称为圣徒的导师，而他们却处于[属灵]迷惑的深渊之中，或在无知的深渊之中。我们所选来做指导者的书，是那些异教苦修者所写，他们身陷可怕的邪魔迷惑之中，与鬼魔相通。我们所选来做指导者的，是正教会圣教父的著作，他们阐述了已得精进的隐修士那提升的祷告操练，这种操练对于初学者来说，不仅是无法追随，更是难以理解的——而这种属灵操练的果实，骇人听闻地变成了心灵的失常、沉沦。圣灵带着痛苦向那些错误运用善行而将善变为恶的人说：「你们播种了小麦，却收割了荆棘」（耶利米书 12:13）。这是令人悲伤，确实是令人悲伤的景象！在心灵最高层次的运作中，在这项将循着既定阶梯行进之人引向上帝的运作中，因着错误的行动，所获得的却是心灵的晦暗和败坏、心智的损伤、神智的错乱、受制于魔鬼、以及沉沦。这样的景象，一个经常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成了我在回答你的问题时，心中忧伤的原因。我不愿从你口中，也不愿从任何其他初学者的口中听到它。「在获得先前之事的经验知识之前，了解后续之事对你无益，」教父们说[0243]。这种好奇心是懒惰和傲慢心智的标志[0244]。然而，我已指出修士瓦西里（Vasiliy）的序言，是真正的祷告实行者所著之作，对当代特别有益。这部著作教导人如何准确无误地理解教父们关于祷告操练的著作，这些著作是为精进的修士，特别是为静默者（hesychasts）所著。

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将重复一遍，只是换一种说法，我已经说过的那些话。操练耶稣祷文主要有两个阶段或时期，它们都以纯净的祷告为终点，而纯净的祷告则为那些蒙神喜悦赐予此恩典的苦修者加冕以无情欲（бесстрастие）或基督徒的完全。圣依撒格·叙利亚（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说：「获得纯净祷告的并不多，而是极少数人；至于达到祷告之后所成就之奥秘，并渡过彼岸（约旦河）的人，则在代复一代之中，几乎难遇一人，此乃出于『上帝的恩典与美意』。」[0245] 在第一个时期，祷告者被要求仅凭自己的努力去祷告；上帝的恩典无疑与那些心存善念的祷告者同工，但它并不显明其自身的存在。在这段时间里，隐藏在人心中的情欲被激发，将祷告的行者引向殉道者的苦修，在此苦修中，战败与胜利不断交替[0246]，人的自由意志和软弱都清晰地显现出来[0247]。 在第二个时期，上帝的恩典以可感知的方式显现其存在与作为，将心智与心灵结合起来，使人能够以不飘忽的方式，或者说，能够不受分心之扰地，带着心底的哭泣和热忱来祷告；此时，罪恶的意念便失去了对心智的强制性辖制。圣教父们指出了这两种状态。其中，圣尼尔·索尔斯基（Нил Сорский）引用圣格里戈里·西奈特（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的话说：「当祷告的功效来临时，它便将心智维系于自身，使之欢愉，并使其脱离飘忽不定。」0248 对于那些尚未获得恩典功效的人，这位圣者承认，将心智从散乱中维系并保持专注的祷告，是极其困难、沉重、不便的苦修0249。为了达到第二种状态，必须先经历第一种状态，必须展示并证明自己意愿的坚实基础，并「在忍耐中结出果实」（路加福音 8:15）。 祷告者的第一种状态可以比作冬季赤裸的树木；第二种状态则比作因春日温暖而覆盖叶片和花朵的同一批树木。树木在冬季积蓄生发叶片和花朵的力量，而此时它们的状态完全是受苦的形态，处于死亡的权势之下。 不要允许我们自己试探主！不要允许我们自己轻率地、无所畏惧地、心存二意地、带着怀疑的探究心态来亲近祂，因为正是这种心态使人被禁止进入应许之地（希伯来书 3:8-11，18-19）。让我们以灭亡者的身份，以真正需要救赎者的身份来亲近祂，救赎是上帝因着真实的悔改而赐予的。 在这两种状态下，祷告的灵魂和目标都必须是悔改。对于仅凭自身努力所献上的悔改，上帝会在祂的时候赐予恩典性的悔改，而「圣灵」一旦内住于人，便会「用不可言喻的叹息」替他「代求」：祂「照着上帝的旨意」替「圣徒代求」，而这旨意唯有祂自己知晓（罗马书 8:26-27）。

由此显明，对初信者而言，寻求心之所在，即是寻求在未成熟、未到时候，就令恩典的显明作用在自己身上敞开，乃是最为谬误的开端，颠倒了次序，混乱了学问的体系。这样的开端，乃是出于骄傲、是愚昧的开端！同样不适合初信者的，是采用圣教父们为有进益的隐修士、为那些静修者所提出的机制。初信者在操练祷告时，应持守最虔诚的专心，应持守将心神收束在祷文的字句之中，以极慢的速度诵读祷文的字句，好使心神得以及时收束在其中，并以平缓而自由的方式呼吸。有些人认为，呼吸本身的方式包含着某种特别重要的东西，但他们没有领悟到，教父们吩咐以不急不徐、平缓的方式呼吸，是为了防止心神散乱。于是他们开始过度屏息，并以此损害了身体的健康，而身体的健康对祷告的操练是如此助益。 「要屏息，」圣格里戈里·西奈特说道，「即是屏息心神的活动，在完成祷告时微微阖上嘴巴，而不是像那些无知者那样，屏住鼻孔的呼吸，即属感官的呼吸，以免因鼓胀而伤害自己。」[0250] 不仅在呼吸的过程中，而且在身体的一切动作中，都应保持宁静、沉静与谦逊。所有这一切都极有助于使心神免于散乱。专心祷告的心神，必然会吸引心进入与它同感，进入悔罪之情。 在心与心神之间的同感，以及心神与心合一或心神进入心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圣约翰·莱梯乌斯认为，祷告中显著的进益，在于心神能安住于祷文的字句之中[0251]。这位伟大的隐修士导师确信，一个恒常而热切祷告的人，若能将心神收束在祷文的字句之中，并出于悔罪和哀哭之情，其祷告必会蒙受神圣恩典的覆庇[0252]。当祷告蒙受神圣恩典的覆庇时，不仅心之所在会敞开，而且整个灵魂也会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属灵力量牵引向神，并将身体也一同带去。 在祷告中有进益的人，其祷告是从其整个本性中发出。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张嘴唇。更新之人的「心」不仅如此，他的「灵魂」不仅如此，连他的「肉身」也充满属灵的安慰与甘甜，充满对「活神」（诗篇 83:3）的喜乐，对那位以其恩典施行可感而有大能之工的神的喜乐。「凡骨」必「说：主啊，主啊，谁能像祢？祢拯救困苦人脱离比他强壮之人的手，拯救困苦和贫穷人脱离抢夺」他的祷告和希望的人：脱离源于堕落本性并由邪魔所激发的思虑和感受（诗篇 34:10）。 所有基督徒都应追求在悔罪的祷告中进益；圣教父们邀请所有基督徒操练悔罪的祷告，并在其中进益。 相反地，他们严厉禁止在神尚未赐予恩典的祷告时，过早努力以心神进入心的圣所，以求恩典的祷告。这种禁止伴随着可怕的警告。圣尼卢斯·索尔斯基重申圣格里戈里·西奈特的话说：「心神祷告高于一切德行和善工，如同爱神一般是众善之首。那恬不知耻、胆大妄为地想要进到神那里，并与祂纯洁交谈，强迫自己拥有祂在自己里面的人，很容易被邪魔所杀害。」[0253]

我恳求，我恳求您务必充分注意教父们严厉的禁令。我知晓有些心存善意之人，他们实则陷于迷途，因不幸的习惯而无法自制不跌倒，却企图操练心祷。有何事能比此举更鲁莽、更无知、更僭越呢？悔罪之祷赐予了所有人，无一例外，也赐予了那些被情欲所制、被迫跌倒之人。他们完全有权向主呼求救赎；然而，心门却禁止他们进入以行神圣的祷告职事：这扇门只留给那位神秘的大祭司，他已蒙神圣恩典合法地按立。请您明白，请您明白，唯有藉着上帝的指头，这扇门方能开启；当人不仅停止主动犯罪，而且从上帝的右手中获得抵制情欲思想、不被其诱惑、不为其所悦的力量时，这扇门才会被开启。心之纯洁是逐渐建立的：上帝是「渐次地」和「属灵地」向纯洁显现。渐次地！因为情欲的减退和美德的增长并非一蹴而就，两者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是我的劝告：不要寻求「心之所在」（места сердечного）。不要徒然竭力向自己解释何为「心之所在」：唯有经验方能圆满地解释它。如果上帝愿意赐予你认知，祂必在祂的时辰赐予你，并以一种连属肉之人也无法想象的方式赐予。你要专心致志、尽心竭力地投入于忏悔之祷告；努力以祷告带来忏悔：当你感受到自身之灵的贫乏、感悟、和哭泣时，你便会确信此项苦功的成功。我为你和自己都渴望在祷告中取得如此精进。达到超乎自然的恩典状态历来罕见。在第五世纪，埃及斯基特修道院（Egyptian Skete）的修士——因其修士们的高度精进而闻名——大皮门（Pimen Veliky）常说：「许多人在我们中间谈论完美，但真正达到完美的只有一两人」[0254]。第六世纪的苦修作家圣约翰·莱梯尼（Ioann Lestvichnik）见证说，在他那个时代，与先前相比，神圣恩典的器皿已大大减少。这位圣者认为其原因在于人类社会精神的转变，即失去了单纯并被狡诈所感染[0255]。十四世纪的作家圣格里戈里·锡奈特（Grigory Sinait）甚至断言，在他那个时代，恩典之士已全然绝迹，变得如此稀有；锡奈特指出其原因在于罪恶的异常发展，这源于日益增多的诱惑[0256]。因此，在我们这个时代，祷告的践行者更有必要保持极大的警惕。我们没有受神默示的导师！纯洁、单纯、福音之爱已从地面上消逝。诱惑和罪恶无限增多！世界被腐化所笼罩！一种以各种形式存在的罪恶之爱，如同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暴君，统治着人类社会！如果能有幸为上帝献上那件对我们的救赎至关重要、唯一必需的作为——忏悔——那就足够了，远远足够了。

门徒。修道院生活，置身于或多或少人数众多的修士群体之中，且人声鼎沸，在如此喧嚣的环境中修习耶稣祷文，是否便利？为此，离群索居，静默无言的生活，是否更为适宜？

长者。在修道院中的生活，尤其是在实行共居制的修道院中，有助于初入道者成功而稳固地学习祈祷，只要他生活得如法如规。对于在共居制中如法生活的人来说，顺服与谦卑的机会是持续不断地呈现的，而这些美德，比所有其他的美德，更能预备和调整灵魂以进行真实的祈祷。「谦卑源于顺服」——教父们曾言[0257]。谦卑由顺服而生，并借由顺服得以维系，正如同灯盏的燃烧借由不断添注的油液得以维系一般。借由谦卑，「上帝的平安」（腓立比书 4:7）被引入灵魂之中。上帝的平安是属灵的上帝之居所（诗篇 75:3），是属灵的天堂；进入这天堂的人类变得与天使平等，并如同天使一般，在他们的心中持续不断地向神歌唱属灵的颂歌（以弗所书 5:19），也就是说，献上纯净、圣洁的祈祷，这种祈祷在有所成就的人身上，确是颂歌，甚至是歌中之歌。基于此故，顺服——它带来了谦卑这一无价的宝藏——被教父们一致认定0258为修道生活中的基础美德，是合法且正确地导向心智和心田祈祷，或者，同样地，导向真实的圣洁静默的门径。圣西默翁，新神学家，论及专注的祈祷时说道：「正如我所思，此福益是借由顺服临到我们的。向属灵之父展现的顺服，使任何人得以无忧无虑。这样的人能被何种暂时的事物所胜过或奴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样的悲伤和挂虑？」0259。挂虑和依恋不断地将思绪引向自身，是祈祷时分心的原因；骄傲是心硬的原因；愤怒和记仇，基于骄傲而生，是心绪烦乱的原因。顺服是消除分散的初始原因，分散使祈祷变得徒劳；顺服是谦卑的原因，谦卑消除心硬，心硬使祈祷死寂；顺服驱散烦乱，烦乱使祈祷变得无用，它用痛悔膏抹心田，痛悔使祈祷复苏、添上羽翼、飞向上帝。因此，顺服不仅对抗分散，而且保护心田免于心硬和烦乱，使心田保持恒久的温顺、良善，持续具备痛悔的能力，持续准备好在上帝面前以祈祷和哭泣倾泻而出，其真诚程度，完全可以被称作灵魂在上帝面前的「告白」[0260]，以及上帝向灵魂的属灵「显现」[0261]。如果修士在修道院中行为举止如同异乡客，不在院内院外建立人脉，不穿梭于弟兄们的修室，也不接待弟兄进入自己的修室，不在修室中添置任何多余之物，不满足自己的欲望，以谦卑和良善的态度完成修道院的顺服工作，经常藉着告解认罪，毫无怨言地、以心之纯朴顺从院长和修道院的其他权柄，那么，他无疑将在耶稣祷文中取得进步，也就是说，获得专注地进行此祷告并在其中流下悔罪之泪的恩赐。「我曾见过，」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道，「在顺服上有所成就、并尽可能不疏忽借由心智运作的忆念上帝[0262]的人，他们一旦突然起身祈祷，便能迅速克服他们的心智并倾泻出如注的泪水：这发生在他们身上，是因为他们已借由可敬的顺服而得以预备」[0263]。圣西默翁，新神学家、可敬的尼基塔斯·斯蒂法托斯，以及许多其他教父，都是在位于东部帝国首都、广阔而人口众多的君士坦丁堡的修道院中学习并进行耶稣祷文的。最神圣的宗主教福提乌斯，在担任宗主教圣职时，在伴随此圣职的众多事务中学习了它。最神圣的宗主教卡利斯图斯，在阿索斯山的可敬的阿塔那修斯修道院中担任厨师的顺服工作时学习了它[0264]。可敬的多罗斐[0265]和多西提乌斯[0266]在圣塞里达的共居制修道院中学习了它，前者承担医院主管的顺服工作，后者在其中担任侍者。在圣约翰·克利马科斯所描述的亚历山大共居制修道院中，所有的弟兄都操练心智祷告[0267]。这位圣人，以及伟大的巴尔萨努菲，都教导被淫乱之情困扰的人，要特别加强以主耶稣之名进行的祷告0268。蒙福的长老，萨罗夫的塞拉芬，以自身的经验为证，见证了耶稣祷文是对抗肉体和肉体私欲的鞭子0269。这些私欲的火焰因着它的作用而枯萎。当它在人身上发挥作用时，由于它的运作，肉体的私欲便失去了在其行动上的自由。正如同被套上链子的猛兽，虽然保留着杀死和吞噬人类与动物的能力，却失去了与其能力相符的行动机会。

圣徒西美翁与安德烈，此二位为基督而作愚拙者（Юродивые），因其全然的自我舍弃与至深的谦卑，被提升至一种极其特殊的祷告精进（преуспеянии）境界。没有什么能像果断的自我舍弃、践踏自身的骄傲和「我」一样，赐予人通向上帝的自由通路。圣安德烈心祷的丰沛作用，由他的同秘者（сотаинником）——君士坦丁堡皇城大教会的司祭（иереем）尼基弗所记述。此作用因其特异性，值得我们留意。「他，」尼基弗说道，「在他心中秘密的殿宇里，领受了这样一种祷告的恩赐，以至于他嘴唇的低语能远播清响。如同锅中的水，因无量的沸腾而被搅动，从而发出蒸汽：圣灵的作用也使蒸汽从他的口中冒出。看见他的人中，有人说有邪灵住在他里面，所以才冒出蒸汽；另一些人则说：不！是他的心，被敌对的灵所折磨，才产生这样的气息。这两种观点都不正确：这种现象所映照的，是那不住的、为上帝所悦纳的祷告，——那些不熟悉属灵修行（подвигом）的人，对伟大的安德烈产生了与当年外语恩赐突然显现时[0270]相似的理解。显然，这位上帝的悦纳者（угодник Божий）是以其全部的生命本体来行祷告，将心智的祷告（умную и сердечную молитву）与发声的祷告相结合。当圣安德烈被提到乐园时，如他告诉那位司祭的，那充满乐园的丰沛上帝恩典，在他里面产生了那通常由心智祷告在精进者（преуспевших）中所产生的属灵作用：它使他的心智与心灵合一，人在其中进入一种属灵的陶醉和某种自我遗忘（самозабвения）的状态[0271]。这种陶醉与自我遗忘，同时也是对新生命的感触。圣西美翁告诉他的同秘者，执事（диакону）约翰，在最强烈的诱惑（соблазнов）之中，他的心智仍全然专注于上帝，——而诱惑并未产生其通常的作用[0272]。在那些蒙受恩典庇荫（благодатного осенения）的人身上，灵魂常常被心智祷告，如同被一只奥秘的、无形的手，从罪恶和虚妄的思虑与感受中夺出，并被提升向上：罪恶与世界的作用变得无能且无果[0273]。

在我初入修道之日，一位长者在真诚的交谈中告诉我：「在俗世生活中，由于往昔岁月的单纯以及当时盛行的敬虔趋向，我得知了耶稣祷文，并操练它，时而感受到自己身上异乎寻常的变化和安慰。进入修道院后，我继续操练它，借由阅读教父的书籍和一些修士的指导为指引，他们似乎对此有所了解。我在他们那里也看到过圣格里高利·西奈特所提到的低矮坐凳，它做成了摩尔达维亚人所用的那种坐凳的样子。在上个世纪末和本世纪初，心灵的操练在摩尔达维亚的各个修道院中蓬勃发展，尤其是在尼亚姆茨修道院。起初，我是餐厅的仆役；在履行职责的同时，我也操练祷文，按照教父们的指导[0274]，将祷文与有助于它的谦卑思维结合起来。有一次，我将一盘食物放在了最后一张桌子上，那里坐著仆役们，我在心里说：『上帝的仆人们啊，请接受我这微薄的服事。』突然间，一种安慰落入了我的胸膛，甚至使我摇晃了一下；这种安慰持续了许多天，大约一个月。另一次，我碰巧走进了制圣饼的房间；不知为何，出于某种冲动，我向在制圣饼房里劳作的弟兄们深深地鞠躬——突然间，祷文在我心中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功效，以至于我赶忙回到修士室，躺在床上，因为祷文的功效使我全身感到虚弱」[0275]。

在圣季米特里·罗斯托夫斯基的生平记载中，叙述了他是在祷告中安息的。在他离世前几小时，他挚爱的歌手曾拜访他；圣者在与歌手道别时，几乎俯伏在地向他鞠躬。谦卑与祷告皆源自这同一份赤诚的心境。 正如我已提及的，修道院的团体生活，是初学耶稣祷文极大的助益，因为它为初学者提供了持续谦卑的机会。每位修士都能轻易地在自己身上体验，并迅速地看见顺服与谦卑对祷告的影响。每日向神父或长老告白自己的思绪，摒弃依循自己的理智和意愿行事，不久便会开始对抗涣散，将其消弭，使心神专注于祷文的字句中。在长老和所有弟兄面前的谦卑，会立刻使心灵充满温良，并使其保持在温良之中。 反之，若依循自己的意愿和理智行事，则会立刻显现出自我的忧虑，心中会浮现各种考量、假定、担忧、幻想，从而破坏专注的祷告。为了维护自己在近人面前的尊严而放弃谦卑，会使心失去温良，使心刚硬，扼杀祷告，剥夺其本质的属性，即专注与温良。每一个违背谦卑的行为，都是祷告的陷害者与毁灭者。 愿祷告建立在顺服与谦卑之上！这些美德是祷告苦修唯一坚实的基础。

静默对那些已有所成、明了内在争战、借着对福音伦理的根深蒂固的习性而坚固、并弃绝了私欲偏爱[0276]的人是有益的：所有这一切都必须事先在修道院团体生活中获得。对于那些没有在修道院中经过事先的、令人满意的学习就进入静默的人，静默会带来极大的损害：它使人失去精进，增强情欲[0277]，成为心高气傲0278、自我欺骗和魔鬼魅惑0279的原因。「对于那些没有经验的」——那些没有在实践中学习修道生活奥秘的人——「静默会毁坏他们」0280，圣者阶梯的约翰（若望·雷斯蒂维科斯）如是说。「对于真正的静默，」这位圣者评论道，「只有少数人才能胜任：那些获得了神圣慰藉以鼓励辛劳，并获得了神圣协助以帮助争战的人」0281。

门徒。你之前说过，未蒙洁净、仍受情欲捆绑之人，无法领受神圣的恩典；而今你却提及俗世信徒和初学修道者所体验到的祷告中恩典的慰藉。这在我看来似乎有所矛盾。

长者。我们借由圣经与圣教父的著述所教导，相信并宣认：神圣的恩宠一如既往，亦如今日，在正教会中运行，尽管它所寻得配得它的器皿甚少。它荫庇那些蒙它悦纳、愿为之荫庇的属神苦修者。那些断言基督徒如今不可能成为圣灵的分享者的人，是与圣经相悖的，且为他们的灵魂带来至大的损害，正如可敬的马卡里乌斯大教导0282对此的绝妙论述。他们不认为在基督信仰中存有任何特别崇高的目标，亦对此一无所知，不努力，甚至丝毫未曾思及要达成它；仅以表面上履行某些美德为足，从而剥夺了自身的基督徒圆满。最糟的是，他们满足于自己的状态，并因其外在行为而自视为已登上灵性生活之巅，这不仅使他们不能拥有谦卑、心灵的贫乏和心碎的痛悔，反而陷入自负、傲慢、自我欺骗和属灵的妄想之中，再也不关心真正的精进。与此相反，那些相信基督徒圆满之存在的人，则全心全意地奔向它，为求达成它而踏入不懈的苦修。对基督徒圆满的理解保守他们免于骄傲：他们困惑而哭泣，以祷告立于通往这属灵新房的紧闭入口前。他们被福音引入正确的自我观照，谦卑而自卑地看待自己：承认自己是无用的仆人，未能完成救赎主为他所救赎的人类所获取和预定的使命0283。拒绝按照福音的诫命和圣教父的教导而生活，这种自作主张、基于自身推理的生活，即使看来非常热切或非常得体，亦对正确理解基督信仰，乃至对教义性的信仰（提摩太前书 1:19）产生极有害的影响。那些荒谬的谬误和败坏的性质已全然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所有背教者、所有异端者和分裂者都投身其中。

与此相佐，我们再次基于神圣的《圣经》和教父们的著述，坚定主张：未以悔改洁净私欲的心灵和意念，无能领受神圣恩典之分；我们更主张：那些为自己编造恩典异象与恩典感受，并以此自我谄媚、自我欺骗者，必将陷入自欺与魔鬼的魅惑。我们毋庸置疑地相信恩典行动的存在，亦同样毋庸置疑地相信人在充满私欲的状态下，无德亦无能领受上帝的恩典。正因这双重的确信，我们当全心全意、无所图谋地沉浸于悔改的行作，将自身全然交付并托付于上帝的旨意与良善之中。「上帝毫无不义，」可敬者马卡里奥斯大教导说，「当我们履行了我们应尽之责时，上帝不会不成就祂所预备要成就之事。」0284 圣伊萨克·叙利亚人（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言道：修士不应怀疑能否领受神圣恩典之恩赐，正如儿子不怀疑能否从父亲那里继承遗产。遗产按自然之律归儿子所有。然圣伊萨克亦将祈祷中恳求公开恩典行动降临的举动，称为值得指摘的开端，此等请求乃由傲慢与自负所激发；他认为渴望与寻求恩典是错误的灵魂倾向，为上帝的教会所弃绝，乃是一种灵魂的病症。他认定凡有此等渴望者，即已染上傲慢与堕落，亦即自欺与魔鬼的魅惑。纵然修士职分的终极目标是以圣灵更新受职者，但圣伊萨克仍主张应以悔改和谦卑迈向此目标，应以哀恸己身与税吏的祷告来获取，并在自身中充分显露罪性，直至我们的良知为我们作证：我们是无用的仆人，亟需怜悯。「上帝的，」这位圣人言道，「它自然而至，即使我们并未思量它。是的，确是如此！但前提是此地洁净，而非被玷污。」0285

至于前文提及的那位初信者，从他所经历的这些事例中可见，他全然没有预料到那种突然在他身上显现的祷告功效，甚至不明白它的存在。这是上帝神圣旨意的安排，其奥秘非我等所能领悟。同一位圣者以撒曾言：「特殊眷顾（上帝的旨意、审判）的秩序，有别于普世众人的秩序。你当遵循普世的秩序，踏上所有世人走过的路途，依照传承的次序，登上灵性之塔（高塔）的顶峰」0286。

门徒。我曾听闻，有些在耶稣祷文中大有长进的长老们，直接教导初学者们进行理智祷文，甚至心祷。

长者。我晓得此事。诸如此类的个案，不可当作通则，亦不可因循此等事例，而藐视教会的传承，即圣教父的教诲，此教诲已为教会采纳，作为普遍的指南。那些你提及的，已达至精进境界的长老，所以会偏离通则，乃是由于他们察觉到初入门者在心意祷告上的特殊能力，或是由于他们自身无力成为他人合格的指导者，尽管他们在祷告上有所精进。这后一种情形亦常有发生！在埃及的斯基特（Skete），一位初入门的修士，就隐修苦行的某个方面，向阿巴·伊维斯提翁（Avva Ivistion）求教，这位长老的生活极其崇高。接受教导后，这位初入门者认为有必要向至圣的皮门大隐（Pimen Veliky）请教，以核实此教导。这位大隐否决了阿巴·伊维斯提翁的教导，认为其过于崇高，对于初入门且充满情欲之人，是无法承受的。他向该修士传授了更便捷、更易行的方法，并说了以下这句值得注意的箴言：「阿巴·伊维斯提翁及其作为，乃在天上，与天使同在：他忘记了你我身在地上，陷于情欲之中。」0287 至圣的格里戈里·西奈（Grigory Sinait）观察得极为准确，那些在祷告中有所精进的人，是按照他们自身达至精进的途径来教导他人的祷告的。0288 根据我的经验，我得以确信，那些因着上帝特殊的看顾，以非寻常之路迅速获得恩典祷告的人，他们急于向初入门者传授与他们自身经历相符的祷告知识，但这些知识初入门者绝不可能正确领会，反而会产生错误的理解，并对他们造成损害。相反地，那些经过长期与情欲搏斗、通过悔改洁净自己、并以福音诫命塑造其道德后才获得祷告恩赐的人，他们教导祷告时，会抱持极大的审慎、循序渐进、并恪守正道。摩尔多瓦尼亚梅茨修道院（Nyametsky monastery）的修士们告诉我，他们著名的长老，大司祭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Paisiy Velichkovsky），因着上帝特殊的看顾而非寻常的途径获得了心意中的恩典祷告，正因如此，他并不信任自己向弟兄们传授此祷告：他将此任务委托给其他循着寻常途径获得祷告恩赐的长老。圣马卡里大隐（Makary Veliky）说，由于上帝不可言喻的良善，祂俯就人类的软弱，故而有些灵魂成了神圣恩典的参与者，充满天上的慰藉，并享受圣灵在其内的运行，然而同时，由于缺乏实践经验，他们仍如同孩童，在达到真正苦修所要求和提供的境界方面，处于一种极不圆满的状态。0289 我曾有幸见到这样一位被神圣恩典丰沛笼罩的「孩童长老」。一位风华正茂、身体康健、名声显赫、生活完全属于世俗的女士结识了他，她对这位长老心生敬意，并为他提供了一些帮助。这位长老受到感激之情的驱使，渴望以伟大的灵魂教诲来报答物质上的帮助，但他不明白这位女士首先需要做的，是放弃阅读小说以及依照小说般的生活方式，他反倒教导她操练耶稣祷告，即心意的祷告，同时借助圣教父们为静修者所提供的，并在《爱德集》（Добротолюбие）第一部和第二部中所描述的那些辅助方法。这位女士听从了这位圣洁长老的劝告，陷入了极度的困境，若非他人猜到这位「孩童长老」给了她一些极不恰当的教诲，并让她坦白承认，劝导她放弃遵从，她可能已然遭受彻底的损害。

一位与此地提及的长老相熟的修士曾对他这样说：「父亲！您灵魂的境况，就如同是一栋两层楼的房舍，上层的装修甚为精美，而下层却仍是粗糙的毛坯房，因此通往上层的路径也变得十分艰难。」在修道院中，对于这类有所成就的长老，人们惯用一句箴言：「圣洁，却不老练」，并且在与他们商议时会保持谨慎，尽管这类商议有时也可能非常有益。这份谨慎在于，不可草率轻率地信赖这类长老的训诲，而要以《圣经》和教父们的著述0290来验证他们的教导，同时，若有可能寻得其他有成就且意向良善的修士，亦可与之交谈。在我们的时代，初入门者若能觅得一位可靠的顾问，便是有福了！「当知，」新神学家圣西默盎（Symeon the New Theologian）大声疾呼，「在我们这个时代，已出现了许多假教师和欺哄者！」0291 这便是早于我们八个世纪的基督教与修道主义的景况。那么，对于现今的景况，我们又当说些什么呢？恐怕正是圣叙利亚人以法莲（Ephraim the Syrian）所说的，关于那些将在末世寻求上帝活泼圣言之人所处的境地。「他们将，」这位圣者预言道，「遍历全地，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寻求这圣言，——却寻不着。」0292正如迷失在旷野中的人，疲惫的目光会幻视出高楼大厦和长长的街道，从而使迷失者陷入更大、更难自拔的迷途：同样，在现今这道德的荒漠中寻求上帝活泼圣言的人，也会看见许多壮丽的幻象，它们是上帝圣言和教诲的幻影，由属世的理智、由对文字不完全且错误的认知、由被弃绝的执政灵界之性情所建立。这些幻影，谄媚地显现为属灵的伊甸园，充溢着食粮、光明和生命，它们以其欺骗性的显现，将灵魂从真实的食粮、真实的光明、真实的生命中引开，将这不幸的灵魂带入无法穿透的黑暗，使其饥饿交迫，被虚假毒害，并被永恒的死亡所杀害。

尊者罗马人卡西安讲述道，在他身处的时代，埃及的修道院中，修道生活尤为昌盛，属灵教父们的传统得到了格外的谨慎与准确地遵行。这些修道院绝不允许那些未曾通过服从的途径正确地学习修道之人，来担任导师或院长的职责，哪怕这位修道者拥有极崇高的生活，甚至被圣恩的恩赐所装饰。埃及教父们承认引导弟兄们走向救赎的恩赐，是圣灵最伟大的恩赐。他们坚称，未曾正确地学习修道之学的人，也不能正确地传授它0293。有些人被神圣的恩典从情欲之境掳去，并被带到无情欲之境——他们因此摆脱了所有航行于那狂暴、广阔、深邃之海的人所经历的沉重劳苦和苦难，此海将此岸与彼岸分隔开来。他们能详细而真实地讲述无情欲之境，但不能对穿越大海的航行给予应有的解释，因为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样的航行。 伟大的修道者导师圣人叙利亚的以撒，在解释有些人因著上帝特别的眷顾，很快就获得神圣的恩典与圣化之后，决定补充说，在他看来，那未曾通过遵行诫命来塑造自己，未曾走过使徒们所走之路的人，「不配被称为圣人」0294。「然而，那藉著遵行诫命和在良善的苦修中艰苦的生活而战胜情欲的人，愿他知道，他是合法地获得了灵魂的健全」0295。「传统的次序是这样的：忍耐并自发地努力，对抗情欲，以求获得纯洁。如果情欲被战胜，灵魂就获得纯洁。真正的纯洁使心智在祷告时拥有坦然无惧」0296。 在致尊者奇迹行者西默盎的信中，圣以撒说：「你写道，你心中的纯洁已然萌生，并且『对上帝的记忆』——即心智中的耶稣祷文——『在你心中极大地燃烧起来，使其发热并炽烈。如果这是真实的，那它就是伟大的；但我本不希望你写信告诉我这些：因为其中毫无次序可言』」0297。「如果你希望你的心成为新世代奥秘的居所，那么首先要藉著身体的苦修来充实自己：禁食、彻夜不眠、服事弟兄、顺服、忍耐、降伏意念，以及其他类似之事。将你的心智系于阅读和学习圣经；将诫命呈现在你眼前，并偿还你对情欲的债，既被战胜又战胜情欲；训练自己不断地祷告和祈求，并藉著持续的操练，从心中拔除所有在你的旧日生活中，罪恶曾藉以在你身上盖印的形象和样式」0298。 「你知道，邪恶是藉著违背诫命进入我们之中的：由此可见，健全是藉著遵行诫命而回归的。若没有遵行诫命，我们甚至不应当奢望灵魂的洁净，或期盼获得它，因为我们没有走在通往灵魂洁净的道路上。不要说上帝能在不遵行诫命的情况下，藉著恩典赐予灵魂的洁净：这些是上帝的判断，教会禁止我们祈求在我们身上发生这样的奇迹。犹太人从巴比伦返回耶路撒冷时，走的是常规的道路，耗费了为此路程所定的时间；完成旅程后，他们到达了他们的圣城，并看到了主的奇迹。但先知以西结却是藉著属灵的作为而被超自然地掳去，被安置在耶路撒冷，并藉著神圣的启示，成为未来更新的目击者。灵魂的纯洁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实现的。有些人是通过为所有人铺设的道路，即合法的道路，进入灵魂的纯洁：藉著在艰苦的生活中遵守诫命，流淌他们的血。另一些人则藉著恩典的恩赐而蒙受纯洁。令人惊奇的是，在我们舍弃遵行诫命的实践性生活时，却不允许我们藉著祷告祈求那通过恩典所赐予我们的」0299。 「对于软弱、需要藉著诫命之奶来喂养的人来说，与众人同住的生活是有益的，这样他就能受教并被约束，藉著许多试探而被责打，跌倒又站起，并获得灵魂的健全。没有一个婴孩是不被奶水喂养的——同样地，那未曾藉著诫命之奶来培养自己的人，在努力遵行诫命、战胜情欲，并因此获得纯洁的人，就不能成为真正的修道者」[0300]。

对于初入教门之人，以及年轻人，如果他们具备相应的能力并有所预备，是可以向他们传授心智与心灵的祈祷的。即便是早于普遍道德败坏的时期，这样的人也是极其罕见的。我曾亲眼目睹一位长者，他已获得了恩典的祈祷和属灵的辨识力，他向一位初入教门、保持童贞的年轻人传授了关于心智与心灵的祈祷的建议。这位年轻人从小就通过学习基督教和修道生活，为接受这关于祈祷的奥秘教导做好了预备，并已自身感受到了祈祷的效用。这位长者解释说，在他身上祈祷作用的激发，正是源于他的童贞。 而对于那些过着散漫生活，对基督教的理解贫乏而肤浅，积累了各种癖好，尤其是因淫乱而败坏了贞洁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则适用于完全不同的规矩。淫乱之罪具有一种特性，它将两个身体（尽管是非法的）结合为一个身体（哥林多前书 6:16）：正因如此，尽管悔改、认罪后，它会立即得到赦免，但有一个不变的前提，就是悔罪者必须弃绝它；然而，身体和灵魂从淫乱之罪中得到洁净和清醒，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使身体之间建立的联系和合一，扎根于心，感染了灵魂的污秽衰退并消除。为了消除这种不幸的习染，教会为那些陷入淫乱和通奸的人规定了相当长的忏悔期，在此之后才允许他们领受基督至圣的圣体和宝血。 同样，对于所有过着散漫生活的人，对于那些受各种癖好烙印的人，尤其是那些堕入淫乱之深渊、并养成习性的人，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通过忏悔来洁净自身，以消除世界和诱惑的印记，从罪中清醒过来，以福音的诫命来塑造品德，从而使自己有能力接受恩典的、心智与心灵的祈祷。 「各人当省察自己的灵魂，」神圣的马卡里奥斯大尊者说，「仔细察看和探究它依恋于何物，如果发现心与上帝的律法不一致，就当竭尽全力保护身体和灵魂免受败坏，拒绝与不洁的思想交往，如果他希望灵魂能与纯洁童贞的行列同住，正如他在领受洗礼和进入修道时所立下的誓言那样——「因为上帝应许的居所和行走的所在，只在完全洁净并坚定于纯正爱德的灵魂之中」[0301]。 「一个勤恳耕作的农夫，首先要翻新土地，拔除其中的杂草，然后才播下种子：同样，那期望上帝以恩典的种子播撒其灵魂的人，首先必须洁净他灵魂的田地，这样，圣灵日后播撒在这田地上的种子，才能结出完美而丰硕的果实。如果首先不这样做，如果人不安顿自己，使自己脱离肉体和精神的一切污秽，那么他仍将是血肉之躯，与上帝的生命相去甚远」[0302]。 「那些只强迫自己专注于祈祷，却不努力获取谦卑、爱、温柔以及其他所有德行，不强迫自己扎根于这些德行的人，他们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即「有时」因为他们的祈求，神圣的恩典会触及他们，因为上帝出于祂本性的良善，仁慈地赐予祈求者他们所求的。然而，如果领受者不将自己训练成具备我们所提及的其他德行，不养成习惯，那么他要么失去所获得的恩典，要么因自负而堕入骄傲，要么停留在已达到的较低层次，不再进步，不再成长。 可以说，圣灵的宝座和安息之所是谦卑、爱、温柔，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基督的神圣诫命。因此，那些想要将所有美德平等地、毫无例外地结合并汇集于自身，并通过勤奋的增进达到完全的人，首先要像我们已经说过的，强迫自己，不断地与顽固的心作斗争，努力使它顺服并蒙上帝喜悦。那首先对自己施加了这种强迫，并将灵魂中一切抵挡上帝的事物，如同驯服了的野兽般，使其顺服于上帝的命令，顺服于真实、神圣教导的指引，以这种方式妥善安排好自己的灵魂的人，如果他向上帝祈祷，并祈求上帝使他的努力得以成功，那么他将同时获得所求的一切。仁慈的上帝将丰盛地赐予他一切，使他身上的祈祷恩赐得以成长和繁荣，并被圣灵所愉悦」[0303]。 「不过，要知道，你将会在极大的劳苦和汗水中收回你所失去的宝藏：因为不劳而获的福益不符合你的益处。你轻易失去的，正是你毫不费力获得的，你将你的产业交给了仇敌」[0304]。

门徒。当我祈祷时，我的心智被无数幻想和思绪所占据，阻碍我进行纯洁的祷告：这会否导致我陷入「普列列斯特」（精神错乱）或其他任何伤害呢？

长者。从那堕落的本性中，自然会涌现出众多的意念和幻象。甚至，祷告的本性就在于揭示堕落本性中那隐秘的衰败迹象，以及由任意的罪愆所留下的印记[0305]。同样地，魔鬼深知祷告是何等巨大的福祉，便极力在祷告之时搅扰苦修者，用罪恶、虚妄的意念和幻象，目的在于使他远离祷告，或使祷告变得毫无果效[0306]。我们当从罪恶的意念、幻象和感受之中，从我们这般为奴受役、辛劳制砖的情境中，更加迫切地以祷告向主呼求，并持续呼求，如同那些「以色列人因做苦工，就叹息哀号，他们的哀声达于上帝。上帝听见了他们的哀声」（出埃及记 2:23-24）。

对付罪恶萌芽的普遍法则，是在罪恶初现时便将其摒弃，将那些神秘的巴比伦婴孩击杀（诗篇 137:9）。尼勒·索尔斯基长老曾言：「明智的争战者，会抵挡邪恶意念群体的母亲，亦即邪恶意念对其心智的初次触碰。抵挡了这初次触碰的人，便一次性地抵挡了随后而来的整个邪恶意念群体。」[0307] 然而，如果罪恶因先前已被奴役且已成习惯而强迫我们，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沮丧、软弱和绝望；我们必须以悔改来医治那些无形的失败，并以坚定、勇敢和持之以恒的心志留在修行中。罪恶和虚妄的意念、幻想和感觉，只有在我们不与之争战，当我们沉溺其中，并将其根植于我们内心时，才能无疑地伤害我们。从自愿与罪恶为友，以及自愿与被弃绝的灵交往中，情欲得以滋生和强化，迷惑也可能不知不觉地潜入灵魂。当我们抵挡罪恶的意念、幻想和感觉时，与它们争战本身就会带给我们进步，并以实践的智慧丰富我们。 有位在心祷上卓有成就的老人，问另一位同样从事心祷的修士：「谁教导你祈祷？」修士回答：「是魔鬼。」老人笑了笑说：「你对不了解此道的人说出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啊！然而，请告诉我，魔鬼是如何教导你祈祷的呢？」修士回答：「我曾被可怕的意念、幻想和感觉所带来的严酷而持久的争战所困扰，它们昼夜不息地搅扰我。我因这种非自然状态的重压而疲惫不堪，消瘦异常。在灵的压迫下，我便求助于耶稣祷文。争战达到了如此程度，以至于幻象开始真实地在我眼前闪现。我持续感到喉咙仿佛被绳子勒紧。然后，在争战的作用下，我开始感到祷告的力量增强，希望在心中重新燃起。当争战越来越轻，最终完全平息时，祷祷告便突然地在我心中自行显现了。」

让我们恒常地、耐心地、坚韧地祈祷。神，会在祂的时刻，将那充满恩典、纯洁的祈祷赐予那不懈怠、以自身不洁之祷恒常祈祷之人；赐予那不因祈祷久久不得应允而懦弱放弃祈祷苦行之人。坚韧不拔的耶稣祷文成功的典范，我们可以在福音书中看到。当主耶稣与祂的门徒和众多百姓离开耶利哥时，瞎子巴底买，他坐在路旁乞讨，得知主经过，便开始呼喊说：「大卫的子孙耶稣啊，可怜我吧！」众人禁止他呼喊，但他却呼喊得更加厉害。这不绝于耳的呼喊，最终带来了主耶稣对瞎子的医治（马可福音 10:46-52）。我们也要如此呼喊，尽管堕落的本性中会生出，魔鬼也会带来阻止我们祈祷呼喊的意念、幻想和罪恶的感觉——我们无疑会得到怜悯。

门徒。依圣伊格纳季·布连查尼诺夫的教诲，耶稣祷文的真实果实有哪些？初学者如何凭此辨明其祷告是否合宜？

长者。祷告之初果，乃在于专注与悔悟。此二果先于众果，自一切正当行持之祷告而生，尤以耶稣祷文为甚，盖其操练远超诵念圣咏及其他一切祷告经文0308。专注生出悔悟，而悔悟则倍增专注。二者相生相长，益发强盛；彼等赋予祷告以深度，渐次活化吾心；彼等赋予祷告以洁净，驱除散乱与妄想。一如真切之祷告，专注与悔悟亦皆为上帝之恩赐。吾人以自强不息之行持，证明渴慕得获祷告之心；亦当以强迫己身之行持，证明渴慕得获专注与悔悟之心。继而，祷告之果，乃在于渐次拓展之对己罪与罪性之洞察，由此悔悟益发深切，并转为哀哭。所谓哀哭，即指丰沛之悔悟，与痛悔谦卑之心灵之痛苦相连，发自心底深处，充盈吾灵。随后，上帝临在之觉受显现，活泼地忆念死亡，惧怕审判与定罪。凡此祷告之果，皆伴以哀哭，并于适时，为一种精微、神圣之属灵觉受——敬畏上帝——所荫蔽。敬畏上帝之感，非肉体之人，乃至属魂之人一切觉受所能比拟。敬畏上帝，乃一全然崭新之觉受。敬畏上帝，乃圣神之作为。始尝此奇妙之作用，情欲便开始消融，心智与心灵便开始被吸引，趋向不间断之祷告操练。历经一番长进之后，宁静、谦卑、对上帝与近人——无论善恶——无分别之爱、忍受苦难（视为上帝之允许与医治，此乃吾人罪性所急需）之觉受随之而来。对上帝与近人之爱，自敬畏上帝中渐次显现，乃全然属灵、难以言喻之神圣、精微、谦卑，其与寻常状态下人之爱，有无限之殊异，不可与堕落本性中所发动之任何爱相比较，无论此自然之爱如何合乎规矩与神圣。暂时运作之自然律获人赞许；然永恒之律，属灵之律，远超乎此，犹如上帝之圣神远超乎人之心神。关于以吾主耶稣至圣之名祷告之更深之果与后果，吾不再赘述：愿此福乐之经验教导吾与他人。此等后果与果实，已于《爱德篇》中详述，此乃指导已然长进，能进入神圣静默与无情境地之修士进行心祷之绝佳、上帝默感之指南。鉴于吾与汝皆为灵修操练之初学者，故在阐述关于操练耶稣祷文之正确观念时，主要着眼于初学者之需要，即大多数人之需要。 「得获哀哭，」教父们言道，「它将教导你一切」0309。让吾人哀哭，并持续在上帝面前哀哭：非上帝之喜悦，上帝之事绝不能降临，且其降临时，乃是属灵之性情，崭新之性情，此种性情，在吾人肉体、属魂、陈旧、充满情欲之状态中，绝不能形成任何概念[0310]。

关于耶稣祷文在其操持者身上所培植的自我认识，一个尤为值得注意的观点是：耶罗莫纳赫（神品僧侣）塞拉菲姆·萨罗夫斯基在这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有一次，修道院的院长派遣一位修士去见他，吩咐这位修士开始隐修生活，并嘱咐塞拉菲姆神父按照他自己对这种艰辛的修士生活方式的了解程度，来教导这位修士如何隐修。塞拉菲姆神父非常亲切地接待了这位修士，然后回答说：「我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接着，他向这位修士重复了救主关于谦卑的话语（马太福音 11:29），并解释了圣人约翰·莱斯维奇尼克如何通过内心耶稣祷文的作用来阐明这些话语[0311]。 人们告诉了我以下关于一位祷文操持者的事迹。他受到一座修道院的施主们邀请，前往一座省城。在拜访他们时，这位修士常常感到困窘，不知该与他们说些什么。有一次，他去拜访一位非常虔诚、热爱基督的人。这位热爱基督的人问这位修士：「为什么现在没有被鬼附的人了呢？」修士回答说：「怎么没有？他们很多呀。」热爱基督的人反驳道：「那他们在哪里呢？」修士回答说：「首先，就是——我。」主人看着这位修士，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其中流露出困惑和惊恐，喊道：「够了！您在说什么呀！」修士本想继续说：「请您相信……」主人打断了他：「够了，够了！」然后开始与其他人谈论别的事情，修士便沉默了。 「因为十字架的道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哥林多前书 1:18），以及自我舍弃的「愚拙」对于不明白其作用和力量的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一个人若不了解祷告的哭泣及其所揭示的奥秘，又怎能明白那发自哭泣深处的言语呢？ 通过属灵的苦修达到自我审视的人，看到自己被情欲所束缚，看到被弃绝的邪灵在自己里面，并藉着自己而行事。 有一位修士问伟大的皮门：「隐修者应当如何生活？」这位伟人回答说：「我看到自己就像一个人，颈部以下陷入泥沼，脖子上还背着重担，我向上帝呼喊：怜悯我吧」[0312]。这位圣人，因着哭泣而领受了最深奥、不可思议的谦卑智慧，他常常对与他同住的修士们说：「请相信我：魔鬼被扔到哪里，我也会被扔到哪里」[0313]。 我们以对一位完美的修士——伟大的皮门的追忆，来结束我们关于耶稣祷文的论述。

门徒。我的心渴望聆听：请再多说一些。

长者。修行祷告之人，若能在斗室中供奉救主与上帝之母的圣像，且尺寸适当，实为大有裨益之事。有时，祷告之际可转向圣像，仿佛主与上帝之母亲身临在于此。如此，上帝临在于斗室之感便会变得习以为常。在这种恒常的感受中，我们将心怀敬畏地安住于斗室，如同常在上帝的目光之下。确实如此：我们时时刻刻都活在上帝的临在中，因为祂无所不在——我们时刻都在上帝的注视之下，因为祂洞察一切，遍察所有。荣耀归于至仁至慈的主，祂洞悉我们的罪性与过犯，长久忍耐地等候我们的悔改，不仅允许我们，更命令我们恳求祂的怜悯。

让我们利用上帝向我们倾注的、不可言喻的慈恩吧！让我们以最深的虔敬、最衷心的感谢来领受它！让我们以最大的热忱、最细致的谨慎，耕耘它以成就我们的救恩！慈恩由上帝丰沛地赐予；然而，接受它或拒绝它，全心全意地接受它或怀着二心接受它，则取决于每个人的自由意志。「我儿，从你年幼时就择取训诲，直到白头你必寻得智慧。你当如同耕耘播种的人走向它，并期待它美好的果实：因为在耕作它时，你只劳苦少许，很快就将吃它的果实」（德训篇 6:18-20）。「早晨要撒你的种，晚上你的手也不要歇息」（传道书 11:6）[0314]。「你们要称谢上主，呼求祂的名……要寻求上主和祂的能力，要常常寻求祂的面」（诗篇 104:1，4）。圣经的这些话教导我们，服事上帝的苦修，即祷告的苦修，必须全心全意、持续不断地完成。在这种苦修的道路上必然会遇到的外在和内在的忧患，应当以信心、勇气、谦卑、忍耐和恒忍来克服，并以悔改来治疗一切的偏离和诱惑。 放弃祷告的苦修，或在其间中断，是极其危险的。与其开始了又放弃，不如一开始就不着手于这项苦修。一位放弃了所承担之耶稣祷告操练的苦修者的灵魂，可以比作一块已被耕作和施肥，但随后又被遗弃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稗子会以非凡的力量生长，扎下深根，获得特别的坚实。一个拒绝与祷告建立蒙福连结，放弃了祷告并被祷告所遗弃的灵魂，情欲将如汹涌的洪流般闯入，淹没它。情欲对这样的灵魂会获得特别的权势，特别的坚固和持久，并以心之刚硬、麻木和不信来印证。被祷告驱逐的邪魔，又会回到这灵魂中；它们因先前的驱逐而暴怒，以更大的狂暴和更多的数量返回。「那人末后的景况，比先前更不好了」（马太福音 12:45），正如福音所宣示的：一个人在通过真正的祷告从情欲和邪魔中解脱后，若又遭受它们的宰制，其境况比那些从未试图挣脱罪恶枷锁、从未将祷告之剑拔出剑鞘的人，要悲惨得多。 中断或周期性地放弃祷告苦修所带来的损害，类似于完全放弃所带来的损害；这种损害随着中断时间的延长而变得更加严重。在苦修者「沉睡」——即他们对祷告疏忽——之时，「仇敌就来」，这仇敌是肉眼所不能见的，未被那些容许自己被诱惑和分心所牵引的苦修者察觉，「在麦子中间撒了稗子」（马太福音 13:25）。撒稗子者经验老到，诡计多端，充满恶意：他很容易就撒下最恶毒的稗子，它外表微不足道，起初毫不起眼，但随后会以无数的枝条缠绕和纠结整个灵魂。 「不与我相合的，就是敌我的，」救主说，「不同我收聚的，就是分散的」（路加福音 11:23）。祷告不会将自己托付给心怀二心、摇摆不定的人；「对于未经教诲的人，它是极其艰难的，愚昧人不会留在它里面：它将如同试验的磐石坚固在他身上，他必不迟延地将它抛弃。我儿，要听从，接纳我的意愿，不要拒绝我的劝告：将你的脚带入它的镣铐，将你的颈项带入它的颈圈。将你的肩膀放在下面，背负它，不要厌弃它的锁链。要全心全意地接近它，用你所有的力量来遵守它的道路。要探究并寻求它，它就会为你所知，并抓住它，不要放弃。因为到最后你必寻得它的安息，它将转变为你的喜乐。它的羁绊将成为你力量的安息，它的颈圈将成为荣耀的衣裳」（德训篇 6:21-22，24-30）。阿门。

世俗之中省察自身之道

在主里的一切操练，其灵魂在于「警醒」。若无「警醒」，所有这些操练都将是徒劳的、死的。渴求得救之人，当如此调理自身，使他不仅在独处时，甚至在有时身不由己被环境卷入的散漫之中，也能保持「警醒自守」。让敬畏上帝之心在心秤上超越所有其他情感：如此，无论是身处隐秘的修道室，还是在四面八方的喧嚣之中，都能轻易保持「警醒自守」。

在饮食上的审慎节制，能减少血液中的燥热，对「警醒自守」大有助益；而血液的燥热——诸如因过量饮食、因剧烈运动、因怒火中烧、因被虚荣心所迷惑以及其他缘故所致——则会生出无数思虑与幻象，换言之，就是心神涣散。圣教父们告诫那些渴望「警醒自守」的人，首要的是在饮食上保持适度、匀称、恒久的节制[0315]。

当你醒来时——如同期待着众人从死里复活的样式——要将你的心思转向上帝，将你思绪的初熟之果献祭给上帝，这心思尚未接纳任何虚妄的印象。要安静、极其审慎地完成身体所需的一切事务，这些事务是为刚从睡梦中起身之人所备的。之后，诵读惯常的祷告规程，但所关心的并非祷词的数量，而是其品质；也就是说，要确保它以「留心」的方式完成，并因着「留心」，使你的心灵被祷告所带来的忏悔与慰藉所圣化和活化。在祷告规程之后，再次竭尽全力地「留心」，阅读新约，特别是福音书。在阅读时，要仔细留意基督所有的嘱咐和诫命，以便能据此指导你可见和不可见的活动。阅读的分量应根据个人的能力和环境来决定。不应以过多的祷告和经文阅读来加重头脑的负担，同样地，也不应为了过度沉迷于祷告和阅读而忽略了自己的本分。正如饮食过量会使胃部紊乱和衰弱一样，对属灵食粮的不节制也会削弱头脑，使其对虔诚的操练产生厌恶，并招致沮丧[0316]。对于初学者，圣教父们建议频繁祷告，但不要冗长。而当头脑在属灵上成长、坚固并成熟时，它就能不断地祷告。对于在主内达到完全成熟的基督徒，圣使徒保罗的话适用于他们：「我愿男人在各处举起圣洁的手，随处祷告，没有忿怒，没有争论」（提摩太前书 2:8），也就是说，要怀着无情欲之心，且没有任何分心或游移。适合于成年人的，尚不适合于婴孩。借着祷告和阅读，被公义的日头，即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所光照之人，应当步入白日的职场，留心在他们所有的行为和言语中，在他们整个的存有中，都让上帝至圣的旨意掌权和运作，这旨意已在福音的诫命中向世人启示和阐明。

如果在一天之中有片刻闲暇，请将它们用于「专注地」阅读一些选定的祷词，或圣经中一些选定的章节；借此，再次滋养你那在尘世纷扰中耗竭的心灵力量。如果这些宝贵的片刻未能出现，那么便应为它们感到惋惜，如同失去了珍宝一般。今日所失，莫再于明日蹉跎：因为我们的心极易陷入怠惰与遗忘，由此便滋生出幽暗的无知，这在神圣的事务中，在人类救赎的工程中，是何等致命。

若有言行悖逆主之诫命，当即以悔改医治此过，借由至诚之忏悔，重归神圣之道途。你曾因违逆主之旨意而偏离此道，切莫久滞于神圣之路外！— 对于浮现之罪恶思虑、幻想与感受，当以信心与谦卑，援引福音之诫命以对抗，并偕同圣宗主教约瑟夫言曰：「我怎能行此大恶，得罪于神呢？」（创世记 39:9）。凡自我省察者，应彻底摒弃一切幻想，无论其看来如何诱人与美善：所有幻想皆是心智之游荡，偏离真理，置身于虚无幻影之境，此境既不存在，亦无可能实现，徒然谄媚欺骗心智。幻想之结果：于祷告时丧失自我「关注」、心神涣散、心硬如石；由此而致心灵紊乱。

夜晚，当你要就寝时——就寝如同那一日生命中的一场微逝——请省察你白昼间的行止。对于那些奉行「警醒生活」的人而言，这样的省察并非难事，因为「自我警醒」能消弭那缠绕于散漫之人身上的遗忘。因此，请回溯你一切的罪过，无论是行为、言语、思念抑或感受，并以真诚悔改之心向上帝献上忏悔，同时心怀改正的坚决意愿。随后，诵读你的祷告规矩，并以神思冥想结束这一天，正如你以神思冥想开启它一般。

入眠之人的所有思绪与感受，究竟归往何处？这睡眠，是何等奥秘之境——其间灵魂与肉体皆存活，却又似未曾存活，对自身生命茫然无知，如同死去？睡眠，正如死亡一般，令人费解。在睡眠之时，灵魂得以安歇，忘却世间最深沉的悲痛与苦难，以此预示其永恒的安宁；至于肉体！……若它能从睡眠中复苏，那么也必将从死者中复活。伟大的阿伽通曾言：「若无殷切之『警醒自身』，则不可能在美德上有所长进」[0317]。阿门。

这篇文字，是为一位虔诚的俗世信徒而写，因其渴望在尘世中度过一种警醒自持的生活。

祈祷的心灵寻求与心联结。

感官之门已然关闭：舌头寂静无声，双眼阖闭，双耳不闻身外任何事物。心神披戴祷告，卸下尘世思虑的重负，下降至心之密室。密室之门紧锁；四处黑暗，昏暗 impenetrable。心神，在困惑中，开始用祷告叩击心门；它耐心地站在门边，叩击、等候，再次叩击、再次等候，再次祷告。没有丝毫回应，没有一丝声音响起！死寂般的沉静与黑暗以坟墓般的沉默回应着。心神悲伤地离开心门，在苦涩的哭泣中寻求慰藉。它未能获准进入内在密室的圣所，觐见万王之王。

你因何，你因何被弃绝？

罪之印记烙在我心。对世俗的思虑常使我心神涣散。我全然无力：因为圣灵不来帮助我，那位至圣至善的圣灵，能使心智、心灵和身体重新联合，这三者因人类可怕的堕落而分离。若无圣灵全能、创造性的帮助，我自身的努力皆是徒然！祂慈悲广施，祂无限爱人：然而我的不洁却使祂无法临近我。我将以泪洗涤，以我的罪愆告白而得以洁净，我将不予我的身体多余的食物与睡眠，因其过量则使灵魂变得迟钝；我将全副身披悔罪之恸，降至我心之门。我将立于彼处，或坐下，如同福音书中的盲人，我将忍受黑暗的沉重与枯寂，我将向那位能施怜悯者呼号：「可怜我吧！」（马可福音 10:48）。

他降下，站立，开始哭泣呼喊。他将自己比作盲人，看不见那真实、永不陨落的光明；比作又聋又哑之人，既不能言语，也不能在灵里聆听；他真切地感受到，他确实是盲、是聋、是哑，他站在耶利哥城——那被罪恶占据的心灵——的城门外，等待着救主医治他。他看不见祂，听不见祂，却只得以自己悲惨的境况向祂呼求。他不知道祂的名，称呼神的儿子为大卫的子孙：血肉之躯无法将神尊奉为神。

您能指示我救主将循的道路吗？这条道路，便是祷告，正如先知奉上帝之名并藉上帝之灵向世人宣告：「凡以感谢献祭的，便是荣耀我；那按正路而行的，我必使他得着我的救恩。」（诗篇 50:23）请告诉我，救主将在何时降临？是清晨、正午，抑或黄昏时分？「所以你们要警醒，因为不知道你们的主是哪一天来到。」（马太福音 24:42，马可福音 13:33）

道路已明，时辰未定！——我将出城，如圣保罗所劝，站在或坐于耶利哥的城门：「所以，我们也当出到营外，就了他去，忍受他所受的凌辱。」（希伯来书 13:13）世界正在逝去；其中万物皆不恒久：它甚至不被称为一座城，而是一个「营」。我要舍弃对财产的贪恋，那是在死亡时不得不舍弃的，而且通常在死亡之前就已舍弃；我要舍弃那败坏的尊荣和浮名；我要舍弃那感官的欢愉，它们夺去了人进行属灵操练和追求的能力。「我们在这里本没有常存的城，乃是寻求那将来的城。」（希伯来书 13:14），那城必须先藉着我救主上帝的怜悯和恩典，在我心中向我显现。凡在世生命中，未曾以心灵进入这奥秘耶路撒冷的人：他即或灵魂出离身体之后，也不能确信天上的耶路撒冷会允许他进入。前者是后者的担保0318。阿门。

「你们要在城门口按真理和公义判断，……不要爱说谎的誓言，……这是全能主上主说的。」（撒迦利亚书 8:16-17）

「门户」：这指的是灵魂的门户，各样的意念和印象都通过它们进入其中。

「你的」：这道门径唯独属于人自身。

「你们要审判」：那坐在门中施行审判的审判官——乃是我们的心智0319。当意念和印象来到灵魂的门前时，心智会进行剖析，或对它们进行考察，以便让那些该进入灵魂殿堂的得以进入，不该进入的则不予放行。

「你们要在城门口按诚实和和平判断。」（撒迦利亚书 8:16）心，这位坐在并在灵魂门口施行审判的审判者，在审视意念与感触时，必须只接受真实的。真实的意念、真实的感触，即那些源于主——祂是独一的「真理」——的，会将不可言喻的平安与静谧带入灵魂。因此，它们被识出是来自真理，来自基督，祂将平安，或（这是一样的）谦卑，赐予祂的门徒，好使他们的心不为任何尘世的灾祸所扰乱。 与此相反，正如伟大的巴尔撒努菲（Barsanuphius）所言，「源于恶魔的意念，首先充满了纷扰与忧伤，它们隐秘而狡猾地引人随从：仇敌披著羊皮的衣裳，也就是说，它们所灌输的意念，表面上看似正直，但内里却是『残暴的狼』（马太福音 7:15），也就是说，它们掳掠并『用花言巧语诱惑了那些纯朴人的心』（罗马书 16:18），藉著那些看似良善，实则有害的事物。经上论到蛇，说它比一切动物都狡猾：因此，你要不住地观察它的头（创世记 3:1，创世记 3:15），以免它在你那里找到洞穴，一旦栖身其中，便会造成荒芜[0320]。蛇的头，就是它意念或幻想的开端。」

「切勿喜爱虚妄的誓言。」魔鬼的思虑，临近灵魂之门时，企图披上义德的外衣，向心智——这坐在门内审判的法官——呈上无数借口，只为能进入灵魂。然而，先知教导我们切勿喜爱这些虚假的保证，这些虚妄的誓言。我们不仅不应接受这些思虑并与之苟同，甚至不应与它们对话，而应在罪恶思虑初现之时，立即借由祷告投奔主上帝，恳求祂将仇敌从灵魂之门驱逐[0321]。阿们。

证明人类肉身复活，取自心祷之功效

在偏远、鲜为人知、不甚重要的修道院中，那院宇伫立于森林与沼泽之间，住着一位修士。他怀着敬畏，怀着对自身的不信任，又仔细审视着教父们的著作，深入钻研那在灵魂深处隐秘的殿堂中，以心神所完成的祷告。

一次，一位修士立于圣堂之中，将心神深化于心内，而心忽然受祷告的感动，向心神趋动，并随之将整个身体带入一种神圣、属灵的状态，此状态言语无法描述，超越一切情欲，唯有亲身经历方能领悟。当这位修士目睹自己身体如此非凡、崭新的状态时，他的心神便被奥秘的知识所照亮。圣约翰·克利马科斯（John Climacus）先前看似神秘而奇特的言语，至此对他而言豁然开解。圣约翰·克利马科斯曾言：「『我一心呼吁』（诗篇 118:145），即是说，用身体、灵魂和心神呼吁」[0322]。

以下便是我自身所拥有的、关于人类肉身复活的明证！倘若肉身能感受灵性之事，倘若它能与灵魂一同沐浴于恩典的慰藉中；倘若它能从此刻起便成为恩典的共享者，那么，依照圣经的教导，它怎会不为永生而复活呢？

圣洁的圣徒身躯被神的恩典所浸润，— 腐朽无法触及它们！他们通过战胜腐朽，已然预示了自身的复活；他们涌流出医治，证明了恩典的存在和永恒的生命居于他们之内，这生命将在适当之时在荣耀的复活中绽放，这复活是由我们的救赎主，主耶稣基督为人类所预定并赐予的。阿们。

论谦卑（长者与门徒的对话）

门徒。何为谦卑？

长者。有一种福音书中的美德，它以基督的平安将人的力量汇聚于一，这平安超越了人类的理解。

门徒。当它超越了我们的理解，我们又怎能知晓它的存在呢？更何况，我们又怎能获得这样一种我们甚至无法理解的美德呢？

长者。我们借由信德，从福音书得知谦卑的存在；而这份德行，我们则在习得的过程中，通过经验去认识。即便已经习得，谦卑依然深奥莫测。

门徒。此是何故呢？

长者。只因它是属乎神圣的。谦卑是基督的教诲，是基督的特质，是基督的作为。救主的话语：「你们当学我的样式，因为我心里柔和谦卑」（马太福音 11:29），圣约翰·莱斯维奇（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如此阐释：「你们当学的，不是从天使，不是从人，不是从书本，而是从『我』，也就是从我对你们的亲近、在我你们之中的光照与作为而学，『因为我心里柔和谦卑』，无论是思想还是思维模式。」[0323] 那么，如何领悟基督的特质和作为呢？即使在感受到它们时，它们也是不可领悟的，正如使徒所言：「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腓立比书 4:7）。神的平安既是谦卑的开端，也是谦卑的直接结果；它是谦卑的作为，也是此作为的原因。它以全能的神圣力量作用于心智和心灵。而这力量及其作为，就其本质而言是不可领悟的。

门徒。我们能通过何种方式达致谦卑？

长者。借由践行福音的诫命，尤其是在祷告中。谦卑的恩典之工与祷告的恩典之工极为相似；更确切地说，这二者乃是同一项工作。

门徒。请详细阐述获得谦卑的两种方式。

长者。他们二人的教导皆陈述于圣教父的训谕之中。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那些为上帝圣灵所引导的人，能够圆满地论述谦卑[0324]，而圣艾萨克叙利亚人则说，圣灵以奥秘的方式教导那些预备好接受此种教导的人谦卑[0325]。我们，拾取自我们主人们——圣教父们——的精神筵席上掉落的碎屑[0326]，获得了关于谦卑的最微薄概念；我们自己努力持守它，并将其作为教父们宝贵的传承，传授给那些求问之人。将我们所获得的关于谦卑的概念称为碎屑，是完全公允的：那在不可穷尽的丰盛中拥有这宝藏的，是那在自身中获得了基督的人。

神圣的阿爸多罗塞俄斯（Dorotheos）说：「谦卑自然地在灵魂中形成，是源于按照福音诫命的行动……这就像学习科学和医术一样。当一个人将其学好，并在其中操练时，渐渐地，透过操练，这位学者或医生就获得了习惯，但他却说不清、解释不明他们是如何获得这种习惯的，因为灵魂是从操练中渐渐接受它的。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获得谦卑时：从履行诫命中形成了一种谦卑的习惯，这是无法用言语解释的。」[0327] 从这位神圣的阿爸多罗塞俄斯的教导中，显然可见，渴望获得谦卑的人必须仔细研读《福音书》，并以同样的细心去履行我们主耶稣基督所有的诫命。履行福音诫命的人可以认识到他自己的罪性以及全人类的罪性，最终意识到并确信，他是所有世人中最有罪、最差劲的。

门徒。我以为这实不相称：一个尽心竭力遵行福音诫命的人，怎会察觉自己是罪中之罪人？这似乎与情理相悖。凡是恒常行善，并以特殊热忱行之者，岂能不见自己乃是德行之人？

长者。后者所指的是那些「从自身」0328、从其堕落本性中行出虚假善行的人。行此种善行的人，是依据自己的理解、凭借自己内心的冲动与指引去做的，他不可能看不见这善行，不可能不感到满足、不为之陶醉；他自己因此而虚荣，并以人的称赞为乐；他寻求、渴求这些称赞；他对那些拒绝赞扬他的人感到愤怒，甚至与之为敌。他数算自己的善行，并依据其数量来形成对自己的看法，再从对自己的看法中形成对邻人的看法，正如福音书中所提及的那个法利赛人0329所做的一样。此种行事方式导向对自身公义的见解，造就了那些被主所弃绝、并弃绝主的人，或者只是以一种死的认信（马太福音 9:13）来肤浅而冷漠地承认祂。 与此相反的后果则产生于遵行福音诫命。修道者刚开始遵行时，就会看到自己做得多么不足、多么不洁，看到自己每时每刻都被情欲，即被那败坏的意志，牵引去做诫命所禁止的行为。随后，他会清楚地看到，堕落的本性与福音是敌对的。依照福音而强化的活动，会越来越清楚地向他揭示他善行的不足，他诸多偏离和被征服之处，以及堕落本性的不幸状态——它已与神疏远，对神抱持着敌对的心态。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他看到那是一条由罪愆、跌倒、惹神发怒的行为所构成的连续锁链，他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是最大的罪人，配受现世和永恒的刑罚，完全需要一位救赎主，并将祂视为得救的唯一希望。借由遵行诫命，他对自己的这种看法就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形成了。可以确信地说，一个以福音指导自己生活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完全确信他自己没有任何一件善行[0330]。他承认自己对诫命的遵行是对它们的歪曲与玷污，正如圣彼得·大马士革[0331]所言。 他哭泣着向神呼求：「求你指教我遵行你的旨意」（诗篇 142:10）——那旨意是你命令我去行的，是我努力想去行却无力做到的，因为我堕落的本性不理解它，也不顺服它。我所有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如果祢不向我伸出援手。「祢良善的灵」，唯有祂，才能「引我到平坦之地」[0332]。「除在基督耶稣和圣灵里以外，善是无法被相信，也无法被行出来的」[0333]——圣马可苦修者如是说。

门徒。这种看待自己的方式难道不会让人感到沮丧或绝望吗？

长者。它会引导人归向基督。正是为了这样的罪人，主才降世为人，正如祂亲口宣告的：「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9:13）。这样的罪人能全心全意地接受并宣认救赎主。

门徒。我们姑且认为，遵循福音诫命的活动能使人认识并意识到自身的罪孽；然而，要如何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承认自己比所有世人，甚至那些可怕的罪犯和恶人，都更加有罪呢？

长者。这又是修持所带来的自然结果。若我们的目光前有两件物品，我们以无尽的专注持续审视其中一件，而对另一件却毫不在意，那么我们对前者将获得清晰、详尽、明确的认识，而对后者则仅停留在最表层的理解。对于实践福音诫命的人而言，其心眼常驻于自身的罪愆之上；他藉着向上帝认罪并哭泣，努力发现自身新的创伤与污点。借由上帝的帮助发现这些后，他被那蒙上帝悦纳的洁净之愿所吸引，又追求新的发现。他从不审视邻人的过犯。若因某种机缘，他不得不瞥见邻人的过犯，他的目光也只是最表层、最短暂的一瞥，如同那些全神贯注于某件特殊事物的人一般。从他自身的生活中，自然而然且合乎逻辑地流淌出他承认自己是罪人中的罪人。圣教父们要求我们达到这种心境[0334]。若无此等自省，圣教父们便认为即使是祷告的修持也是错误的。一位修士对大西所伊长老说：「我看见，我的心中常存对上帝的忆念。」长老回答说：「你的心思在上帝那里，这不算什么；伟大的是看见自己低于一切受造物」[0335]。祷告的基础是极深的谦卑。祷告是谦卑的呼喊与哭泣。若缺乏谦卑，祷告的修持便易于陷入自欺与魔鬼的魅惑。

门徒。关于一个人如何在美德中精进，同时又能在谦卑中增长的问题，我把你从叙述的顺序上引开了。

长者。我回复他。在所提及的敬虔阿爸多罗塞阿（Dorotheos）的教导中，引用了某位圣洁长老的话，即「谦卑之道，乃在于理智中的肉体劳动」。这训示对于从事各种修道院事工的弟兄们至关重要，其中有些事工对于肉体而言是沉重的，而另一些则与灵性的操练相结合。 「在理智中劳动」是什么意思？它的意思是以承担修道院的劳动，作为对自身罪恶的惩罚，并怀著从上帝那里获得宽恕的希望。「轻率地劳动」又是什么意思？——那是带著肉体的激情、虚荣、夸耀，以及轻视那些因软弱、无能，甚至懒惰而无法承担此类劳动的其他弟兄们来劳动。在后一种情况下，无论劳动多么艰苦、持久，无论对于修道院在物质层面有多大益处，它不仅对灵魂无益，反而有害，因为它使灵魂充满了自我中心，在这种状态下，灵魂中就没有任何美德的立足之地。 「在理智中劳动」的典范，是圣伊西多尔（Isidore）的操练，他藉著降入谦卑的深处，将实践者提升到了基督徒完善的顶峰。他曾是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的要员之一。蒙上帝的怜悯召唤进入修道生活后，伊西多尔进入了离亚历山大里亚不远的一处隐修院（cenobitic community），并将自己置于修院院长绝对的服从之下，这位院长是一位充满圣灵的人。院长看到，崇高的地位在伊西多尔心中形成了一种傲慢而刚硬的性情，便决心以一种对肉体而言不甚艰难，但对于这颗病态的心灵却极其困难的顺服来对抗这种灵魂的病症。 伊西多尔在进入隐修院时曾向院长宣告，他将自己交给他，如同铁被交给了铁匠手中一般。院长吩咐他站起身来，持续站在修道院的门口，要求他向每一个进出的人鞠躬至地，并说：「请为我祈祷：我被恶魔所附。」 伊西多尔对院长的顺服，如同天使对上帝的顺服。他在这项顺服中度过了七年，藉著神圣的启示预知了自己的临终，便喜乐地辞世了。关于他在操练期间的灵魂状态，他向圣约翰·列夫蒂奇尼科斯（John Klimakos）如此告白：「起初，我认为我是为了赎我的罪而卖身，因此，我怀著极大的忧伤，强迫自己，如同流血一般，俯身行礼。过了一年，我的心不再感到悲伤，而是期待著从上帝自身获得忍耐的赏报。又过了一年，出于内心的自觉，我认为自己不配留在修道院中，不配瞻仰父老们的面容，不配与他们交谈，不配与他们相遇，也不配领受圣奥秘（Holy Mysteries），而是眼目低垂，心意更加卑微，真诚地恳求进出的人为我祈祷」[0336]。 这就是「在理智中实践」的肉体劳动和顺服！这就是它们的果实！一个谦卑的思想将这位蒙福的实践者带到另一个更深的境界，如同在培养他，直到他进入了更丰盛、更奥秘的谦卑感受之中。正是藉著这种圣洁的感受，天国向圣伊西多尔敞开了，如同向一座有生命的上帝殿宇敞开。「谦卑使人成为上帝的居所」，伟大的瓦尔萨努菲乌斯（Barsanuphius）说[0337]。

敬畏的阿巴·多罗忒在关于谦卑的教导开篇，如同为建筑之基础奠下一块房角石般，引用了一位圣洁长老的以下箴言：「我们首先需要的是谦卑的心，而且我们必须预备好，对于我们所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出『请原谅』：因为借着谦卑的心，仇敌和对头的一切箭矢都会被粉碎。」0338 在弃绝自我辩解、在自我谴责以及在所有那些世俗生活里人们惯常诉诸辩解并使其增多之场合，去请求饶恕——这其中蕴含着圣洁谦卑的伟大奥秘交易。所有圣洁的教父们都持守并教诲这一实践。初看之下，这种操练似乎令人费解；但经验本身会迅速证明，它充满了灵魂的益处，并源于自存之真理——基督。我们的主弃绝了自我辩解，祂在世人面前没有使用任何辩解，尽管祂本可以在他们面前以完全的威严彰显祂神圣的公义，但祂却对法利赛人说：「你们是在人前自称公义的，神却知道你们的心：因为人在世上所看为高的，在神面前却是可憎恶的」（路加福音 16:15）。「看哪，我的仆人，——旧约先知论及主宣告，——我所拣选、我所喜悦的，我心所爱的；我要将我的灵放在祂身上，祂必将公义传给外邦。祂不争竞，不喧嚷，街上也没有人听见祂的声音」（马太福音 12:18-19，以赛亚书 42:1-2）。「基督也为我们受过苦，——新约使徒见证这预言的精确应验，——给我们留下榜样，叫我们跟随祂的脚踪。祂被骂不还口，受苦不威吓，只将自己交托那按公义审判人的」（彼得前书 2:21，23）。 因此，如果我们这些负有无数罪孽的人，来到修道院，是为了在我们的救主身旁忍受为我们罪孽所受的十字架苦难，那么我们就当及时承认我们所遭遇的任何苦难，都是对我们罪孽公正的报应，是对它们的应得惩罚。在这种心态下，在每一个出现的机会下请求饶恕，将是一种正确的、合乎逻辑的行为。圣以撒·叙利亚人说过：「辩解之言不属于基督徒的生活。」0339 敬畏的皮门大帝常说：「我们之所以陷入许多试探，是因为我们没有保持与我们名分相称的秩序。难道我们没有看到，那个迦南妇人接受了对她的称呼，然后救主就安慰了她（马太福音 15:27及后续经文）。亚比该也对大卫说：『这罪孽在我身上』（撒母耳记上 25:24），大卫听了这话，就爱上了她。亚比该是灵魂的象征，大卫是神的象征：如果灵魂在主面前控告自己，主就会爱她。」有人问这位伟人：「高」是什么意思（路加福音 16:15）。他回答说：「辩解。不要为自己辩解，你就会找到安宁。」[0340] 不为自己辩解的人是以谦卑的心为指引，而为自己辩解的人则受高傲的心所支配。亚历山大宗主教忒奥菲卢斯曾造访尼特里亚山。这座山是大量隐修士团体的居所，他们过着静默者的生活。这座山的阿巴是一位极其圣洁的人。大主教问他：「父亲，在您看来，在修道之路上最重要的是什么？」阿巴回答说：「不断地指控和谴责自己。」大主教对此说：「是的！除此以外，别无他路。」[0341]

我现在将以圣约翰先知（Преподобный Иоанн Пророк）关于此项美德的精妙教诲，作为我关于谦卑这一贫乏教导的总结。「谦卑在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自视为了不起，凡事都要斩断自己的意志，顺服所有人，并且毫无烦扰地承受从外而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事物。这便是真正的谦卑，其中容不下虚荣心。心怀谦卑之人不应以『谦卑言辞』来显露自己的谦卑，对他来说，只说『请原谅我』或『请为我祷告』就足够了。同样，也不应自愿承担卑微的工作：这与前者（即谦卑言辞）一样，都会导致虚荣心，阻碍进步，并弊大于利；但当有人吩咐什么时，不要反驳，而要以顺服的心去执行——这才能带来进步」[0342]。

门徒。难道那些被称为谦卑言辞的朴实话语，会损害灵魂吗？它似乎非常适合修道士，也极大地教化了那些因听到修道士谦卑言辞而心生感动世俗之人。

长者。吾主曾言：「人纵然赢得了全世界，却丧失了自己的灵魂，又有何益处呢？」 （马太福音 16:26） 恶绝不能成为善的因由。虚伪与媚世不能成为造就的因由：它们或许能讨世界的欢心，因为它们向来如此；它们或许能引来世界的赞扬，因为它们向来如此；它们或许能吸引世界的爱慕与信任，因为它们向来如此。世界喜爱属于自己的事物；凡是其中能听到其自身精神之人，世界便赞扬他们（约翰福音 15:18-20）。世界对于「谦词低语」的认可，实则已构成对其自身的谴责。吾主命令我们要在隐密中实践一切美德（马太福音 6），而「谦词低语」不过是将谦卑显露于人前。这是一种假冒，一种欺瞒，首先是欺骗自己，其次是欺骗他人，因为隐藏自己的美德是谦卑的特质之一，而「谦词低语」与「谦卑姿态」正好将此种隐藏摧毁殆尽。 「当你身处弟兄之间时，」圣约翰·莱特维丘斯说道，「要谨慎自守，切勿在任何事上显得比他们更为公义。否则，你将会犯下双重的恶：你会以你的虚伪和假装刺伤你的弟兄，而在你自身则必然会滋生傲慢自大。要在内心深处保持勤奋，但绝不要在身体上、在外表上、在言词上、或在暗示中将此显露出来」[0343]。在灵魂的密室中，在上帝面前责备自己、控告自己的罪孽，是多么有益；同样地，在人前如此行，便会带来多大的伤害。否则，我们将会在自己心中激发出一种欺骗性的想法，以为我们是谦卑的，并将这种观念传达给那些盲目的平信徒。 曾有一位修士告诉我，在他初入门时，他努力操练「谦词低语」，因为他无知地认为其中有某种特别重要的意义。有一次他谦词低语，而且做得非常成功，以至于听者非但没有将他的话视为虚假，也没有将他视为谦卑——而这恰恰是「谦词低语」通常的目的——反而一致认为他说的是实话：那时他感到沮丧并心生愤怒。 在人前，我们的行为应当谨慎且恭敬，但要保持单纯，以沉默回应赞扬，也以沉默回应责难，除非是在请求宽恕，或在必要时，适度的解释可以使责难者平静并与我们和解。 在修道生活中有所成就的人，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自由与内心的单纯，这必然会在他们与邻人的交往中显露出来。他们不讨世界的欢心！正如新神学家圣西默翁所精确指出的，世界认为他们是骄傲的[0344]。世界寻求奉承，而在他们身上看到的却是它不需要的真诚，遇到的是它所憎恶的责备。 我曾在一个大城市居住时，一位在灵性生活上大有进展的长老，带著他的一位初学弟子，为了修道院的需要而来到那里。一些虔诚的平信徒渴望见到这位长老。他们不喜欢他。他们非常喜欢那位弟子，因为他进入那些富裕显赫的家庭时，被世俗的伟大所震撼，并向所有人行低头的礼拜。「他多么谦卑啊！」平信徒们以一种由礼拜所产生的特殊愉悦说道。长老一生都在为自己的罪孽哭泣；他认为人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身的罪孽，他带著真诚的爱、对贫穷的人类（无论是身处宫殿还是茅舍都同样贫穷）的怜悯、以心灵的单纯、以及由同样纯净的心智所带来的非凡洞察力，渴望与那些询问他关于救恩的邻人分享属灵的财宝：然而，这却引起了对他的不满。

门徒。谦逊（smirennomudrie）和谦卑（smirenie）之间有何区别？

长者。「谦卑的思想」是一种全然源自福音，来自基督的思维方式。「谦卑」则是一种心之感受，是与谦卑思想相契合的内心保证。首先，人当习练谦卑的思想；随着在谦卑思想中的操练，灵魂便会获得谦卑，因为心的状态总是取决于为心智所接受的思虑。当人的行为蒙受神圣恩典的荫蔽时，谦卑的思想与谦卑便会丰盛地彼此滋生并加增，同时辅以祷告的助益——那便是哀恸。

门徒。请阐释经验：谦卑的智慧如何生发谦卑，反之亦然？

长者。我曾短暂认识一位修士，他不停地遭受各种苦难。他自己说，上帝乐意用这些苦难来代替他的神师。尽管身处持续的苦难之中，我却看见这位修士几乎总是平静的，常常是喜悦的。他以研读上帝圣言和默祷为务。我请求他为了我灵魂的益处，向我揭示他从中获得慰藉的源泉。他回答说：我的慰藉归功于上帝的慈悲，以及圣教父们的著作，我从小就热爱它们。当苦难来临时，我有时会重述那位强盗的话。他从自己的十字架上承认了上帝之审判在人的审判中的公义，并因着这承认而得以认识救主。我说：「我所受的，与我所作的相称……主啊，祢进入祢的国时，求祢记念我！」（路加福音 23:41-42）。伴随着这些话语，平安与宁静便倾注到我的心中。在另一些时候，我以救主的话来对抗忧愁与困扰的思念：「凡不背着自己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马太福音 10:38）；那时，困扰和忧愁就被平安和喜乐所取代。圣经和圣教父们其他的类似言语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重复说「为了一切赞美上帝」或「愿上帝的旨意成就」，足以有效地应对非常复杂的苦难。奇怪的是！有时由于苦难的强烈作用，灵魂会丧失所有的力量；灵魂仿佛失聪了一般，丧失了感知任何事物的能力：这时，我开始大声地、强迫性地、机械地，只用舌头说出「赞美上帝」，而灵魂听到这赞美上帝的话语，仿佛开始渐渐地复苏，然后振作起来，平静下来并得到慰藉。那些遭受苦难的人，若没有上帝隐密的帮助和恩典来支持他们，是不可能在苦难中坚守的。此外：没有苦难，人就无法领受那奥秘而又实在的慰藉，这慰藉是按照他苦难的程度赐予他的，正如咏唱者所说：「在我心中忧虑重重，祢的安慰令我的灵魂欢喜」（诗篇 93:19）。有一次，有人设下了一个针对我的危险阴谋。当我得知此事，又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时，我感到忧愁至极，几乎要崩溃。我走进我的小室，刚一说出我忆起的救主的话：「你们心里不要烦乱，你们要信赖上帝，也要信赖我」（约翰福音 14:1），忧愁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乐拥抱了我。我不得不躺在床上，一整天都如同沉醉一般，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些话，将慰藉倾注到我的灵魂里：「你们要信赖上帝，也要信赖我。」心神烦乱的原因是缺乏信德；心神平静，心中恩典平安的原因是信德。在信德丰沛的作用下，人的整个存在都沉浸在基督神圣平安的精神上最令人欣慰的享受中，仿佛被这种感受渗透和充满。沉醉于此，它就对困扰的箭矢毫无知觉。教父们说得对：「信德是谦卑」[0345]，又说「相信就是居于谦卑与良善之中」[0346]。这种关于信德和谦卑的理解，是正确修道生活中神圣体验所赋予的。

在别的时候，愁苦被容许长久地折磨灵魂。有一次，由于突如其来的愁苦，我感到心脏如同受到一次神经的冲击，我在小室里足足待了三个月，不能出门，被神经热症所震慑。「上帝常常为我们行大事，不可测度，奇妙可畏。」[0347] 我们需要明白，我们是祂的受造物，完全处于祂的权柄之下，因此，我们应当完全地顺服，「我们将自己、彼此，以及我们的一生，都交托予基督上帝。」0348 我不会停下来告诉你接下来这个引人注目的事件，它多少解释了谦卑如何直接从内心发挥作用，而无需预先有谦卑智慧的思虑。有一次，我受到了惩罚和羞辱。当我受惩罚时，我突然感到全身发热，伴随着某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死寂感。此后，一种渴望突然从我心中燃烧起来，渴望在广场上为我的罪孽，受行刑者公开的羞辱和掌掴。这时，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种不可言喻的喜乐和甘甜完全包围了我；在这喜乐中，我如同出神一般，持续了两周的狂喜。那时我才清晰而准确地明白，圣洁的谦卑在殉道者身上，与神圣的爱结合在一起，是任何刑罚都无法满足的。殉道者领受残酷的刑罚，如同领受礼物，如同解渴的凉饮，满足了他们心中燃起的对谦卑的渴望。0349 谦卑是无法言喻的上帝恩典，唯独通过灵魂的属灵感受，才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领悟。

门徒。您曾应许我解释，谦卑是如何借由祷告而炼成的？

长者。谦卑与祷告的结合，在可敬的阿爸·多罗忒（Dorotheos）那里得到了非常清晰的阐述。「不断地操练祷告，」圣者说道，「能够抵制骄傲。显而易见：谦卑而敬畏之人，深知若无上帝的帮助和庇佑，不可能成就任何美德，故不停地向上帝恳切祷告，求祂施予怜悯。那不断向上帝祷告的人，若有幸成就了某些应做之事，他知道是凭借着谁的媒介而成就的，便不能自高自大，或归功于自己的力量，而是将自己一切的修正归功于上帝，不断地感谢祂，并不断地向祂祷告，战兢不安，惟恐失去来自上天的帮助，惟恐因此暴露自身的软弱。他出于谦卑而祷告。」[0350] 若有人在祷告中获得了由专注祷告所产生的感悟（umilenie），他便亲身体验到，正是在那宝贵的感悟时刻，谦卑的思念在他心中浮现，传授着谦卑的感受。尤其当感悟伴随着泪水时，此事便更加圆满地成就。感悟的时常降临，使祷告的操练者愈发频繁地聆听关于谦卑的奥秘教诲，这教诲也愈发深入他的内心。持续的感悟使灵魂保持在持续的谦卑之中，保持在不间断的祷告与默念上帝的境地。圣教父们指出，与虚荣心将人的思念散布于宇宙相反，谦卑将思念集中在灵魂之内；它将人从对整个世界徒劳而轻率的凝视，转向丰硕而深刻的自我内观，转向思想上的静默，达到真实祷告所需的状态，而此状态正是由专注的祷告所产生的。[0351] 最终，谦卑的恩典作用与祷告的恩典作用是同一作用，正如我们谈话的开头所述。此作用以两种形貌显现：一为效法基督的谦卑，二为神圣的爱，而后者乃是祷告的至高作用。此作用属于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祂藉着圣灵的媒介，以不可言喻、不可思议的方式，居住并运行在祂所拣选的器皿之中。阿门。

论忍耐

圣伊利亚·欧狄克曾说：「忍耐是灵魂的居所，因为它安居其中；谦卑是灵魂的食粮，因为它赖此滋养。」[0352]

确然：藉着那神圣的谦卑之粮滋养自身，方能安住于神圣的忍耐之所。一旦这食粮匮乏，灵魂便会离开忍耐之屋。如同旋风一般，扰乱将其攫走，将其带离，使其旋转。如同波浪在其内翻涌，各种情欲的意念与感受将其淹没，将其沉溺于无谓而罪恶的沉思、幻想、言语与行为的深渊。灵魂陷入松弛、阴郁的沮丧之中，常濒临那致命绝望与彻底崩溃的深渊。

你是否渴望在圣洁的忍耐之家永不离去？——那么，请备妥那为此居所必需的食粮：在你心中获取并增添谦卑的思想和感受。这种谦卑，既能在苦难降临之前预备人忍受苦楚，又能帮助人在苦难降临之后心平气和地忍受，圣教父们称之为「自我谴责」。

自责，乃是对自身罪性的控诉，此罪性为全人类所共有，亦为其私有的部分。于此同时，追忆并列举自己所违犯的上帝律法亦是有益的，但应除去淫荡的堕落与绊跌，因为教父们禁止对此作详细的回忆，盖因这会在人心中重燃罪恶的感觉并因此而得享乐[0353]。

自责是修道者的操练，是心智的功夫，它与堕落本性中那病态的特质相对立并相抗衡。堕落的本性使所有的人，即使是最显而易见的罪人，也试图展现自己是义人，并借助各种诡计来证明自己的义。自责是对堕落本性的一种强迫，正如祷告和其他修道苦行一样，它们也是对本性的强迫，借此「天国是努力进入的」，而「努力的人就得着了」（马太福音 11:12）。 起初操练自责时，它具有一种无意识的机械性特点，也就是说，舌头在没有特别的心灵共鸣，甚至与心里的感受相悖的情况下说出自责的话语。然后，渐渐地，心灵会开始被吸引，对自责的话语产生共鸣；最终，自责将发自内心，伴随着丰沛的痛悔之情，它会在我们面前缩小并遮蔽邻人的缺点与过犯，使我们与所有的人及境遇和睦相处，将散布于世的思虑收聚到悔改的功夫中，赐予我们专注而充满温情的祷告，并以不可战胜的忍耐之力激励并武装我们。

谦卑的自责思绪，充盈着正教会所有的祷词。修士们更是每日拨出部分时间，专心操练这自咎之德。他们竭力借此劝服、说服自己，他们是罪人：堕落的本性不愿相信这一点，不愿将这认知纳为己有。总而言之，自咎之德对所有修士都有益处：无论是初入道者，抑或已有所成就者；无论是群居共修者，抑或隐修默祷者。对后者而言，最危险的激情，吞噬他们所有修行成果的，便是傲慢自大；[0354]反之，他们最根本的德行，所有其他德行赖以建立和维系的基础，便是自咎。因此，尼特利亚的隐修院长便说，在他看来，他们最主要的修行，便是持续不断的自咎[0355]。自咎之德臻于圆满时，便能彻底根除心中的恶念，将盘桓心间、只要自义仍在便永不停息的狡诈与虚伪全然铲除。伟大的圣皮门曾言，憎恶邪恶，便在于人恒常为近人辩护，而无论何事皆归咎于己[0356]。此言乃基于救主之言：救主称一切论断近人者为伪君子 (马太福音 7:5)。在自咎之中，隐修者将视所有人为圣者和天使，而自己则是罪人中的罪人，并沉浸于永恒的感化之中，如同深渊。

在可敬者伊萨亚隐士的《悲叹集》与圣伊萨克叙利亚人的《第二十论》中，我们拥有绝佳的自我谴责之范例。圣伊萨克的著作整体而言包含着为独修者所设的教导，他为自己的此论命名为：「此论包含独居于其修道室并愿专心自省之人每日最必需且最有益的提醒。」

「某个弟兄，」圣伊萨克说道，「写下了以下这段话，并不断将其置于自身面前，以作提醒：『你这蒙羞且罪孽深重之人啊，你的一生都在愚昧中度过！至少，在你那些虚度、远离善行、却又饱经恶事缠绕的岁月里，今日剩余的光阴，务必谨慎自持。莫要探究这世俗，亦莫探究其境况；莫探究修道之人，亦莫探究其行径如何，更莫探究他们苦修之深浅，——凡此种种，切勿为此挂心。你已奥秘地脱离尘世，因基督之故，被算作已逝之人：从此不再为世俗而活，亦不再为世俗之物而存，愿宁静先行于你，愿你因基督而得生。当随时准备，并已备妥承受世间一切羞辱、一切凌辱，以及一切嘲弄与责骂。当欣然接受这一切，如同你确然配得此番待遇。当怀着感恩之心，忍受魔鬼——你曾顺从其意——所加诸的一切疾病、一切愁苦与患难。当勇敢地忍受一切源于本性的匮乏与苦楚。当信赖上帝，忍受肉体所需之物的匮乏，因它们转眼便将化为腐朽。所有这些，当以良善的意愿承受，以期盼上帝，不指望他人施予救赎或安慰。『将你一切的忧虑卸给上主』（诗篇 55:22），在一切试炼中，当自责为起因。莫为任何事绊倒，亦莫责怪任何冒犯你的人：因为你曾尝禁果，并滋生出种种情欲。当欣然接受这些苦楚；让它们略微震撼你，以便你日后得享甘甜。你这可悲又名声败坏之人啊！你的灵魂充满了罪孽，你却不加理会，仿佛无罪可判，反而用言语和思想论断他人。弃绝这猪猡的食物吧，你至今仍以此为食。你这污秽之人啊，与世人何干！你度过了如此愚昧的一生，岂不羞与他们为伍！若你留意此言，并铭记所有这些，或许在上帝的助佑下，你便可得救。若非如此，你将走向黑暗之地，走向魔鬼的居所，你曾恬不知耻地顺从它们的意愿。看啊！我已向你作证这一切。若上帝秉公兴起世人，以报复你对他们所思所言的凌辱与责骂，那么整个世界都当永远与你为敌。因此，从今往后，当停止（你至今为止的行为），并忍受那被允许临到你的报应。」——这位弟兄每日如此提醒自己，好让自己能够怀着对上帝的感恩之心，并为自己灵魂的益处，忍受或试炼或愁苦的降临。愿我们也能怀着感恩之心，忍受那被允许临到我们的一切，并借着慈爱上帝的恩典获得益处。』

自责拥有一种独特、至为有益且奥秘的特质，它能唤醒记忆中那些已被彻底遗忘，或从未被留意过的罪愆。

自我谴责的操练引领人养成自责的习惯。当具备此习惯的人遭受任何患难时，习惯的作用便即刻显现，他便将此患难视为理所应得而接受。「如果我们仔细查考，」可敬的阿爸多罗泰说，「一切扰乱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们没有谴责自己。一切紊乱都由此而生；正因如此，我们从未找到安宁。因此，我们听到所有圣者说：『除此以外，别无他途』，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未曾见过任何圣者走上别的道路而找到安宁！然而我们却想要获得安宁，并持守正道，却从不愿谴责自己。确实，如果一个人行了千万种美德，但却不持守这条道路，那么他将永不止息地冒犯和被冒犯，从而毁坏他所有的劳苦。相反地，谴责自己的人，常在喜乐中，常在安宁中。谴责自己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正如阿爸皮门所说，无论他遭遇何事，无论是损害、是羞辱，还是任何患难，他都早已预先认为自己配得一切不愉快之事，并且永不扰乱。有比这种状态更安宁的吗？但或许有人会说：如果弟兄冒犯了我，而我审视自己，发现我并未给他任何冒犯的缘由，那我又如何能谴责自己呢？确实，如果有人以对上帝的敬畏来审视自己，他就会发现自己确已以行为、言语或某种方式提供了缘由。即使他看到，如他所言，此刻他没有提供任何缘由，但他以前总是在此事或另一件事上冒犯了他或另一位弟兄，因此他必须为此受苦，或为别的罪受苦，这常常是事实。是的！如果有人，如我所说，以上帝的敬畏审视自己，并查考他的良心：他总会发现自己有罪。」[0357] 奇妙之事！我们起初机械地、强迫性地开始谴责自己，最终却达成了那深深说服我们并影响我们的自我谴责，借着它的帮助，我们不仅能忍受普通的患难，甚至能忍受最大的灾祸。试炼对那有所进步的人不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是随着进步的程度，试炼变得更轻省，即使它们本身可能更沉重。随着进步的程度，灵魂变得刚强，并获得忍耐承受所发生之事的能耐。0358 刚强如同特别滋养的食物一般赐予那些深植于内心谦卑的人。这种刚强，便是忍耐。

对上帝圣眷的坚定信仰，能使人涵养忍耐，并有助于自我谴责。「主对门徒说：『两只麻雀不是卖一阿撒利昂吗？你们的父若不许，一只也不能掉在地上。就是你们的头发，也都被数过了。所以，不要惧怕。』」（马太福音 10:29-30）借由这些话语，世界的救主描绘了上帝对其仆役们那份不倦的关怀，而这份关怀，唯有全能且无所不在的上帝才能拥有。因着上帝如此眷顾我们，我们得以摆脱一切由不信所生的懦弱忧虑与恐惧。「所以，你们要谦卑服在上帝大能的手下，到了时候，他必使你们升高。你们要将一切的忧虑卸给他，因为他顾念你们。」（彼得前书 5:6-7）当我们遭受苦难时，上帝是洞察的。这不仅是出于他的允准，更是出于他为我们所设的全圣圣眷。他容许我们暂时为我们的罪受苦，是为了将我们从永恒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常有这样的情况：我们隐秘而深重的罪孽不为人所知，也未受惩罚，被上帝的慈悲所遮盖；然而，在同一时期，或经过一段时间后，我们却因诽谤或挑剔而被迫遭受些许痛苦，仿佛是无谓而无辜的。我们的良心告诉我们，我们正在为我们隐秘的罪孽受苦！上帝的慈悲遮盖了这罪孽，并赐予我们借由忍受诽谤而获得无辜受难者冠冕的途径，同时，也通过这惩罚洁净了我们隐秘的罪孽。思忖及此，让我们赞美上帝全圣的圣眷，并在他面前谦卑自己。

一个关于自我谴责与自我指摘，并同时颂扬上帝正直与满溢慈悲的审判的教训性范例，由三位圣洁的犹太少年在巴比伦之囚与火炉中展现。他们说：「主，我们列祖的上帝，您是受颂赞的！您的名应受赞美与荣耀，直到永远。因为您所行的一切都公正无私，您所有的作为都真实不虚，您的道路笔直坦荡，您一切的审判都真实不谬，您所施行的一切判决，都是基于真实，降临在我们和我们列祖的圣城耶路撒冷之上。因为您是按着真理与公义，将这一切降在我们身上，都是为了我们的罪。因为我们已经犯罪，我们已然悖逆，我们离弃了您，我们在一切事上都犯了过错」（但以理书 3:26-29）。 这三位圣洁的少年，因对真神忠贞不渝而被投入炽热的火炉，却未被焚烧，反如身处清凉殿堂之中。他们承认并宣认，自己与那些真正离弃上帝的同胞一同犯了罪。出于对近人的爱，他们将近人的罪过归于自身。出于谦卑，尽管他们是圣洁的义人，却不愿与那些被罪恶奴役的弟兄们区分开来。正是在这种自我谴责、谦卑以及对人类的爱，并对上帝所允许之事表示认同的状态下，他们才向上帝献上了为自身得救的祈祷。 同样，我们也要在遭遇一切灾祸——无论是我们个人的还是公众的——之时，颂扬上帝的普照，并承认我们的罪孽。基于这种颂扬和承认，我们才能恳求上帝的怜悯。圣经见证说，那些遵循上帝诫命道路的仆人们，会得到特殊的苦难，以助益他们的事工。正如世界的救主所说，天父「凡属我，结果子的枝子，他就修理干净，使枝子结果子更多」（约翰福音 15:2）。这些洁净人心的苦难，被称为上帝所允许之事或上帝的审判。圣大卫曾为此歌唱：「上主的典章真实，全然公义」（诗篇 19:9）。「求你将你的典章教训我！」（诗篇 119:108）。愿我明了并确信，凡我所遭遇的一切苦涩之事，都出于上帝的普照，出于我主上帝的旨意！那时我便会认识到，「你的典章必帮助我」，在我微弱且不足的敬事上帝之中（诗篇 119:175）。

以下举一个例子，说明上帝的命定是如何帮助那些渴望取悦上帝的仆人的，以及这些命定如何将他们提升到一种神圣的境地，若无上帝命定的帮助，他们是绝对无法达到的。我们将以君士坦丁堡贵族色诺芬（Xenophon）、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所经历的事件为例。富裕而著名的色诺芬过着一种极其虔诚的生活，这种虔诚在那个时代的基督徒普遍虔诚中是可能实现的，尽管身处尘世，而如今，也许只有在远离尘世的地方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他希望他的两个儿子能继承他的财产、他在皇帝宫廷中的地位，以及他的虔诚。当时，叙利亚维里特（Virytus，即现在的贝鲁特）的学校享有盛誉。色诺芬将他的孩子送到那里学习世间的智慧。从君士坦丁堡到维里特需要走海路。有一次，他的儿子们因为父亲重病而前去探望，之后正返回学校。地中海突然掀起了巨大的风暴，船只被击碎，两个年轻人被海浪冲刷到巴勒斯坦沿岸的不同地点。在这样悲惨的境况中，由于从小受到虔诚思想和倾向的熏陶，色诺芬的儿子们将所遭受的痛苦视作上帝呼召他们进入修道生活的召唤，仿佛彼此约定好一般，他们都进入了巴勒斯坦的修道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彼此相遇；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色诺芬才得知他的儿子们所乘坐的船只被风暴击碎，船上所有人都下落不明。这位深感悲痛的父亲转向祈祷；经过彻夜的私室守夜，他获得了来自上帝的启示，得知他的儿子们正蒙受着上帝特殊的怜悯和恩典。由此，他明白他们已经接受了修道生活，并且知道船只失事的海域对岸的巴勒斯坦有许多修道院。于是，色诺芬和他的妻子一同前往耶路撒冷：在那里他见到了他的儿子们，并且再也没有返回君士坦丁堡。他在耶路撒冷处理了财产，将其变卖：所得的钱财分给了修道院、教堂和穷人。色诺芬和玛利亚（他妻子的名字）效仿他们的儿子——约翰（Ioann）和阿尔卡季（Arkady）——进入修道生活。在修道生活中，父母和孩子们都取得了巨大的属灵进步0359。如果他们留在世俗生活中，即使生活非常虔诚，他们也绝不会蒙受这样的恩宠。上帝预见到他们的进步，便以祂那不可测度的命定引领他们达到了此境地。 如圣使徒所见证的，上帝命定的道路是痛苦的：「因为主所爱的，祂必管教；又鞭打凡祂所收纳的儿子」（希伯来书 12:6）。而上帝命定的结果却是令人向往、价值无法估量的。从许多其他上帝选民的生平传记中，我们确信上帝会派遣苦难来帮助祂的仆人行善，并借此洁净和完成这项善工。正如圣西缅新神学家（Simeon the New Theologian）所指出的，人自身的工作是不足够的。「他说，生锈的黄金，除非被投入火中并仔细地锤打，否则无法被洁净并恢复其天然的光泽：同样，沾染了罪的锈迹而变得完全无用的灵魂，除非经历许多试探，进入苦难的熔炉，否则无法被洁净并恢复其原有的美丽。这在吾主的话语中也得到了体现：『变卖你所有的，背起你的十字架，来跟从我』（马太福音 19:21，马可福音 10:21）。在这里，十字架象征着试探和苦难。依我看，变卖自己所有的，却不勇敢地与所遭遇的试探和苦难作斗争，是粗心大意的灵魂、是不明自身益处的表现：因为仅凭弃绝财产和事物本身，弃绝它们的人并不能获得任何益处，除非他们为上帝的缘故在试探和苦难中忍耐到底。基督并没有说：在你们放下事物时，而是说：『你们常存忍耐，就必保全灵魂』（路加福音 21:19）。显然，分发财产和逃离世界是值得称赞和有益的；但仅凭这一点，如果没有忍受试探，它本身并不能使人成为上帝面前的完全人……一个将财产分给有需要的人，并远离世界和物质的人，会在自己的良心中因对赏赐的盼望而以极大的愉悦自负，而有时这赏赐本身也会被虚荣心所窃取。然而，那在将一切分给穷人之后，以感恩之心忍受忧愁，并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他尝尽了一切痛苦和艰难的劳作，而他的赏赐得以保全不被窃取；在今生和来世，他都将得到极大的报偿，因为他效法了基督的受难，并与祂一同在试探和苦难降临时受苦。因此，我恳求你们，在基督里的弟兄们，让我们努力，正如我们弃绝了世界和属于世界的一切，也要按照吾主上帝和救主耶稣基督的话语，穿过那『窄门』（路加福音 13:24），这窄门就在于弃绝我们属肉体的思想和意愿，逃离它们：因为如果不为肉体、肉体的欲望和意愿而死，就不可能获得安宁、摆脱情欲和自由，而这自由正是藉着圣灵所产生的安慰显现在我们之中的[0360]。」 我们为何不愿承受那为了我们灵魂的救恩，由上帝的旨意所允许临到我们的苦难呢？那苦难是上帝亲自呼召我们去承受的——这是因为贪爱享乐和虚荣心主宰着我们：在前者的怂恿下，我们不愿让我们的身体受苦；在后者的怂恿下，我们珍视人的看法。这两种情欲都被活泼的信心所践踏，反之，它们则是因着不信而起作用的。对于圣阿爸多罗泰（Abba Dorotheus）的提问：「我该怎么办？我害怕蒙羞受辱」，圣徒先知约翰（Ioann the Prophet）回答说：「不忍受羞辱是不信的表现。弟兄！耶稣道成肉身，忍受了羞辱：难道你比耶稣还伟大吗？这是不信和魔鬼的欺骗。正如他所说，一个人如果渴望谦卑，却不忍受羞辱，他就无法获得谦卑。你听到了真理的教导：不要轻视它。否则，这善工也会轻视你。至于羞耻：回想在主面前那将临到罪人身上的公开羞耻，你就会将暂时的羞耻视作虚无[0361]。」 总而言之，对上帝无所不在和全能的记念，能保守人心不致于被不信的思想所动摇，因为这些思想依仗着虚荣心和对肉体错误的爱。正如圣先知大卫所说：「我常将主摆在我面前，因祂在我右边，我便不致摇动。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或作「舌」）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诗篇 16:8-9）。「我的心欢喜」是因着信心和谦卑的作用！赞美上帝和自责的话语给口唇和舌头带来了喜乐！我的肉身也感受到那不朽坏的力量，这力量从破碎和谦卑的心中进入并流淌而出，这心被上帝所安慰，并正蒙受安慰！

倘若没有上帝的旨意，任何试探都不能临到人身，那么，抱怨、发牢骚、忧愁、自我辩解、指责邻人和环境，便是灵魂与上帝的旨意作对的行径，便是企图抗拒和反驳上帝的图谋[0362]。我们当为此祸患而感到惧怕！当我们思量任何一种忧患时，不要在思索中耽延，以免它不知不觉地将我们从谦卑的心境引向公开或隐蔽的自我辩解，引向一种与上帝对我们的看顾相悖的状态。我们不要信赖自己的软弱，而当尽快求助于那可靠的武器——自我谴责！ 在救主身旁的两根十字架上，钉着两个强盗。其中一个恶语中伤并亵渎主；另一个则承认自己因罪行而理应受刑，并认主为无辜的受难者。突然间，自我谴责敞开了他心中的眼睛，他在这位无辜受难的人身上，看见了为全人类受苦的至圣上帝。这是犹太人的学者、祭司、大祭司们所未曾看见的，尽管他们依仗上帝的律法，并字斟句酌地研习了它。这位强盗成了神学家，并在所有自认为智慧且有能力、嘲笑主的人面前，承认了祂，以他圣洁的见解，践踏了那些自恃智慧和能力之人的错误见解。 那亵渎上帝的强盗，因其亵渎之罪——比其他所有罪孽都更沉重的罪——被投入阴间，在那里为他加重了永恒的痛苦。而那借由真诚的自我定罪而达到真正认识上帝的强盗，因着对救赎主的承认，这承认是唯有谦卑之人才能做到并拥有的，被带入了乐园。 同样的十字架——在两位强盗身上！截然相反的思绪、感受和言语，却导致了截然相反的后果。这两个强盗完全可以作为全人类的象征[0363]：每个人都错误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违背了上帝的旨意，损害了自己在永恒中的救恩和福祉，对于他自己而言，他既是盗贼，也是强盗，还是凶手。 为着这个作恶者，十字架被赐予，作为他得救的最后手段，使这作恶者承认自己的罪行，并承认自己理应受刑，从而保守住上帝所赐予的救恩。为了减轻痛苦，并在被钉上和停留在十字架上时提供精神上的慰藉，那道成肉身的上帝，被钉死并悬挂在十字架的木头上，紧邻着被钉死的人。 那抱怨、发牢骚、对自己的忧患感到愤怒的人，是最终拒绝了自己的救恩：他既不认识也不承认救主，便被投入阴间，遭受永恒而无益的痛苦，因为他已完全与上帝疏远、抛弃了上帝。 反之，那借由自我谴责而揭示自己的罪性，承认自己理应受暂时的和永恒的惩罚的人，便借由自我谴责渐渐进入对救赎主的积极而活泼的认识，这认识便是「永生」（约翰福音 17:3）。对于那按上帝旨意被钉在十字架上，并从自己的十字架上赞美上帝的人，「十字架的奥秘」便向他显明，与此同时，借由道成肉身的上帝对人类的救赎奥秘也显明了。这便是自我谴责的果实。 对于全能且全圣的上帝的旨意，人在情感上除了无限的敬畏和同样无限的顺服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相称的回应。当这些情感成为人的所有时，便构成了「忍耐」。

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天地之君王，降世为人，为要拯救人类。祂以无可争辩的神性明证，以超越可见与不可见万物的无限权能，来到世间。然而，祂不仅未曾被世人以应有的荣耀与尊崇接纳，反而遭受憎恨、猜忌与杀戮的阴谋。在祂尘世寄居的岁月中，祂始终被诽谤、恶语、刁难与诡诈所缠扰。最终，在祂夜间祈祷时，祂被当作罪犯逮捕，捆绑，受尽暴力拖拽，被带上早已预谋杀害的法庭。祂饱受讥笑、掌掴、吐唾沫，以及各种折磨与酷刑，最终被判死于十字架上——那原是刑事罪犯所受的羞辱之死。 温顺的羔羊在剪羊毛之人面前，默然不动。同样，主在祂那无神论的审判官和残暴的杀人者面前，默然站立，以神圣的沉默回应着那些放肆的质问、诽谤与侮辱。自谴与自责并非祂所固有的，因祂无罪无玷。祂以沉默遮蔽了祂神圣的真理，好使我们，借着自谴与自责，弃绝我们虚假、臆想的正直，得以分享祂那至圣至全的真理。堕落本性的正直，抑或摩西律法的正直，都无法将我们引入失落的永恒福乐。唯有福音与十字架的正直，才能引领我们进入其中。在世人之中，以人的美德而言，并无完全者。引人走向基督徒完全的，是基督的十字架，而这由圣灵所赐予的完全，亦由此得以印证。谦卑将主带上了十字架，同样，谦卑也将基督的门徒带上十字架。这十字架便是神圣的「忍耐」，对肉体心智而言，它是不可理解的，正如耶稣的沉默，对希律、本丢彼拉多和犹太人的大祭司而言，是无法理解的。 让我们祈求主，开启我们明了祂十字架的奥秘，并赐予我们对它的爱，使我们能以合宜的方式忍受一切苦难。这些苦难，是至善的上帝护理为我们的救赎和永恒的福乐，在此时日中所允许的。主曾应许我们说：「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马太福音 24:13）。阿们。

论纯净

在旧约时代，淫乱乃是罪恶，因为它玷污了人性，滥用了人性中重要的特质，并违背了自然法则。此等罪行被视为极其严重，以至于犯罪者需处以死刑。在新约时代，此罪又增添了新的沉重，因为人类的身体已获得了新的尊荣。它们已成为基督身体的肢体，而那破坏纯洁之人，已然玷污了基督，割裂了与祂的合一，将「基督的肢体」变为「娼妓的肢体」（哥林多前书 6:15）。淫乱者将遭受灵魂的死亡。圣灵会从陷入淫乱之罪者身上离去；犯罪者被认为是犯下了致命的罪孽，这罪剥夺了救赎，乃是不可避免之毁灭与地狱永恒折磨的保证，若此罪不及时以悔改治愈的话。

何谓纯洁？此乃与淫欲之情相悖的美德；其为身体远离实际的犯罪与一切导向罪恶的行为，心智远离淫邪的思虑与幻想，心灵远离淫秽的感受与牵引，随后，身体亦将远离肉体的情欲。

有些人主张，身体陷于淫欲之罪与心灵和意念陷于淫欲之罪，其罪孽的严重性和意义是相同的。他们将此观点建立在救主的话语之上：「凡是注视妇女，心生贪恋的，他已经在心里与她犯了奸淫」（马太福音 5:28）。这个看法是不公正的！这番话是为了补充旧约的诫命而说的；这番话是针对那些只承认身体淫乱为罪，却不明白「恶念」，其中包括淫乱的念头，「出自内心，玷污人」（马太福音 15:19-20），「使人与神隔绝」（智慧篇 1:3），并夺去那得以见神之纯洁——这是见神的途径。耽溺于淫秽的思念和感觉，乃是心灵的淫乱，玷污了人，使其无法与神相通；而身体的淫乱，则是与另一个身体的结合，使整个人性都发生了改变（哥林多前书 6:16），这是与神完全的疏离，是死亡，是沉沦。要从第一种状态中解脱，就必须清醒过来；要从第二种状态中解脱，就必须复活，必须借着悔改而重生。

有些人宣称，人不可能从肉体的奴役中解脱，更遑论从淫邪的意念和感受中自由，认为这种状态是不自然的。然而，那深知我们何为可能、何为不可能的上帝，祂的法则远超我们的认知。因此，人是能够达到身体和心灵的纯洁的。制定律法的是上帝，祂是自然界的创造者，所以心灵的纯洁并非与人性相悖。它对堕落的本性来说是不自然的；但对受造之初的本性而言，它本是自然的，并且在更新之后，它也能再次变得自然。纯洁是可以培养和获取的：面包、蔬菜和果树并非自行生长于大地之上；但当土地经过适当的预备，有益的作物被栽种和播撒之后，它们便会特别丰盛地生长，供人滋养和享用。未经耕耘的土地只长杂草，或只长牧草，那是牲畜的食物，而非人类的。这需要一番苦修：这苦修所指向的目标，值得那些被拣选去苦修的人，付出艰巨而辛勤的努力去争取。纯洁在圣经中被称为圣洁：「因为上帝的旨意是要你们成为圣洁，禁戒淫乱，」使徒说，「你们各人当知道怎样用圣洁和尊贵，持守自己的身体，不放纵情欲的私欲」（帖撒罗尼迦前书 4:3-5）。

居于婚姻中的人的纯洁，在于夫妻彼此间的忠贞。贞女与寡妇，那些已许配予基督的，她们的纯洁在于对基督的忠贞。我的微薄之言，慰藉之语，振奋之辞，无伪之言，正是为她们而发——此言取自真理的教导：源于至圣的上帝圣言，并经由圣教父们以他们神圣的言语与经验所阐明。

当主禁止了摩西律法所允许的随意离婚，并宣告凡是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拆散，除非是因为其中一方犯了淫乱，使得结合已然破裂：那时，主的门徒就提出了关于独身生活的问题。对此，主说：「这话不是人人都能领受的，唯独赐给谁，谁才能领受……那能领受的，就让他领受吧。」（马太福音 19:11-12）。谁是这「能领受的」呢？我们每个人应凭什么标志来判断和断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或没有能力过独身生活呢？答案取自圣教父们的著作：「凭我们的心意。」「能力赐予那些以诚挚之心向神祈求的人，」蒙福的保加利亚的提奥菲拉克特说：「主说：『祈求，就给你们；……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马太福音 7:7-8）」[0364]。祈求的诚挚性，由与祈求相称的生活，以及祈求的恒久性来证明，即使祈求的实现被延迟了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即使我们的愿望受到各种试探的侵扰。修士们努力藉以战胜并改变堕落本性特质的自身苦修，仅仅是真实心意的见证。胜利和本性的改变唯独属于上帝。「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本性被战胜之处，即被认为是那位超越本性者降临之处。』」[0365]。上帝在那些尽一切所能证明自己真心渴望此种倾向改变的人身上，改变了这种自然的倾向：那时，上帝的灵触及人的灵，人的灵感受到上帝之灵的触碰，便会完全地，带着所有的思虑和感受，奔向上帝，对肉体情欲的对象失去共鸣[0366]。那时，使徒的话就应验了：「与主联合的，便是与主成为一灵。」（哥林多前书 6:17）。那时，连身体也会被牵引至灵所向往之处。

由于他们自由意志的体验性证明和见证，许多从未经历婚姻的女性终生保持了这蒙福的状态，即守住了她们的童贞；另一些在婚姻生活后保持了贞洁的寡居；还有一些从放荡的生活转变为贞洁和圣洁的生命；最后，有些人在他们的意志上动摇了，但又重新回归，并通过忏悔恢复了失去的贞洁。他们所有人不仅在身体上避免了淫乱，还与情欲的念头和感受展开了搏斗，他们抵制它们、战胜它们，并从上帝那里领受了洁净的自由，这自由完全与罪恶的交往格格不入，即便罪恶的攻击不曾止息。这就像风暴对旅人的影响会止息，当他进入一所布置妥当的房屋时，即使风暴仍在继续，甚至愈发猛烈。——亲爱的弟兄们，修士们！我们不要胆怯灰心。我们不要理会魔鬼向我们灌输的、对我们所选择道路的不信任；我们不要理会那些出于无知、腐败或恶意的人的评判和建议：我们要信靠我们的主上帝，祂应许我们，如果我们忠于祂，祂就会垂听我们并帮助我们。我们要以持续地奔向祂和持续地忏悔我们偏离这奔向的举动来见证这忠诚。我们不可能不遭遇或大或小的偏离，这既因为我们的软弱、我们的局限、我们被罪败坏的本性，也因为我们看不见的仇敌的诡计，以及无限增多的诱惑。我们不必劳苦太久！不必在与自己的斗争中受苦太久！死亡之刻将很快到来，它将把我们从挣扎的疲惫和陷入罪恶的危险中解脱出来。哦！但愿在那一刻，在永恒的门槛上，我们能看见天父向我们伸开的怀抱，并听见祂那安慰的声音：「好，你这又良善又忠心的仆人，你在不多的事上有忠心，我要把许多事派你管理；可以进来享受你主人的快乐」（马太福音 25:23）。直到那一刻，我们要勇敢地奋斗，绝不信任我们的肉体，绝不信任我们虚假的或真实的无情欲状态。那些依赖自己、依赖肉体被治死、依赖自己的无情欲状态和恩典状态的人，都曾遭遇可怕的试探。

圣伊萨克·叙利亚斯基（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曾说：「凡自愿不远离罪恶之缘由者，必会身不由己地被罪恶所牵引。」[0367] 这条规矩，普遍适用于修道生活，对于那些已然投入与自身本性（此本性因堕落而显现）之争战的人而言，尤为重要。对于我们而言，完全不去看那我们已然弃绝品尝的果子，是有益处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圣教父们的规矩禁止女性进入男修道院，这一规定至今仍在圣阿索斯山（Афонской горе）上得以恪守。在圣约翰·莱特维茨（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的生平记载中，提到他借着隐修（пустынножительством）和避开对人容貌的注视，最终熄灭了自己内心的情欲之火。所有的圣教父都力求尽其所能地远离与女性的相识和交往，并将这种行为方式通过他们那拯救灵魂、由神所默示的著作传承给了我们。教父们深知人类极易跌倒，故而不信任自己的圣德，也不信任年迈的岁数及其对罪恶的无能。他们终其一生，不曾停止远离罪恶之缘由：这种远离是战胜罪恶最强大的手段。当可敬的西索伊大隐士（Сисой Великий）年事已高时，他的门徒，阿巴·亚伯拉罕（авва Авраам），建议他移居到更靠近人烟之处。这位九十岁的老者回答说：「让我们安居在没有女性的地方吧。」 门徒反驳道：「除了旷野，哪里还能找到没有女性的地方呢？」 老者说：「那么，孩子，就让我住在旷野吧。」0368 人的良善意愿在远离诱惑之处得以坚固，获得非凡的坚韧与力量；反之，若靠近诱惑，则会渐渐衰弱，最终完全败坏。正如冰块在严寒中愈发坚固；然而，一旦遭受温暖的影响，便会融化消逝。弟兄们！我们应当远离与女性的交往，尤其是亲密的交往，以及频繁的会面和谈话。那些立志要战胜本性的人啊！你们要明白，如果我们不断地让自己受到本性的影响，不断地激发它在自身的作用，那么这场胜利是不可能的。

圣大皮门曾对一位被淫欲之情困扰的人说道：「若一位修道士能约束其口腹与舌头，并持守异乡客旅的生活，他便不会遭遇0369那属灵的死亡。」 这种死亡临到每一个沉沦于淫乱之人。在此，「异乡客旅的生活」指的是远离散漫无拘的生活、自由的交际、过多而短暂的交往——正是这些点燃了肉体的欲望。—— 隐士圣以赛亚曾说，淫欲之战因以下五个缘由而加剧：空谈、虚荣、多眠、以服饰妆饰自己、以及过度饱食[0370]。在引发淫欲之情的诸多原因中，有两种以特别的力量和危害发挥作用：一是未能持守异乡客旅的生活，二是过度饱食。这二者中哪一个更具毁灭性，实难定论！两者皆是致命的。任何屈服并受制于其中之一的人，都无法在与自身本性的争战中站立得稳。

为臻至洁净，必须摒弃二者缘由。在格外留意防范引发情欲之主要缘由时，我们亦不可忽略次要缘由：我们当警惕自守，远离它们。即便微小的诱因，若因习以为常、疏忽大意，亦会获得特殊的力量。 例如：有人禁食、离群索居、不慕俗物，恳求上帝约束自身本性的情欲；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容许自己诋毁、苛责、论断近人，嘲笑戏弄他们——于是上帝的助佑便从他们身上退去；他们被弃于自身，找不到力量去抵御堕落本性的罪恶冲动。 在一处修道院中住着一位名叫提摩太的隐士。一位修士受到试探。院长得知后，询问提摩太该如何处置这位堕落的修士？隐士建议将这位使人跌倒者逐出。当他被逐出后，那位堕落修士的试探便转到了提摩太身上，使他陷入危险。提摩太开始流泪向上帝呼求帮助与怜悯。有声音对他说：「提摩太！你要知道，我将试探降于你，正是因为你在你兄弟受试探时轻视了他。」[0371] 对待基督的肢体——基督徒——必须极为谨慎与明智：应当怜悯他们的病痛，只割除那些已毫无康复希望、且只会以其病症感染他人的肢体。

保存身体免于陷入淫乱，固然极其重要：然而，仅此尚不足以达到蒙神所喜悦的纯净，唯有借此纯净方能得见上帝。我们肩负着一项不可推卸的责任，即净化我们的灵魂，使其脱离淫荡的思想、幻想和感受，正如我们的救主所教导我们的。「正如身体，」尊贵的马卡里乌斯大圣（Макарий Великий）说道，「与另一个身体结合时，便被不洁所玷污：同样地，灵魂若与邪恶污秽的思想相联结，并与之同谋合一，也会腐败堕落。若有人同意罪恶，败坏了灵魂和心智：他便要受刑罚。我们应当保守身体免于可见的罪行，也要保守灵魂免于无益的思想：因为灵魂是基督的新妇[0372]。」 我们当除去罪恶的根源，例如：与异性频繁交往和密切相识、轻率的言行和放荡的生活、饮食上的过饱与享乐、衣着和其他独居所需物品上的奢华与过度、论断近人、恶言中伤、戏笑、空谈与多言，并下定决心拒绝沉溺于淫荡的思想、幻想和感受。我们切不可自行激起它们，当它们由我们堕落的本性中生起，或由我们救恩的仇敌——魔鬼——所提供时，我们当以勇毅的心拒绝它们。 神圣的伊西基乌斯·耶路撒冷（Исихий Иерусалимский）说道：「『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主说，『不能都进天国；唯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马太福音 7:21）而祂天父的旨意是：『你们爱上主的，要恨恶邪恶。』（诗篇 96:10）因此：我们要操练耶稣基督祷文，并憎恨邪恶的思想。如此，我们便能遵行上帝的旨意[0373]。」使徒嘱咐我们：「我们既有这应许，就当洁净自己，除去身体、灵魂一切的污秽。」（哥林多后书 7:1）

圣教父们训示我们「看守……蛇的头」（创世记 3:14-15），也就是说，要看清罪恶意念的开端，并将其摒弃。这适用于所有的罪恶意念，但尤其适用于淫邪的意念，因为堕落的本性对此有所助长，因此，它对我们有着特殊的影响。神圣的卡西安·罗马人嘱咐初入道门的修士，要立即向长者忏悔临到他的罪恶意念[0374]。此种方法是极好的；对于初入道者而言，它是最佳的；但对于有长进者来说，在某些情况下也是极其必要的，而且总是大有益处，因为它果断地断绝了与罪恶的友谊，而这病态的本性正被罪恶所牵引。蒙福者是那些能将此法付诸实践的人！蒙福者是那些初入道门却寻得一位长者、能向其敞开意念的人！对于那些无法持续依从长者的修士，教父们训示他们要立即摒弃出现的罪恶意念，绝不与之进行交谈或争辩，因为这必然会引向被罪恶所牵引，而是要立即投向祷告。此种方法被神圣的埃及的马利亚以极大的成功和果效所运用，这从她的生平中可见一斑[0375]。「如果有人，」神圣的尼尔·索尔斯基说道，「在每一次遭遇的患难中，在仇敌带来的每一个意念中，都含泪呼求上帝的良善来施予帮助：如果他理智地祷告，他很快就会感受到平静。」[0376]「正如火性是焚烧灌木，纯净的泪水之性是消灭肉体与精神的所有污秽，」圣约翰·阶梯者说道[0377]。

当独处之时，若受不贞之思绪与幻象侵扰，或身体骤然燃起异样的燥热，此刻，我们应当跪伏于圣像前，脸贴地面，效法伟大的埃及的圣玛利亚之行径，带着泪水或恸哭，恳求上帝的怜悯。不消多久，体验便会证实上帝与我们近在咫尺，以及祂掌管我们本性的权能：这将赐予我们活泼的信心，而活泼的信心将以非凡的力量激励我们，并赐予我们持续的胜利。我们毋须惊奇，即使在漫长的挣扎之后，继之以同样漫长的平静，使人误以为不贞欲望之毒与死在我们的本性中已然消灭，那场猛烈的战争却又再度燃起，身体中不合宜的引诱与冲动重新活跃起来0378。我们的仇敌无耻至极；他毫不犹豫地向最伟大的上帝圣徒发射毒箭：经验已向他证明，有时他的尝试会奏效，甚至能击倒并摧毁圣灵的器皿，正如那位在傍晚时分在王宫屋顶上散步的被圣灵充满之人所遭遇的（撒母耳记下 11:2）。我们的肉体是个不忠的朋友：它渴望另一具肉体，不仅出于自身的冲动，也出于外来的冲动，出于堕落之灵的煽动，这堕落之灵在不属于它的肉体的污秽中找到自己的满足。它的不合宜、放肆、强烈的要求会出乎意料地显现！因此，可敬的伟大皮门教父曾说：「如同国王的侍卫时刻准备侍奉他：灵魂也应当时刻准备好对抗不贞之魔鬼」0379。

古代修士们的生活和苦修在许多方面，我们只能惊叹，却绝无法效仿；我们只能将其视为上帝的神迹而瞻仰，并因此赞美上帝，祂赐予了软弱的人类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圣洁。在这些苦修之中，有一种对治淫邪思念和幻象的方式，是早期修士中已有所成就者所采用的。他们最初并不抵制这些思念，而是允许其作用，用他们的话说，即「容其进入」，然后再与之搏斗。——伟大的皮门长老0380，在他尚未达到圆满之前，曾努力从同时代的圣洁长者们的忠告和教导中获得教益。他也曾向在帕内福斯隐修的约瑟夫神父求教。有一次，皮门问这位神父：「当淫欲来袭时，我该如何行？是抵挡它们，还是允许其进入？」——长者回答：「允许其进入，并与之搏斗。」 得到这个回答后，皮门回到了他隐修的斯基特。此后，恰好有一位来自底比斯的修士来到斯基特；他对弟兄们说：「我曾问约瑟夫神父：如果淫欲来袭，我是抵挡它们，还是容许其进入？」他回答说：「绝不可容许淫欲进入，而要立刻将其斩断。」 皮门长老听闻约瑟夫神父对底比斯修士如此说，便再次前往帕内福斯见他，并说：「神父！我没有向您隐瞒我的心思，但您对我说的是一套，对底比斯修士说的却是另一套。」 长者回答他：「难道你不知道我爱慕你吗？」 「知道，」皮门回答。 「长者接着说，「难道不是你曾告诉我，让我将我对自己说的话告诉你吗？ 当淫欲来袭时，你容许它们进入，然后与之搏斗，通过这种方式，你变得更有经验。我这是将自己该做的告诉你。但当淫欲来袭时，对于初学者而言，容许其进入是无益的；他们必须立即将其从自身驱逐出去。」0380 从伟大的皮门自己成为修士们的导师后，在类似情况下所给出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对于那些与情欲有所共鸣的修士，是禁止他们容纳淫邪思念的，但对于过着属天生活的人，则是允许的0381。 这种苦修方式的存在，可以用当时修士团体的整体精神上的高深成就来解释：显然，要进行这样的修行，无情欲的状态是必需的。后来的教父们，由于这种修行极其危险，且很可能是因为有过不幸的经验，便禁止所有修士采用这种做法。 「不要让你的心智被淫邪思念或对你有影响之人面容的幻象所试探，」圣以撒叙利亚人说，「自以为你不会被它们所胜；因为智者也曾因此而蒙昧并被嘲笑。」0382 我们必须坚守这一教导。

从至圣上帝所喜悦之圣徒的生平传记中，我们看到他们中的一些人经历了与淫邪思想和感觉的激烈而持久的争战，从情欲的状态过渡到无情欲的状态。遭受此等磨难的不仅有那些先前生活放荡的修道者，如尊贵的摩西·穆林和埃及的玛利亚，也有童贞者——为基督而成了愚拙的西美翁、多受苦难的佩切尔斯克的约安，以及其他圣徒。争战的残酷性使他们得以进行加倍的、超乎自然的修行。 由于神圣恩典的恩赐总是与先前的悲伤和辛劳相称和相合，故而上述圣徒们，因着他们所受容许的非凡修行和争战的残酷性，获得了非凡的恩典恩赐。他们的争战和修行在修道生活中是特殊的事件：它们不能完全作为所有修道者的指引。人们可以并且应当尽可能地模仿这些蒙上帝喜悦之人的意志力、决心、信心、自我牺牲；但他们所行的修行本身却是不可模仿的。 一般而言，最有分辨力的教父们都公认，在与本性情欲的争战中，节制饮食和其他身体上的操练应当是明智和适度的；肉体的欲望只能被这些操练所约束，而唯有谦卑和祈祷的哀恸才能战胜它，这二者将神圣的恩典吸引到修道者身上。而过度的身体操练弊大于利，因为它们会过度削弱身体的力量，妨碍修道者进行祈祷、哀恸和谦卑的行为。 在《教父言行录》中记载着以下故事：「埃及有位虔诚的男子，离弃了妻子儿女，弃绝了世界，退隐到旷野中。他被淫邪的魔鬼所引发的强烈争战所侵扰，魔鬼给他带来对他妻子的回忆。他向教父们忏悔了此事。教父们见他是一位修道者，并能履行一切所吩咐他的事，便从圣教父们不同的生平传记中抽取，加倍的操练（*podvig*）加在他身上。由于这操练，他变得如此虚弱，以至于卧病在床。因着上帝的眷顾，一位来自斯基特的长老来到了那里。埃及的斯基特——这个名字指的是一片贫瘠荒凉的旷野，离亚历山大城不远——居住着尊贵的修士们，他们尤其拥有丰富的恩典恩赐和属灵分辨力的恩赐。 这位斯基特的修士探望了生病的人，问他：『阿爸！你为何生病了？』他回答说：『我原是已婚之人，最近才来到这旷野，仇敌因我的妻子在我身上挑起争战。我向教父们忏悔了此事。他们从圣教父们的生平传记中抽取，给我加添了各种操练。当我开始实行时，我就变得虚弱无力，而争战在我的身体里反而加倍地增长了。』斯基特的长老听闻后，感到忧伤，对他说：『教父们是强健的，所以他们吩咐你如此行是对的。但是，如果你愿意，请听从我这个卑微之人的建议，放弃这些操练，按时适量进食，做适度的定例祷告，并将你所有的忧虑都交托给主：祂必战胜那与你争战的仇敌。你自己凭着操练是无法在这场争战中得胜的。』——这位受争战困扰的修士开始按照斯基特长老的建议去行：过了几天，他感觉病情减轻了，争战也从他身上退去了」0383。 以独特的属灵分辨力恩赐而闻名的斯基特修士，尊贵的阿加通，曾被问及淫欲的激情。他回答提问者说：「你去，在上帝面前将你的力量降为尘土，你将寻得安息」0384。其他伟大的教父们也对这个主题给出过类似的回答。这完全是正确和真实的！如果只有上帝才能改变本性，那么认识到原罪对本性造成的损害，并谦卑地祈求本性的创造者来医治和更新本性，乃是与本性争战中最强大、最有效的武器。这种武器会被对自身的倚靠所削弱，而过度的、与自身力量不相称的身体操练正是导向这种倚靠。 尊贵的罗马人卡西安指出：「欲望的激情必然会与灵魂争战，直到灵魂认识到这场争战超越了它的力量，直到它认识到，若没有主的帮助和荫庇，它不可能凭着自己的辛劳和努力获得胜利」0385。这位圣教父在斯基特的教父们中间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并深受他们的教导。

当探讨纯洁时，我们深感有必要向我们这个时代那般自诩博学，却又陷于无知之人，献上我们微薄的言语。愿能援手那些因无知而沉溺于困惑、沮丧与忧伤之中，备受煎熬的人。许多渴望过敬虔生活的人，当情欲的思绪和感受在他们心中升起时，便会陷入彻底的迷茫。他们视此为异样之事，认为这不应发生，因而心神涣散、紊乱不安，甚至常决意放弃那蒙福悦神的生活，自认无力胜任。这实在是极其错误的自我认知！我们的本性处于堕落之中。在堕落的状态下，肉体的情欲对我们而言是自然的，并且不可避免地会从我们心中升起。因此，当情欲的思绪、幻想和感受出现时，我们不应感到惊讶或困惑：这是自然的必然。每个人都受其支配；所有的圣人也曾受其支配。

这还不够。对于在灵性生活中取得真正的进步来说，我们的诸般情欲必须涌现出来，并以这种方式显现出来0386。当情欲在修道者身上显现时，他便进入了与它们的争战。进入争战并勇敢搏斗的人，才能战胜它们，并被圣灵授予胜利的冠冕。我们向亲爱的弟兄们建议，仔细研读圣教父们的生平记述和著作：我们将看到，所有蒙上帝喜悦的圣徒都曾经历过这场争战的考验和劳苦，他们穿过了情欲的烈火和眼泪的洪水，进入了无情欲的安宁。尊敬的多萝塞阿拔0387（Dorotheus），在他进入修道院后，曾深受肉体欲望的试探，他在这场争战中，向尊敬的伟大瓦尔萨努菲0387（Barsanuphius the Great）寻求忠告和教导。这位伟大教父的答复中，包含着对勇敢抵御堕落本性那疯狂而腐败的要求的绝佳指导。在其中一个答复中，尊敬的瓦尔萨努菲提到他自己曾被淫邪的情欲争战了五年。他说道：「那由肉体挑起的争战，要用带着哭泣的祷告来平息」0388。正如传记中所记载的，尊敬的伟大安东尼（Anthony the Great）曾受到淫邪意念和幻想的强烈争战。许多圣徒，甚至在他们被圣灵更新，达到蒙福的无情欲之境后，也曾突然遭受本性中不洁的冲动和引诱，受到不洁意念和幻想的侵袭，正如发生在尊敬的亚历山大里亚的马卡里（Macarius of Alexandria）、伟大的约阿尼基（Ioannicius the Great）以及其他圣徒身上的那样。正因如此，圣教父们才说，只有当肉体躺进坟墓时，才能信任它0389。

我们之所以进入修道院，就是为了揭示潜伏在我们内部的诸般情欲，以及我们本性与邪魔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的本性已自愿地沦为它们的奴役。我们断绝与尘世的羁绊，舍弃人群、亲眷和财产，就是为了看见我们内在的桎梏，并籍着主之右手将其斩断0390。若第一项未能先完成，则第二项便无从谈起。只有当我们看清人性自身的堕落、其所受的掳掠、魔鬼与永恒之死对我们的残酷统治时，我们方能进入灵性的谦卑。也只有那时，我们才能发自心底深处、全心全意地向上帝发出祷告与哭泣的呼求，并借着如此的呼喊、借着对自身沉沦和无助软弱的认识，吸引神圣恩典的帮助临到我们。因此，在我们自身内升起的争战，若我们能勇敢地与之搏斗，而非懦弱地屈服于失败，则这些争战将有助于我们的灵性精进。 可敬的阿爸多罗泰（Dorotheos）叙述说，一位伟大长老的门徒遭受了肉体的情欲之战。这位长老看到他的辛劳，便对他说：「你愿不愿意我向上帝祈祷，让他减轻你的争战？」这门徒回答说：「我的父啊！虽然我受尽劳苦，但我从中看见了果实：不如求上帝赐予我忍耐，使我能在争战中持守。」「这便是真正渴望得救的人！」可敬的多罗泰在故事结束后感叹道0391。可敬的大皮门（Pimen）曾向弟兄们讲述了关于上帝的伟大悦纳者约翰·科洛夫（Ioann Kolov）的故事，作为教诲与安慰。他说，约翰曾恳求上帝，并得以摆脱情欲的运作，从而保持着不被扰乱的平静。随后，他去见一位在灵性生活上经验极为丰富的长老，并向他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位长老回答说：「你去，向上帝祈祷，让那些争战，以及你先前因争战而拥有的那种痛悔和谦卑重新回到你身上：因为正是借着它们，灵魂才能得以精进」0392。因此，当情欲的狂澜在我们心中涌起，当意念如同强风般袭击我们时，我们不要屈服于困惑、沮丧、懦弱或松懈！让我们抵挡罪恶：借着这场争战，我们将锻炼出对上帝活泼的信心，以及对上帝活泼的认识。

我们常常且多次地伤害自己，因著我们要求自己去做那些不适合我们的事情。例如：那些才刚进入修道苦行、可以说是被情欲浸透并充满的人，却想要自己不对肉体的意念、幻想和感受产生同情。它（指情欲）是存在的；它是自然的；它不可能不存在。寻求不可能之事是愚蠢的。情欲必然会从被它感染的本性中产生；但是，一旦它以任何形式产生，我们就必须立刻，以强迫自己的方式，用上述的方法去抵抗它。我们必须违抗整个本性的强烈意愿，凭借著受神之言所引导的、单一理性的微弱意愿（罗马书 7:23）所产生的行动，从我们的囚禁、从我们的旧性、从我们堕落的本性中挣脱出来。主对他们说：「天国是努力进入的」，并且只有那些勉强自己、战胜自己罪恶意愿的人，「就夺取了」（马太福音 11:12）。当上帝的恩典开始明显地帮助我们时，它帮助的第一个标志就是「不赞同的意念」，正如圣约翰·列夫斯基尼克所说0393，也就是说，在理性中会渐渐出现对淫乱意念和幻想的不赞同，取代了以往的同情。以往的同情导致了每一次在没有使用特殊努力去抵抗时，就会产生的被引诱和被战胜。

守童贞者，即那些因身体并未真正陷入淫行而未曾尝到灵魂之死的人！你们要珍藏你们的童贞，如同宝贵的财富：在正确的修道生活中，你们将很快体验到圣教父们所称的属灵作用0394，或曰圣灵在灵魂上的作用——这作用由灵魂传达到身体，并以亲身体验向我们确证：我们的身体被造是为了属灵的享乐，它们之所以堕落到对禽兽般享乐产生同感，乃是出于堕落之故；而它们可以通过真实的悔改，回归到对属灵享乐的同感之中。 唉！甚至连关于人类身体具有感受属灵之乐的能力的知识，也被那些夸耀自己博学多识的人们所遗失了。关于这种能力的宣讲，被人们以不信任的态度听闻，仿佛是新奇而陌生的教义。它并非新奇，亦非陌生！请查阅圣教父们的著作：你们会在其中找到这一教导。更深入地熟悉它之后，你们会发现它存在于《圣经》之中。上帝所赐予人类的救赎，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实质的福祉，并以这些福祉为见证；然而，我们满足于字面上肤浅的知识，不愿去获取需要「将肉体连同其激情和欲望钉在十字架上」（加拉太书 5:24）[的]经验性知识，因此我们剥夺了自己获得活泼知识的机会。 领受了属灵享乐的心的感受会发生变化。这样的心开始厌恶淫欲，热切地抵制它的诱惑和暗示，并含泪向上帝呼求，祈求从这污秽的泥淖中解脱出来。

蒙受神圣眷顾而进入寡居境况的女性们，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义不容辞地承担这重负的你们！请不要止步，务必以热切而谦卑的祷告求告上主，祂必赐予你们胜过自身天性和旧习的力量，这些天性和旧习曾经支撑并强化了你们原有的生命法则。请不要拒绝忍受这短暂的、与自身搏斗的忧患：与胜利所带来的慰藉相比，这忧患微不足道；与胜利之后涌上心头的自由感相比，这忧患亦不值一提。

沉沦于通奸与败德深渊之人啊！请聆听这呼唤你们悔改的声音，并从全能的医者——上帝——那里，领受祂所赐予的全能疗药——悔改。此药已然验明。它使通奸者成为贞洁的典范，使败德者成为圣洁公义之人。它将魔鬼的器皿转化为圣神的器皿——许多悔改的罪人，在灵性长进的道路上，远远超越了那些未曾犯下致命之罪的苦行者。每一位基督徒的尊贵，皆源自救赎主，而世人中，谁能更真切地将救赎主内化于心，谁的尊贵便超越众人。

许多度着童贞生活的圣教父们，称自己为污秽者和奸淫者。这还不够！他们中的一些人，即便被诬陷犯了淫乱之罪，却不作任何辩解，尽管辩解对他们来说非常容易，反而听任惩罚与忧患，如同他们真的有罪一般。这种行为，从表面上看，或许显得奇怪：它是由那炼就圣洁纯洁的修持特质所解释的。通过这种修持，人性的堕落如此清晰地显露出来，如此真实地向修持者证明，如果不是上帝的右手将其从人性的领域中拯救出来，他将不可避免地屈从于堕落人性的要求，以至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质上是个奸淫者。他的纯洁是上帝在他身上所做的工作，绝非他本性的特质，也不是他努力的果实。修持时间的长度对这种自我认知的形成和接受有着重大的影响。我们可以确信地说，上帝的圣者们承认自己被淫乱所玷污的程度，远远超过那些过着肉体生活、不断沉溺于淫乱之中的人。基于这种自我反思，凯撒利亚·卡帕多奇亚的大主教、充满圣灵的人——圣瓦西里大帝，对自己说出了以下的话：「我未曾认识女子，而我——却非童贞者」0395。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何等深切的哀恸之情！

愿上帝无涯的慈悲，恩赐我们得以亲近上帝众圣者的圣洁清净，以及他们那份神圣的谦卑。阿门。

《慰藉哀伤隐修士之语》

「孩子，」经文说道，「你若前来事奉上主你的上帝，务要预备你的心以迎接试炼：修直你的心，并忍耐……凡临到你的一切，都要接受，并在你心意的转变中持守忍耐。」(德训篇 2:1-2，4)

自古以来，忧患便是蒙受上帝拣选的印记。对于列祖、先知、使徒、殉道者以及诸圣修士而言，忧患更是他们蒙主喜悦的明证。所有圣者皆是行经狭窄的试炼与忧患之路，并以其忍耐，将自身献为蒙上帝悦纳的馨香祭品。

即便是现今，圣洁的灵魂也按着神的旨意，被允许遭遇各种患难，好使他们对神的爱显明无遗。

没有神的允许和许可，任何事都不会临到人。

凡是渴慕追随我主耶稣基督、并因着恩典而成为由圣灵所生之上帝子女的基督徒，首先必须立定一个规矩，视之为不可或缺的义务，即是甘心乐意地忍受一切苦楚：包括肉身的煎熬、来自世人的凌辱、魔鬼的诽谤，以及自身情欲的兴起。

一位渴望蒙神喜悦的基督徒，最需要的莫过于忍耐和对上帝坚定的信赖。他必须不断地将这件兵器持于思想的右手中，因为我们那狡猾的仇敌——魔鬼，也正竭尽一切手段，要在我们遭受苦难之时，将我们投入沮丧之中，并夺走我们对主的盼望。

上帝从不允许那超越其真实仆人承受能力之上的试探临到他们。「上帝是信实的，」圣使徒保罗说，「祂不会让你们受试探过于你们所能承受的，而且在试探之中，祂也必开一条出路，使你们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书 10:13）

魔鬼，身为受造之物与上帝的仆役，其恶化灵魂的程度并非随心所欲，而是受限于上帝所允许的范围。

若世人尚能辨别不同驮畜所能承载的重负，则无限的上帝圣智，更深知何等分量的试炼，方与每个灵魂相称。

陶匠深知黏土器皿当在火中煅烧多久。器皿若煅烧过久则会龟裂，若煅烧不足则无法使用。上帝更是如此，祂深知那份属灵的器皿——基督徒——需要何等强度和程度的试炼之火，方能使他们预备好，去承受天国的产业。

孩童无法在世间履行职责：他不能管理家室，不能耕耘土地，也不能从事其他世俗事务。同样，那些已经蒙受神圣恩典的灵魂，却未曾经历恶灵所施加的痛苦，未曾被这些苦楚所印证，它们仍然停留在婴孩阶段，可以说，尚未具备进入天国的资格。

「使徒说：「你们若不受管教，就是众子所共受的，就是私生子，不是儿子了」（希伯来书 12:8）。」

诱惑与苦难降临于人，乃是为着他的益处：受此陶冶的灵魂将变得刚强，并在其主面前诚实无伪。若它能仰望上帝，忍耐到底，便不可能失去圣灵所应许的福祉，亦不可能不全然摆脱情欲的桎梏。

灵魂，若经受各样忧患：或来自世人显而易见的加害，或因心中升起不洁思想而起的隐秘扰动，抑或肉身的疾病——若能将这一切忍耐到底，便可与殉道者同享桂冠，并拥有与他们同等的勇气。

殉道者忍受了世人的迫害。他们甘愿投身于苦难，至死仍展现出刚毅的忍耐。他们的功德越是多样且沉重，他们所获得的荣耀就越是宏大，他们向着上帝所获得的胆量也越大。修士们则忍受着恶灵的侵扰。魔鬼加诸于他们身上的侵扰越大，他们在来世从上帝那里所获得的荣耀就越大，他们在世间旅程中，在苦难之中，所从圣灵那里获得的安慰也越大。

通往永恒生命的道路，是狭窄而崎岖的；行走其上的人寥寥无几；但这却是所有蒙受救赎之人不可或缺、无可避免的传承。我们不应当偏离这条道路！魔鬼加诸我们的一切试探，我们都要以坚韧和恒久的心去忍受，以信德之眼仰望天上预备好的赏赐。

我们无论在尘世生活中遭受何种苦难，都无法与那在永恒中应许给我们的福祉，或是圣灵在此地就已赐予的慰藉，或是从情欲主宰中解脱，又或是我们众多债务得以赦免相比——这些皆是甘心忍受苦难所必然带来的结果。

「现今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使徒说，现今暂时的苦难算不得什么，这荣耀是当我们藉圣灵得以更新时，将在我们里面显现的（罗马书 8:18）。

让我们为了主，勇敢地忍受一切，如同英勇的战士，为了他们的君王，无惧死亡，坚忍不拔。

为何当我们服事世界与世俗的烦扰时，未曾经历这般多且大的苦恼？为何如今，当我们开始服事上主，却要遭受如此多样的灾难？——你当知晓：为了基督，悲伤如箭般射向我们。是我们的仇敌，那魔鬼，将它们射向我们，以此报复我们所期盼并努力获取的永恒福乐——同时，也是为了以忧伤、沮丧、懈怠来削弱我们的灵魂，从而使我们失去所期待的福祉。

基督正为我们无形地争战。这位我们坚不可摧的捍卫者，摧毁了我们仇敌的一切诡计和计谋。

祂，惟独是祂，我们的主和救主，在祂的整个尘世生命中，行经的乃是那条狭窄而充满忧患的道路——而非其他任何道路。祂不断地遭受迫害，忍受了许多的羞辱、嘲弄和苦难，最终在十字架上，在两名强盗之间，蒙受了不光彩的死亡。

追随基督吧！效法祂降卑自己！仿效祂不拒绝被人视为谄媚者和心智迷乱之人：我们不应顾惜自己的名誉，不应转面躲避唾沫，不应侧脸逃避掌掴；不应寻求属于这世界的荣耀、美丽或欢愉；应如无处安枕的客旅，完成我们在世的旅程；我们当接受，当接受来自世人的羞辱、卑微和藐视，视其为我们所选择道路的必然属性；我们应公开且隐密地与骄傲的意念争战，竭尽全力地推翻我们这旧人的意念，它试图在各种貌似合理的借口下，使「自我」复苏。那时，那曾说「我要在他们中间居住，在他们中间来往」（哥林多后书 6:16）的上帝之子，必在我们心中显现，并赐予我们权柄和力量，去捆绑那壮者，掠夺他的器皿，踏在虺蛇和𧑏蛇之上；将它们践踏0396。

让我们摒弃抱怨，摒弃对命运的哀叹，摒弃心灵的忧伤与愁苦，因为这些情绪对软弱的灵魂所造成的痛苦，远甚于实际的悲伤。让我们摒弃一切报复和以恶报恶的念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主曾如此说（罗马书 12:19）。

你渴望以轻松与恬适之心承受苦难吗？——那就让为基督而死成为你所切慕的。让这死亡的景象永不离你眼帘。每日借由克制肉身与灵性中一切罪恶的欲望来「杀死」自己；借由舍弃自己的意志并拒绝那伪称的理智和旧人狡诈的良知所带来的自我辩护来「杀死」自己；借由生动地想象并描绘你那无可避免的死亡来「杀死」自己。我们已受命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基督。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时刻准备好，以欢愉与喜乐的心情为基督而死。如果我们如此整顿自身，那么一切可见与不可见的苦难，我们都将轻松承受。

凡愿为基督舍身者，有何磨难，有何凌辱，不能坦然承受？

我们觉得自己的苦难如此沉重，正是因为我们不愿为基督而死，不愿将我们所有的愿望、所有的希望、我们全部的理性、我们所有的财富以及我们整个的存在都全然归于祂。

渴慕追随基督并与祂同为后嗣之人，必当热切效法祂的苦难。爱慕基督并追随祂的人，以何显明并证实其内在的珍宝呢？乃是以欣然、勤勉、热忱、喜乐并感恩之心，忍受祂所赐予的一切患难，并将所有的盼望全然寄托于基督。

此等忍耐，乃基督所赐之恩典。

这份恩赐将临到那以谦卑恒久的祷告向基督祈求之人，他以忍耐，以强迫并痛苦地约束不愿忍耐的心，去承载一切所遭遇的苦难和试探，以此证明其渴望获得这无价属灵恩赐的真诚。0397阿门。

此文主要摘录自圣马卡里乌斯大圣（St. Macarius the Great）之第七篇讲道，请参见第十三至第十八章。

自己的十字架与基督的十字架

主对祂的门徒们说：「若有人愿追随我，就当舍弃自己，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来跟从我。」（马太福音 16:24）

「背负自己的十字架」是何含义？为何这「自己的十字架」，即每个人的独特承担，却又共同被称为「基督的十字架」？

「他自己的」十字架：指尘世生命中的忧患与苦难，每个人所背负的，都是他自己独有的。

「他的」十字架：禁食、守夜，以及其他虔敬的功修，籍此肉身得以谦卑，并顺服于灵。这些功修应当与各人的能力相称，且人人有其自身的功修。

自己的十字架：指的是我们每个人所特有的罪性疾病或情欲。有些情欲是与生俱来的，另一些则是在尘世生命旅途中沾染上的。

「基督的十字架」——基督的教诲。

人所背负的「自身之十字架」，即便其再沉重，若不借着追随基督而转化为「基督之十字架」，那便是虚妄而无果的。「自身之十字架」之于基督门徒，之所以能成为「基督之十字架」，乃因基督门徒坚信，基督正不倦地看顾着他们；基督所允准的苦楚，是基督徒生命中不可或缺且无法避免的条件；若非蒙基督允准，没有任何苦楚能临到他们；借着苦楚，基督徒与基督相融合，得以分享祂在地上的命运，亦即在天上的命运。

「他的十字架」为基督的门徒化为「基督的十字架」：因为基督的真门徒，将遵行基督的诫命视为生命中唯一的目标。这些至圣的诫命成为他的十字架，他在这十字架上不断地将他「连同肉体的邪情私欲」（加拉太书 5:24）的老我钉死。

由此可知，为何在背负十架之前，必须首先弃绝自我，甚至至于灵魂的殒灭。

罪恶如此深重而丰沛地渗透了我们这堕落的本性，以至于圣言，即上帝之道，毫不犹豫地称之为堕落之人的灵魂。

要将十字架担在肩上，必须先拒绝身体那些任性的欲望，只供给它生存所需的必需品；必须承认自己的义在上帝面前是极恶的非义，自己的理性是彻底的非理性；最终，带着全心的信靠完全地委身于上帝，委身于对福音的不懈研习，并舍弃自己的意志。

舍弃自我至此境者，方能承接自身之十字架。他以顺服之心归向上帝，祈求上主之力坚固其软弱，无畏无惧、心神泰然地面对逼近的苦难。他预备好自己，以宏大与刚毅之心去承载苦厄，并深信借此苦难，他将成为基督受难的参与者，从而达到对基督的奥秘告白，不仅在心智与心灵上，更在于实际的行动和生命本身。

此十字架之所以沉重，乃因其仍是自我的十字架。然一旦其蜕变为基督之十字架，便会获得超乎寻常的轻盈，正如主所言：「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马太福音 11:30）。

基督的门徒，唯有当他承认自己配得那由神圣的旨意所降下的诸般苦难时，十字架方才被安放在他的肩上。

基督的门徒，唯有当他确认降临于他的苦难——而非其他的苦楚——正是他为着基督而受教与得救所必需之时，他方能正确地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

耐心背负自己的十字架，乃是真正地看见和认识自己的罪。在这种认识中，没有任何自我欺骗。然而，一个承认自己是罪人，却同时在自己的十字架上抱怨和哀号的人，正表明他只是以肤浅的罪恶意识来自我奉承，自我欺骗。

耐心背负自己的十字架，方是真正的忏悔。被钉于十字架上的啊！向主告白祂审判的公义吧。以自责来彰显上帝审判的公正，你便会获得罪愆的赦免。

被钉于十字架者！认识基督吧；——乐园之门将为你敞开。

请在你的十字架上赞美主，将一切抱怨与牢骚的念头从你心中驱逐，视其为罪行和亵渎，并弃绝它们。

为着你所背负的十字架，你要感谢主，因这是无价的恩赐，是你那宝贵的际遇，使你得以藉受苦效法基督。

从十字架上领受神学之光吧：因为十字架是真理与独一的学校，是真理神学的宝库与宝座。离开了十字架，便无法活生生地认识基督。

不要在人性的美德中寻求基督徒的圆满。它不在那里：它隐藏在基督的十字架中0398。

他自己的十字架会转变为基督的十字架，当基督的门徒带着对自身罪性的切实认知来背负它，这罪性需要被处决——当他怀着对基督的感恩，对基督的颂赞来背负它时。从颂赞和感恩之中，受苦者会获得属灵的慰藉；感恩和颂赞会成为不可测度、不朽喜乐的丰盛泉源，这喜乐恩典地涌动于心间，倾泻于灵魂之上，甚至倾泻于身体之上。

基督的十字架，唯独就其外表而言，在肉眼的视域之中，是一条残酷的道路。然而对于基督的门徒与追随者来说，它却是至高属灵喜乐的径途。这喜乐是如此浩大，以至于忧伤被喜乐彻底淹没，基督的追随者即便在最痛苦的煎熬之中，所感受到的仍是那独一的喜乐0399。

年轻的玛芙拉对她年轻的丈夫提摩太说，他正在遭受可怕的折磨，并邀请她一同殉道：「我害怕，我的弟兄，我怕当我看到那可怕的折磨和愤怒的总督时，我会因年幼而惊恐，以致无法忍受。」殉道者回答她：「要信赖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磨难对你来说将是倾泻在你身上的膏油，是你骨中的甘露之灵，能缓解你所有的痛苦。」[0400]

十字架——乃是历代圣者的力量与荣耀。

十字架医治情欲，摧毁邪魔。对于那些未将自己的十字架转化为基督的十字架，那些在自己的十字架上抱怨神圣的旨意，亵渎它，陷入绝望与灰心丧志的人来说，十字架是致命的。那些不知罪、不悔改的罪人，在自己的十字架上死于永恒的死亡，因着不耐烦而失去真实的生命，即在神内的生命。他们从自己的十字架上被取下，仅仅是为了灵魂下到永恒的坟墓：进入地狱的牢狱。

基督的十字架将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门徒从地上提升起来。基督的门徒，被钉在自己的十字架上，思念着天上的事，他的心和意念都活在天上，并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默观圣灵的奥秘。

「如果有人愿意跟随我，」主说，「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阿门。

露珠

湛蓝无垠的天空中，在夏季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辉煌的日轮循着其恒常的轨迹运行着。为荣耀至圣本始三位一体而建的五圆顶主教座堂上，鎏金的十字架熠熠生辉；其银色的穹顶映照着炫目的日光。阴影昭示着第十个小时的来临，这通常是神圣礼仪开始之时。众多的人群从大路涌向修道士们宁静的居所：这一天是主日，抑或是某个盛节——我已记不清了。

在修道院的围墙之外，面向东方，铺展着一片广阔的草地。那时，它被茂密而柔嫩的青草覆盖，点缀着各种野花，它们自由自在地绽放着，散发着无忧无虑的芬芳。那天，丰沛的露水洒落其上。无数的露珠，在每一朵花、每一根茎、每一片细叶上晶莹可见，而每一滴露珠中，都清晰地映照出太阳的形象；每一滴露珠都放射着光芒，如同太阳的光芒一般。这片草地，宛如一张铺展开来的宽大丝绒地毯，在明亮浓密的翠绿之上，一只慷慨的手撒落了无数色彩斑斓的宝石，它们闪耀着卓越的光泽、跳跃的光影，以及璀璨的光线与辉煌。

那时，一位正准备举行神圣礼仪的神职修士，心中怀着深沉的思绪，走出了修道院侧旁僻静的门户[0401]。他走了几步，便停在一片广袤的草地前。他的心境宁静平和；这心境的宁静与大自然充满灵感的寂静相呼应，那是仲夏清晨所特有的寂静，对默观沉思极为有利。在他眼前，太阳悬在蔚蓝清澈的天空，无以计数的阳光印记映照在广袤草地上无以计数的露珠之中。他的思绪迷失于某种无尽的永恒；心智一片空明，仿佛是特意准备和调整，以迎接属灵的感动。神职修士仰望天空，凝视太阳、草地，以及闪耀的露珠——霎时间，在他灵魂的眼前，展现出对基督教最伟大奥秘的解释，那是对不可领悟和无法言喻之事物的阐释，是通过生动的形像和一幅活生生的图景，在他眼前所展开的解释。

就好像有人对他说：「看哪！太阳完整地映照在每一滴谦卑而纯净的露珠中：同样，基督在每一座基督教东正教堂里，完整地临在于圣祭坛上，并在此奉献。祂将光和生命赐予祂的领受者，这些领受者在领受了神圣的光和生命之后，自己也成为光和生命：就像露珠吸收了阳光，便开始自身也散发出类似太阳光芒的光线。如果物质而必朽的太阳，作为造物主的创造物，其存在仅仅是祂意志的无形一瞥，却能同时映照在无数的水滴中：那么造物主本身，全能且无所不在的，为何不能同时以祂至圣的血肉与联结其中的神性，完整地临在于无数的圣殿中呢？在那里，按着祂的吩咐和设立，那全能、全圣的圣灵被呼求降临于饼酒之上，以完成这最伟大、最具救赎性、最不可思议的奥秘呢？」

带着深邃而强烈的属灵感悟，圣奥秘的仆人回到了他的隐修室。这感悟长久地活在他的灵魂深处。岁月流逝，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它依然鲜活如初，如同最初感受到的那一天。如今，在许多年之后，为了与近人分享其益处与教诲，我以笔墨描绘这感悟。然而，这描绘是何等贫乏！笔与言语，在全然而精确地描绘属灵的奥秘洞见时，显得如此无力。

神圣的奥秘洞察！神圣的心灵异象！你以何等出人意表、猝不及防的方式，在精心描绘、引人注目的画面中，向那预备好藉着悔改和专注、独处的祷告来洞悉奥秘的心灵显现！你所传授的知识何等有力、清晰、活泼！它充满了何等毋庸置疑、不可思议的信念！你独立于世人：你来到你所拣选或被差遣之人那里。人若想凭一己之力，仅凭自身努力来洞察属灵奥秘，乃是徒劳！他只会是一个软弱的空想家，在自欺的黑暗中摸索徘徊，既不感受也无法传递光亮或生命。正如奴隶手脚上的铁链作响，空想家的思想和言语中，也会听到暴力、伪装、勉强、奴役和罪恶可憎的余音。通往属灵奥秘洞察之路——乃是持续地安住于悔改之中，为自己的罪性而哭泣流泪。哭泣和泪水——便是那医治心灵之眼的眼药（启示录 3:18）。

谢尔吉耶夫隐修院，1846年。

尘世苦海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浩瀚的大海。在北方，它大部分时间阴沉而波涛汹涌；然而有时也展现出惊人的美丽。广阔的大海！深邃的大海！你吸引着我的目光，也牵引着我的思绪。我无意识地久久凝望着大海。这景象并无变化多端之处；然而我的目光和思绪却无法从中抽离：它们仿佛漂浮在辽阔的海面之上，仿佛沉浸其中，又仿佛在其中湮没。在深邃的海底，蕴藏着怎样的灵感啊！当双眼尽情享受并沉浸于大海的凝视之中时，灵魂深处会涌现出何等的充实感！朋友们，让我们从我们这所由上帝的圣手安置在海边的修道院避风港，一同凝望大海吧。

在海的那一边，是另一片海：那座雄伟北国的都城。从海上，从圣塞尔吉修道院[0402]所在的海岸望去，这景象是何等壮丽。这片海域是著名的贝尔特海峡（Belt）的一部分。它广阔地展开，晶莹如水晶，闪耀著银光，在平缓的海岸之间流淌。它被喀琅施塔得（Kronstadt）环抱，在那之后，无边的海洋便与无垠的天空融为一体。

圣大卫曾歌咏道：「这广大无涯的海洋，其中有无数的爬行动物，大大小小的活物，并海洋中的鱼类，它们穿梭于海洋的路径之上。那里有航船往来，还有你所造的这海怪，任它嬉戏其中。」(诗篇 103:25-26，诗篇 8:9) 大卫的这些话语蕴含着奥秘的意义。圣教父们对此意义作出了解释。海洋被喻为尘世；海中那无数的活物与鱼类，则喻指所有年龄、民族、地位，却皆为罪恶所役的人们；船只则普遍指代圣教会，具体而言，是指那些战胜尘世的真基督徒。而那栖息于海中的海怪，则喻指那从天上坠落到地上的堕落天使[0403]。

圣教会乘驾于人世汪洋之上，在整个尘世的客旅中，历经世纪，跨越千年，不断前行。她虽在物质层面属于世界，但在精神上却不属于世界，正如主向使徒们所代表的教会宣示：「你们不属世界，乃是我从世界中拣选了你们」（约翰福音 15:19）。就肉身及其需求而言，你们属于世界；就精神而言，你们却与世界相异，因为你们属于那「世界所恨恶」的上帝（约翰福音 15:18，23）。圣教会航行于人世的波涛之中，以其神圣教诲超乎波涛之上，在她怀中蕴藏着对上帝的真知，对人类、善恶、物质与短暂世界、以及精神与永恒世界的真实认知。普天之下所有真正的基督徒都属于这同一的真教会，他们秉持着她完整而纯洁的教义，共同构成了那支船队，在人世的海洋上航行，永不沉沦于其幽暗的深渊。

每一位真诚的基督徒，都在这尘世海洋的波涛中航行，心向着永恒。在物质的海洋上，没有永恒的居所；那里只有无尽的漂泊。同样，在这尘世的海洋中，也没有任何事物是恒常不变的，没有什么能永远归人所有，伴随人一同进入坟墓。唯有人的善行与罪愆，将随他一同进入永恒。他赤身来到这世间，离去时则连身体也抛弃。世俗的奴仆、罪恶的奴仆看不见此景，但真正的基督徒却能洞察。他可被比作一艘巨轮，满载着各样属灵的珍宝，并在航行中不断使其增益。这世间无法容纳这些财富，因其何等浩瀚。这些财富如此珍贵，世间一切的宝藏与之相比，皆如尘埃。世间为此财富而妒嫉，对拥有者怀着仇恨。这艘巨轮，虽构造坚固，体量庞大，却也受逆风、暴雨、暗礁、浅滩的侵袭；每一位基督徒，虽已披戴基督，仍须在无数危险中完成他的尘世航程。所有欲蒙拯救者，无一例外，「都要受逼迫」（提摩太后书 3:12）。巨轮驶向港湾，沿途仅在极端需要时作短暂的停泊。我们也当竭尽全力奔向天堂，奔向永恒。切莫让我们的心依恋于任何短暂的事物！愿我们的灵魂不「附着」于任何属地之物，愿它不因我们内在的自欺，不因环绕我们的自欺而「附着」！因我们的堕落，「我们的灵魂降卑于尘土」，获得了对一切朽坏之物的牵引，「我们的肚腹紧贴大地」（诗篇 44:25），我们的属灵本质本该向着天堂和永恒奔去。我们当承担起尘世的服事与职责，视其为上帝所托付，如同在上帝的目光下履行，忠诚而殷勤，预备好向祂交待履行情况。愿罪恶的动机与目的不劫夺、不玷污这些服事！我们当以取悦上帝为目的行尘世之事，如此，尘世之事便能成为属天之事。愿我们主要而根本的使命是服事上帝，努力与祂合一。服事上帝在于不住地记念上帝及其诫命，并以我们可见和不可见的一切行为，实践这些诫命。

掌舵者驾驭着船只：他时刻思念着那将要卸下船上货物的港湾；他时刻留心，以免在大海上迷失方向，在那片海域，四处皆可为路，却又无路可循。他有时仰望天空，凝视星辰；有时俯视海图与罗盘——他斟酌二者，以导航船只。而人则由其心智所主宰。在生命的海洋上，亦无固定之途；对于真正的基督徒而言，处处皆是道路。无人能知晓未来将遭遇何种境况，一日之后、一小时之后又将面临何事。我们所遇到的，大多是出乎意料、始料未及之事。顺风的恒久是不可依赖的：它有时吹拂甚久，但更多时候会骤然转为逆风，继而化作可怕的暴风。对于基督徒而言，处处皆是道路：他深信，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皆依循上帝的旨意。对于基督徒而言，逆风亦可为顺风：对上帝旨意的顺从，使他能与最沉重、最痛苦的境遇和解。 我们的心智当不停地仰望属灵的天空——那福音，从中，基督的教导如同日光般照耀；它当持续观察内心、良知，以及内在和外在的活动。愿这掌舵者坚定不移地驶向蒙福的永恒，铭记对永恒福乐的遗忘将导向永恒的苦难。愿心智克制心灵，使其不被对虚妄和必朽之物的偏爱所诱惑，不因必朽之物而对不朽者变得冷漠，不因虚妄之物而对真实且本质者视而不见。愿它常常审视，如同罗盘指针般，审视良知，以免偏离良知所指引的方向。愿它引导所有的活动，使其蒙上帝悦纳，以便那云海之上的永恒港湾能敞开大门，接纳那满载属灵宝藏的船只驶入其怀抱。

我们无须惧怕生命之海的狂澜。海浪或可升腾至天际，或可下潜至深渊；然而，活泼的信仰绝不会让基督徒沉溺于汹涌的波涛之中。信仰能唤醒艉楼上熟睡的救主，祂以一种奥秘的方式，在那些横渡生命之海的门徒们沉湎于怠惰之时，显现为睡着。信仰以一颗谦卑之心，一颗为人类罪恶与软弱而悲痛之心，发出炽热的祷告，向救主呼求帮助与解脱——并得蒙应允。万有之主宰，禁诫风浪与大海，使海面与空中「大大的平静」（马太福音 8:26）。经过风暴试炼的信仰，会感到自己更加坚固：它以新的力量，新的勇气，为新的属灵争战做好了准备。

切莫信赖尘世海洋的宁静：这份宁静，乃是虚妄的欺骗；这片海洋，变幻莫测。莫要任由自己沉湎于无虑之中：船只或会不期然搁浅，或会撞上那被轻柔水波覆盖、不甚显眼的礁石——一经撞击，便会遭受严重的损毁。有时，一片看似微不足道的云朵掠过：却会骤然间吐出旋风、雷鸣、闪电，霎时之间，那伪装宁静的海洋便沸腾成危急的暴风。我们的人生充满了悲伤、变故与试探。我们的心智在谗害我们：这位向导常常自身偏离正途，将我们的一生都引向迷误。我们的心在谗害我们，它倾向于顺从自身的私欲，规避上帝的旨意。罪恶在谗害我们：既有那因堕落而植根于我们之内的罪，亦有那来自四面八方、围绕我们的诱惑所施加于我们的罪。世界在谗害我们，它服务于虚妄与朽坏，竭力引诱所有人投入此等役事，无论通过谄媚抑或迫害。仇敌——堕落的灵——在谗害我们；那些被他们占据、臣服于他们的人类，也在谗害我们。甚至挚友也常会，或有意或无意地，成为我们的谗害者。主吩咐我们当恒常警醒自守，在美德上操练，借由上帝圣言、祷告、信仰与谦卑，保守自己远离罪恶。

谁是那些「巨大的活物」，在浩瀚的俗世之海中游荡？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我都不愿与这些海洋中的巨兽相似，它们唯一的乐趣是：阳光无法触及的、被水深厚覆盖的幽暗深渊；它们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栖居，不时地从那里出来捕食，通过屠杀无数受害者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它们潮湿而野蛮的目光不能容忍、不能忍受任何光亮。圣经以它们的名字所指的，是那些在能力、知识、财富、权势上伟大的人，但——唉！——他们全心全意地依恋于虚荣和腐朽。他们的心和思想只专注于追求世间的荣耀，世间的甘美。他们沉没、陷溺在俗世之海中，追逐着转瞬即逝、刹那即逝的事物，追逐着幻影：「他们经过，——圣经说，——海中的路径」（诗篇 8:9）。这些路径何其奇特！它们的痕迹在经过者身后随即消失，对于经过者来说，前方没有任何路径的标志。世间的成功就是如此：它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找到所渴望的，却仿佛又没有拥有它；再次渴望，再次寻找。对于世俗之子来说，基督教义的光芒是沉重、难以忍受的。他们逃离它，进入黑暗、幽深的深渊：进入散漫，进入各种各样的消遣，进入肉体的享乐。在那里，在道德的黑暗中，他们度过尘世的生命，没有属灵的、永恒的目标。圣经认为这样的人不配被称为人：「人在尊贵中而不醒悟，就如同没有理性的牲畜一样，与它们相似」（诗篇 48:13）。人是认识自己的人，正如伟大的皮门长老[0404]所说；人是认识自己的意义、自己的处境、自己的使命的人。——海中的「微小活物」指的是那些没有被赋予特殊才能，没有被赋予财富、权势，但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侍奉虚荣和罪恶的人。他们没有能力去犯下巨大而昭彰的恶行；但在被其败坏的、充满恶意的自由意志所引导、吸引、蒙蔽之下，他们参与了那些巨大的活物所犯下的不法之事，——他们自己也根据自己的力量和能力犯下不法之事。他们在俗世之海中漫游，没有意识，没有目标。——那蛇是「所有水族之王」（约伯记 41:26），「这条你所创造用来嘲弄的蛇」（诗篇 103:26）。这蛇指的是那堕落的天使，因他心中充满的恶意和狡诈。他尽可能隐秘地行动，以便其行动微小而不易察觉，从而更加确定、更加致命。他的奴隶感觉不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束缚他们的锁链，——他们将这致命的奴役尊称为自由和至高的幸福。真正的基督徒嘲笑这条蛇，他们以心智的纯洁洞察其诡计，并以那降临他们灵魂的神圣恩典之力践踏它们。——让我们像那些在海上平稳航行的船只！它们很大一部分在水里；但它们没有像鱼和其他海洋生物那样完全沉浸在水中。对于航行在俗世之海的人来说，不可能不被其水浸湿：但不应陷溺在它的水里。

海中，有着「无数的爬虫」。对于它们，我们能说些什么呢？仅仅是这个称谓，便已道尽一切。那些被上帝的圣言剥夺了「人」的称谓，降格为「无言动物」的生灵，其命运已是何等不幸！然而，那些被圣言——那全然圣洁的言语，宇宙的审判者——烙印以「爬虫」之名的，命运又该是何等更加不幸？并非深邃的海水是它们恒常的居所和喜悦，而是那恶臭污秽的淤泥。狂暴的海浪将所有污秽之物卷入其中，使它们深陷泥淖；那因人生苦难、或因俗世海洋中海盗的匕首而丧生之人的尸体，也被卷入淤泥，并在其中腐烂消亡。

我的弟兄们！我的朋友们！我与你们一同站在海边，凝视着那被五彩条纹勾勒的海面。在海的那一边，是另一片海洋，那里闪耀着金色的穹顶和尖塔……与此同时，在上帝的殿堂中，庄严而意味深长的圣歌正在高声颂唱：「眼见人生的海洋，被患难的暴风掀起波涛，我奔向您那平静的港湾，向您呼求：求您将我的生命从败坏中拯救，您是那多有怜悯者。」[0405]

良心

良心——乃是人类精神的一种感触，细微且光明，能分辨善恶。

这种感受，辨别善恶比心智更为清晰。

要欺蒙良心，比欺蒙理智更为艰难。

而那颗被迷惑的心，在沉溺罪恶的意志支撑下，会与良知进行长久的搏斗。

良心——是天赋的法则[0406]。

在成文律法颁布之前，是良知指引着人类。堕落的人类逐渐习得了对上帝、对善恶的错误认知：那被称为知识的谬误将自身的偏差传达给了良知。于是，成文律法便成为必然，用以引导人归向真切的认识上帝，并从事蒙上帝悦纳的活动。

基督的教诲，由神圣的洗礼印证，能医治被罪恶玷污的良知，使其摆脱邪恶（希伯来书 10:22）。那归还我们的、正确的良知运作，在遵循基督的教诲中得以维持并提升。

良心的健全与正确的功用，唯有在正教会的怀抱中方能实现。因为凡任何被接纳的不正确思想，都会对良心产生影响，使其偏离正轨。

任意的罪过，会使良知变得昏暗、迟钝、窒息，并使其沉睡。

凡未以忏悔洗净之罪，皆于良知上留下有害之印记。

持续而恣意的罪孽生活，仿佛令它（灵魂）凋零。

熄灭良知——这是不可能的。它将伴随人类，直至基督那可畏的审判，在那时，它将揭露其违逆者的罪愆。

根据圣教父们的阐释，福音书中所提及的「与人作对的」（路加福音 1:16）乃是良心（马太福音 5:25）[0407]。

准确地说：它是我们的对手！因为它抵制我们一切不法之举。

在你通往天国的旅途中，在你尘世的生命中，与你路上的这位对手保持和平，这样他才不会在你永恒命运被裁决之时成为你的控告者。

圣经言道：「诚实的见证人能救人性命。」(箴言 14:25) 诚实的见证人便是那无瑕的良知：它能将顺从其忠告的灵魂，从临终前的罪愆中解脱，并于死后免受永恒的苦楚。

正如刀刃借砺石而锋利，良知亦籍基督而锐敏：它因研习福音之真理而得启迪，更因遵行福音之诫命而臻精微。

蒙福音光照与淬炼的良心，能向人详尽而清晰地揭示他的罪愆，即便是最微小的过犯，亦无所遁形。

切莫对你的对手——良心——施以暴力！否则你将失去属灵的自由：罪恶会俘虏你，并束缚你。先知代表上帝哀叹那些践踏良心、自作自受的人说：「以法莲欺压，败坏审判，因为他执意追随虚无。」（何西阿书 5:11）。

良心的锋芒是何等纤细脆弱；我们必须时时守护，小心珍藏。唯有当人履行良心的所有要求时，它方能得以保守；而任何因软弱或迷失而触犯良心诫命的过错，都须以悔罪的泪水洗涤。

切莫以为任何罪恶是微不足道的：每一项罪恶都是对上帝律法的违逆，是对上帝旨意的抗拒，是对良知的践踏。我们正是从那些微不足道、看似无伤大雅的过失开始，一步步滑向深重的堕落。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罪过很大吗？——这到底是什么罪？——这根本就不是罪！」——一个不顾自己救赎的人，当他决定尝尝上帝律法所禁止的罪恶之食时，就是这样思量的。他基于如此毫无根据的判断，不断地践踏自己的良知。

它的锋芒变得迟钝，它的光芒变得黯淡；灵魂中弥漫着冷漠与麻木的黑暗与冰冷。

最后，麻木不仁竟成了灵魂的寻常状态。灵魂常常因此而感到满足；常常将其视为蒙神喜悦的状态，视为良心的平静，然而，这却是失去了对自身罪性的感知，失去了对恩典、属灵生命的感知，是良心的沉睡与盲目0408。

在此境况下，在可怖的昏昧与麻木之中，各样罪恶自由地侵入灵魂，在其内为自己筑巢。罪恶，一旦在灵魂中根深蒂固，便会化为习性，其力量堪比天性，有时甚至超越天性。这些罪恶的习性被称为情欲。人虽不曾察觉——他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罪恶四面八方地桎梏，身陷囹圄，沦为奴役。

谁若持续轻忽良心的提醒，容许自己坠入罪恶的奴役：那么他将唯有在极大的艰难中，并借由神特别的帮助，方能挣脱这奴役的枷锁，战胜那些似乎已化为本性特质的情欲。

挚爱的弟兄啊！务要以极大的警醒和细致，守护你的良心。

守护你对于神的良善与审慎：履行一切神圣的诫命，无论它们是世人可见的，抑或是无人得见的，唯神与你之心方能洞悉的。

守卫你对邻舍的良心：不要只满足于你对邻舍行为的美好表象！要从自身寻求，使你的良心因这行为而满足。良心唯有当你的行为，乃至你的心，都遵照福音所训示的，与邻舍建立关系时，方能得到满足。

请你保守良心，对待万物，远避过度、奢华与轻忽。请你谨记，你所享用的一切，皆是上帝的创造，是祂赐予人类的恩典。

务要持守你对自身的良知。切莫忘记，你是上帝的肖像与样式，你肩负着责任，须以纯洁与圣善，将这肖像呈献给上帝本身。

哀哉！哀哉！若主不认祂自身的形象，若在其中寻不见与祂丝毫的肖似，祂必宣判那可畏的裁决：「我不认识你们」（马太福音 25:12）。这无用的形象，将被投入那永不熄灭的地狱烈焰之中。

那被无尽喜悦环抱的灵魂，当主凝视它时，便认出其与自身相似，看见那在创世之初，祂以无尽恩慈赋予它的美善；那在救赎之中，祂已恢复并增添的美善；那祂谕令借远离一切罪愆、谨守所有福音诫命而保持纯洁完整的美善。

这不息不止、不偏不倚的看守者和提醒者，警示我们要如此远离尘嚣、护守己心，它就是我们的良知。阿门。

论散漫与专注的生活

世俗之子视散漫为无辜，而圣教父们却认其为万恶之始0409。

人若耽于散漫，则对一切事物，即使是最为紧要的，也只拥有极其轻浮、最为表面的认识。

心神散漫之人通常缺乏恒定：其心中的感受，既无深度，亦乏力量，故而它们转瞬即逝，难以持久。

正如飞蛾从一朵花翩跹至另一朵花，心神涣散之人亦复如是，从一种世俗的欢愉流连到另一种，从一种虚妄的挂虑转移到另一种。

心神涣散之人，对邻舍缺乏爱心：他冷漠地旁观他人的苦难，并且轻易地将难以承受的重担加诸其上。

忧患对心神涣散之人影响尤深，正是因为他未曾预料到它们的降临。他所期盼的唯有喜乐。

如果忧伤强烈却转瞬即逝，那散漫之人很快就会在喧嚣的娱乐中忘却它。长久的忧伤则会摧毁他。

散漫本身就惩罚那些沉溺于它的人：时光流逝，万物对他都变得乏味——而他，作为一个未能获得任何扎实知识和深刻感受的人，便沉溺于那令人疲惫、无尽的忧郁之中。

分心，此乃普遍有害之弊，尤在于神圣之事工，在于救赎之途，此二者皆需警醒与专注，恒久不懈，倾力以赴。

「你们要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迷惑」，救主对祂的门徒说（马太福音 26:41）。

「我对所有人说：你们要警醒」（马可福音 13:37），祂向所有基督徒宣告，因此也包括我们这时代的人。

生活散漫的人，其生命正与主耶稣基督的诫命背道而驰。

众圣徒都悉心避免心神涣散。他们或是不间断地，或至少是尽可能频繁地，将心神收摄于内，留意心思与心绪的动向，并按照福音的训诲引导它们。

内省的习惯使我们免受纷扰之苦，即便四周喧嚣的娱乐环绕。内省者即便身处人潮之中，亦能与己独处，安享清净。

一位伟大的教父在体验了专注的益处和散漫的祸害之后，说道：「若不对自身施以持续而强烈的警醒，便无法在任何美德上有所成就。」[0410]

若把我们短暂的尘世生命，这原是为了预备永恒而赐予的，全然虚掷于世俗的事务之中，只为满足那琐碎、无尽、永不餍足的贪欲与痴念；若如风中浮萍般，在感官的欢愉间飘忽不定，却忘却，或仅是稀疏而肤浅地忆起那不可避免、既庄严又可怖的永恒——此乃何等愚昧之事！

主之圣工——此乃彰彰明甚——当以至诚之敬畏与专注而研习审视；否则，人将无从洞察亦无由认识。

神所行的伟大之事——创造人类，以及在他堕落之后，借着救赎得以更新——每一位基督徒都应当详细知晓；若无此认识，他便无法明了并履行基督徒的本分。对神伟大作为的认识，绝不能在心神涣散中获得！

基督的诫命不仅赐予了外在的人，更主要地，是赐予了内在的人：它们包罗了人所有的思想和情感，他最细微的心灵动向。若无持续的警醒和深沉的专注，要遵守这些诫命是不可能的。而在散漫的生活中，警醒和专注亦无从谈起。

罪恶与那操纵罪恶的魔鬼，悄然无息地潜入我们的心智与心扉。人必须持续不断地警惕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若人沉溺于散漫，他又如何能保持警觉呢？

心神涣散的人，就像是没有门扉和门闩的房屋：任何珍宝都无法在这等屋中保存；它向窃贼、强盗和淫妇敞开。

散漫的生活，充满世俗的忧虑，使人变得迟钝，正如暴饮暴食一般（路加福音 21:34）。这样的人依恋尘世，只忙于暂时的虚妄之事；事奉上帝对散漫者而言，成了外在的事务；连想到这事奉，对他来说都觉陌生、充满黑暗，难以承受地沉重。

警醒的生活削弱肉体感官对人的影响，它能磨砺、强化并塑造灵魂感官的运作。散漫，则正相反，它麻痹灵魂感官的运作，并以肉体感官不间断的活动为食粮。

那些心神涣散之人徒劳地将纯真归咎于散漫的生活！他们以此暴露了那缠绕他们的恶疾之毒性。他们的病症是如此深重，如此麻痹了灵魂的感官，以至于那被此病折磨的灵魂，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悲惨的境况。

凡渴望学习专注之道的人，务必戒绝一切无益之事。

履行私人与公共的职责并不属于散漫范畴：散漫总是与闲逸相连，或是与那些毫无疑问可归于闲逸的空虚事务相伴。

有益之事，特别是那些伴随着责任的侍奉之事，无碍于我们保守对自身的警醒——反而能引导我们达至此种警醒。修道院中的顺服之事，若能以合宜的方式完成，则更能引导我们达至此种警醒。行动乃是达至自我警醒的必要途径，而这条途径是由圣教父们为所有渴求学习自我警醒之人所预设的。

在深沉的隐修中内省自身，能结出宝贵的灵性硕果；然而，唯有灵性成熟的男子，那些在虔敬的操练中卓有成就，并且先在入世生活中习得了内省之道的人，方能胜任此境。

在积极的生活中，人们帮助一个人获得专注，提醒他专注的不足。顺服是学习专注的最佳方式：没有人能像一个严格而明智的管理者那样，教会一个人如此专注自身。

当你身处人群，忙于事务之时，切莫虚掷光阴于空谈与愚妄的戏谑之中；当你伏案工作之际，当禁绝自己陷入幻想：你的良知将迅速变得敏锐，开始向你指出每一次神思游离，将其视为对福音律法的违犯，乃至是对审慎的违背。阿门。

论习惯

技能的力量，等同于人天生的秉性；追随主耶稣基督的人，应当获取良好的技能，并远离那些败坏的习性。

青年啊！愿你明智且具远见：在你青春的岁月里，特别留意培养良好的习惯。在你成熟和年迈之时，你将因青春岁月无劳而获的财富欢欣鼓舞。

切莫轻忽你所愿望之事的成就，即便它看似微不足道：因为每一个愿望的实现，都必然会在灵魂上留下印记。这印记有时可能非常深刻，并成为有害习性的开端。

当纸牌玩家初次触碰纸牌时，他是否知道这游戏将成为他的激情？当沉溺于酗酒之人饮下第一杯酒时，他是否知道自己正开始一场自我毁灭？我如此称呼这种不幸的习惯，因为它同时毁灭了灵魂和肉体。

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常常在心中留下创伤；而几个重复的眼神，则会使这创伤深及骨髓，以至于即便多年的祷告、多年的苦修与泪水，也难以将其治愈。

培育者与训导者啊！请赋予年轻人良善的习惯，并引导他们远离那恶习，视其为莫大的灾祸。

罪恶的习性，如同缠缚人的锁链，剥夺了他的道德自由，强行将他 удержи在充满秽臭的激情泥沼之中。

人若有一个败坏的习性，便足以使其走向灭亡：因这习性将不断为所有的罪恶与情欲敞开灵魂之门。

习惯于谦逊：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鲁莽之举，甚至不容许自己无故触碰邻人——谦逊的习惯将使贞洁这一伟大美德对你而言变得轻而易举。你的邻人，感受到你内里所蕴含的谦逊根基，将在你面前不敢造次，仿佛敬畏着圣洁的芬芳。

没有什么比厚颜无耻、恣意妄为、摒弃谦逊法则的习惯，更能震动贞洁的了。

当操练自己在饮食上有所节制：节制将带给身体健康与强壮，而心灵则会获得一种特别的警醒，这在救赎之事上是如此的必要，即便在世俗的操劳中也大有裨益。

饕餮之欲，无他，乃一恶习，系对被滥用所伤之自然渴望，所作出的鲁莽而永不知足的满足。

习惯于最简单的食物。对于那些习惯了它的人来说，它比最精致的菜肴还要美味——更不用说它比那些食物健康多少了。

习惯于简朴的饮食，这看来是如此微不足道、物质层面的习惯，却能带给人何等的自由与道德力量啊！拥有它，人便只需极少的餐桌开销，极少的时间和精力去准备饭食。如果一个习惯了简朴饮食的人是贫穷的，他也不会被自己的贫困所压倒。

从丰盛而精致的餐桌转向朴素的食物是艰难的！许多人因环境所迫经历了这一转变，而许多人在经历过程中，失去了健康，甚至道德也受到了动摇。若能明智而适时地养成食用简单食物的习惯，便可使他们免于此等苦难。

尤其是对于那些渴望献身于基督侍奉的人，习惯于简朴的饮食，可以说，其带来的影响是无价的：它允许人选择最僻静之处居住，使人无需频繁与他人交往——如此一来，便能消除一切分心的诱因，从而有机会将自己完全投入到对上帝的默想和祷告之中。

所有圣者都极其重视，不仅是适度饮食的习惯，还有简朴饮食的习惯。使徒彼得的日常食物，价值不过几枚铜钱。

酗酒乃是可怖的罪愆！此乃情欲，是因纵情恣欲而入于形骸的痼疾，由习染而生，日渐牢固，几成第二天性。

基督的仆人不仅要警惕醉酒，也要避免习惯性地大量饮用葡萄酒。葡萄酒会使肉体炽热，并在其中激发起兽性的欲望。「不要醉酒，酒能使人放荡，」(以弗所书 5:18)使徒曾如此说。在极少量的情况下饮用葡萄酒是允许的；然而，如果有人无法将自己限制在适度的饮用中，那么他最好完全戒绝，这会是更好的选择。

伟大的皮门（Пимен Великий）曾言：「对于修道者而言，最不可或缺的乃是清醒的头脑」（trezvenny um）[0411]。葡萄酒使人丧失保持头脑清醒的能力。当修道者受到葡萄酒的影响时，仇敌们便会趁虚而入，攻击他那软弱昏昧的心智，此时心智已无力与他们抗衡。它被酒的作用所捆绑，被卷入罪恶的深渊！长久修持的果实，在一瞬间便全然消亡：因为圣灵会离弃被罪玷污之人。正因如此，可敬的埃及隐士以赛亚（Исаия）曾说，那些贪爱葡萄酒的人，绝不会蒙受属灵的恩赐[0412]：这些恩赐若要驻留于人内，需要恒久的洁净，而这唯有藉着持续的清醒方能成就。

贪财、暴躁、傲慢、无耻——这些都是灵魂中恶性的疾病，它们源于对堕落本性中罪恶倾向的放纵。这些病症通过习惯而增强、成熟，并最终奴役人。

肉体的欲望也遵循此律，尽管它对堕落的人来说是自然的。那青年是蒙福的，若他在情欲首次在他心中涌动时便能明白，情欲不可放纵，而当以神之律法和谨慎之心加以约束。情欲，若在其最初萌动时即受遏制，便易于顺服理智，其所求亦会随之减弱，如同被锁链捆绑的奴隶般行动。若情欲得逞，其所求便会增强。若理智因长久且持续的满足而将权柄交予情欲，则情欲便会如同暴君般，统辖身躯与灵魂，摧毁身躯亦摧毁灵魂。

总体而言，一切的激情（*страсти*）皆因人的纵容而生；频繁的纵容将倾向变为习性（*навык*），而习性使激情成为凌驾于人之上、施以暴力的主宰。「要敬畏恶习，」圣者叙利亚人以撒（*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曾言，「甚至甚于鬼魔。」[0413]

当罪恶的欲望或冲动在我们里面蠢动时，我们必须拒绝它。下一次，它的力量就会减弱，最终会完全平息。然而，若我们满足它，它便会一次比一次以新的力量行动，仿佛它逐渐获得对我们意志的掌控，最终形成习性。

我们惯常所犯的罪，无论多么沉重，在我们看来都显得轻微。而一个对灵魂而言新鲜的罪过，则会令其惊恐，它不会轻易决定去犯。

情欲是邪恶的习性；美德是良善的习性。这里所说的情欲与美德，是指人借由其活动，借由其生活所获得并同化的。有时在教父们的著作中，情欲被称为由堕落而在我们里面产生的各种疾病特质，是所有人类共有的各种罪恶形式；我们生来就带有这些情欲；美德则被称为人自然的、固有的、良善的特质。这类情欲和美德不会给一个人留下任何决定性的印记；留下印记的是那借由自由意志所获得的倾向，借由持续或频繁地满足它，持续地执行它的要求而获得的倾向。

基督的仆人应当尽其所能地摆脱恶习，以免这些恶习阻碍他走向基督。他不仅要远避那些直接是罪恶的习性，也要远避所有引人犯罪的习性，例如：奢华的习性、娇弱的习性、以及心神涣散的习性。

有时，最微不足道的习气也会绊住我们的双足，将我们滞留于尘世，而那时，我们本应置身于天国。

青年啊！我再次向你重复这个救赎的忠告：当你在道德的自由中时，要躲避邪恶的习惯，如同躲避枷锁与牢狱；要培养良善的习惯，因为良善的习惯能保守、坚固并印证道德的自由。

然而，若有人在成熟之年决意事奉基督，却不幸已染上诸多邪恶习性，或沉溺于奢华放逸之习，这些常常使灵魂陷于懈怠之中：这样的人不应沉沦于沮丧与犹豫，而当勇敢地投入与邪恶习性的搏斗。在上帝的襄助下，战胜它们并非不可能之事。

坚定的意愿，蒙受基督恩典的覆庇与坚固，能战胜最根深蒂固的习性。

这习性起初会激烈地反抗那些企图推翻其桎梏的人，起初显得不可战胜；但随着时间推移，在持续地与它搏斗，并在每一次不顺从它之后，它便会变得越来越弱。

若在持续的争战中，你因某种意想不到的情况而被打败，切勿心烦意乱，也莫陷入绝望：请重新开始这场争战。

上帝视人对抗罪恶习性的激烈争斗为殉道，而在这场争斗中得胜之人，则被冠以宣信者的荣耀之冕，因他乃是为基督之律法而奋战。

仁慈且全能的主接纳每一个归向祂的人，祂伸出右手扶持我们的软弱。因此，即便你全身沉浸在邪恶的习性中，如同被沉重锁链捆绑，也不要因获得自由而绝望。踏入这场无形的争战，勇敢而持续地战斗，以宽宏之心承受你的失败。有时，上帝会让我们独处，为的是让我们亲身体验到独自一人时的软弱，并因此而恒久地依靠上帝。因为唯有祂，才能使那些真心愿意看到罪恶在自身中被战胜的人，成为罪恶的胜利者。阿门。

沉思死亡

世间众人，无人能免，宿命所归——便是死亡。我们惧怕死亡，视之为至酷之敌；我们为被其夺去之人，哀恸逾恒。然而，我们却又仿佛死亡根本不存在一般，仿佛我们将在尘世永存一般，度过此生。

我的坟墓啊！我为何将你遗忘？你等候着我，等候着我——我必将成为你的居民：我为何竟把你遗忘，并且行为举止，如同坟墓只是他人的命运，绝非我自己的呢？

罪恶夺走了，并且不断夺走我认识和感受一切真理的能力：它从我这里窃取，从我的思绪中抹去对死亡的记忆，对这个对我如此重要、如此真切无疑的事件的记忆。

若要铭记死亡，就须按照基督的诫命度日。基督的诫命洁净心灵，使其对世界而言是死的，对基督而言是活的：当心智摆脱了尘世的执着，便会常常将目光投向其奥秘地进入永恒的过渡——即死亡；当心灵被洁净，便会开始预感到死亡。

一颗超然于世的心灵与思绪，皆向永恒奔去。因着对基督的挚爱，它们永不知足地渴望能侍立祂面前，即便它们因着默观上帝的伟大，以及自身的渺小与罪愆，而对死亡的时刻感到战栗。死亡，对它们而言，既是一场可怖的挣扎，亦是从地上束缚中解脱的可羡救援。

如果我们因对基督的冷淡和对腐朽的爱而无法渴望死亡，那么，至少让我们以对死亡的忆念，作为对抗我们罪性的苦涩良药。因为「死亡记忆」——圣教父们如此称呼这种忆念——一旦被灵魂所领受，便能斩断灵魂与罪恶及其一切罪性享乐的友谊。

「只有与自己的终结之念相亲相近之人，」某位受尊敬的教父曾言，「才能为自己的罪恶画上句号。」[0414] 圣经有云：「当思念你的结局，你便永不犯罪。」(西拉书 7:39)

从你的卧榻上起身，犹如那自死者中复活。躺卧在你的卧榻上，则仿佛置身于墓穴：睡眠是死亡的写照，而夜晚的幽暗则是墓地幽暗的预兆。在这之后，对于基督的仆人，复活之光将欢欣普照；而对于祂的仇敌，那光芒则将令人恐惧。

虽由纤薄蒸汽聚拢而成的浓云，能遮蔽日之光辉；同样地，肉体的欢愉、心神的散漫、以及世间微不足道的挂虑，遮蔽了灵魂的视野，使其无法瞻望那庄严的永恒。

对那些被失明困扰的眼睛来说，太阳从洁净的天空中徒然闪耀；同样，对于那被对大地的眷恋、对大地的伟大、对大地的荣耀、对大地的甘甜所占据的心灵来说，永恒仿佛并不存在。

「罪人的死亡是悲惨的」（诗篇 34:21）：它降临到他们身上，正当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之时；它降临到他们身上，而他们既没有为死亡也没有为永恒做任何准备，甚至对这两者都未曾获得任何清晰的认识。死亡将这些毫无准备的罪人从地上夺去，在这地上他们只曾触怒上帝，并将他们永远交入地狱的监牢。

你可愿记念死亡？当在饮食、衣着，以及所有家什上保持严格的节制；留意莫让必需品沦为奢侈品，昼夜或尽可能时常研习上帝的律法——如此，死亡便会浮现在你脑海。对死亡的追忆，将伴随着泪水倾流，伴随着罪愆的忏悔，伴随着改过的决心，以及伴随着虔诚而众多的祷告。

世上何人能永居大地？——无人能长存。我亦将追随我的列祖、先祖、兄弟以及所有近亲而去。我的躯体将独自归于幽暗的坟茔，而我灵魂的归宿，对于留存于世的生灵而言，将笼罩在不可穿透的神秘之中。

我的亲人与朋友或会为我哭泣，也许是声声肝肠寸断的哭泣，然而之后——他们会遗忘。无数的世人，都曾如此被哀悼，亦如此被遗忘。唯有那全备无缺的上帝，数算并记念着他们。

我才刚出生，我才刚受孕，死亡便已将她的印记烙在了我的身上。「他属于我，」她说道，并立刻为我准备好了镰刀。从我生命伊始，她就挥舞着这把镰刀。我每分每秒都可能成为死亡的祭品！有过许多次的失误；然而那准确的一挥与一击——却是无可避免的。

死亡，带着轻蔑的冷峻笑容，审视着人世间的种种营谋。建筑师正建造着宏伟的殿宇，画师尚未完成他那精妙的画作，才华横溢之人已构思出鸿大的计划，欲将其付诸实现；然而，不期而至且无情的死亡降临了，将这世间的荣耀及其所有筹谋悉数化为虚无。

在基督的一位仆人面前，严峻的死亡也心怀敬畏：它被基督所征服，只敬重那在基督里的生命。天国的使者时常向真理的仆人宣告，他们即将迁入永恒，并将在其中享得福祉。他们已藉着生命为死亡预备妥当，蒙受良心的见证与上天的应许所慰藉，于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微笑，沉入了长久的死亡之眠。

可曾有人见过义人离魂之躯？其身无恶臭，近之亦无惧；安葬之时，悲伤之中却溶有某种莫可名状的喜乐。面容之轮廓，凝固在灵魂出离时的那一刻，有时沉浸于深邃的安宁之中，有时却闪耀着甜美相遇与亲吻的喜悦——无疑是与天使和圣者之众，彼等受命自天而降，迎接义人之魂。

死亡，愿你常在我心！愿这苦涩却全然公义有益的记忆临到我！将我从罪恶中抽离！指引我踏上基督之路！愿对死亡的追忆，使我的双手对于一切空虚、浮华、罪恶的企图都软弱无力。

愿我的死亡常在我的记忆中！如此，那奴役我的虚荣与享乐之爱便会逃离我。我将从我的餐桌上撤去那烟气缭绕的丰盛佳肴，脱下华丽的衣裳，披上哀悼的服饰，为我自己——这个自出生起便被预定为死者的人——在生前哀哭。

「是的！切记并为活着的自己哀哭吧，『念死』说道：我降临，为要以有益的方式使你忧伤，并带来了无数对灵魂最有裨益的思绪。出售你的多余之物，并将所得分给穷人，将你的财宝预先送往天堂，遵照救主的遗训：它们将在那里迎接它们的主人，并百倍地增添。为自己倾洒热泪与热切的祈祷吧。有谁能像你自己能在死亡之前纪念自己那样，在死后如此关切而恳切地纪念你呢？当你自己能够成就这对于你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时，切勿将你灵魂的救赎托付于他人！当死亡必然会从你手中夺走一切必朽之物时，你又何必去追逐腐朽呢？死亡是至圣上帝旨意的执行者：一旦她听闻命令，便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执行。她不会羞于面对富人、显贵、英雄或天才，她不会怜惜青春、美貌或世间的幸福：她将人迁入永恒。藉着死亡，上帝的仆人进入永恒的福乐，而上帝的仇敌则进入永恒的痛苦。」

「思念死亡是天赐之礼」[0415]，诸圣教父如是说：这恩赐乃是赐予那些遵行基督诫命之人，为要使他们在那神圣的悔改与救赎的苦修中得以完全。

蒙受恩典的死亡记忆，必以自身努力思念死亡为前导。强迫自己频繁地思念死亡，确信无疑地相信你必然会死，却不知何时——于是，思念死亡将开始自然而然地临到，显现于你的心神，这思念是深刻而有力的：它将以致命的打击，摧毁你所有罪恶的企图。

贪爱罪恶的人，与这份属灵的恩赐格格不入：他甚至在墓穴前也放纵肉体的罪恶欲望，丝毫不想起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反之，基督的仆人，即使身处华丽的宫殿，也会忆起那等待着他的坟墓，并为自己的灵魂倾流出救赎的泪水。阿们。

荣耀归于上帝！

赞美归于上帝！赞美归于上帝！赞美归于上帝！为了我自身所见的一切，为了在众人之中所见的一切，为了在万物之中所见的一切——「赞美归于上帝！」

我在自己里面看见了什么呢？——我看见了罪，是那永无止息的罪：我看见我不断地违背我那作为造物主和救赎主的上帝最圣洁的诫命。我的上帝也看见我的罪，他看见所有的罪，看见它们那数不尽的数目。当我——一个渺小的人，一个软弱如草和野花般的生灵——更加纯洁地审视我的罪时，无论是数量还是性质，它们都使我惊骇万分。那么，在全圣全美的上帝眼中，它们又会是怎样的呢？

即便至今，上帝仍旧恒久忍耐地垂顾我的跌倒！至今未曾将我交付那早已罪有应得、并自我招致的毁灭！大地未曾在我的脚下裂开，未曾吞噬这令其负重累累的罪人！上天未曾降下火焰，未曾焚烧这违背天国诫命的悖逆者！洪水未曾冲出其储藏之地，未曾冲向这在万物面前公然犯罪的罪人，未曾将他席卷而去，埋葬于幽暗深渊之中！阴间被抑制着：它未曾得到那它公义所求、且拥有无可争议之权利的祭品！

我怀着敬畏与恐惧之心凝视着上帝，祂正俯瞰我的罪愆，洞察得比我良心所见的更为清晰。祂奇妙的恒忍使我惊奇，使我困惑：我感谢，我颂赞这「不可思议的恩慈」。思绪在我心中消逝；我完全被感恩与颂赞所充盈：感恩与颂赞完全主宰了我，使我的心智与心灵归于庄严的寂静。我能感受的，能思索的，能用言语表达的，唯有：「荣耀归于上帝！」

我的思绪啊，你还要奔向何方？定睛细察我的罪愆，在我心中唤起为罪痛哭的悲伤：我需要借由苦涩的泪水洁净，需要不绝的泪水洗涤。思绪不听从，它飞奔而去——无法抑制——攀上那浩瀚的崇高！它的飞翔如同闪电疾驰，当闪电一瞬间触及天际的两端。于是，思绪伫立在属灵默观的崇高之上，从那里俯瞰一幅非凡、广阔的景象，一幅极其生动、令人震撼的画面。展现在它面前的是——整个世界，从创世到世界终结的所有时代，世界上所有已发生、正发生和将发生的事件；展现在它面前的是每个生命细致入微、错综复杂的命运；在时代、公共事件和个人命运之上，看见上帝，祂是万物的创造者和无垠的主宰，祂洞察一切，管理一切，为一切预定目标，赋予一切其归属。

上主允准人得见祂的治理。然而，命运之因由，上主旨意之起始，唯独上主知晓：「谁曾识得上主的心意，抑或谁曾为祂的谋士？」(罗马书 11:34) 而这份允准，使人得见上主在祂的眷顾、在祂对受造物的治理、在祂的命运中显现，对人而言，实是至大的恩典，为人的灵魂倾注丰沛的益处。

那洞察万有、可见与不可见之造物的主宰与造物主，以超乎自然的力量披覆着观者：此等洞察与对全能万物之君在其造物上拥有无限权柄的认可相连。我们头上的发丝，在人类脆弱的观念中何等微不足道，却被这无限、包罗万象的智慧数算并保守（马太福音 10:30，路加福音 21:18）。何况，若无祂的示意，人类生命中任何意外、任何变故都无法发生。基督徒，若恒久凝视神的旨意，即便身处最严酷的逆境，亦能保持不渝的勇气与坚定不移的刚毅。他与圣诗篇作者兼先知一同说：「我将上主常摆在我面前，因他在我右边，我便不至摇动」（诗篇 16:8）。主是我的帮助：我将不惧任何灾祸，不陷于沮丧，不沉溺于忧伤的深海。为着这一切——「荣耀归于神！」

借由对神圣摂理的洞察，吾心被赋予了无限的顺从。 当神的仆人四面八方被各种交织的忧患所环绕时，他如此抚慰自己那受创的心：「这一切，神都看见了。若因着那为祂——全智者——所知的原由，这些忧患对我无益且不必要，那么祂——全能者——必会将其驱散。然而祂并未将其驱散：这其中蕴含着祂至圣的旨意，即是要它们压迫于我。这旨意对我而言弥足珍贵，胜过生命！受造物宁可陨灭，也不可违背造物主的旨意！在这旨意之中，方是真正的生命！凡为遵行神的旨意而舍生者，便迈入了生命更广阔的展开。为这一切，荣耀归于神！」

当灵魂目睹神圣的护理，便会生发出深沉的谦卑与对近人永恒不变的爱，任何风浪都无法将其搅动或扰乱。对于这样的灵魂，没有侮辱，没有冒犯，亦没有恶行：万物皆按造物主的谕旨或允许而行动；万物不过是盲目的工具。在这等灵魂之中，谦卑之声回荡，指责她自身的无数罪愆，却将近人辩护为「公义护理」的工具。这声音在苦难之中悦耳地响起，带来宁静与慰藉；它轻柔地低语：「我所受的，是与我所行相称的。与其在短暂的此生受苦，不如永恒地在地狱永刑中受苦。我的罪孽不能不受惩罚：神的公义如此要求。它们在短暂的尘世生命中受到惩罚，我从中看到神莫可名言的怜悯。」「荣耀归于神！」

对神圣天意的洞察，维系并滋养着我们对上帝的信仰。那能看见驾驭世界的无形全能之手的人，在扰乱世海的可怖风暴中，依然心绪平静。他深信，公民的生活，教会的航向，以及每个人的命运，都牢牢掌握在上帝全能而充满智慧的右手中。当他凝视着汹涌的波涛，可怖的狂风，以及阴沉的乌云时，他会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上帝的眼中」这一念头来平息和安抚自己。对于人类——这个微弱的受造物而言，最恰当的，是静默而谦卑的顺服，唯有带着敬畏之心去认识和默观上帝的旨意。愿一切都依照祂预定的道路前行，趋向上方所定的目标！为这一切——「荣耀归于上帝！」

在神圣护理的洞见面前，不仅暂时的苦难无法立足，就连那在人跨入永恒、越过坟墓之境后所等待他的苦楚，也同样站不住脚。那降服于神而弃绝自我的灵魂，恒常有恩典的慰藉降临其中，使这些苦楚变得迟钝、乃至消亡。在自我舍弃、在顺服神旨的情况下，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基督忠实的仆人将自己的灵魂和永恒的命运交托于基督手中，怀着对基督坚定的信心，怀着对他良善与能力的不可动摇的盼望而交托。当灵魂与肉体分离，被弃绝的天使们胆大妄为、傲慢无礼地接近她时，她将以她的自我舍弃击败、驱散那些幽暗而邪恶的天使。「带走，带走我吧，」她将勇敢地对他们说，「将我投入黑暗与火焰的深渊，投入地狱的深渊，如果这是我的神的旨意，如果这从祂而来是针对我的定论：比起违背、破坏伟大神的旨意和定论，失去天堂的甘甜更容易，忍受地狱的火焰也更轻省。我已将自己交托给祂，并且仍在交托！祂，而非你们，是我软弱和罪愆的审判者！——即便你们愚昧地不服从，也只是祂定论的执行者。」 当世界主宰的仆役们看到这勇敢的自我舍弃，这温柔而全然顺服神旨的模样时，他们将颤抖，陷入困惑！他们因为拒绝了这蒙福的顺服，便从光明良善的天使变成了幽暗、全恶的邪魔。他们将羞愧地退去，而灵魂将毫无阻碍地走向她的宝藏所在之地——神[0416]。在那里，她将面对面地看见她在此地借着信心在祂的护理中所见的，并永远高呼「荣耀归于神」。

「荣耀归于上帝！」这是何等有力的言语！在悲伤困苦之时，当疑虑、怯懦、不满和抱怨的念头将心团团围住，我们必须强迫自己反复、缓慢而专注地念诵：「荣耀归于上帝！」凡以纯朴之心相信此处的建议，并在遭遇困境时付诸实践的人，必将亲见赞颂上帝的奇妙力量；他将因获得如此有益的新知识而欢欣，因得到对抗思想之敌的强大而便利的武器而喜乐。 当悲伤和沮丧的阴沉念头聚集时，仅仅这些言语的声响——即使是勉强地、仿佛仅仅用口、仅仅向空中发出的声响——也能令空中掌权的君王战栗，仓皇而逃；所有阴暗的思绪，都像尘埃被强风吹散般消逝；灵魂的沉重和倦怠也随之退去；轻盈、平静、安宁、慰藉和喜乐便来到灵魂之中，并在其中安居。「荣耀归于上帝！」

「荣耀归于上帝！」这是何等庄严的话语！这是宣告胜利的话语！这是使所有忠实事奉上帝的仆人欢欣鼓舞，使所有祂的仇敌心生恐惧、溃败蒙羞，并摧毁其武器的话语。这武器便是罪，这武器便是肉体的理性，那堕落的人间智慧。它源于堕落，以罪为最初的根由，为上帝所弃绝，并持续与上帝为敌，也持续为上帝所唾弃。当心灵被忧伤所刺伤时，地上的所有智者纵然汇聚一堂，也徒劳无功；他们将以花言巧语和哲学之术来医治他，也终归枉然；即使病人自己试图以智力来解开忧愁那千头万绪的网结，其努力亦是徒然。因为，理性常常，几乎总是，在这纷繁复杂的网中完全迷失！它常常发现自己被重重缠绕，四面受困！常常，解脱与慰藉似乎已然无望！许多人因此在残酷忧伤的沉重压迫下消亡，他们死于那致命的伤口，那悲痛的创伤，却在世上找不到任何足够强大的方法来医治这伤口。世俗的智慧曾携其一切手段出现，但所有这些都显得无力而微不足道。 我最亲爱的弟兄啊，请轻视那为上帝所弃绝的一切！请将你理性的一切武器搁置一旁！接受那借由基督福音的「愚拙」宣讲而赐予你的武器。人间的智慧会带着嘲讽的笑容，看待这由信仰所提供的武器；堕落的理性，因其与上帝为敌的本性，会立刻提出最巧妙的异议，充满着受过教育的怀疑主义和讥讽。请不要理会它们，这些被上帝弃绝的，这些上帝的仇敌。 在你忧伤之中，请开始发自内心，不加思索地重复念诵这些话语：「荣耀归于上帝！」你将看见一个征兆，一个奇迹：这些话语将驱散忧伤，将慰藉召入你的心田，成就那些理性之人的智谋和世间智者的智慧所不能成就之事。那理性，那智慧，都将蒙羞，都将蒙羞，而你，被拯救，被医治，凭着活泼的信心，这信心已在你自身中向你证明，你将向上帝献上「荣耀！」

「荣归于上帝！」许多蒙上帝喜悦的圣者喜爱时常重复这些话语：他们已然尝到了其中隐藏的力量。圣约安·金口（St. John Chrysostom）在与属灵友人和弟兄们谈论任何情境，尤其是在谈论忧患之事时，总是将「凡事都当归荣耀于上帝！」这句话视为谈话的基石和核心教义。出于他的习惯——这习惯因教会历史得以保存，流传给后世——他总是会以右手食指轻敲左手展开的掌心[0417]，然后用这句话开启他的讲论：「凡事都当归荣耀于上帝！」

弟兄们哪！让我们也习惯于时常赞美上帝吧；在我们的苦难中，让我们投奔这件武器；以不间断的赞美上帝，来抵御并粉碎我们无形的仇敌，特别是那些试图以忧愁、怯懦、抱怨、绝望来击垮我们的人。我们要藉着泪水、祷告、阅读圣经和教父们的著作来洁净自己，好使我们能看见上帝的旨意，祂洞察一切、掌管一切、治理一切、并按照祂那不可测度的法则引导万事，直到唯独上帝所知的目标。当我们成为上帝神圣治理的见证者时，让我们在敬畏之中，在不动摇的心灵平安里，以完全的顺服和坚定的信心，赞叹那不可测之主的大能，并向祂献上荣耀，从今时直到永永远远。

配称且公义——受造者永不止息地赞美祢，造物主上帝，是祢从虚无中将我们带入存在，只因祢那独一无二、无穷无尽、不可测度的良善；祢以祢形像与样式的美丽和荣耀来妆饰我们，并引我们进入乐园的福乐与享受，那原是未曾定下终结的。

我们对施恩者回报了什么？被他所赐予生命的尘土，又向创造者献上了怎样的感恩？

我们已与您的仇敌和解，就是那悖逆上帝的天使，那万恶之首。我们听从了对我们施恩者的亵渎之言：我们竟敢怀疑我们的造物主——那全善之主——心怀妒嫉。

呜呼，这是何等阴霾！呜呼，这是心智何等坠落！我等人类，在始祖之中，曾立于观神与神学之巅，却转瞬坠入永恒死亡的深渊……

最初，撒但堕落了；那光明的使者成了幽暗的魔鬼：他没有肉身，却以心智和言语犯罪。他没有在纯洁的喜乐中，与众圣天使一同颂赞赐福之主，反而爱上了亵渎。他刚一萌生那阴暗、致命的念头，刚一用恶毒的言语，如同最剧烈的毒药般将其付诸实现，便立时黯淡、变质，以不可言喻的速度从高天伊甸坠落到地上。论及他坠落之迅疾，永恒的圣言如此见证：「我曾看见撒但从天上坠落，如同闪电一般」（路加福音 10:18）。

人堕落的速度也同样迅速，他追随了那堕落的天使，堕落天使以接受了一个幽暗的、亵渎神的思想开始了自己的堕落，随后便违背了神的诫命。而这次违背，早已被那隐秘的蔑视和对神的弃绝所预示了。

唉，这是何等的盲目！何等可怖的罪过！何等可怖的堕落！在这罪过与堕落面前，所有的惩罚都显得微不足道：无论是被逐出伊甸园，汗流浃背地挣取日用食粮，承受生产的痛苦，抑或是归回那创造主取我们身体而出的尘土。

然而，祢这无垠的慈善，究竟在行何事？祢如何报答我们的偿还，这偿还本是我们为祢最初的恩泽而献上的？祢又如何报答我们对祢的违逆，对祢的失信，以及接受那可怖的对祢的亵渎——竟是对祢，这本是至善、至美的祢的亵渎呢？

祢降下新的恩惠，比最初的恩惠更为宏大。祢以祢的神圣位格之一，接受了人性；— 除却罪恶，祢接受了我们一切的软弱，那些在人堕落之后附著于人性本质的软弱。祢向我们的双眼显现，以人的肉身遮蔽了神性那不可承受的荣耀；身为上帝的「圣言」（Word of God），祢以人类话语的声响，向我们宣讲上帝的「圣言」。祢的力量，是上帝的力量。祢的温和，是羔羊的温和。祢的名字，是人的名字。这全圣的名字，旋转著天地。祢的名字听起来是何等的安慰和庄严！当它进入耳朵，当它出自口中，它进出之时，如同无价的宝藏，无价的珍珠！「耶稣基督！」祢既是世人的主宰，又是人。祢是何等奇妙、优美地将神性与人性结合！祢的作为是何等奇妙！祢既是上帝，又是人！祢既是主宰，又是仆人！0418祢既是祭司，又是祭物！祢既是救主，又是将来无私审判全宇宙的审判者！祢医治所有的疾病！祢造访、接纳罪人！祢使死人复活！祢命令海上的水、天上的风！祢手中的饼奇妙地增长，给予千倍的收获，— 在同一时间、同一瞬间，它们被播种、被收割、被烘烤、被掰开！祢挨饿，是为了使我们摆脱饥馑！祢口渴，是为了使我们的干渴得以平息！祢在我们被流放的土地上劳苦地旅行，是为了将我们失去的、宁静的、充满甘甜的、天上的故土归还给我们！祢在客西马尼园中流下汗水，是为了使我们不再为腹中之粮而流汗，学会在祷告中流汗，以配领受天上的粮食。那被诅咒的土地为我们长出的荆棘，祢将其戴在祢的头上；祢以荆棘为祢的全圣之冠，将其刺伤了祢全圣的头颅！我们失去了伊甸园的生命树及其果实，它曾赋予尝食者不死之身；祢，伸展在十字架的木头上，为我们成为了果实，将永生赐予领受祢的人。生命的果实和生命之树，出现在了地上，在我们被流放的土地上。这果实和这树，比伊甸园的更为优越；那些赋予不死，而这些赋予不死与神性。藉著祢的受难，祢将甘甜倾注到我们的苦难之中。我们拒绝地上的享乐，选择苦难作为我们的命运，只要能成为祢甘甜的分享者！这甘甜，如同永恒生命的预尝，比暂时的生命更为甘甜和宝贵！祢睡了死亡之眠，但它无法将祢— 上帝— 永远拘禁！祢复活了，并赐予我们从这睡眠中，从这残酷的死亡之眠中醒来，赐予我们有福而荣耀的复活！祢将我们被更新的本质升上天国，使它坐在永恒的、与祢同体同源的父的右边！祢使祢的父也成为了我们的父！祢为我们开启了通往天国的道路！祢在天国为我们预备了居所！祢引导那些相信祢、呼求祢圣名、行祢圣诫命、正统而虔诚地事奉祢、勇敢地背负祢的十字架、带著感谢祢、颂赞祢的心饮祢的杯的一切劳苦的地上客旅，进入这些居所，接纳他们，使他们安息，安慰他们！

荣耀归于祢，那使无有化为存在者！荣耀归于祢，那救赎并拯救坠落与失丧者！荣耀归于祢，我们的上帝与主宰！愿祢恩赐我们，无论在地上还是天上，皆能颂扬、称颂、赞美祢的良善！愿祢恩赐我们得以坦然无惧地瞻仰祢那可畏、不可企及、辉煌灿烂的荣耀，永远瞻仰它，敬拜它，并在其中蒙福。阿们。

主后一八四六年，谢尔吉耶夫隐修院。

世间主宰之网

弟兄们，在圣十字的旗帜下，我引领你们进入这灵性的盛景。愿我们伟大的向导，蒙上帝喜悦的圣徒，埃及的隐士安东尼，作我们的领路人。

因着神圣启示的作用，他曾一度看到那为捕获世人使其堕入沉沦而遍布整个世界的魔鬼罗网。他看到这罗网多不胜数，便哭泣着求问上主：「主啊！谁又能逃脱这些罗网，而得蒙拯救呢？」0419

我沉思着，凝视着魔鬼的罗网。它们布设在人的内外。一张网紧密连接着另一张；在某些地方，罗网层层叠叠；在另一些地方，则有宽大的缺口，但这些缺口却通向无数曲折的网径，一旦陷入其中，似乎便再无逃脱的可能。我望着这千变万化的罗网，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那蒙福的隐士所发出的疑问，不由自主地在我心中回响：「主啊！谁能逃脱这些罗网呢？」

我的心智被各种自称为光明却内含黑暗教义的书籍所网罗，这些书或明或暗地受到阴暗而邪恶的世俗主宰影响而写成。它们源于因堕落而受损的理性，正如使徒所言，「中了人的诡计和欺骗的法术」（以弗所书 4:14），作者们「无故地自高自大，都是凭着肉体的意念」（歌罗西书 2:18）。我的近邻，我本应在对他的爱中寻求救赎，却成了诱我走向灭亡的罗网，当他的心智被虚假而谄媚的教义和思辨所捕获时。我自己的心智带着堕落的印记，被黑暗的面纱所遮蔽，感染了谎言的毒素：它自己，被世俗主宰所诱惑，为自己设下罗网。早在伊甸园中，它就漫不经心、不慎重地追求于它而言是毁灭性、致命性的知识！堕落之后，它变得更加漫不经心、更加轻率：它胆大妄为地陶醉于毒药般的知识之杯，从而果断地扼杀了自身对救赎性神圣知识之杯的品味和渴望。

我心被多少罗网所困！我看到粗糙的罗网，也看到细密的罗网。究竟哪一种更为危险，更为可怖？我困惑不解。那猎者技艺高超，谁若能避开粗糙的罗网，他便将其诱入细密的罗网。捕猎的终局只有一个：沉沦。罗网被巧妙地伪装起来，技艺精湛。堕落披上了各种凯旋的外衣：取悦世人、伪善、虚荣——披上了各种美德的伪装。欺骗，那幽暗的魅惑，戴上了属灵、属天的面具。魂性的爱，往往是邪恶的，却披上了神圣之爱的外表；虚假的、幻梦般的甘甜，却被当作属灵的甘甜。这世上的主宰用尽一切手段，力图将人 удержи住于其堕落的本性之中：这便已足够，即便没有粗鄙的罪行，也能使人远离上帝。粗鄙的罪行，根据那猎者的精确算计，将被基督徒对自己的骄傲自满所完全取代，这基督徒满足于堕落本性的美德，并陷入自我欺骗——由此与基督隔绝。

我们的身体，何其多的罗网！它本身就是一张巨网！世界的统治者如何利用它啊！借由身体，当我们屈从于其卑微的倾向和欲望时，我们便逐渐趋近于无言牲畜的形像。何等的深渊！何等的远离！何等从神圣肖像的坠落！当我们沉溺于粗鄙的肉体欢愉时，我们便跌入这深不见底、远离上帝的深渊，这些欢愉因其罪恶的重负而被称作「坠落」。然而，即使是那些不那么粗鄙的肉体欢愉，也同样具有毁灭性。为了它们，我们舍弃了对灵魂的关怀，遗忘了上帝、天堂、永恒，以及人类的真正使命。世界的统治者试图通过肉体的欢愉，使我们沉湎于不休的消遣与昏昧之中！通过感官，这些通向灵魂的门户，灵魂借此与可见世界相通，他不断地将感官的欢愉、与其密不可分的罪恶与桎梏引入灵魂。在世间著名的音乐会中，音乐轰鸣，表达并激起各种激情；这些激情在世俗的剧院中上演，在世俗的娱乐中被挑动：人借由一切可能的手段，被引向那致其死命的恶之欢愉。在其中陶醉之时，他便遗忘了那拯救他的神圣之善，以及藉以救赎我们的道成人身的宝血。

这只是世界之主为捕获基督徒所设罗网的微弱勾勒。这勾勒虽微，却不知弟兄们，它是否已在你们心中激起正当的恐惧，是否在你们灵魂深处萌生了这样的疑问：「究竟谁能逃脱这些罗网呢？」

这幅可怖的画卷尚未终结！我的画笔，仍由上帝圣言所引领，不住地被激发出更深的描绘。

神的话语宣示了什么？它宣告了一个预言，一个正在我们眼前应验的预言，预言在末世，「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马太福音 24:12）。神真实的话语，比天地更坚固，向我们宣告在末世魔鬼的网罗将增多，以及在这些网罗中灭亡的人数也将增多。

准确！我放眼望去，看到魔鬼的罗网增多了，与基督初兴教会的时代相比，它们无限地增多了。包含虚假教义的书籍增多了；怀抱并传播虚假教义的心智增多了；圣洁真理的追随者减少了，减少到极致；对自然美德的敬重加强了，这些美德犹太人和异教徒都能达到；对直接异教的、甚至与天性相悖的美德出现了敬重，天性视它们为邪恶；对基督教美德的理解减少了，更不用说它们的实践在现实中是何等减少，几乎泯灭无存；物质生活蓬勃发展；属灵生命正在消逝；肉体的享乐和挂虑吞噬了所有时间；甚至无暇忆及上帝。而这一切都变成了义务，变成了律法。「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马太福音 24:12]，这其中也包括那些原本会持守对上帝之爱的人，如果邪恶不那么普遍，如果魔鬼的罗网没有增多到如此无数的地步。

圣安东尼的忧伤是公正的。而今时今日的基督徒，眼见魔鬼的罗网，其忧伤更为公正；那哀恸的问题深有根基：「主啊！有谁能避开这些罗网而得救呢？」

对于那位敬虔的旷野隐修士的提问，主如此回应说：「谦卑的心智将能避开这些罗网，它们甚至无法触及谦卑者。」

神圣的答复！它如何从心中驱除一切疑虑，以简短的言语描绘出战胜我们仇敌的真实方法，那解除、摧毁他多年邪恶经验所编织的重重诡计的方法。

我们以谦卑护卫心神，不容它毫无辨识、草率地奔向知识的获取，无论那些知识的新颖和其标题的重要性如何引诱我们的好奇心。我们要保守心神，使它不致试验那些被基督教教义之名和假面所掩盖的虚假教义。我们要使心神降服于教会的顺服之中，攻倒各样拦阻人认识基督的那些自高之事（哥林多后书 10:5），那些拦阻人认识教会之事。顺服教会的窄路起初对心神来说是痛苦的；但它引向属灵理性的宽广和自由，在属灵理性面前，肉体和魂的理性在严格顺从教会中所发现的一切虚假的不一致之处都将消失。我们不容许心神阅读任何关于属灵主题的书籍，除非是那些由真教会的作家所撰写的，并且教会已为他们作证，证明他们是圣灵的器皿。阅读圣洁作家作品的人，会不知不觉地领受住在他们里面并藉他们说话的圣灵；阅读异端著作者作品的人，即使他们被其异端会众赋予了圣徒的称谓，也会领受那诱惑（*prelest*）的邪恶之灵[0420]：因为不顺服教会——其中存在着骄傲——他便落入了世界统治者的网罗。

当如何对待我们的心呢？——我们要将一枝从丰饶橄榄树上剪下的枝条，嫁接到这棵野橄榄树上，将基督的品性嫁接到它之上。我们要训练它习惯福音的谦卑，并强迫它接受福音的旨意。当看到它与福音的诸多不合、不断的抵触以及对福音的不顺服时，我们便能在这种对抗中，如同照镜子般，看见我们的堕落。看见我们的堕落后，我们要在主、我们的创造者和救赎者面前为此哭泣，心怀救赎的忧伤；我们要沉浸在这忧伤中，直到我们看见自己的痊愈。「忧伤痛悔的心，神必不轻看」（诗篇 50:19），也不会将其交由仇敌掳获。神是我们的创造者和完全的主宰：祂能再造我们的心——祂必将那以哭泣和祷告不倦呼求祂的心，从一个爱罪的心，转变为一个爱神、圣洁的心。

我们要看守好自己的身体感官，不让罪恶经由它们潜入我们灵魂的殿堂。我们要勒住那好奇的眼睛和耳朵；我们要给舌头，这个虽小却能掀起巨澜的肢体，套上严酷的缰绳；我们要藉着节制、警醒、劳作、时常忆念死亡、以及专注不辍的祷告，来驯服身体那些无理性的欲望。 身体的享乐何其短暂！它们最终又是何等恶臭！ 反之，那藉着节制与看守感官而受庇护的身体，被悔罪的泪水洗净，被频繁的祷告圣化，便神秘地被建造为圣灵的殿宇，使仇敌对人类的一切企图都归于徒然。

「谦卑的心智得以避开一切魔鬼的罗网，它们甚至无法触及它。」 阿门。

主后一八四六年，谢尔吉耶夫隐修院。

十字荫下之歌

（摘自出埃及记第15章）

我坐于圣十字架之树的荫蔽之下，开始我的赞美之歌，这首献给我造物主与救主的感恩之歌。

我并非逃避炽热感官之日头，欲求十字架之庇荫：我乃逃离罪恶之灼热，逃离诱惑之酷暑。哀哉！此世间充满凶险之诱惑。

在圣十字的荫蔽下，清凉而喜悦！从它的根部涌出活水的泉源：基督的教导。

我的歌声，尘世喧嚣无法听闻。 我的心智与灵魂，正以奥秘之调吟唱。 愿我的救主能垂听。

往昔，在以色列民众的会众面前，曾有云柱与火柱在空中前行，引导他们穿越那荒凉可怖的旷野。我神那不可见却又可见的眷顾，亦引导我走过尘世生命中那艰难且悲苦的道路。

我曾居于埃及。其王法老，不停地役使我烧砖，并承担其他重役，使我终日为俗事所缠，不得片刻停歇。每当我心中萌生侍奉吾主之念，法老便斥我怠惰，加增我尘世、属地、虚妄之忧虑，务使我连一丝念及上帝的心思亦无可能。

摩西——这名字与面容所描绘的，是圣灵的法则——以奇妙的方式将我从埃及中解救出来：从为肉体、为世界而活的生命中，引领我进入旷野。

穿越旷野的道路是艰辛的！那里，炙热的沙砾在脚下摇曳；那里，尖锐的石块与带刺的荆棘刺伤双足；那里，炽烈的骄阳灼烤着旅人；那里，饥渴难耐；那里，没有埃及的锅釜与肉食；那里，只有帐篷，没有舒适安宁的栖所；那里，死寂的自然折磨着、煎熬着思想和目光。

我甫抵红海，便见身后追兵策马，战车轰鸣。眼前是浩瀚之海；前后皆是可怖而无可遁逃的死亡。

然而，我的上帝亦在此处。祂是生命的源泉，死亡亦臣服于祂。在茫茫大海中，一条道路为我敞开：在世俗尘嚣的生活中，救赎的路径骤然显现于我的面前。

骑手们策马扬鞭，战车呼啸疾驰，追逐着我，但他们都已葬身大海。「我们要向上主歌唱，因他大大战胜，将马和骑马的投入海中。」（出埃及记 15:1）。

那匹狂野的马，是我的肉身无言的渴望与欲求；而驾驭其上的骑手，则是罪恶的念头。

轰鸣的战车——那是世俗虚浮的荣耀，是它自以为的伟大。这一切都将逝去，归于沉寂，沉没在遗忘的汪洋之中。还有什么比战车车轮与铁器的敲击与吱呀声更微不足道的呢！

人唯一的益处，唯一的珍宝，乃是上帝——他的创造者与救主，他的生命与喜乐，他永恒的产业。愿颂赞归于他，愿荣耀归于他！「主，那摧毁争战的，主是他的名。」人所不能的，他都能成。「法老的战车和他的军队，他都投入海中；他特选的军长，三千人，都沉没在红海里」（出埃及记 15:3-4），这正是人在为自己的罪性哀哭。

「水波凝聚如垣，海中波澜凝结。」（出埃及记 15:8）世间的诱惑失去了力量，它们的作为被束缚，未能征服我的心；我的心对它们变得麻木，如同穿行于湿润的水中，却又似在石壁之间。 「主啊，您的右手，在能力中得荣耀；主啊，您的右手，击碎了仇敌。」（出埃及记 15:6）这右手赐予我力量，夺去了罪恶之力，那罪恶曾如波涛之墙悬于我上。您使那些渴望吞噬我、将我无魂之躯卷入地狱未知深渊的波浪，凝固如石。

「我的帮助者和我的保护者」（出埃及记 15:2）。在我通往祢，我应许之地的道路上，敌人，那些异乡人的子孙，仍在等候我。他们已明了，祢的圣洁眷顾在我之上，祢的圣手引导我，守护我，为我争战；他们知道祢的手大有能力。他们惧怕祢的手，却又嫉妒我，向我咬牙切齿。

「列邦听闻」你向我所施的慈爱，「便都发怒」：非利士的居民愁烦不已；以东的君王忧惧不安；摩押的王子被战栗所攫，迦南所有的居民都心神涣散（出埃及记 15:14-15）。我的上帝啊，求你拯救我脱离所有外邦的儿女，脱离所有与你圣灵相悖之人与事，因他们于基督徒而言皆是外邦之子。愿我的脚不陷入任何网罗，愿我不坠入任何我所不见、不明、不解的毁灭深渊。

求祢夺去我灵魂所有仇敌的力量，如同祢昔日夺去法老战车与骑士之力。求祢使他们如石凝滞，毫无动弹，毫无作为，如同祢曾使洪水凝固。求祢拯救我，主，我的上帝！我的仇敌强盛而巨大！若祢任凭我独力而为，他们必将我杀灭，如同狮子扑杀柔弱的羔羊；他们必将我碾碎，如同磨盘研磨麦粒。

「因你膀臂的宏伟，愿那些仇视我救恩的、所有阻碍我走向你的，都僵立如石。」 （出埃及记 15:16）「直到你的百姓经过，主啊，直到你所赎回的百姓经过。你要领他们进去，栽种在你的产业山上，在你为自己预备的居所，主啊，在你手所建立的圣所。」 （出埃及记 15:16-17）

当红海之水覆盖并吞噬了法老之军队、他的三百长、他的骑兵、他的战车之时，先知女米利暗，以色列人的大祭司亚伦和他们的立法者摩西之姊，手持手鼓，在以色列妇女的歌舞队簇拥下，唱起了这首歌：「我们要歌颂上主，因为他已大得荣耀；他将马匹和骑兵投入海中。」（出埃及记 15:20-21）

一颗服事上帝的灵魂，日夜研习上帝的律法，便与主合为一体 (哥林多前书 6:17)，与祂神圣的律法建立亲缘，成为律法的姊妹，一位女先知，因为它从律法中汲取了恩典的启示。当它看见自己从罪恶的死亡中、从世俗虚妄的忧虑和事务的沉溺中、从法老的权势和暴力下获得拯救时，它便将心弦调和至基督奇妙的平安之中。当它以神圣的思绪触碰这些心弦时，便发出奇妙、预言性的声音，以神秘、属灵、喜乐的方式歌颂赞美上帝。

啊，你们以色列的妇女们，主耶稣忠仆的灵魂啊！拿起你们的手鼓，加入受默示之女先知的歌唱吧！让我们在圣十字架的神圣荫蔽下，排成整齐的队伍，以纯洁的心灵和思绪，以纯洁的嘴唇，「将肉体连同情欲和贪欲同钉十字架」（加拉太书 5:24），「歌颂主」——我们伟大的神，我们的救主，因为祂「荣耀地得胜」，以祂对我们及全基督徒和人类无法言喻的恩泽。阿们。

落日沉思

白日那璀璨的明光，行过白昼的路途，渐近西沉。它俯身趋向海面，仿佛徘徊其上，将告别的光芒洒向大地，准备没入那无尽的海洋。我从我隐修室的窗户，从这宁静修院的深处，凝视着这雄伟的景象！我的眼前是喀琅施塔得，是对岸的芬兰海岸，是波光粼粼的大海。绯红的落日盘旋于海面之上，边缘已触及海的表面。这西沉的太阳，允许人的肉眼直视，而它在白昼的整个路途中，却以不可忍受的耀眼光芒遮蔽自身，使人无法企及。

对那独居的修士而言，这景象将带来何种默观？当我阅读这由上帝亲手书写的神圣篇章——自然的诗页时，我的胸臆将涌入何等灵感？

这卷书，时常为那些不断以忏悔和远离一切罪恶行径——无论是粗鄙的还是细微的——来洁净自身的人们开启。它为那些摒弃了尘世享乐和虚妄散漫的人们开启。它为福音的追随者和门徒、为渴慕天国荣耀和永恒喜乐的人们、为热爱谦逊而宁静隐居的人们开启；他们之所以珍爱隐居，乃是为了在其中，借由除去自身一切遮蔽并使我们远离上帝的事物，来获得丰盛的上帝之知识。

伟大的自然之书，对那些不洁的、被罪恶蒙蔽的、为罪恶所奴役的、沉溺于肉体享乐的、被世俗娱乐所裹挟和迷乱的读者来说，是封闭的。他们因骄傲而枉然自诩，以为自己也是这本书的读者！他们在其中所读到的，不过是僵死的物质之字句，而非领悟到神。

自然之书的内容： 上帝以言语无法描述的方式被描绘， 被圣灵高亢的赞歌所颂扬， 这些歌声肉耳无法听闻， 它们是如此优雅、如此神圣， 震撼并 captivate 了重生灵魂的耳畔。

依照伟大的外邦人使徒的教导，在可畏的上帝审判之日，世间所有世代、所有民族与语言，那些沉溺于可悲而荒谬的偶像崇拜之中，不幸地不认识上帝的，都将在这本书前受审，而它将定他们的罪。那对肉眼而言不可见的上帝，当在祂的创造——自然界中被审视时，便得以被看见，「他永恒的大能和神性，使他们无可推诿」（罗马书 1:20）。

尚有一部书籍，其崇高、神圣、蒙福与可畏之处，远超自然之书：这便是福音。

福音引导着具理解力且明智的读者——他们以生命阅读这本生命之书——走向上帝自己，使人与上帝相连；自然之书则使读者置身于天使之中，并使其成为上帝伟大之处的见证者和宣讲者。天使们在看到可见的自然之书，被创造而新近出现时，便唱起了赞美创造主的歌；与他们相似，以洁净的眼光审视自然的人，也歌颂、赞美上帝。福音书对读者理解力的缺乏所作的审判，比自然界更为严厉。 「你们看，」使徒说，「那践踏了上帝的儿子，将使他成圣的盟约之血看作污秽，又亵渎了施恩的圣灵的人，岂不配受更严厉的惩罚吗？……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希伯来书 10:29-30）基督徒将按福音受审：这是主所宣告的：「我所讲的道，在末日要审判他。」（约翰福音 12:48）在自然之书中，虽能读到上帝是全能、全智、全善、无限超越一切受造物，值得有理性的受造物作为造物主和施恩者去敬拜；但所读到的上帝，按其本质是无法理解的，无法对其形成任何明确概念的，因祂超越一切理解和概念。福音向我们揭示了上帝，按其本质是独一且三位一体的；揭示了源头——父，揭示了由父所生、与父同永的子，揭示了从父而出、与父和子同受敬拜和颂赞的圣灵，他们是同等、同本质的；福音还揭示并宣告了救赎主，不仅引导人敬拜真神，更使人被上帝收纳为义子，与上帝合一。自然之书被那可见的、宏伟的巨人——巨大而光芒四射的太阳——所照亮；而在福音中，从福音里，则闪耀着公义的太阳——上帝，祂谦卑降世为人，降至马槽和洞穴，甚至遭受罪犯的刑罚，祂是死里复活的首生者，是来世的父，我们的救主，主耶稣基督。盲人无法观赏自然的奇迹：被罪蒙蔽、作世界和世界主宰之奴的人，无法认识基督和祂的圣福音。「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凡作恶的都恨恶光，不来就光……不信子的，必不得见永生，上帝的震怒常在他身上。凡不认子的，就没有父。」（约翰福音 1:5，3:20，36，约翰一书 2:23）

将落的夕阳生动地展现了我们这个时代基督徒的情形。那公义的太阳——基督，依然照耀，祂发出同样的荣光；但这些光芒不再倾注出如同先前时代的那种辉煌与温暖。这是因为光芒并非直接照在我们身上，而只是以一种间接、滑过的方向流向我们。公义太阳基督的光芒，就是圣灵：「是众人的光，是赐予光者，藉着祂，父得以被认识，子得以得荣耀，并被众人所认识」[0421]。

圣灵在最初的基督徒中寻得了许多活生生的器皿、有灵的殿宇，它们配得圣灵的内住与居所。使徒们便是如此；首位殉道者司提反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由使徒们建立的教会成员都是如此；历代圣徒亦是如此。圣灵，当祂发现一位基督徒忠于基督时，便降临于他，照着新亚当的样式重塑他，将上帝那不朽的圣洁注入他的灵魂与身体，以属灵的恩赐充满祂的殿宇。被圣灵充满的人，借着属灵言语的力量，并有圣灵恩赐的力量为证，丰盛地传播基督的教义，使他们的弟兄们得以快速而高超地进步。「我们传扬祂，」使徒说，「是警戒各人，又教导各人各样的智慧，要把各人在基督耶稣里完完全全地引到上帝面前。」（歌罗西书 1:28）

如今，当世间满盈学识、技艺及一切物质财富之时，那「虔敬者却已稀少」（诗篇 11:2）。圣灵俯视人类子孙，在这些自诩为有教养、有见识、正统信仰者的人群中，寻觅着一个堪配的器皿，却对他们发出了悲伤的断语：「没有明白的，也没有寻求神的；他们都偏离了正路，一同变为无用。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他们的喉咙是敞开的坟墓；他们用舌头弄诡诈；嘴唇里有蝮蛇的毒气；满口是咒骂和苦毒。他们的脚飞跑，去流人的血；在他们的路上有毁坏和痛苦；平安的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眼中不怕神」（罗马书 3:11-18）。

以下是神之圣灵远离我们的缘由。祂是真基督徒的真正产业，由他们至圣的始祖为所有新以色列人所获取。神之圣灵是圣洁的，只安歇于那些为世界将自己钉于十字架，并「把肉体连同肉体的邪情私欲」钉于十字架的圣徒心中（加拉太书 5:24）。早在旧约中，祂就已被宣告：「我的灵不再永远住在这些人里面，因为他们只是血肉之躯」（创世记 6:3）。那位全善的圣灵，在初期教会中，仅因受洗者哥尼流的十字架言语就降临于他，并以各种属灵恩赐充满他。然而，祂却远离我们这些已受洗、自以为是信徒和正教徒的人；祂远离，尽管祂身为神，并不偏待人；祂远离，是为了不让我们在其他罪过之外，再加上一项沉重的罪：那冒犯圣灵、使圣灵受辱并被迫离开的罪（以弗所书 4:30，帖撒罗尼迦前书 5:19）。

如今，公义太阳的光芒不再直接照耀人类！由于物质肉体生命的日益强盛，世上已鲜有圣灵的活器皿。人类的心灵因其不洁，已无法直接领受并承载圣灵的笔迹；相比于这未曾受造的心版，无生命的物质——至少是未被罪恶玷污的物质——反而更适合承载。如今，圣灵的话语安息何处？——在圣经与蒙福上帝圣徒的著作中，在那些受圣灵感动并影响而写就的书籍中。 圣灵将各种属灵恩赐赋予其所拣选之人，并指定他们从事各种事奉。祂膏立一些人作先知，另一些人作使徒，还有一些人作牧者和教师，一些人则为基督殉道，另一些人则借着修道苦行洁净自己以献给基督。恩赐各异，事奉也各异；但其源头与开端却只有一个：圣灵，祂按自己的意愿与权柄，作为上帝，将恩赐分给各人，并指定各人的事奉。 上帝圣徒的著作，亦是由圣灵的器皿在圣灵各种恩赐下写成，这些器皿各有不同的事奉——它们或受圣灵感动，或受圣灵影响而写就。圣灵已然由此显明其活殿的荣耀程度，祂或从一者发出更明亮的光芒，或从另一者发出较为温和的光辉。正如可见的诸天穹苍中的星辰，「星星和星星的荣光也有分别」（哥林多前书 15:41），彼此荣耀各异，上帝圣徒属灵的精进亦是如此多样，他们在教会的天空中闪耀。他们所著书籍发出的光芒，与其属灵的精进相符：然而，它们都身处天上，都发出圣灵的光芒与芬芳。正是这些书籍，是公义太阳落日余晖的光芒，由至善的上帝命定，为要照亮基督教日子的最后时辰。

弟兄们！让我们依照救主的遗训，审察时代的征兆，因为不识时务，法利赛人曾受主责备（马太福音 16:3）。让我们仔细聆听救主的训诲，祂曾对祂那时代的犹太人说：「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哪里去。你们趁着有光，要信从这光，好使你们成为光明之子」（约翰福音 12:35-36）。

我们将怀着信心勤读圣徒神仆们所著的书籍，从中汲取我们灵魂的光照与生命。我们将避开那些源自混浊、腐臭之地，源自虚妄之智的书籍，如同避开致命的毒药一般。这虚妄之智乃是堕落人性的遗产，因其堕落而与被弃绝的天使为伍。「使我们不再作小孩子，」使徒劝诫我们，「中了人的诡计和欺骗的法术，被一切异教之风摇动，飘来飘去」（以弗所书 4:14）。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比那灭绝了全人类的普世洪水波涛更为可怖。谎言与黑暗的浪潮滚滚而来，四面八方环绕，势要吞噬整个宇宙，它们正在泯灭对基督的信仰，摧毁祂在地上的国度，压制祂的教诲，败坏道德，钝化乃至消灭良知，并要确立那全然邪恶的「世界之王」的统治。为了我们自身的救赎，我们将要运用主所吩咐的「逃离」（马太福音 24:16）作为救赎之道。

那蒙福的方舟，如同义人诺厄的方舟一般，何处可寻？使人能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波涛中逃离，寻得稳妥的救赎？这方舟便是圣教会，她凌驾于道德洪流的波涛之上，在黑暗、汹涌、可怖的夜晚，以恬静与坚毅，凭借天上的星光——即上帝圣徒的著作——指引着自己的航程。这些星辰的光辉，任何浓雾、任何乌云都无法遮蔽。

方舟终将抵达那蒙福永恒的港湾，平安地载运所有将救赎托付于她的人们。

谁若轻忽这方舟，被盲目的骄傲与自负所蒙蔽，妄想凭藉自己理智的脆弱小舟，航渡那骇浪惊涛；谁若轻忽对真教会的谦卑顺从；谁若登上那些被谬误教义所损害、被狡猾毒蛇的诱惑所蛀蚀的其他船只；谁若拒绝圣灵的引导，或仅仅是冷淡而心存二意地追随神圣而圣洁的《圣经》——那唯一蕴含着圣灵教诲的经典——他必将灭亡。

「趁着你们有光的时候，要信从这光，使你们成为光的儿女。」阿们。

谢尔吉耶夫隐修院，1846年。

法利赛人

弟兄们！让我们在福音书中细察主、我们的上帝和救主耶稣基督的性情。我们会看到，祂从未因罪人而跌倒，无论他们的罪孽多么深重。同样，在整部福音书中，也找不到圣使徒们曾因任何人而跌倒的例子。相反，法利赛人却不断地跌倒，他们甚至对那位全然完美者、对降世为人的上帝跌倒；他们跌倒到如此地步，竟将祂定为罪犯，判处祂蒙羞的死刑；他们将救主钉在十字架上，置于两名强盗之间！由此自然引出一个结论：跌倒的倾向是灵魂的沉重疾病，是法利赛人的标志。我们必须仔细看守自己的心，并用从福音书中汲取的属灵判断力，来扼杀心中对邻人的跌倒之感。

福音书——乃是神圣而又至圣之卷册！正如杲日映于澄澈之水，基督亦显于福音书之中。凡愿瞻仰基督者，当以悔罪洁净心智！他将在福音书中看见基督，那真神，堕落人类的救主；他将在福音书中看见，耶稣的门徒当具备何等品德，蒙召亲向主学习温柔与谦卑。在这些效法上帝的德行中，他将寻得灵魂蒙福的安息。

卷一

主曾一度进入税吏马太的家宅，将税吏转变为使徒，道成肉身的神与罪人同席共膳。法利赛人见此情景，便心生不悦。「为何，」他们对耶稣的门徒说，「为何你们的老师与税吏和罪人一同吃喝？」（马太福音 9:11）。

请先告诉我们，法利赛人，你们为何称这些人是罪人？称他们为蒙福者、有福者、天使、革鲁宾，岂不是更贴切吗？因为上帝乐意在他们中间安歇。你们岂不更该说：「我们也是罪人！慈悲的耶稣啊，也请接纳我们到祢的脚前吧。祢这位洞察人心的真审判者，宁可选择这些罪人，越过我们，与他们同席。显然，我们的罪在祢面前比他们的罪更重。祢与他们同坐：就请允许我们至少俯伏在祢的脚前吧。」

黑暗的义人，那些充满堕落人性之公义、世俗赝品之公义、魔鬼之公义的人，他们身上没有谦卑的圣洁芬芳。他们胆敢论断主，论断祂所接纳的罪人——这些罪人因此而成为真正的义人——他们弃绝主，说：「你们的老师。」他们以此暗示，他们并不承认祂是「他们自己的老师」。

主的回应——是对法利赛人一切隐秘疾患的肇因，以及他们整个灵魂状态的回应。此回应包含了上帝对一切与论断邻人相连的虚假人为义的严厉定罪与弃绝。「康健的人不需要医生，」主说，「有病的人才需要。你们去学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喜爱怜悯，不喜爱祭祀。』我来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9:12-13）

曾几何时，在一个安息日，主与祂的圣门徒和使徒们行经一片种满麦子的田地。门徒们感到饥饿，便开始掐取麦穗；他们用手搓着麦穗，将谷粒剥出食用。法利赛人看见了，便对主说：「看哪，你的门徒所做的，是安息日不可做的事。」（马太福音 12:2）。主提到了达味和祭司，前者因事而触犯了仪文律法，后者则因律法的规定而触犯了律法。祂再次向法利赛人重复了那严厉的评论：「倘若你们明白『我喜爱怜悯，不喜爱祭祀』是什么意思，你们就绝不会定无罪之人的罪了。」（马太福音 12:7）。

诱惑之感——何其苛刻，何其恶意！它假装一丝不苟地持守律法的形式，却践踏律法的精髓。阴郁而盲目的法利赛人！听主对你说的话：「我喜爱怜恤」。当你看见邻人的过失，要怜悯你的邻人：这是你的肢体！你今天在他身上看见的软弱，明天可能成为你的软弱。你之所以受诱惑，仅仅是因为你骄傲而盲目！你遵守了律法的一些外在规条，并因此而自我欣赏；你轻视、谴责那些你发现触犯了某些细枝末节的邻人，却未曾注意到他们所行的大德、隐秘的善行，这些为神所爱，却不为你傲慢、残酷的心所知。你未曾充分审视自己；你未曾认识自己：正因如此，你才不承认自己是罪人。正因如此，你的心才未曾破碎，未曾充满悔改和谦卑；正因如此，你才不明白，你与所有其他人一样，都需要神的怜悯，需要救赎。不承认自己是罪人，是可怕的！耶稣拒绝那些不承认自己是罪人的人：「我来，」祂说，「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承认自己是罪人，是何等的福分！承认自己是罪人的人，便能得与耶稣亲近。看见自己的罪，是何等的福分！审视自己的内心，是何等的福分！凡凝视自己内心的人，便会忘记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别的罪人。即便他偶然瞥见邻人，在他看来，邻人无不纯洁、美丽，如同天使一般。他审视自己，检视自己罪恶的斑点，便确信他得救的唯一途径是神的怜悯，他是一个无用的仆人，不仅因为违犯，也因为未能充分遵守神的诫命，他的遵守更像是扭曲，而非真正的遵守。他自己既需要怜悯，便将怜悯丰沛地倾注于邻人，对他们只有怜悯。「你们若明白『我喜爱怜恤，不喜爱祭祀』是什么意思，就不会定无罪的为有罪了。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12:7，9:13）。

我们慈悲的救主，主耶稣基督，祂不曾拒绝悔改的税吏与娼妓，也未曾轻看那些法利赛人。祂降世是为了医治人类所有的病症，其中也包括了法利赛主义。这尤其是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只因这病症自以为是繁盛的健康，拒绝了医者与医治，反而企图去医治他人的疾病——为了从那柔嫩的眼中取出一粒 едва заметной порошинки，却不惜使用沉重的木梁来击打。

一位法利赛人邀请主与他一同进餐。「耶稣进了法利赛人的家，就坐席」（路加福音 7:36），福音书这样记载了慈悲的主。看来，这位法利赛人虽然对主有热忱和一定的信心，但在接待他时却掺杂了算计，衡量着要对这位客人施以何种程度的欢迎。若非他心中有着基于自义和自尊的算计，又是什么会阻碍这位法利赛人跑上前去迎接这位神圣的访客，颤抖着俯伏在他圣洁的脚前，将自己的灵魂和心铺在他的脚下呢？这些都没有做；法利赛人错失了敬奉救主为救主的有福机会。这被错失的机会，却被城里一位以罪人著称的妇人抓住了。她带着一玉瓶芬芳的香膏，急忙来到法利赛人的家中，走进设宴的厅堂，开始用眼泪洗主的脚，并用自己的头发擦干，——亲吻救主的脚，并用香膏涂抹。

那盲目的法利赛人，看不见在他眼前所成就的美德，这美德正显露他内心的冰冷与死寂。诱惑与论断在他的灵魂中骚动。他心想：「此人若是先知，必知道摸他的是谁，也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因为她是个罪人」（路加福音 7:39）。你为何贬低上帝，仅称他为先知？你为何称那比你更敬爱上帝的女人为罪人？当惧怕，当缄默：造物主就在眼前！审判他受造之物的主权属于他；同样地，赦免五百第拿利与五十第拿利罪债的主权也属于他：他是全能的，无限丰盛的。法利赛人通常会将此排除在他的考量之外！当他看到邻舍欠下五百第拿利的债时，他却不留意自己所欠的五十第拿利，甚至不认为那是债务，然而，神圣审判的判决却宣告，他们俩都无力偿还，他们俩都同样需要赦免债务。「他们都没有什么偿还的，主人就都免了他们的债」（路加福音 7:42）。法利赛主义的病症，即缺乏谦卑，极大地阻碍了属灵的精进。当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以炽热的热情和破碎的心灵悔改，忘却了整个世界，不断看见自己的罪，并在上帝面前为此哀哭时——法利赛人的目光却变得混淆。他的罪在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未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他记得、知道自己的一些善行，并以此寄予希望。他看见邻舍的缺点；将它们与自己的比较，便认为自己的罪轻微，可被原谅。在他眼中，他自己的义越是增长，那白白赐予悔改者的恩典之义便越是减损。因此，悔改之心便会减弱，甚至消灭。随着悔改之心的减弱，迈向属灵精进的道路便会变得困难；随着悔改之心的消灭，人便会从得救之道偏离，走上自负与自欺的道路。他变得与对上帝和邻舍的神圣之爱疏远。「她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她爱得多。但那赦免少的，他爱的也少」（路加福音 7:47），主对那蒙福的罪人如此说道。

染上法利赛人弊病的，将失去灵性的进益。他心田的土壤坚硬，无法带来丰收；因为灵性的丰产，需要一颗经过悔改耕耘、变得柔软、并被痛悔与泪水浸润的心。失去进益，已是极大的亏损！然而，法利赛主义所带来的损害，并不仅限于灵魂的贫瘠：法利赛主义那致命的感染，大多伴随着最具毁灭性的后果。法利赛主义不仅使人的善行对其自身变得毫无益处，更将其引向其灵魂的邪恶，使其在上帝面前受审判。

主在关于「法利赛人与税吏」的比喻中描绘了这一点，他们一同在神的殿中祷告（路加福音 18:10-14）。法利赛人审视自己，找不到悔改的理由，也感受不到内心的痛悔；相反，他找到了自满自足、自我欣赏的理由。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禁食、施舍；却没有看到他人在其中所见，或自以为在他人身上所见，并为此感到冒犯的那些恶行。我说是「自以为看见」：因为冒犯的眼睛是巨大的；它甚至能看见邻人身上根本没有的罪，这些罪是它被邪恶引导的想象力为邻人捏造的。法利赛人，在其自我欺骗之中，为自己的灵魂状态向上帝献上赞美。他隐藏了自己的狂傲，而这狂傲也因着感恩上帝的面具而向他自身隐藏。在对律法肤浅的审视下，他以为自己是律法的遵行者，是蒙神喜悦的。他忘记了，正如诗篇作者所言，主的诫命「极其宽广」（诗篇 118:96），在上帝面前「天也不洁净」（约伯记 15:15），上帝不喜悦祭物，甚至不喜悦燔祭，如果其中没有痛悔和谦卑的灵相伴相助（诗篇 50），上帝的律法必须根植于内心深处，才能达至真实、蒙福、属灵的公义。这种公义的显现始于人对心灵贫乏的感受（诗篇 39:9，马太福音 5:3）。虚荣的法利赛人以为自己在感谢、赞美上帝：「上帝啊，我感谢你，」他说，「我不像别人，不像那些强盗、不义的、奸淫的人」（路加福音 18:11）。他列举了众人可见的明显罪过；但对于内心的情欲，对于骄傲、诡诈、仇恨、嫉妒、伪善，他只字不提。然而，这些才是构成法利赛人的本质！这些才是使灵魂昏暗、死亡，使其无法悔改的因素！这些才是消灭对邻人爱心，并生出充满冷漠、骄傲与仇恨——冒犯的因素！虚荣的法利赛人以为自己在为自己的善行感谢上帝；但上帝却转脸不顾他；上帝对他发出了可怕的判决：「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路加福音 18:14）。

当法利赛主义滋长成熟，占据心灵之时，它所结的果实是何等可怖。世上没有它不敢为之的邪恶，没有它不愿去做的罪行。法利赛人竟敢亵渎圣灵。法利赛人竟敢称神的儿子为被鬼附之人。法利赛人竟自以为是，声称降世为人、来到地上的救主，对犹太人的社会福祉和公民生活构成威胁。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谎言，又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在表面公义的掩盖下，在维护民族、律法和宗教的伪装下，以鲜血来满足他们永无止境的恶意，将鲜血献祭给嫉妒和虚荣，从而犯下弑神之罪。法利赛主义是可怕的毒药；法利赛主义是可怖的心灵病患。

我们当尝试描绘一个法利赛人的形象，从福音书中汲取生动的笔触，好让每个人，在凝视这可怖、怪异的形象时，能殷勤地谨守主耶稣的嘱咐，保守自己「提防法利赛人的酵」（马太福音 16:6）：提防法利赛人的思想模式、规条和心境。

法利赛人满足于履行宗教外在的仪式，并从事某些可见的善行——这些善行即便异教徒也不陌生。他卑躬屈膝地侍奉情欲，试图不断掩盖这些情欲，在很大程度上他甚至看不见、不明白它们。这些情欲使他对上帝和所有神圣的教导完全盲目。对灵魂情欲的认知，以及因此能在自身中察觉其作用，是由悔改带来的；但法利赛人无法触及悔改的感觉。一颗自满的心如何能破碎、柔和、谦卑呢？他既然无法悔改，也就无法看见照亮心灵眼目的上帝诫命之光。虽然他也研读圣经，虽然他在其中看见这些诫命，但由于自身的昏昧，他并不专注于它们：它们从他眼前溜走，他便用自己荒谬、丑陋的臆想来取代它们。有什么能比福音书中所提及的法利赛人的臆想更奇特、更不合情理呢！「法利赛人宣称：『凡指着殿起誓的，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凡指着殿中金子起誓的，他就该守誓』」（马太福音 23:16）。法利赛人舍弃了构成律法精髓的上帝诫命之遵守，却致力于精微地履行外在的琐事，哪怕这会明显违反诫命。上帝神圣的诫命，其中蕴含着永生，却被法利赛人置若罔闻，完全遗忘了！「主对他们说：『你们将薄荷、茴香、芹菜献上十分之一，那律法上更重的事，就是公义、怜悯、信实，反倒不行了……你们这些瞎眼领路的，蠓虫你们就滤出来，骆驼你们倒吞下去』」（马太福音 23:23-24）。

在所有魂灵的激情中，虚荣是最隐秘的。这种激情比其他任何激情都更能伪装在人心面前，给予人心一种愉悦，这种愉悦常被误认为是良心的慰藉，或神圣的慰藉。法利赛人正是被虚荣所发酵。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的称赞；他喜欢他的施舍、他的禁食和他的祷告都有见证人。他不能成为主耶稣的门徒，主耶稣命令祂的追随者轻看人的荣耀，走一条卑微、匮乏、受苦的道路。耶稣的十字架成了法利赛人的绊脚石。他需要一位弥赛亚，像亚历山大大帝或拿破仑一世那样，带着征服者的赫赫威名，带着战利品和掠物！关于属天、属灵的荣耀，关于神圣、永恒的荣耀，乃至永恒本身的思想，对于他那匍匐于地、陷于尘土和朽坏的魂灵是无法企及的。法利赛人贪爱钱财。他的心在哪里，他的财宝也在哪里。他的信心在那里，他的情感在那里，他的希望在那里，他的爱也在那里！他口里舌尖承认上帝，但心里却否认祂。他从未感受到上帝的同在，从未看见上帝的旨意，从未亲身经历过何谓敬畏上帝。对于他的心，没有上帝，也没有邻舍。他完全是属世的，完全是属肉体的，完全被魂灵的激情所掌控，受其驱使，受其管理，被引向一切不法之事，他活着和行动，仅仅是为了自爱。在这个魂灵中，竖立着一个偶像——「自我」。这偶像不断地被熏以馨香，不断地献上祭牲。在这魂灵中，怎能将侍奉至圣的上帝与侍奉可憎的偶像结合起来呢？这个魂灵处于可怕的荒芜、可怕的黑暗和可怕的死亡之中。这是一个黑暗的洞穴，只居住着凶猛的野兽，或者更凶猛的强盗。这是一个坟墓，外面装饰得光鲜亮丽，以迷惑那些轻易受骗的人眼，里面却充满了死人的骨头、恶臭、蠕虫，以及一切不洁和上帝所憎恶之物。

法利赛人，因远离上帝，故需在世人面前伪装成上帝的仆人；因满心悖逆，故需在世人面前装作品德高尚；为满足私欲，他必将自己的行为粉饰一番，使其看似正当。假面具对法利赛人而言是必需的。他绝不愿真心虔诚、品德端正，只求在世人眼中获得此等美誉，于是法利赛人披上了虚伪的外衣。他的一切皆是编造，一切皆是臆想！他的言行，他的一生，皆是无尽的谎言。他的心，如幽暗的地狱，充满各种私欲、各种罪恶，饱受无休无止的折磨。而这颗地狱般的心，却向近人发出非人、致人死地的挑拨与论断。法利赛人，一心只求在人前显为义，然而其灵魂却是撒但之子。他从上帝的律法中抽取一些特征，以此妆点自己，以便未尝世故之人无法辨认出他是上帝的仇敌，反而信赖他如同上帝的朋友，最终沦为他的祭品。法利赛人论断近人，并非论断邪恶、罪过，也非论断违背律法。不！他怎能论断邪恶呢？邪恶正是他的挚友与心腹。他的箭矢直指德行。然而，为使打击更加准确，他诬蔑德行，将邪恶归咎于德行，并以此邪恶为由，看似在打击它，实则杀害了他所憎恶的基督的仆人。法利赛人！你竟将无辜者送上刑场，只为他编造的罪行？刑罚与罪行皆属于你！基督的门徒效法基督，默默饮尽你为他预备的苦杯，这难道会让你感到振奋吗？不幸之人！当警惕这宏大而神秘的沉默。正如今日，为了耶稣，耶稣的追随者默默无语，将来在可怕的普世审判中，耶稣将为他发言，揭露那不为人所知的悖逆者，并将他投入永恒的刑罚。法利赛人竟为道成肉身者本身编造罪行；他们为他设下刑罚；他们收买他的血；他们假装不理解他。

世上最深重的罪孽，乃法利赛人所为。他们始终忠于，且至今仍忠于他们那地狱般的使命。他们是真基督徒美德和虔诚的主要仇敌与迫害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主对他们发出的定论如同雷鸣：「毒蛇，毒蛇之子啊，你们怎能逃脱地狱之火的审判呢？因此，看哪，我差遣先知、智慧人和文士到你们这里，有的你们要杀害，有的你们要钉十字架，有的你们要在你们的会堂里鞭打，又从这城赶到那城；这样，地上所有义人流的血，从义人亚伯的血起，直到你们在殿和坛中间所杀的巴拉加的儿子撒迦利亚的血为止，都要归到你们身上。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一切都要归到这世代。」（马太福音 23:33-36）。主的这些话语已经成就，并且至今仍在成就：那些被法利赛人的酵所感染的人，至今仍与耶稣的真门徒势不两立，或明目张胆，或藉着诽谤和挑衅而暗中迫害他们；他们贪婪而不知疲倦地寻求他们的鲜血。「主耶稣基督啊！求你帮助你的仆人们。求你赐他们明白你，并跟随你，你这位『如羊被牵到宰杀之地，又如羊羔在剪毛人手下无声』（以赛亚书 53:7）的主。求你赐他们以纯净的心眼瞻仰你，并在蒙福的寂静中受苦，仿佛在你眼前，从而日益丰盛地领受恩典的礼物，感受圣灵那带来平安的吹拂，圣灵向你的仆人宣告，除非分享你和你亲爱之人选作你在世寄居之份的受苦之杯，否则便无法成为你的。」

第二部分

主在圣福音中宣说了诸多诫命，它们将完全异于那损魂、仇人、法利赛式的思想与情感注入人心。借由这些诫命，法利赛主义赖以建立和构筑的根基本身便被摧毁了。「你们要小心，」主说，「防备法利赛人的酵。」 路加福音 1:16；一位福音书作者解释说，主以「法利赛人的酵」这个词，称呼法利赛人的「教训」 马太福音 16:12；而另一位福音书作者则以此词意指他们的「伪善」 路加福音 12:1。这两者实为一体：法利赛式的思想模式和教义源于虚伪的行为；反之，法利赛式的教义和思想模式则培养出伪君子，对于他而言，任何罪恶都不可怕，任何美德都不值得尊重；他指望能掩盖一切罪恶，为其开脱，为其辩解，并以伪装取代一切美德。

主将正直、真诚、立于圣洁智慧而非以狡诈开脱的行为教导给祂的门徒——这种行为应当闪耀出纯净的德行，以其属天的美善吸引世人的目光和心田。「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马太福音 5:16）。 反观法利赛人，他们只求表面上看来公义，只在意在人群中，在那些通常不甚明辨的民众面前，将自己装扮并展示为上帝的仆人。现今我们仍可见到，法利赛人诉诸各种诡计，好让那些外表看来良善的行为在人眼前尽可能地光芒万丈，而他们的恶行则以政治上的必要性、公义的面具、明智的远见、或是以允许较小的恶来预防更大的恶等等借口来开脱——这些开脱之词，从那充满狡诈的心中涌流而出，何其丰沛！ 主以极其强烈的措辞禁止了这样的行为。「祂说：『你们是在人面前自称为义的，你们的心，神却知道；因为人所高举的，在神面前却是可憎恶的』」（路加福音 16:15）。法利赛人试图用辩解来掩饰他们灵魂的激情、行为及其果实。灵魂的激情，在开脱之辞的荫蔽和清凉之下，通常会在灵魂中深植其根，成为一棵粗壮的树木，枝条遍布人的全部活动——也就是说，渗透到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行动之中。圣彼门大帝（圣皮门大帝）曾言：「如果人的罪恶意志得到开脱之辞的助长，他就会堕落而灭亡」[0422]。

若一个人的行为，不是为了在上帝眼前无私地寻求美德，而是为了在世人眼前，在他们渺小、变幻不定、反复无常的评价中寻求美德的荣耀——这样的人便无法认识基督信仰，无法接受基督的教导。因为这需要一颗承认自己有罪、忏悔自己罪过的心。救主对法利赛人说：「你们既然喜爱接受人的赞扬，不求那来自独一真神的赞扬，你们怎能信呢？」（约翰福音 5:44）。主将祂门徒心中一切虚荣的养料全然夺去。祂要心之祭坛得以洁净，摆脱那污秽的偶像，摆脱一切属于偶像崇拜之物。主命令我们所有善行都当隐秘进行。按照祂的训示，施舍当在暗中！禁食当在暗中！祷告——当在密室之中！我们的善行不仅要隐匿于人，更要隐匿于己，这样不仅世人的赞扬不会败坏我们的灵魂，连我们自己的心也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犯下淫乱之罪，破坏与圣洁谦卑的圣洁联结。「不要让你的左手知道你的右手在做什么」（马太福音 6:3）。这还不够！主吩咐我们在短暂的尘世生命中否认自己，践踏一切自以为义的行为，为福音的真理而抛弃一切公义。福音的真理何在？在于苦难，在于十字架！救主正是召唤祂的门徒到这里！在这里祂拣选被呼召的人！在这里祂将稗子与麦子分开！在这里祂用自己的印记标记那些被拣选的人！「那不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那爱惜自己生命的，会失去生命；那为我失去生命的，会得到生命。」（马太福音 10:38-39）。

弟兄们！在基督十字架的脚下，让我们卸下并埋葬世间所有关于尊荣、关于冒犯、关于侮辱、关于损失、关于不公、关于人世律法及人世审判的观念。让我们为基督的缘故成为愚拙之人！将我们的脸颊迎向唾弃与掌掴！我们这属地的、老旧的尊荣，愿它在卑微的尘埃中消散！我们那必朽的财物，莫要以怜悯和关心待之：当被允许之时，任凭旋风将它们劫掠一空，吹散四方！在自愿的苦修和非自愿的苦难中，莫要吝惜我们的肉身！让我们向主耶稣基督学习祂那奥秘的静默，这静默是至高的神学与雄辩，令天使惊叹！世人未曾公正对待这位道成肉身的神：我们岂能向世人寻求公正？在基督十字架的脚下，让我们弃绝它！我们不要成为野兽，去撕咬和伤害那些捕猎者及攻击它们的其他野兽！在地上这短暂的客旅生涯中，让我们效法神的羔羊——祂必使我们在永恒中与祂相似，在那里，我们的福乐将无始无终，无量无边。而在此地，在这属世的流放中，圣灵，这安慰者，也会降临到耶稣忠诚的门徒身上，将未来生命那无可言喻的福乐轻拂进他的灵魂，这福乐将夺去他的苦痛感受，引导他进入一种无形而神圣的愉悦，不受世人与境遇的影响。在这愉悦面前，所有属世的欢愉，即便合乎律法的，也微不足道。

伪善者的主要特征，他射向近人的第一支箭，便是诱惑，以及由此诱惑而生的对近人的谴责。蓄意作恶之徒的诱惑，往往是虚假的、编造的，仿佛是为作恶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预先准备好作恶的行径和为作恶辩护的说辞；而对于那些仍受亚当之旧性感染的人，即便他们心存善念，渴望救赎，这诱惑则是旧性的标志，是一种极其重要且顽固的病症。这种病症阻碍着带来洁净的忏悔。诱惑是一种病态地审视近人弱点的方式，在这种审视下，这些弱点被无限夸大，变得丑陋不堪。诱惑是自爱之孽种，它潜入那些缺乏对近人爱心和对自身正当爱心的灵魂之中。主将这病症比作一根木梁，与此相比，近人一切明显的罪过都不过是一根小小的木屑。 「你们不要论断人，」主曾说，「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你这假冒为善的人，先把你眼中的梁木取出来，然后才能看得清楚，把你弟兄眼中的刺取出来。」（马太福音 7:1-2，5） 我们必须强迫自己摆脱对近人的论断，藉着敬畏上主和谦卑来抵御它。为了削弱并，在上主的帮助下，彻底根除心中对近人的诱惑，我们必须在福音之光的照耀下，深入反省自己，审视自身的弱点，探究我们罪恶的倾向、冲动和状态。当我们的罪恶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时——我们便无暇去审视近人的缺点，更无暇去指责他们。那时，所有的近人都将显得美好、圣洁；那时，我们每个人都会承认自己是世上最大的罪人，世上唯一的罪人；那时，真实而有效的忏悔之门和怀抱将为我们敞开。

伟大的皮门曾言：「吾辈与吾等弟兄，犹如两幅图画。若有人审视自身，察觉己身之不足，则于其弟兄身上，他所见的乃是圆满。然若他自视已臻圆满，则与弟兄相较，便视其为鄙劣。」[0423] 上帝至伟的悦纳者们，尤为致力于看见自身的罪污，且是如此深重之罪，以至于近人明显而重大的过犯，在他们看来亦是微不足道、情有可原的。 神圣的西索伊问阿爸·奥尔：「请赐予我训诲。」阿爸·奥尔问他：「你可信赖于我？」西索伊答：「我信赖。」阿爸·奥尔便说：「那么，你去行我所行之事。」阿爸·西索伊问：「父亲，您的行持是何？」这位长老说：「我视自己劣于众人。」[0424]

「若有人达到大圣皮门所言，使徒所说『在洁净的人，凡物都洁净』（提多书 1:15）的境界，他便会看见自己比万物更卑劣。」有位修士问长老：「我怎能认为自己比杀人犯更差呢？」皮门答道：「若有人达到使徒所指的境界，并看见一个犯了杀人之罪的人，他会说：『他只犯了这一次罪，而我却日日杀害自己。』」修士将皮门的话转述给另一位长老。长老答道：「若有人达到如此洁净的境界，并看见弟兄的罪过，他的公义便会吞噬那罪。」修士问：「他的何种公义？」长老答道：「恒常自责。」[0425]

这才是福音律法的真正听闻者和实行者啊！他们将论断与诱惑逐出心扉，心中充满对近人的神圣之爱，将怜悯倾泻于众人，并以怜悯医治罪人。圣教父们曾论及伟大的埃及的马卡里，说他如地上的神祇一般，以如此强大而慈悲的怜悯之心，忍受近人的过失。阿爸安蒙，他不断省察自己，并责备自己灵魂的不足，从而达到了深深的谦卑与神圣的纯朴。因着对近人无比的爱，他看不见近人身上的恶，忘却了恶的存在。 一次，人们带了一位怀孕的女子到他面前——因为他是一位主教——并说：「某某人做了这事，请你对他们施以惩罚吧。」安蒙在她的腹部划了十字圣号，吩咐给她六对布匹，说道：「当她临盆之时，但愿她或她的孩子不致死去，也好有衣物为他们安葬。」那些控告女子的，便对他说：「你这是做什么？快对他们施以惩罚啊！」他回答说：「弟兄们！她已临近死亡了！我还能对她做什么呢？」——便让她离开了。 又有一次，阿爸安蒙来到一处隐修士的居所，与弟兄们一同用餐。其中一位弟兄的行为极不检点：有女子常去拜访他。这事被其他弟兄们知晓后，他们感到不安，便聚集商议，决定将这位弟兄逐出他的小屋。得知安蒙主教在此，他们便来找他，请求他一同去察看那位弟兄的居所。那位弟兄也得知此事，便将女子藏在一个大木制容器之下，将容器底朝上倒扣着。阿爸安蒙明白了这一切，为着神的缘故，遮盖了那位弟兄的过失。他与许多弟兄一同来到小屋，坐在那木制容器上，并吩咐搜查小屋。小屋被搜查了，女子却未被找到。「这是怎么回事？」阿爸安蒙对弟兄们说，「愿神赦免你们的过犯。」之后，他作了祷告，并吩咐众人离去。他自己也跟在弟兄们后面走了。出门时，他慈爱地握住那位被指控的弟兄的手，并深情地对他说：「弟兄啊！请你当心自己！」 圣安蒙就是这样远离论断任何人，并以怜悯医治罪人，用怜悯软化他们的心，并借由怜悯引领他们悔改。

主将我们从诱惑与论断的深渊中挽回了多少次；主真实的仆人，又远离这可怖的、毁灭性的深渊多少次：魔鬼却反其道而行之，以各种借口将我们拖入其中。撒旦的借口之一，便是许多人误以为虔诚之热忱、圣洁之热忱的，那不智的热心。圣伊萨克·叙利亚人（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说道：「被不智之热心驱使的人，绝无可能达到思想的平安。缺乏这平安的人，便与喜乐无缘。如果思想的平安是完全的健康，而热心又与平安相悖，那么怀有邪恶热心的人，便患有大病。啊，人啊！你以为自己是因公义的热忱而愤慨于他人的过失，却将你灵魂的健康驱逐。努力吧，努力追求你灵魂的健康吧！如果你渴望医治病弱之人，便请明白，病人更需要细心的照料，而非残忍。况且，在你未能帮助他人的同时，反而将自己投入沉重的病痛之中。人身上这种热心，并非智慧的标志，而是灵魂的疾病，是属灵悟性的匮乏，是更深重的无知。上帝智慧的开端，乃是安静与温柔，这些是伟大而坚韧的灵魂所具备的品格，它们因着深思熟虑的思维方式而在灵魂中显现，并能担负人类的软弱。」[0426]

诱惑和论断的罪孽，如此便利于败坏世人，因此它为魔鬼所钟爱。魔鬼不仅满足于在我们心中激起那恶毒的、与福音真谛相悖的嫉妒，激起那总是与轻蔑和鄙视邻人相连的骄傲思虑；它还设下明显的诡计，为要诱捕那些不警醒的人，使其陷入诱惑和论断之中。阿爸·皮门曾言：「经上说：『你眼所见的，只管言说』（箴言 25:8）。但我劝告你们，就连你们亲手触摸到的，也不要言说。曾有一位修士因此而受骗：他看到他的弟兄似乎正与一个女子犯罪。他与自己挣扎了许久；最终，他走上前，用脚踢了他们，以为他们确实正在行淫，便说：够了，你们还要多久？但结果却发现，那不过是几捆麦秆。因此，我才对你们说：即便你亲手触摸到了，也不要揭露」[0427]。

定罪的罪过是如此地违逆上帝，以至于祂大发震怒，甚至从那些取悦祂的人身上转身而去，当他们容许自己定罪邻人时：祂收回了祂的恩典，正如教会作家所保存的大量例子所显示的那样，为了基督徒世代的益处与教诲。任何公义都不能赋予定罪犯罪弟兄的权利，因为主非常容易就能赋予他真正的公义，那公义远远大于我们自以为在自身中找到的公义。我们或许能凭借著上帝自身的公义而成为公义的；然而，当我们定罪邻人时，我们就借此拒绝了上帝的公义，用我们自己的公义取而代之，或者更确切地说，用那法利赛主义的病症取而代之。定罪邻人的人僭夺了上帝的职权，因为唯独祂拥有对祂受造物的「审判」，——他僭夺了基督的职权，那位将在末日审判活人与死人者0428。

奇妙的约翰·萨瓦伊特（Ioann Sabbait）曾如此述说自己：「那时，我住在离修道院不远的旷野里，有一位修士从修道院来探望我。我问他：『父老们和弟兄们都好吗？』他答道：『托您的祈祷，都很好。』接着我又问起一位素有恶名的弟兄。他回答我：『请您相信，父啊，这位弟兄依然故我。』听闻此言，我便叹息了一声：『噢！』旋即陷入神魂超拔之中。我看见自己站在耶路撒冷的各各他山前。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立于各各他，在两位强盗之间。我急忙上前敬拜祂。就在这时——我看见——主转向侍立在祂面前的天使们，对他们说：『把他赶出去！因为他对我而言是敌基督者：他抢先于我的审判，审判了他的弟兄。』当我被逐出，正要出门时，我的修士袍被门缠住，未能脱身。我便将它留在了那里。我立刻清醒过来，对来探望我的弟兄说：『今天对我而言真是凶险。』他问：『为什么这样说，父啊？』我便将我所见的告诉了他，并补充说，那件被脱下的修士袍，意味着上帝的庇佑和帮助已从我身上被夺走了。从那天起，我便更深入旷野，在其中游荡了七年之久，不食面包，不入屋舍，也不与任何人交谈。这段时间过后，我又一次见到了主：祂将我的修士袍归还给了我。」0429

弟兄们！我们当警醒自省！当努力洁净自己，不仅要清除肉体的私欲，也要清除灵魂的私欲，就是虚荣、不信、诡诈、嫉妒、憎恨、贪财以及其他类似的心灵疾患。这些疾患看似只在灵魂中活动运作，无需肉体参与，故称作灵魂的私欲。我说「看似」，乃因它们对肉体亦有影响，只是这影响细微，非多数人所能察觉与理解。当我们警醒自省，并洁净自己脱离这些私欲时，对近人的爱将逐渐播种在我们心中，由此，对近人的冒犯感和论断之心便会减弱乃至消弭。我们当不住地牢记，在心灵的贫乏之外，并无蒙神悦纳的公义。我们当为近人开脱，并论断自己，好让神赐予我们祂的恩典与慈悲，因祂只将这些赐予谦卑和慈悲的人。阿们。

瓦拉姆修道院访记

当拉多加湖风暴骤起，即便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那阵阵狂风仍能将湿润的浪丘推过深邃宽广的湖面，景象何等壮丽！这浩瀚无垠的湖面，点缀着无数湛蓝的浪丘，其峰顶洁白如雪，闪烁着银光。被风暴搅动的湖水，仿若有了生命一般。

在这样一场暴风雨中，于一八四六年九月的最初几天，我正乘坐着一艘以它所矗立的岛屿命名的汽船，从科涅夫茨修道院前往瓦拉姆修道院[0430]。风势非常迅疾；白色的云朵在天空中以零散的群组飞速飘过，如同春秋两季迁徙的鸟群。在开阔的湖面上，暴风雨显得庄严宏大；而在岸边，它也有其独特的美丽。在那里，凶猛的波浪与风永远争执不休，它们怒吼着，彼此间进行着威慑的对话；而在岸边，它们则向大地发怒，怀着大胆的意图。「你们看，海浪是如何爬上岸边的，」陪伴我的那位科涅夫茨的老者说道。确实，海浪「爬上」了岸边。这是对其行为最直接的表达。它带着坚韧不拔的毅力，不仅爬上倾斜的岸边，也爬上那巨大的花岗岩石，那岩石笔直地立于深渊之上，从世界的开端便宁静地注视着这凶猛的暴风雨，如同看着孩童的游戏。波浪沿着岩石攀爬，一㖊深，两㖊深，然后精疲力尽地，以细碎的浪花，如同破碎的水晶一般，落回到它的脚下；接着，它又再次开始了那持续而顽强、却又始终徒劳无功的尝试。

数年前，我曾于阴沉天候下，在拉多加湖畔目睹一场风暴。那景象因此失却了许多画意。湖水被染成灰色；浪花不再银白，而是混浊泛黄；迷雾将视野的画框收窄；没有那般的动感，也没有那般的多样，一言以蔽之，没有那般的生机。要使这幅庄重而充满灵感的画作臻于完善，还需阳光的照耀。而当太阳自澄澈、遥不可及的天空俯视这尘世风暴时，它自身是何等辉煌啊！

瓦拉姆岛，毫无疑问，是旧芬兰最如诗如画的地方。它坐落于拉多加湖[0431]的北端。当你驶近它，迎接你的是一片全新的自然景象，这景象对于仅在俄罗斯境内旅行的人来说是未曾得见的：这自然是原始的、阴郁的，它以自身的原始野性吸引着目光，从中透露出一种令人震撼的、肃穆的美。你看见笔直的、高耸的、裸露的岩石，它们骄傲地从深渊中挺立而出：它们如同巨人在前沿警戒般站立着。你看见覆盖着森林的陡峭斜坡，它们友善地倾向湖泊。也许某个隐士正手持水罐前来取水，他将水罐放在地上，凝视着广阔的湖面，倾听着波涛的絮语，以属灵的默观滋养着灵魂。你看见四面环绕着天然花岗岩石墙的海湾，洁净如镜的水面在其中平静地沉睡，而此时湖中正掀起可怕的暴风雨；一艘三桅帆船或索伊马船在此躲避着沉没的危险，在宁静中等待顺风，船主已带着漠然的好奇心，望着湖上那狂暴怒吼的波涛，不久前它们还想摧毁他的船只——他将全部财产、自己和家人的命运都寄托于此。你航行于蜿蜒曲折的水道，那里两壁经常靠得如此之近，只留下狭窄的通道供一艘三桅帆船通过。你放下测深锤，测量这狭窄处的深度：这里的深度有许多俄丈。你从北侧进入一处深深嵌入岛屿内部的海湾；你航行于这海湾中：右侧是茂密的森林，生长在巨大的岩石台阶上，这些台阶垂直而悬空地从幽暗的水中伸出。这片森林和这些岩石以浓密的阴影倒映在海湾的水中，使得这里的水尤为阴沉，景致也呈现出最可怖的面貌。海湾逐渐拓宽，最终形成一个规模可观的椭圆形。你将目光从这非凡的景象中移开，它在灵魂中唤起一种不自觉的恐惧，但却是令人愉悦的恐惧，不愿与之分离；你转向对岸：眼前是一座宏大的修道院，矗立在一块高耸、长长的花岗岩岩石上，如同巨人肩上的一件轻盈负担。这块岩石先前覆盖着泛白的苔藓。修士们已将苔藓清除；如今花岗岩摆脱了曾悬挂在其黝黑额头上的「白发」，它在更新的青春和裸露中显得雄伟而威严。从岩石的裂缝中生长出椴树、枫树和榆树；常春藤攀附在岩石上，而在岩石下方开辟了果园，园上树木葱茏的树冠摇曳喧哗，仿佛随时要坠落到果园上，却被深深扎入岩石的根系牢牢 удерживаемых（ удерживаемых – 此处保留俄语形式，指被 удерживать/hold 的状态） [被固定住]。这是一幅引人注目、气势磅礴的画面！看到人类的居所、人类的双手、一块浸透了他汗水、以他辛勤劳动装饰的土地，置身于庞大而原始、充满力量的自然之中，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你靠岸停泊，走上岸边：在陡峭的山坡上修建了花岗岩台阶；你沿着它攀登，到达位于山顶、广阔广场上的修道院。从南侧通往这个广场的是一个陡峭的斜坡；向西，面对海湾的一侧，广场被一道垂直的岩石峭壁所截断。

修道院的建筑群落由两个四方围合而成，其中一个嵌于另一个之内。您可沿花岗岩石阶拾级而上，抵达广场，再循着小径走向圣门，此门设于外层四方围合之处；而与此门相对的，是内层四方围合的另一道门。步入其间，您的右手边便是主显圣容主教座堂，位于上层；下层则是瓦拉姆奇迹行者圣谢尔吉和圣赫尔曼的教堂，他们的圣髑便安息于此地之下。主教座堂通过一条长廊与圣母安息暖堂相连；圣器室则设于长廊之中。在另一端，即构成了东南角的，是圣尼古拉教堂。左手边，与圣殿所在之线相对的，是院长及部分修士的居室。与您正对的，是修士的食堂与厨房；而在圣门所在的、我假定您正立身其上的那条线上，是轮值神父修士的居室。在外层四方围合的圣门上方，是圣彼得和圣保罗教堂。在这条线上，左侧是客房；右侧是神师的居室和修道院的大型杂物库（修道院中如此称呼储藏室）。在相对的线上，是修道院的医院，内有数量可观的居室，供所有年迈和残疾的修士居住。医院旁设有教堂，上层是至圣三一教堂，下层是活水泉教堂。在面向海湾的线上，一侧是客房的延伸部分；另一侧是修道院的办公室。在东侧的线上，一侧是杂物库的延伸部分，另一侧是修道院的图书馆，与其他修道院相比，它颇为富足，藏有相当数量的手稿，几乎全由圣教父论述修道生活的著作组成。然而，若要寻觅瓦拉姆修道院的历史资料，这座图书馆中并无丰足的记载。它是在上个世纪末和本世纪初汇集而成；古老的手稿，如同瓦拉姆修道院中所有古老之物，皆毁于火灾和瑞典人之手。在整个岛屿之上，甚至连一座小礼拜堂，都无一能有百年之龄。

瓦拉姆修道院的建立与存在，可信地追溯至俄罗斯的深远古时：一些历史事实引导我们得出此结论。罗斯托夫主显节修道院的创始人兼院长、敬虔的亚伯拉罕，于基督降生后960年仍是异教徒时来到瓦拉姆修道院。他在那里受洗，并被祝圣为修士[0432]。在索菲亚编年史中记载：「公元6671年（基督降生后1163年），我们敬虔的父辈——瓦拉姆的塞尔吉和赫尔曼的圣髑被发现并迁葬」[0433]。另一位编年史家提及，1192年，院长马尔提里乌斯在瓦拉姆岛上建造了一座石砌教堂[0434]。当地的口传，得到这些以及类似但流传至今的稀少记载的印证，认为敬虔的塞尔吉和赫尔曼是希腊修士，与与使徒等同的奥尔加大公夫人是同一时代的人。若考虑到古代修士们追求极致隐居的决心，那么瓦拉姆岛如今所提供的便利，在当时更是如此，能为这种隐居提供极大的方便——我们必须同意，希腊修士迁居此处并非奇异或不可能之事。在瓦拉姆修道院历史存在的每个闪光时刻，我们都看到它的修士们过着最严苛的生活，那里既有共住修士，也有隐士，所有修士都由一位院长管理。十四世纪时，敬虔的科涅韦茨的阿尔塞尼曾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他曾远赴圣阿索斯山朝圣，并开创了科涅夫修道院。十五世纪下半叶，敬虔的斯维里的亚历山大以青年之身进入这里：他最初在共住修院从事劳作，后来在圣岛上的一处狭小洞穴中静默——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在岩石中开凿的。圣岛是一座石山；它从湖中升起，北端是一座高耸的悬崖，属于一组小岛屿，这些小岛屿像行星环绕其卫星般，分布在主岛周围。十五世纪上半叶，敬虔的索洛维茨的萨瓦提曾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为寻求更深层次的隐居而迁往白海，前往远方的北方，索洛维茨岛上迄今无人居住的荒野。他在此处寻求与希腊人塞尔吉和赫尔曼在瓦拉姆岛上所寻求的同样之物，怀着同样英勇的自我牺牲精神，他们认为自己的阿索斯和奥林匹斯过于人声鼎沸，尽管这份「人声鼎沸」是由无数修士所构成[0435]。

瓦拉姆修道院曾不止一次地遭受瑞典人的蹂躏；它的修士们也曾不止一次地倒在刀剑之下，他们以祈祷汗水浸润的土地，又以殉道的鲜血将其浇灌；圣殿和修士的茅屋也曾不止一次地被敌人或因不慎之手点燃而付之一炬。然而，瓦拉姆修道院的地理位置，及其为各种隐修生活提供的多方面便利，很快就使其黑衣僧侣的人口得以恢复。瓦拉姆仿佛是天生注定、并被祝圣为敬拜上帝之地的。一个古老的传说，但看来是有根据的，讲述着：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当这片土地仍笼罩在异教的黑暗之中时，这里曾进行着对偶像的崇拜[0436]。当你凝视这些幽深、墨绿的水域，这些阴暗、寂静的森林，这些傲然、雄伟的岩石，以及这幅不断变化、持续如画的宏伟景象时；当你从中读出深沉的诗意灵感，并将瓦拉姆这片丰饶之地与周围芬兰的贫瘠之境相比较时，你会说：「是的，在这儿，心肠刚硬而好战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必然会将他们那争斗的、严酷的思绪和感受，转变为敬畏之情；在这儿，人的灵魂必然会充满一切能将人的心灵提升到宗教所赋予之更高感受的事物。」同样的传说将圣使徒安德烈带到了这里。根据涅斯托尔的记载，他从基辅来到诺夫哥罗德，又循着海路返回了南欧，在亚该亚等待着他的殉道冠冕。传说讲述着：这位使徒经由沃尔霍夫河到达拉多加湖，穿过湖泊抵达瓦拉姆，使居住在那里的祭司皈依了基督教，并建立了基督教会。这个传说称谢尔盖是使徒的同伴，在使徒离开后，他成为了这些地方的基督教导师。

这有何奇特之处呢？「他们的声音传遍大地，他们的言语传到地极」（诗篇 18:5），圣经如此见证使徒们的旅程。他们的辛劳不属于任何一个民族，而是属于全人类；他们关切的注意，他们心中的爱，并非被教养、文明秩序或权势所吸引，而是被堕落人类的苦难所吸引，无论他是斯基泰人还是野蛮人，是犹太人还是希腊人（歌罗西书 3:11）。那么，圣使徒安德烈为何不能来到我们的祖先斯拉夫人和斯拉夫人的邻居斯堪的纳维亚人这里呢？他为何不能造访那为民众礼拜所圣化的场所——在那里栽种对上帝的真知和真正的崇拜呢？我们为何不能设想，是上帝亲自将这崇高而神圣的意图植入使徒心中，并赐予他力量去完成呢？这片土地的蛮荒、鲜为人知，路途的遥远与艰辛，都不足以成为拒绝这一传统的足够理由，甚至算不上强有力的理由。使徒时代之后不久，整支军队都曾穿越这些路径：那么，在上帝右手和使徒热忱的引导下，使徒为何不能穿越它们呢？

如今这传承，并非模糊不清、疑窦重重，而是真实可靠、史实纯粹。瓦拉姆岛的修士生活与该地的东方基督教信仰，其繁盛远早于且远胜于一位匆匆过客在表面游览时所能得出的结论，亦远胜于其短暂一瞥所能领略。必须更仔细地观察，必须投入相当的时间，细心聆听瓦拉姆隐修士及沿岸居民的叙述，从中汲取值得载入史册、值得现代文明关注、值得有识后代铭记的信息。瓦拉姆岛上的隐修生活发展得如此兴盛，以至于其萌芽跨越湖泊，蔓延至对岸，即如今谢尔多博利（Serdobol）所在地。在那对岸，曾有十二座由瓦拉姆隐修士建立的隐修院（skit），均受瓦拉姆修道院院长（Hegumen）的管辖和属灵指导。沿岸居民信奉东正教信仰，其教义知识源自瓦拉姆修道院；沿岸直至凯克斯戈尔姆（Keksholm），都矗立着东正教教堂。拉多加湖（Ladoga）这一岸的卡累利阿人（Korely）是东正教徒，正如对岸奥洛涅茨省（Olonets）的卡累利阿人如今是东正教徒一样。两地居民使用同一种语言，仅有微小差异，不妨碍彼此理解和交谈；他们也曾拥有同一种信仰。 然而，不幸的时代降临——芬兰人转向了路德宗（Lutheranism）的教义。曾矗立着东正教教堂、举行着东正教敬拜、神圣礼仪（Divine Liturgy）将天地连为一体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路德宗教堂，回荡着冷漠牧师（pastor）空洞的讲道。这位牧师在讲道中，向人们讲述着关于救赎主（Redeemer）及其道德教诲的肤浅、学究式的知识，他每一次的讲述，都仿佛是在为这些人与这些地方所失落的真实活泼的信仰与教会，诵读一篇墓志铭。 除了众口一词、共同见证此事实的口头传说，还有一个鲜活的证据。那就是，整个芬兰村庄，成千上万的芬兰人，至今仍信奉东正教。对他们而言，敬拜以斯拉夫语进行，使用我们的教会书籍，由我们的司祭主持，这些司祭仅用芬兰语——他们的母语——向民众讲授教诲。瑞典人（Swedes）在这种纯朴的信仰面前，要引入路德宗，难道很难吗？他们只需驱逐或杀害俄罗斯司祭，然后让路德宗牧师以其讲道掩盖那可怕的失落——这份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且因未被完全理解，而被遗忘。

希望这消息能令许多人喜悦！也许很少人知道，在芬兰的腹地，东正教依然生机勃勃，它并非新近播种，而是自古便在那里存活，是取代了异教的古老基督教共通信仰的遗存。许多现今沿海的芬兰人，仍保留着对祖辈教会的爱，他们曾因欺骗与暴力而被强行分离。他们渴望回归那救赎的怀抱；然而，却没有声音呼唤他们，于是——他们机械地被吸引进路德宗的教堂，仿佛是那持续至今的暴力仍在发挥作用。

那么，那不幸的转变究竟是在何时发生的呢？芬兰沿岸的宗教命运，与瓦拉姆修道院的命运紧密相连。显然，宗教生活总是从那里，如同从一颗心脏般，流淌至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其兴衰亦取决于瓦拉姆修道院所给予的力量是多是寡。十七世纪初，曾给俄罗斯带来深重苦难的瑞典将领蓬图斯·德·拉加尔迪，摧毁了瓦拉姆修道院。他将教堂与僧房付之一炬，将修士们置于剑锋之下；一些人得以逃脱，并带走了修道院圣创始人的圣髑。芬兰的左岸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东正教圣殿被焚毁；神职人员被杀害或驱逐；路德宗信仰在居民中传播开来，其信徒们仍旧充满着对这刚刚诞生的信仰的狂热偏爱，这信仰正准备在三十年战争的血泊中洗礼。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保留了东正教信仰的村落，并非位于拉多加湖畔，也非征服者的必经之路上，而是更深入芬兰腹地，藏匿于群山与沼泽之后，这些皆是这片土地的天然屏障：在那里，他们隐匿起来，得以避开新教徒的目光与宗教。在此期间，许多芬兰人为了保存信仰而逃往俄罗斯：你会在诺夫哥罗德省和特维尔省遇到他们的东正教后裔。

当普罗米修斯（此处为普世的、神圣的旨意之意）以彼得大帝的兵戈惩罚瑞典人时，那是因为他们本以盟友之姿踏入俄罗斯，却背信弃义地践踏了上帝的律法和人民的权利，从盟友蜕变为敌人与征服者。那时，瓦拉姆修道院（Valaam Monastery）与卡累利阿（Karelia）一同，回归其原生家园——俄罗斯帝国之庇护，结束了近一个世纪的异邦统治下孤寂的流离。自1717年起，应常胜皇帝之诏，基里洛-别洛泽尔斯基修道院（Kirillo-Belozersky Monastery）的修士们来到昔日瓦拉姆隐修院的灰烬之上；上帝的殿堂再次于彼处拔地而起，独居室亦已建好。在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女皇（Empress Elisabeth Petrovna）统治时期，所有木质建筑皆毁于一场大火。女皇以国库资助重修了修道院。建筑，一如既往，再次以木材建造。我曾见过这修道院的图画；我甚是喜爱。在我看来，木质建筑更适合瓦拉姆这般的荒野隐修院。当那些修士小屋由木材搭建而成时，其谦卑之姿抚慰人心！它们亦适宜修士们的修持：它们维护着健康，那健康常受此地潮湿气候、凛冽寒风、乃至饮食、苦修，以及那耗损肉体、使之精微化的精神状态所侵扰。瓦拉姆修道院本应拥有一座宏伟的石砌主教座堂，上下两层可容纳暖堂与冷堂，以及一道石墙，用以抵御风寒侵袭修道院内部；然而，独居室则可以木材搭建，彼此保持适当距离以防范火灾，它们围绕教堂四面而立。此种布局甚为美妙：它在提供便利的同时，亦展现出这些面向上帝殿堂而居的小屋居民，其唯一目标乃是事奉上帝，他们已视自身为世间客旅，并视上帝为其唯一所需，故而将帐幕安立于祂的圣幕四周。格林斯卡亚隐修院（Glinskaya Hermitage）、别洛别列日斯卡亚隐修院（Beloberezhskaya Hermitage）、奥普季纳斯基特（Optina Skete），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皆是如此布局。

瓦拉姆修道院的重建缓慢进行，成效甚微。它长时间地保持着人烟稀少的状态。隐修士们不被吸引到那里，原因在于，用于重建这座修道院的，是那些对修道生活知识储备不足的修士。仅仅隐居，不足以维系修道院的道德和精神福祉，尽管隐居构成了此福祉的主要基本条件之一。在隐居时，兄弟们需要精神上的引导和教诲；没有这些，隐居本身所带来的一切益处都会消失。相反，精神上的引导和教诲能将隐居的益处带到那些坐落在村庄和人烟稠密城市中的修道院。例如，位于君士坦丁堡内部及周边的修道院就曾兴盛一时；它们培养出了诸多杰出的教父，其精神恩赐可与那些在贫瘠沙漠中成长起来的教父们相媲美[0437]。

圣彼得堡都主教加夫里尔敏锐地洞察到瓦拉姆修道院最主要、最根本的需求。为满足此需求，他于1785年从萨罗夫隐修院请来了以其属灵知识和经验而闻名的长老纳扎里，并授予他瓦拉姆修道院的院长之职。都主教将这圣洁的修道院置于特别的牧首庇护之下，并通过政令及物质资助对其施予援手。瓦拉姆修道院迅速兴起，日益壮大，既有已受誓愿的，也有渴望受誓愿的僧侣来此充实。共居制和小隐修院皆已建立；隐修士和独修者也相继出现。院长纳扎里本人便拥有一间独修的僧房，他有时会隐退其中，长达数周之久，以更仔细地审视自身，更详尽地察验自己内里的人，然后，从自身的活泼经验和观察中汲取教诲，引导下属修德精进，达到福音所指引的境地。纳扎里神父是萨罗夫隐修院的受戒者和受教者，他内心充满了那座修道院的印记，并在瓦拉姆修道院中以恭顺的精确性将其付诸实践。萨罗夫隐修院的所有建筑皆为石砌，因此他也开始在瓦拉姆修道院修建石结构建筑。内部的四方院落由他建成，外部则由其继任者完成。皇帝保罗·彼得罗维奇和亚历山大·巴甫洛维奇的慷慨恩泽确保了修道院的物质供给；它是一座一级修道院，由修士们选举并经圣彼得堡都主教批准的院长管理。

就其结构而言，在修道方面，瓦拉姆修道院是初期基督教会修道院的真实写照。它拥有东正教会各种类型的修士；它既有集体生活院，也有小隐修院，还有隐修士和遁世者。我们所谈论的主要修道院，本身包含了集体生活院。居住其中的修士们参与共同的神圣礼仪，在公共食堂用餐，拥有统一的僧袍，并在私人和公共的顺服工作中辛勤劳作。我们来列举一下顺服工作的类型。

首要的顺服，是院长的职事，这职事由全体弟兄会授予他，他蒙受祝祷，并由教区主教在其中确立。这并非属世的权柄，而是轻省却又沉重的负担。这些肩头必须承载全体弟兄会的软弱。这些肩头需要何等的刚强！院长需要何等宽宏的心，何等自我牺牲的精神，需要完全忘却「自我」，以免这棱角分明且尖锐的字眼伤害，更不用说置任何人于死地。 第二项顺服，是住持的顺服，他由院长与众弟兄商议后选出，并由教区主教批准。住持是院长在寺院管理各方面的主要助手。 第三项顺服，是司库的顺服，他负责管理寺院的款项；第四项是司衣员的顺服，他管理圣物室。司衣员之后是神父，除了他们，其他任何修士神父都不能为弟兄会或寺院访客举行告解。 如同住持，司库、司衣员和神父都由教区主教批准，他们与住持一同组成所谓的「会议」或「长老弟兄会」，院长会邀请他们参与会议和一些提交给教区当局审议的更重要事务，在这种情况下，教区当局会向院长和长老弟兄会发出指令。 接下来的顺服：所有修士神父（除了住持和司库）和修士副祭轮流主持圣礼。诵经士从生活最纯洁、最谦逊的修士和见习修士中选出。擅长教会读经和歌唱者被指派担任唱诗班的顺服。在不主持圣礼的空闲时间里，一些修士神父和修士副祭也会参与唱诗班的顺服。 其他顺服则由修士和见习修士承担。我们也会提及这些顺服，以便尽可能让读者了解寺院的组织结构。一些弟兄负责缝制教会圣衣和全体弟兄会的衣物；另一些则缝制鞋子；还有一些在厨房、面包房、圣饼房和食堂工作；另一些则从事木工、铁匠和锁匠的工作，还有的捕鱼；另一些在花园、菜园和田地里劳作；一些人洗涤衣物；简而言之，瓦拉姆的共住修道生活能满足自身大部分的需求。每一个这样的独立工作都称为「顺服」。 根据需要，有些顺服由一位弟兄完成，有些则由多位弟兄完成。例如，图书馆、药房和酒窖，各有一位久经考验的弟兄。厨房、洗衣房、衣物间及其他类似的地方，有几位弟兄，其中主要的在瓦拉姆共住修道院通常被称为「主人」，其余的则是他的「助手」。 还有一些顺服被称为「共同的」，例如：准备木柴、收割干草、打谷、种植、浇灌和收割菜园蔬菜。这些共同的顺服由不适合从事私人顺服的弟兄承担，因为如前所述，私人顺服需要对所委托的工作有或多或少的了解。 当有志入寺院者被接纳后，他首先被派往共同的顺服，在那里更容易观察出他的性格、习惯和行为；如果他后来被证明适合某种私人顺服，他会被分配到助手的行列，并且在经过多年和考验之后，才会被委以与他的知识或手艺相符的独立部分。 所有弟兄，特别是「新入会者」（新入会者指最近进入寺院的人），经常与神父交流；正是在这种交流的基础上，维持着年轻弟兄会的道德秩序；对于有进步的弟兄，除了此之外，还有通过认真阅读教父著作和勤于参加神圣礼仪来维持。图书管理员根据院长的指示，分发适合每位弟兄心灵状态的书籍。 身负顺服的弟兄们，在所有节庆日都要参加所有的教会礼仪；在一周的其他日子里，他们来参加晨祷，听完晨祷直到六诗篇之后，就去工作，而在晚餐后则参加共同的晚祷。

侍奉的礼仪，乃依照教会规章，包括晨祷，或节日前夕的彻夜祈祷，两场圣祭礼仪——早祭与晚祭，晚祷，以及晚餐后的定省，这定省包含了就寝前的祈祷，诵读追思录，并几次跪拜。所用歌调为「记号歌调」，亦称「柱式歌调」——一种古老的俄罗斯歌调。此歌调的音调庄严宏大，绵长而哀婉；它描绘了悔罪灵魂的呻吟，在流亡之地为那受祝福的、向往的、永恒喜乐之境、纯净圣洁之乐土而发出叹息。是的！正是这些音调，而非其他，应在这座修道院中回荡，其殿宇本身便象征着一座囚牢，注定要为自己的囚禁而哭泣、而哀号，为深沉的思绪、为对永恒的沉思而存在。这些音调与荒蛮而严峻的自然，与巍峨的巨石，与幽暗的森林，与深邃的水域，和谐共鸣。这些音调时而如旷野之风，凄婉而绵长，时而如回声在岩石与峡谷间渐次消逝，时而又骤然轰鸣。它们有时以低沉的哀伤控诉罪孽，表达因罪恶重担而产生的煎熬与蚀骨的忧愁；有时，仿佛因这重担的无法承受，因罪恶的打击，开始呼号并祈求上天的援助：那时，它们便轰鸣起来！庄严的「上主，求祢怜悯」如同旷野之风：它是如此悲怆，如此感人，如此绵长！堕落的人，藉着独处与内省的帮助，感受到了自己的堕落，在自己身上看见了它，确信了它，并投入到不绝的哀叹中，期盼着怜悯。圣歌「我们歌颂祢」以一种绵长而流转的音调结束，它渐次低沉，在殿堂的拱顶下悄然消逝，如同回声在空中消散。当弟兄们在晚祷中唱起「上主，我向祢呼求，求祢俯听我」时，那声音起初仿佛从深渊中发出，随后又以迅疾之势和轰鸣之声从中喷涌而出，冲向天际，将思想与愿望，如闪电般炽热地带向那里：那时，它们便轰鸣起来！艺术家或许会在瓦拉姆的歌唱中发现诸多不流畅之处，表演上的不足，但他也会承认其中完全主导着敬虔与虔诚，以及一种非凡的能量，它既感人至深，又震撼人心。在这里，一切都必须庄重，宏伟。任何欢快、轻佻、嬉戏的元素都会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怪异。请勿因这真实的叙述而心生惧意。不要以为这里只存在不幸，或只能存在不幸。不！这里也有自己的慰藉：那福音中所宣告的，为哀恸者预备的慰藉。

瓦拉姆隐修院内有七座独立的殿宇。其中，座堂以其绝美之姿和内部的华丽装饰而超越其余诸殿；其圣像屏风之下层圣像皆覆以银质圣衣。殿宇数量的增多，导致无一殿宇，包括座堂在内，能容纳瓦拉姆修道院中所有居住者；座堂与斋堂斑斓的彩绘，皆是俄罗斯人——这位欧洲居民兼亚洲邻人的——那未经文明洗礼、原始品味的例证。与其建造如此众多的殿宇，若能有一座宏伟的建筑，同时容纳暖堂与冷堂，效法科涅韦茨修道院之先例，那会好得多。医院旁亦可再建一殿宇。如此一来，修道院现今无法满足的根本需求便能全然达成，即所有修士和来访者皆能齐聚殿中，参与神圣礼仪。然而，隐修院的建造者们并未如此考量。他们的热忱驱使他们建造了独立的圣尼古拉殿、圣使徒彼得与保罗殿，以及活水泉源殿。这些殿宇如今寂然无声，神圣礼仪每年仅在各殿的献殿瞻礼举行一次。即便在圣三一独立殿宇的献殿瞻礼，因其极其狭窄，亦无法在其中举行神圣礼仪，而需在座堂内举行。

礼仪结束后，众人立刻前往膳堂，享用简单而健康的膳食，份量充足，并遵照教会的规矩：节庆之日有鱼，平日食油，而逢周三、周五及大斋期的平日，则不食鱼不食油，仅以素菜果腹。用餐期间，众人保持深沉的静默，朗诵者的洪亮声音向聚集的弟兄们宣讲舍己、美德，以及上帝圣徒的苦修功绩。晚膳设于晚祷之后，其间亦有益人灵魂的诵读。在大节日，晚祷前一小时，膳堂会供应公用茶水，瓦拉姆的老修士们称之为「慰藉」。见到那些衰老得几乎无法行走，返老还童的老人，手中拿着木杯，急切地奔向这「慰藉」，着实令人感动；他们冰冷的血液渴望被沸水暖活。瓦拉姆修道院的诸多习俗，都流露出淳朴与古风。这些习俗以我们固有的古风，俄罗斯的古风，令人愉悦而感动地回响着，在那古风之中，观察者常常会发现纯真与神圣的结合。

修道院的圣器室，因着对瓦拉姆修道院情有独钟的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皇帝陛下的慷慨捐赠而 adorned。皇帝陛下曾于1819年恩准莅临此地，使其倍感荣幸。1844年，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亦曾到访，并为纪念其莅临，赐予修道院丰盛的圣器。在修道院建筑群内部四方庭院的中央，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宁静的、虔敬的氛围，修士们在此竖立了一座刻有铭文的大理石纪念碑。碑文昭告今人，并为后代子孙铭记着以下事件：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皇帝陛下和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大公对修道院的到访。座堂内的铭文则指示出蒙福的亚历山大皇帝在神圣礼仪期间所立之处，他并未因修道院礼仪的漫长而感到倦怠。客栈内的铭文标明了皇帝曾下榻的房间。在花园中，一块四方形的大理石碑刻着铭文，四周繁花环绕，立于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大公曾在此处描绘修道院景致的位置。而在海湾的另一侧，幽深的森林中，在茂密的云杉和松树的荫蔽下，亦竖立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石碑，此处正是大公完成其在花园中开始的画作之地，从那里眺望修道院，景色尤为宏伟壮丽。瓦拉姆修道院的修士们通过竖立这些石碑，并镌刻这些铭文，表达了他们内心的情感——那种对沙皇和皇室家族的爱戴与忠诚，这种情感贯穿了俄罗斯历史的各个时代，亦是我们教士阶层的显著特征。

瓦拉姆修道士的衣著与他们的饮食一样，简朴却足敷所需。衣物及其材料都存放在库房中。库房由一系列房间组成，里面储放著呢绒、白棉布、亚麻布、线、皮革、缝制好的内衣、现成的僧袍、内袍、曼蒂亚（僧侣斗篷）、冬衣，所有这些数量都相当可观。库房管理员备有一本册子，记录著发放给弟兄们的物品。旧衣物会归还库房，然后发放新的。从尘世进入修道院者，会获发所需的内衣、衣物和鞋履。瓦拉姆的库房随时可以供应多达一百人的所有需求。由于弟兄众多，且地处偏远，加之春天冰雪消融，尤其是在秋季结冰之时，与岸边的交通会变得困难，甚至长时间无法通行，因此瓦拉姆修道院在各个经济领域都必须拥有如此的储备。拉多加湖在谢尔多博尔与瓦拉姆之间会结冰，但不会早于一月中旬；在此之前，无数的冰块会在整个水面上朝不同方向漂流，任何船只若胆敢驶入湖中，势必会被冰块围困甚至挤压。

这座修道院图书馆藏有为求取圆满修道生活所需的一切书籍。除了以斯拉夫语和俄语印刷的典籍之外，尚有许多手稿。在此我们列举几部值得注意的手稿。其中，因其稀有性而应占据首位的，是君士坦丁堡斯图狄乌斯修道院院长、受尊敬的费奥多尔的《教诲》（Oglasheniya），或称《他对其弟兄们的讲论》（Besedy ego k bratii）。此书卷帙浩繁。其裨益已获教会认可：教会规章规定，在大斋期的特定日子里，应在教会的礼拜仪式中诵读此书0438。此规定尤其针对修道院。斯图狄乌斯的讲论洋溢着他对弟兄情谊所怀的爱：他称呼他们为他的父老、他的导师、他的弟兄和他的儿女；他的教诲异常朴素，易于所有人的理解，特别适合实行集体共居生活的修道士，因为它以集体共居生活的各种职责与情境为唯一的探讨主题。 亦有圣教父们描述心祷（умная молитва）操练的手抄本。它们包括：格里戈里·帕拉马斯、卡利斯托斯·安提利库德斯、新神学家西美翁，以及俄罗斯作家、受尊敬的尼尔·索尔斯基的著作。 还有指导隐修院、沙漠隐士和独居者生活的书籍：例如《教父言行录》（Pateriki），著名的静修者导师叙利亚的以撒（Исаак Сирский）的著作；以及俄罗斯作家、圣祭司修道士多罗非（Дорофей）的《花圃》（Tsvetnik）一书，从书中内容可知他生活在诸位牧首的时代0439。在这篇非常广博的文章中，这位圣祭司修道士特别提到，在集体共居生活中，必须追随创立修道集体共居生活的圣教父们的圣传；那些逾越圣教父们圣传的人，将看不见基督的光。这位圣祭司修道士告诫那些打算新建修道院的人，务必要求得「最圣牧首的蒙福文书」（blagoslovennuyu gramotu u Svyateyshego Patriarkha），并以「牧首的祝福」（blagosloveniem Patriarkha）来保护修道院。 《花圃》尤其受到我们本国的修道士们的敬重，他们致力于最高层次的修道操练。著名的索洛维茨苦修者耶稣·戈尔戈夫斯基（Иисус Голгофской）就是通过这本书学会了耶稣祷文（Iisusovoy molitvy）；沃洛格达的行神迹者、受尊敬的约阿萨夫·卡缅斯基（Иоасаф Каменский）也是通过它学会了耶稣祷文，这可见于他手写体的生平记载。后一情况表明，这位圣祭司修道士生活在最初几位牧首的时代，并经历过我们本国的动荡时期，这可以从他书中偶尔提及的当代简短指示中推断出来。 此处所摘录的段落选自一本于1687年在格罗德诺由正教徒出版的书籍，该书在牧首尼孔被废黜二十年后付梓，并保留了古老的拼写方式。该书由正教徒出版，可由书中所载的嘱咐得到证明：即求取最圣牧首的祝福，这是分离派绝不会允许的。我们认为有必要做出此番评论：根据经验所示，该书的拼写方式，若仅凭浮光掠影的观察，可能会让人对其正教信仰产生怀疑，更何况在这种观察下，它所蕴含的实质意义很容易被忽略，而正是基于此意义，作者才将其命名为《花圃》[0440]。 我们将从这部晚近的书籍中进行一些摘录，通过翻译成俄语以方便对斯拉夫语的理解，这样做不仅是由于该书的道德和苦修价值，更是因为这位作者——这位已被我们遗忘的同胞。也许只有一些沙漠隐士在阅读和重读这本充满宝贵属灵忠告的受默示之书。愿这位圣祭司修道士的声音，从我们遗忘他而将他埋葬的坟墓中，再次为我们响起。这个宣告深刻真理的声音，理应从严格的瓦拉姆修道院中传出。

「哦，我亲爱的读者，」圣修士如此开始他的书，「你可愿我向你展示一样比纯金、白银、珍贵珍珠和宝石更加尊贵的事物！你无法用任何东西找到或买到天国、未来的喜乐与安宁，唯有凭借此物。这便是：在独处中，以专注和热忱阅读和聆听神圣经文。不常阅读上帝所启示之神圣经文的人，不可能、不可能得救。如同飞鸟没有翅膀无法高飞，人的心智若无书籍，仅凭一己之思虑，也无法领悟如何获得救赎。在独处中，以专注和热忱阅读和聆听神圣经文，是所有美德和一切善行的父母与开端：因为所有的美德都由它们而生，由它们而始。在独处中，以专注和热忱阅读和聆听神圣经文，若其目的在于行善和自身的救赎，便会滋生各种美德，成为福佑的泉源，驱逐我们一切罪恶和邪恶的情欲，一切罪恶的贪恋、欲望和行为，无论是个人的还是魔鬼的。圣教父们将独处中，以专注和热忱阅读和聆听神圣经文，视为所有美德的首领和君王」……圣修士所指的「神圣经文」，不仅包括旧约和新约的圣经书卷，也包括圣教父们的著作；在此方面，他的表达与可敬的尼罗·索尔斯基一致。这样的开篇具有非凡且珍贵的意义：圣修士借此承认了坚定不移地持守教会教义和道德传统的重要性；他借此与东方教会所有苦修的圣作家们思想相通。他们一致主张，若要在修士苦修的道路上无误前行，必须以圣教父们的著作为指导，这乃是灵性导师减少之后，我们所剩下的唯一得救之法。圣修士从一开始就将读者置于正直、圣洁、安全的道路上，这条道路是教会所规定和祝福的，他赋予他的门徒东方教会之子的明确特质，使他与基督教历史上所有圣洁的修士建立灵性上的共融，排除一切陌生和虚伪的事物。东方教会之子的品格是何等卓越！他是何等朴实、庄严而圣洁！新教徒冷峻而智慧；罗马上帝教徒热烈、易受感染、被情感左右；东方教会之子则充满神圣的真理与温柔的平安。前两种品格是属世的；后者则自天而降，在福音书中呈现在我们眼前。这种品格在正教基督徒身上，借由阅读圣经和圣教父的著作而得以培养；基督徒借此阅读得以滋养，成为真理的密友，并分享她所赐予的圣灵。

这位神父以深邃的目光审视了他同时代的修道生活；他所提出的宝贵见解如下：「我常常感到惊讶，」他说，「为何古代的圣父们能在短时间内达致救恩、臻于圆满、获取恩典，而在当今之世，得救的人却寥寥无几！然而，所有圣父们得以臻于圆满与救恩、获取恩典、蒙受施行奇迹之恩赐，其关键在于：他们全心全意地追随主的一切言词与诫命，最为努力地遵守这些诫命，并时常将其铭记于心……首先，我们必须遵守基督的诫命，因为《圣福音》即是基督的口，每日对我们发言，然后，我们应当遵守圣父们的传统，履行他们所训示的操练，借由这些操练来劳苦我们的身体……若不履行神圣、圣洁且光明的上主诫命，我们的传统和规条都是徒劳的……不遵守上主诫命的人，将会损毁并丧失他巨大的劳作，失去圆满、救恩与恩典。不遵守上主诫命、不在自己内心为恩典预备居所的人，无法臻于圆满，亦无法领受恩典。专注于身体的苦修却忽视上主诫命的人，与属灵的智慧是陌生的！若无履行上主的诫命，我们所做的一切皆不蒙上帝悦纳。圣父们是何等谨慎而坚定地遵守了这些诫命：我们也当尽我们的能力去遵守它们……」[0441]。这是何等有益于灵魂的教导！每一位关心为自己预备永恒福乐的修士，都应当将其以不可磨灭的文字，铭刻在心灵的石板上！

这位圣僧美好纯洁的灵魂，从他满溢的心中流淌出言语，常常以一种自然、引人入胜的雄辩倾泻而出。其中有些段落，足以使最优秀作家的篇章增添光彩。以下这些文字是多么的优雅： 「当我们为自己铸造不朽的生命时，就不应惧怕苦难、肉身所需之匮乏，乃至死亡本身。主曾说：『所以，不要忧虑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外邦人所求的』——那些未受洗、不认识上帝的人——『你们的天父原知道你们需要这一切。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马太福音 6:31-33）。 「因此，他已许下诺言！他说：我，是你的食物和衣裳；我将在你软弱时服侍你，如同慈父和母亲，又像知心挚友。我将为你提供一切所需，并以我的恩典为你劳作。你只管全心全意、毫不疑惑地信赖我，坚定不移地侍奉我，并深信我能成就我所应许的。」[0442]

这位圣祭司修士的身上，应验了圣灵所默示的大卫的这些话：「我的嘴唇必涌出赞美，因你将律例教训我」（诗篇 118:171）。当神圣的恩典亲自临在于心中，开始教导人心领受圣灵的律法时，人就变得蒙受启示了。他的思想和情感因圣灵的新生命而复苏，他的谈吐带有极高诗意的印记。圣祭司修士的许多著作中都有这样的篇章，其中第十一章的开篇尤其如此，他在那里向自己的灵魂对话：「我蒙爱的灵魂啊，」他说，「不要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时复一时，日复一日地拖延，不要在徒然的等待中度过它们！以免你不得不从心底叹息，寻找能分担你悲伤的人，却寻不见。唉！那时你将多么痛苦，多么哭泣，多么悲恸和哀叹，徒劳地悔恨！你今天能做善事：不要把它推到明天！你不知道明天会带来什么。难道今夜不会有灾祸降临你吗！你不知道白昼带来什么，黑夜带来什么。我的灵魂啊！现在是忍受苦难的时候！现在是遵行主诫命和教父美德的时候！现在是哭泣、悲恸和流泪的时候——它们会带来甜蜜与喜乐！哦，我的灵魂啊！如果你真想得救，就去爱苦难吧，就像你从前爱享乐一样；你要每天死去，以此活着。我们的生命转瞬即逝，像太阳所生的云影般消散。我们生命的日子像烟雾般在空气中散开……」 《花圃集》是最高深的苦修书籍之一；凭此优点，它可与著名的叙利亚的以撒（以撒是希腊语发音）之书相媲美。俄罗斯教会有两位作家论述了智性操练，即索尔斯基的尼尔（尼尔是希腊语发音）和圣祭司修士多罗西（多罗西是希腊语发音）。前者的著作对于初行静修苦修者来说是极有益的指南，而后者则是为那些已有所成就并接近完美的人所著。在《花圃集》中，智性祷告的教导以非凡的清晰、简朴和彻底性阐述。处处可见丰沛的属灵长进和俄罗斯人健全的常识，他将深奥的道理简化，以非凡的自然、极度明晰和优美的方式阐述最高深的属灵教义！他的教导尤其如此：关于心灵、智性与灵魂的纯洁，关于无情欲，关于心智的昏暗，关于心智的清醒，以及关于圣洁纯净的祷告。鉴于这些主题的崇高与神圣，它们自有其时间和地点，我们不敢在此摘录；若有人想了解它们，请参阅该书。这些教导的标题本身已说明了许多。正是为了这些属灵操练，那些有成就的修士才从共住修道院转入隐修院和独居生活。

瓦拉姆修道院的隐修院距离主修道院三俄里。前往那里可选择水路或陆路。需从修道院沿着花岗岩阶梯下至港湾。在此登上汽艇，循着抵达修道院的同一海湾，驶向岛屿深处，直至隐修院。海湾时而收窄，时而拓宽；两岸风光不断映入眼帘，景致变换，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幽暗的基调。最终，您驶入一个巨大的圆形水域，四周是缓坡的岸边，长满了白桦、花楸、枫树；岩石几乎隐匿不见；偶尔，在远处，云杉与松树之间，会有一两块岩石探出头来。这片圆形水域的水色并不阴沉：湛蓝的天空愉悦地倒映其中。翠绿的草甸，点缀着无数芬芳的野花，令人赏心悦目。这里没有风，没有那在修道院主建筑所在的高耸开阔之地，鲜有止息的凛冽疾风。这里一切都如此殷勤，如此热情！您感到轻松；您感到正在休憩。这时您便明白，先前您一直凝视的，那野性自然带来的可怖景象，已使您的身体和精神感受都处于紧绷状态。您沿着蜿蜒的小径，攀上缓坡草甸，步入密林深处：突然间，一座僻静的隐修院呈现眼前。隐修院中央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两层石砌教堂；教堂周围是修士们各自独立的石砌小室，以及一道石墙。隐修院四面环林；其中弥漫着一种非凡的寂静。踏入隐修院时，您会感受到与进入修道院截然不同的心境。修道院里一切都充满着生命，一种严谨的生命；而这里，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宁静，仿佛是安详离世者的宁谧。隐修院每周举行两次礼拜，分别在主日和周六；其余日子，修士们则在小室中默然，专心于祷告、阅读、默观上帝及手工艺：而圣殿中，则有一位修士诵读圣咏集，并为瓦拉姆修道院已故的修士和捐助者举行追思。这诵读与追思昼夜不息地进行，隐修院的修士们轮流接替。食物在公共食堂供应；它远比修道院的伙食简朴，几乎完全是素食。在逾越节和其他盛大节庆时，隐修院的修士们会前往修道院，与修道院的修士们一同参加庄严的礼拜，并在公共食堂与他们分享节庆食物，即便在修道院内，这食物也从未超过四道菜。鱼汤、另一道鱼菜、一块馅饼——这便是瓦拉姆修士们节庆餐桌上盛大节日的标志。炸煎的菜肴则不在他们的食物之列：他们认为那是款待，自己不应享用。隐修院居住着多达十二位，或略多于十二位的修士。从隐修院到修道院的旱路同样风景如画：它沿着海湾，穿过树林、丘陵和山峦，马车车轮常常在裸露的花岗岩上发出敲击声。

在岛上各处幽僻之地，林缘丘陵之上，或森林中的小片草甸之中，矗立着一间间孤寂的隐修茅屋，皆由圆木搭建而成。隐修者的人数极其稀少。独居遁世的生活，唯有那些在修道生涯中经验最为丰富、年岁及属灵智慧皆已成熟者，方可获准。这些隐修者，如同修道院外的弟兄们一般，仅在重大节庆时方会回到修道院。

来访修道院的客人被安置在客舍之中。此外，亦设有一处专为贫者而设的特别收容所，芬兰的这一地区贫苦之人甚多。贫者获准在瓦拉姆停留两日，可享用特意在其收容所预备的膳食，而临行时，每人可获赠两块黑麦面包。正是为了这份施予，芬兰人跋涉四十、五十俄里，只为前往瓦拉姆修道院！夏季，一旦湖面通途，每日便有数十艘小舟载着贫者，穿越波涛汹涌的深渊，抵达修道院。一批人离去，另一批人便已抵达。冬季，一旦冰层凝固，整群的他们便徒步踏上艰难的旅程，不顾严寒刺骨，不惧路途遥远。他们半裸着身躯行走在冰面上！其中有残疾的老者，有孩童，亦有怀抱婴儿的妇人。在冰雪覆盖的旷野上，时常可见这些贫苦之人的冻僵尸体，他们本欲逃离饥饿，却命丧严寒。

最后，我必须为瓦拉姆修道院的医院献上赞美之词。它不仅是瓦拉姆修道院年迈和病弱修士们的宁静港湾，也为整个圣彼得堡教区的修士们提供了安身之所。医院内设有一座独立的教堂，一个独立的食堂，配备了特别的侍奉人员，还有一个小药房，里面备有最必需的药品。

瓦拉姆岛及其附属小岛，无非是拉多加湖中升起的一块完整巨石。其高耸之处形成了悬崖峭壁、群山与巉岩，而其低洼之处则化作了海湾、海峡与湖泊。您可通过测量湖水深度来证实这一点。在海湾、海峡以及主岛与小岛之间的整个水域，水深约五至十㖊，最深处可达二十㖊；然而，一旦驶入开阔湖面，距岸边百步之遥，水深便已达七十、一百㖊，几近二百㖊。土壤之处，皆为坚实磐石，其上覆有约四分之一俄尺甚至更厚的植被土层。沙土与黏土罕见，量少且深度不深。覆盖「鲁达」（瓦拉姆修道士称其岛石为「鲁达」）的土层尤为肥沃：修道院附近开辟了两座果园，一处位于修道院所在悬崖之下，另一处则在从港湾通往修道院的花岗岩阶梯右侧。这些果园中的苹果树生机盎然，汁液饱满，足证土壤之优良；然而，苹果大约十年才成熟一次，这便反映了气候的严酷与此地阳光的微弱。瓦拉姆岛菜园中生长的巨大西瓜与甜瓜也与苹果一同抱怨气候：它们汁水丰盈，但其汁液却缺乏生机，阳光未能为其注入甘甜。菜园出产甚佳，产量可观，足以供养整个庞大的修士团体、众多常住修道院的工人以及众多来访的客人。岛上种植少量黑麦与燕麦；但主要的粮食储备则购自圣彼得堡，并由修道院的加利奥船运送至此。干草收割充足。岛上森林茂盛；以松树为主，其次是云杉；桦树、枫树、椴树则数量较少。感恩它们！它们以其叶片柔和的色彩， смягчает 了岩石的阴沉以及云杉与松树深沉、永恒的墨绿。在土层较厚的山谷中，林木更为高大；但在土层稀薄的山上，树木则较为矮小，无法达到应有的高度；它们的根系徒劳地试图深入土壤，却被「鲁达」阻挡，只得沿着石面蔓延、交错，以寻找所需的养分，却往往徒劳无功。因此，山上几乎只生长着一种对土壤要求最低、最不挑剔的松树。还有何可言？我凝视着拉多加湖的湖水，这广袤无垠的水域，古老的涅瓦河，自古便以其风暴和瓦良格人与斯拉夫人的战役而闻名；这些深邃辽阔的湖水，与这座孤寂而充满严峻灵感的岛屿相得益彰，使得在这座被水环绕的岛屿上，修道士团体得以蒙受救赎，得以保存。它们以其广阔、风暴与冰雪守护着这个团体。它们在其浩瀚深处孕育并滋养着无数种类的鱼群，将它们送入诱人的渔网，为隐士的餐桌备下佳肴，其中所有价值并非在于调味品或烹饪技艺，而在于食材的丰盛与新鲜。

当轻巧的修道院小艇，乘着顺遂宜人的风，载我离开瓦拉姆岛时，我正患着病。除了病痛的感受，许多其他情绪也随之而来。我的目光带着无意识的忧伤，其中又蕴含着某种愉悦，转向瓦拉姆岛，并紧紧依附于它。我怀疑，这是否是一次永别的凝视！我默默地从小艇上凝望着瓦拉姆岛，直到小艇驶出海湾。我时而将头抬向这块岩石，时而抬向那块岩石：不如此，便无法仰视它们，因为它们是如此高耸。那令我向来感到畏惧、向来只以严厉冷峻目光注视着我的雄伟自然，此刻却仿佛友善地微笑了。或许是那轮太阳赐予了这微笑，它当时将生机勃勃的光线洒遍海湾，落在水面上，落在岩石上，落在茂密的森林中。修道院所立的花岗岩峭壁边缘，围着栅栏，上面缀满了修士们。其中有在与自身搏斗中淬炼成熟的壮年男子，有刚刚进入修院、尚待经受搏击的青年，也有白发苍苍、心绪与思虑皆已平静、冠冕已为他们编织、墓穴已为他们掘就的耄耋老者。仅仅是热情接待、抚慰旅人，对他们而言还不够：他们还需要一场送别，混杂着爱的哀伤，溶解着离别的惋惜之泪。宏伟的修道院钟声响彻，石山峡谷从四面八方以多重回声响应着它。小艇驶出了海湾，如同驶出了高墙耸立的城堡，岩石依然矗立在原处，广阔的湖面映入眼帘，远处塞尔多博尔斯基的岸边依稀可见；而在其他方向，则不见岸影，——碧蓝的水面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风帆升起；小艇在和缓的波浪上飞速前行。我们很快抵达了对岸；从那里我回望瓦拉姆岛：它在我眼中，宛若碧空中的一颗星球，漂浮在它那广阔、深蓝、无垠的水面上。

他确然远离一切尘嚣！仿佛不属此世尘寰！岛上的居民，他们的思绪与愿望，都已高高地从地上升起！瓦拉姆——一个独立的世界！许多修士甚至忘却了，世间竟还有其他的土地存在！在那里，您会遇到一些长者，他们已逾五十载未曾离开瓦拉姆岛一步，除了瓦拉姆与天国，一切都已忘怀。

属灵的战士们啊！圣岛上蒙福的居民们啊！愿天国的祝福降临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爱慕天国！愿游子的祝福降临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爱慕好客之情！愿上帝垂听你们的祷告，愿你们的赞美诗歌蒙他悦纳：因为你们的祷告和诗歌充满了神圣的敬畏！愿你们的粮仓和财物蒙福：因为贫者总能在你们那里找到一块面包，找到一块布来遮盖自己的赤身！弟兄们啊！你们选择了那上好的福分！不要回头张望，不要再被世俗任何虚浮、暂时的欢愉所吸引！世间一切是如此摇摆不定，如此无常，如此转瞬即逝，如此易朽！上帝的圣意赐予你们一个独立、远离一切诱惑的居所，那庄严、受神启示的瓦拉姆。坚守这个避风港，不受世海波涛的搅扰；勇敢地忍受其中的无形风暴；不要让灵魂中那美好的热忱冷却；借着阅读圣教父的著作来更新、维系它；以心思和心灵奔向这些书籍，在其中以思想和感受独处，——这样，你们所见的瓦拉姆，那花岗岩峭壁和高山，就会成为你们通往天国的天梯，成为那属灵的高地，从中可以轻易过渡到天堂的居所。

撰写此番文字的游子，将他倾泻而出的情愫献予您与您的居所。这名游子，曾不止一次地造访您的修道院，心中充满对它的深切关怀，为它的福祉和您的安康祈求。他祈愿在您恒久的祷告记忆中，直至坟墓，甚至超越坟墓的彼岸，能有他生命的印记。

论修道

东正教基督徒平信徒与修士的对话

在俗信徒。我的神父！我承认自己是何等有幸，在与您相识之际，我寻得了一个能向其敞开心扉，并从中聆听真诚话语的人。我切切地、全心全意地渴望归属于正教会，并追随其教义和道德传统。为此，我努力对所有的传统事项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认识。因为不正确的观念会导致不正确的行动；而不正确的行动，则是个人和公共祸患的根源。在这番谈话中，恳请您不吝向我解释「修道主义」在基督教会中的意义。

修士。愿上帝祝福您的心愿。一切美善皆源于精准无误的认知；一切灾祸则源于扭曲谬误的观念。此见解乃福音书之所载。福音书向我们启示，真理乃是救赎之始因，而谎言则是灭亡之肇始（约翰福音 8:32，44）。您为何希望今日我们谈论的主题，正是「修道生活」呢？

在俗信徒。在我所处的社群中，常有关于修道主义的讨论兴起，人们对此发表着各种现代观点。我的熟人几乎总是转向我，因为我与许多属灵人士有所往来，他们表达了希望我也能发表意见的愿望。我希望能为近人提供准确的信息，因此恳请您能将这些信息告知于我。

修士。我不知我能在何等程度上满足您：但我渴望在您面前真诚，并阐述我从研读圣经与圣教父，以及与那些在生命中值得敬重与信任的隐修士交谈，最终从我自己的观察和经验中所领受的一切。作为我们谈话的基础，如同为一座建筑奠定基石，我将声明，修道生活是上帝的旨意，绝非出于人类。

在俗信徒。请您想一想！在世间，我从未听闻修道生活是神圣的设立，这样的思想。

修士。我深知此理。因此，当世俗社会中谈及修道生活时，有人说：「我以为是这样！」另一人说：「而我却以为是那样！」还有人说：「我会如此行！」又有人说：「我会那样做！」你将会听到千百种相互矛盾的意见和臆测，这些话语出自对修道生活一无所知的人之口，但他们却准备为修道生活撰写规章，并按照自己「高明」的判断来安排修道事务，丝毫不作任何考证。有些人甚至重复著新教徒和无神论者对修道生活的毁谤。我的心被这些呼声和判断所笼罩，充满了忧伤与恐惧。在这些言论中，无知用它的蹄子践踏著神圣传统与制度中最珍贵的珍珠。

在俗信徒。「正是！正如您所说，吾父，这便是无知的缘故。」

修士。切莫以为无知是微不足道的恶。圣教父们称无知为巨大且初始的恶，一切恶由此丰盈满溢地孳生。神圣的马尔克·苦修者（Марк Подвижник）说，无知是邪恶的首要、主要巨人[0443]。另一位教父说，无知不自知其无知，无知满足于其所知[0444]。它能够犯下大量的恶行，却丝毫不怀疑自己正在作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出于对那些不明白人之尊严何在的人们——那些不明白基督教为何物的基督徒——的怜悯之心，他们因自己的无知而自相残害。不要以为我有意图去掩盖神圣建制中人的滥用和人的软弱。绝不！对上帝建制中人的滥用进行揭露和消除，是对这建制表示敬畏的标记，也是维护这上帝所赐、交予人类支配的建制应有圣洁的方法。

在俗信徒。这最后一道思绪，对我而言又是崭新的。我从未从这个角度审视过修道生活，也未曾在他处遇到过这样的见解。

修士。我所说的，不单适用于修道生活，亦适用于整个教会，无论是旧约教会，还是新约教会。关于旧约教会由上帝创立，并托付给以色列百姓，即「作工的人」，主在马太福音第二十一章的葡萄园的比喻中对此有所描绘[0445]。而新约教会则由道成肉身的神（即上帝）所创立，并被托付给由所有民族汇集而成的另一群人，即基督徒，这在福音书和全部《圣经》中都清晰可见（以弗所书 1:22-23，2:10-11 等）。犹太人必须向上帝交账，说明他们如何保守了上帝的恩赐，以及如何管理和处置了这恩赐。由于他们的行为被证明是有罪的，所以他们被革除——尽管他们已经在灵性上自行背离——并受到了惩罚。同样，基督徒也须交账，说明他们如何使用了这广大的神圣设立——新约教会——以及其中诸多的个别设立，例如修道生活。

在俗信徒。是否有可能从圣经中看出新约教会在地上的命运将如何终结？

修士。圣经见证，基督徒如同犹太人一样，将渐渐地对天启的上帝教导冷淡；他们将不再关注神-人对人类本性的更新，忘记永恒，将全部注意力转向他们的尘世生活；在这种心境和方向中，他们将致力于发展他们在世上的地位，仿佛那是永恒的，并发展他们堕落的本性，以满足灵魂和身体一切受损和扭曲的要求和愿望。理所当然地：对于这种方向，那位将人救赎至有福永恒的救赎主是陌生的。背离基督教与这种方向是相符的。根据圣经的预言（帖撒罗尼迦后书 2:3），背离终将到来。在基督教的衰弱中，修道制度将有所参与：身体的一个肢体不能不分担侵袭整个身体的虚弱。古代的圣洁修士们，因着住在他们里面的圣灵的启示，预言了这一点[0446]。当基督教在地上极度减少时：世界的生命就将结束（路加福音 18:8）。

在俗信徒。在基督的教会中，修道主义有何意义？

修士。修士是这样的基督徒，他们尽可能地放下一切世俗事务，专注于祷告——这德行超乎一切德行之上，为要借着祷告与上帝合而为一，正如使徒所言：「那与主联合的，便是与主成为一灵」（哥林多前书 6:17）[0447]。又因祷告的力量源自所有其他德行和基督的全部教导，所以修士们特别努力地遵行福音的诫命，并在遵行所有基督徒都必须遵行的诫命之外，又加上了遵行基督的两项劝谕：关于无私产的劝谕和关于独身的劝谕0448。修士们以他们的生活方式，力求效法上帝之子在世上的生活：因此，圣洁的隐修士们被称为「恭敬者」。

在俗信徒。修道士之名从何而来？

修士。「修士」、「修道院」、「修道生活」这些词语，皆源自希腊语「μόνος」，意为「一」或「独自」。修士，意指独居或离群索居之人；修道院，则是僻静独立的居所；修道生活，则是一种独自的生命境遇。这种生命境遇与寻常众人普遍的生活不同，乃是另一种生命方式，因此在俄语中，便为此创设了「异域生活」（иночество）的称谓。修士在俄语中即是「异客」（инок）。「共住修道院」、「隐修院」、「静默独居」、「隐士生活」、「闭关」、「沙漠隐修」等词语，则指代着不同类型的异客生命。 异客的共住修道院，指的是一群或多或少的异客共同生活，他们拥有共同的神圣礼仪、共同的膳食和衣物，并受一位院长统一管理。静默独居，指的是两三位异客在单独的隐室中共同生活，他们遵从彼此的协商或长者的指引，拥有共同的膳食和衣物，在五天内于隐室中举行神圣礼仪，而在周六和周日则前往教堂参与公共礼拜。隐士生活，指的是一位异客独自居住。当隐士常年不出地待在修道院内的隐室里时，他便被称为闭关修士，其生活方式则为闭关；而当他居住在无人之地、荒凉的沙漠时，他便被称为沙漠隐士，其生活方式则为沙漠隐修。

在俗信徒。隐修生活始于何时？

修士。根据圣人卡西安的证言0449，自使徒时代以来，隐修制度便已存在。圣人卡西安是一位四世纪的作家和修士，他考察了埃及的修道院，当时隐修制度在埃及尤其兴盛。他在埃及「斯基特」（Skete）的修士中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并将埃及修士的规章和教导传承给了后世。他提到，在基督教的早期，圣使徒、传福音者马可（他是亚历山大城的第一位主教）的精选门徒们在埃及获得了「修士」（monk）的称谓。他们隐退到最偏僻的郊区，在那里按照福音传道者传授给他们的规则，过着最崇高的生活[0450]。——在殉道圣女欧根尼娅的生平记载中，叙述了在罗马皇帝康茂德（康茂德于基督降生后的180年即位）统治期间，罗马贵族腓力被任命为埃及总督。当时，在亚历山大城的郊区有一座修道院；记载中提到当时的主教圣埃利厄（Elie），他自幼便加入了隐修[0451]。犹太历史学家斐洛，与使徒们同时代，是亚历山大城的公民。他描述了隐退到亚历山大城郊区的「疗治者」（Therapeutae）的生活，与圣人卡西安所描绘的早期亚历山大修士的生活完全一致，并称他们的居所为「修道院」[0452]。从斐洛的描述中，看不出这些疗治者是否为基督徒；但斐洛作为一位世俗作家的描述是肤浅的；此外，在那个时期，许多人并未将基督教与犹太教区分开来，认为前者是后者的一个教派。在由圣人安东尼大帝的同代人、亚历山大城大主教圣亚他那修大帝所著的圣人安东尼大帝生平记载中，提到当圣安东尼开始隐修生活时——安东尼当时大约二十岁——埃及的修士们在城镇和乡村的周边过着隐居的生活。圣安东尼大帝于基督降生后的356年逝世，享年105岁[0453]。——有一个事实证明，在叙利亚，隐修制度也自使徒时代就已存在。殉道圣女欧多基娅，生活在叙利亚的赫利奥波利斯城，在罗马皇帝图拉真统治期间，她被圣人革尔曼（一位男修道院的院长，该院有七十名修士）感化，皈依了基督教。欧多基娅在接受基督教后，进入了一个女修道院，该院有三十名女修道士[0454]。图拉真于基督降生后的96年开始统治。——在三世纪的最后几年，圣安东尼大帝开创了沙漠隐修生活；在四世纪上半叶末期，圣人帕科米乌斯大帝在提拜德沙漠建立了塔本尼西共居制修道院（Tabennisiot coenobia），而圣人马卡里乌斯大帝则在靠近亚历山大城的荒凉斯基特沙漠中建立了静默者（hesychasts）的生活，因此这种生活方式被称为「斯基特式」的，而为这种生活建立的修道院则被称为「斯基特」（Skete）。生活在四世纪下半叶的凯撒利亚·卡帕多奇亚的大主教圣巴西流大帝，在埃及修士中学习了隐修生活；回到他的故乡卡帕多奇亚后，他在沙漠中过着隐修生活，直到他开始侍奉教会。他为修士们撰写了规章，这些规章后来被整个东方教会部分采纳为指导，部分采为训诫。就这样，隐蔽于城镇和乡村周边的隐修制度，在四世纪，其大部分转移到了无人居住的沙漠中。在那里，它如同在适宜的土壤上，得到了发展和壮大。然而，修道院在城市和城市周边仍然存在，并且不断新建。——圣人卡西安在谈到福音传道者圣马可于亚历山大城创立隐修制度时，建议寻求更详细信息的人参阅《教会历史》。这部历史著作并未流传至今，如同埃及几乎所有的书面文献一样：它们在七世纪被穆罕默德信徒摧毁了，尽管他们在征服的其他基督教国家中也进行了此类破坏，但程度较轻。

在俗信徒。是什么原因导致修士们迁居到远离城镇和村庄的地方呢？

修士。此一迁徙发生的时间，正值殉道苦修终止之际。当时接受基督教信仰者，不再仅限于蒙受特别召唤的选民，亦非抱持著面对至巨苦难与死亡的决心，而是所有普罗大众，因为这已成为受政府庇护、推广的官方信仰。基督教变得普及，但它未能维系往日的自我牺牲精神。城市和乡村的基督徒开始沉溺于诸多俗世挂虑，放纵奢靡，耽溺肉欲欢愉，参与民间娱乐，以及诸多初期信仰见证者视为灵性上背弃基督的宽纵之举。荒漠因此提供了一个自然、不受诱惑扰乱的避难所和安息地，予那些渴望在其全部力量中维护并发展基督教信仰的信徒。「荒漠，」圣伊萨克·叙利亚人言道，「于软弱者与强健者皆有益处：于前者，因远离物质，故不容许情欲炽燃增长；而强健者，当其置身于物质之外时，便能与邪恶的灵魂争战」[0455]。圣巴西略大帝和罗斯托夫的迪米特里如此描绘圣戈尔迪隐退荒漠的缘由：「戈尔迪远避城邑的喧嚣，市场的叫卖，王侯的夸耀，远避控诉、贩卖、买卖、起誓、撒谎、秽言的审判，远避城中发生的游戏、戏弄和滑稽戏，自身拥有洁净的听觉、洁净的眼睛，而首要的是，拥有一颗能瞻仰上帝的洁净心灵，并蒙受神圣启示，习得伟大的奥秘，非来自人，亦非借由人，而是获得了真理的伟大导师——圣灵」[0456]。自修道生活迁徙至荒漠之后，便出现了特殊的修道服饰，旨在将其与平信徒彻底区分。在迫害时期，教士与修士多穿著一般服装：这在很大程度上为他们提供了躲避迫害者的掩护。

在俗信徒。圣戈尔迪所蒙受的高深教诲，乃极少数人方能拥有的殊荣。在近代，基督教信仰在修道院中得到充分而详尽的传授，而其更高深的教理则在神学院中讲授。

修士。在神学院所传授的教义，与修道院所传授或应传授的教义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尽管两者的主题都只有一个：基督教。世界的救主，差遣祂的圣使徒去向普世宣讲时，命令他们教导万民「信」奉真神，并按祂的诫命「生活」。祂说：「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凡我所吩咐你们的，都教训他们遵守。」(马太福音 28:19-20)。「信」的教导应先于「洗礼」；按诫命「生活」的教导应后于「洗礼」。第一个教导是理论性的，第二个是实践性的。关于第一个教导，圣使徒保罗说：「凡与你们有益的，我没有一样避讳不告诉你们的，或在众人面前，或在各人家里，我都教导你们。又向犹太人和希腊人证明当向神悔改，信靠我主耶稣基督。」(使徒行传 20:20-21)；关于第二个教导：「基督在你们心里，是荣耀的盼望。我们传扬祂，是警戒各人，又用各样的智慧教导各人，要把各人完完全全地引到基督耶稣面前。」(歌罗西书 1:27-28)。神赐下了两种关于神的教导：借由言语，以信心领受的教导；以及借由生活，按福音诫命行动所领受的教导。第一个教导可比作建筑的地基，而第二个则是建立在这地基之上的建筑本身。正如没有地基就不可能建造房屋，同样地，如果地基上没有建造房屋，那这地基也将毫无用处。「信心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雅各书 2:26)。

圣使徒保罗如此描绘初阶教义的必要性：「信仰源于听闻，听闻则源于上帝的言语。他们未曾听闻祂，又怎能相信？没有人传讲，他们又怎能听闻呢？」(罗马书 10:17，14)。这就是教理问答教导的开端。使徒们和他们的继承者们向皈依基督教的人们阐述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即关于上帝、关于道成肉身的神人、关于人、关于人在今世的意义、关于人在永恒中的意义、关于诸圣事、关于天堂的福祉、关于地狱的痛苦（希伯来书 6:1-2），以及构成基督教基本教义和教条的其他一切。与此同时，还附带了关于依据福音诫命生活的理论教导（希伯来书 11, 12, 13）。这就是教义学和道德神学的开端，这门至高无上的神圣学问。 从使徒时代起，异端邪说，即源于虚假之人间理智对上帝启示的学说，便开始在基督的教会中兴起。在上帝的启示教义中，没有人类理性思辨的容身之地：从「阿尔法」到「欧米伽」，一切皆属上帝。神圣的大公教会一直竭力维护所托付给她的无价精神宝藏——上帝的启示教义：她谴责她的公开仇敌——偶像崇拜者、异教哲学家和犹太人，并抵御他们的攻击；她谴责她的内部仇敌——异端，驳斥他们的学说，将他们驱逐出她的怀抱，并告诫她的子女提防他们。因此，随着时间的推逝，神学变得愈发广博。为了教授神学，便需要有学校。 最古老、最广博的学校位于亚历山大；尤其是在基督纪元后二、三世纪，它曾盛极一时。与神圣教义敌对的学说不断增多，以各种形式出现：对学校的需求及其系统性的组织变得持续而显著。西方因陷入异端而偏离了东方，接受了异教的教化和生活：自那时起，与正教会敌对的学说，那些最为狡猾、最为大胆、最为畸形、亵渎神明的学说，便无休止地增多。 神学院校成为了正教会至关重要的需求，如同生命之气息。请您自行判断：必须清晰地向正教基督徒，尤其是那些准备成为牧者的人，呈现正教会的真实教义，以及她与隐蔽和公开的敌人、与遮掩和显露的敌人所进行的、持续了一十八个世纪、且愈演愈烈的胜利斗争。必须阐述亚流、马其顿、聂斯托利、犹提克斯、圣像破坏者、教皇主义以及新教及其无数分支（以无神论和最新哲学为终结）的谬误；必须对所有这些学说提供令人信服的驳斥。 在基督教早期，学习神学所需的时间很短，而如今则需要较长的时间；过去可以在上帝殿堂的教导中传授，而如今则需要在数年内进行系统的授课。提供完整范围的这项学习——这就是我们神学院和宗教学府的目标：它们向尚未进入公共服务、仅在理论上为此做好准备、且不具备生活经验所传授知识的青年，教授关于基督教的基本和入门知识，正如可敬者马可·苦修者[0457]所称的那样。关于信仰的理论知识之上，必须建立起实践的、活泼的、恩典的知识。为了获得这些知识，人才被赋予了尘世的生命。 生活在世俗之中，却依循福音诫命的基督徒，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不仅是经验性的，更是恩典性的知识。那些放下所有尘世烦忧，将全部时间、全部身心之力用于取悦上帝的人，即修士，理应获得更多。福音称他为「拥有」主诫命的人，因为主的诫命构成了他全部的财产。「拥有我的诫命并遵守的人，他就是爱我的人；爱我的人，必蒙我父所爱，我也要爱他，并且向他显现」（约翰福音 14:21），世界的救主说。 因此，历代以来最热心的基督徒，在学校完成学业后，都会且至今仍会进入修道院，以获取修道生活所带来的教化。历代以来教会的伟大教师是谁？是修士。谁详细解释了教会的教义？谁为后代保存了她的圣传？谁谴责并践踏了异端？——是修士。谁以自己的鲜血印证了正教信仰的告白？——是修士。这非常自然。生活在世俗之中的基督徒，被世俗的羁绊所缠绕，被各种自愿和非自愿的烦恼所占据，无法分出大量时间，无法将全部爱献给上帝。「未婚的挂虑主的事，想如何取悦主；而已婚的挂虑世俗的事」（哥林多前书 7:32-33）：已婚者无法持续而有力地借由摆脱一切尘世的祈祷来依恋主，并与「主成为一灵」（哥林多前书 6:17），而这对修士来说是可能且自然的。 对于个人的基督徒进步而言，并不需要教会教师所需的人间学问：许多不识字的基督徒，其中也包括可敬者大安东尼，在进入修道生活后，达到了基督徒的完全，以榜样、口头教导和他们的恩典天赋向世人散发着属灵的光芒。「谁，圣约翰·梯子说，在平信徒中是行神迹者？谁曾使死人复活？谁曾驱赶魔鬼？无人；所有这些都是修士的尊荣，是世俗所无法容纳的」0458。

在俗信徒。并非所有修士都能达到如此崇高的境界，也并非所有修士都能完成他们的使命。能完成使命者，寥寥无几。

修士。那些遵照修道规章而生活的修士们，必会依循上帝的应许而获得恩典。上帝的应许绝不会落空，因其本身即是上帝话语与福音诫命之特质，这特质赋能于那些躬行者，使其领受圣灵。反之，那些轻忽上帝所启示之修道规条，放任自流、散漫、耽溺于享乐且爱慕世俗的修士，将失去属灵的长进。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所有基督徒身上。那些实践基督徒生活的人将得救，而那些虽名为基督徒，却过着异教徒生活的人则会灭亡。从前，修士中的圣者和基督徒中的得救者远比现今要多。究其原因，乃是信仰与道德普遍的衰颓。然而，即便今日，仍有真正的修士和真正的基督徒。我再三向你们强调：有些僧侣不配其名与其神圣呼召；但这乃是对上帝圣设的滥用。尽管世人滥用上帝的圣设，它却不会因此而不再是上帝的圣设。同样地，基督教也不会因为某些或许多基督徒过着与基督教诲相悖的生活，而失去其崇高的尊严。无论是评判基督教还是修道生活，都应当以真正的基督徒和修士为标准。这并非易事：虔敬与美德，如同贞洁的处女，常隐于幕后，藏匿于斗室与默默无闻之中，仿佛被织物所遮蔽；而淫妇们却 стараются 半裸示人，以招致羞辱。修士崇高的生命，往往只在他临终之时或辞世之后才得以显现。有时，一位蒙受上帝恩典的修士，却被世俗因憎恨上帝的圣灵而口出恶言、诽谤中伤（约翰福音 15:18-19）。灵命的长进亦有不同层次：因为，如前所述，修院的幽居对刚强的基督徒有益于一面，对软弱者亦有益于另一面。当然，后者的数量总是多于前者。

在俗信徒。在您阐述这一切之后，便有必要对「修道生活乃是上帝所设立」此一论断，予以明确的解释与证实。您所言已在很大程度上导向了此一结论。

修士。救世主向信奉祂的人指示了两种道路，两种生活方式：一是带来「救赎」的道路或生活，二是带来「完满」的道路或生活。后者，主称之为「跟随祂」，因为它最精确地表达了主所传授的教义，并且是尽其所能地效仿主在世上旅居时所度过的那种生活。 救赎的条件在于信奉基督（约翰福音 3:36，17:3），在于按照上帝的诫命生活（马太福音 19:17，马可福音 10:19），以及通过悔改来医治未能完全遵守诫命的不足（路加福音 13:3，5）：因此，救赎是提供给所有人的，并且在世俗中，只要履行不违背上帝律法的职责和服事，救赎就是可能的。 有些蒙主亲自召唤来跟随祂的人，如同使徒们一样；但总的来说，跟随主是主留给每个人自由选择的0459，这在福音书中所有主谈论此主题的经文里都清晰可见。「若有人愿意跟从我」（马太福音 16:24），「你若愿意作完全人」（马太福音 19:21），「人到我这里来」（路加福音 14:26），主在论及「跟随」和基督徒的「完满」的教导之初如此说。选择接受何种生活方式取决于个人的自由意志；但这种生活方式的条件已由主预先规定；若不遵守这些条件，跟随主便无法实现。 主如此描述了跟随祂，即通往完满的道路和生活的条件：「若有人愿意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马太福音 16:24）。「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以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马太福音 19:21），「背起十字架」（马可福音 10:21）。「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甚至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凡不背着自己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门徒……凡不撇下自己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门徒」（路加福音 14:26-27，33）。这里所规定的，正是构成修道本质誓愿的那些条件；修道生活，正如我们所言，在其初始阶段，不过是那些寻求基督徒完满的信徒，过着隐居、远离喧嚣的生活。 人口众多而富裕的亚历山大城的基督徒，听从圣福音传道者马尔谷的教诲，退隐到城市郊区；同样的教导，圣使徒保罗也赐予所有渴望与上帝建立更紧密联系的基督徒。「你们就是永生上帝的殿，正如上帝所说：我要在他们中间居住，在他们中间来往；我要作他们的上帝，他们要作我的子民。所以，主说：你们要从他们中间出来，与他们分别，不要沾不洁净的物，我就收纳你们。我要作你们的父，你们要作我的儿女。这是全能的主说的」（哥林多后书 6:16-18）。圣约翰·克利马科斯将这一呼召具体指向了修士们[0460]。 主以上所说的这些话，在初代教会中被精确地理解为这里所解释的意思。圣亚他那修大帝在圣安东尼大帝的生平传记中提到，安东尼年轻时进教堂祈祷。那天所诵读的正是马太福音（马太福音 19），讲述一位富人询问主关于救赎和完满之事。当读到以上所引的话：「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以去变卖你所有的」等等时，安东尼的心中正思索着应选择何种生活方式，他对这些话产生了特殊的共鸣，认定是主亲自对他说的，于是他立即变卖了自己的财产，开始了修道生活[0461]。圣教会至今仍承认主的这些话是修道生活的根本，在修士受戒时总是诵读[0462]。 将修道场所安置在远离村落的荒漠中，是依照上帝的启示和命令而实现的。圣安东尼大帝蒙上帝召唤，在深邃的荒漠中生活；天使命令圣马卡里乌斯大帝迁居到斯基特荒漠[0463]；天使也命令圣帕霍米乌斯大帝在荒漠中建立修士的共同生活，并交给他书面的修士生活规则[0464]。这些圣者都是充满圣灵的人，他们常与上帝相交，如同梅瑟为以色列人一样，他们也作为上帝的「圣言」服事于修士群。 圣灵在整个基督教的各个世纪里持续照耀着修道生活。关于修道生活，即这门「万学之学」[0465]——正如圣教父们对这门神圣科学的表达——基督的教诲、上帝的教诲，已由修道圣者们在他们受上帝启发的著作中，以全然清晰和完备的方式阐述出来。他们所有人都见证，修道生活这种超自然的生活方式的建立，绝非出于人力：它是上帝的作为。它既然是超自然的，就不可能是出于人力的，就不可能不是出于上帝的作为。

在俗信徒。有些人认为，修士制度最初的起因是偶像崇拜者在基督教最初的三个世纪里对基督徒所施行的迫害。

修士。血肉之思，对于属灵之人，总是有着谬误的判断。属灵之人，如同初世纪的修士们，渴望殉道，其中许多人已蒙殉道之冠冕，例如：圣殉道修士尼康[0466]、尤利安[0467]；圣殉道女修士欧多克西亚0468、欧吉尼亚0469、费芙罗尼亚[0470]等等。上文提及的圣隐修士戈尔迪，当卡帕多奇亚的凯撒利亚出现殉道的机会时，他在全民欢庆之时来到此城，揭露偶像崇拜的谬误，宣认基督，并以殉道之死印证其宣认。 当戴克里先皇帝对基督徒施以残酷迫害时，圣安东尼大帝已是修士兼隐士。他听闻基督徒因宣认基督而遭受苦难和处决，便离开洞穴和旷野，急赴亚历山大，加入殉道者之列，公开宣认基督，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对殉道的渴望。「圣者，」他的生平作者写道，「因其爱与志愿，确实成为了殉道者；虽他渴望为主之名受苦，然殉道未蒙主赐予。」主已将殉道者在偶像崇拜者面前宣认祂而丰收的圣善，代之以另一场丰盛的收成，这场收成将由修士们在另一种殉道领域中完成。苦难刚刚平息，基督徒的鲜血刚刚停止在城中广场和竞技场上流淌，数千基督徒便迁徙至蛮荒旷野，以便在那里将他们的肉体及其「情欲与贪欲」钉在十字架上（加拉太书 5:24），以便在「执政的、掌权的、以及这幽暗世界的统治者，又是天空属灵气的恶魔」面前宣认基督（以弗所书 6:12）。 圣保罗（提贝）隐居旷野的原因，乃是为逃避戴西乌斯皇帝迫害期间对他生命的图谋。或许还有一些人也因同样原因隐居旷野。另一些人则因其他情况隐居旷野。然而这些皆属个别事例，不应以此推论修士制度的普遍起源。修士制度的根本原因并非人类的软弱，而是基督教导的力量。圣约翰·科洛夫，圣帕伊西乌斯大帝生平的作者，在其生平序言中写道：「永恒的天上美善，在那些盼望获得之人心中激起无尽的渴望，以某种永不满足的神圣甘甜充盈渴慕者的心灵，使他们恒常追忆彼处之福乐、劳苦之报偿、修道者之辉煌庆典，并激励他们以如此之热忱奔向它，以致他们不仅轻视今世虚妄之事，更不惜自身性命，正如福音所言，甘愿为基督舍弃所爱之灵魂。他们为基督受死之爱，胜过一切享乐与魅惑。然而，如今既无迫害者，所渴慕之死亦不易得，于是他们便以另一种方式努力承受，为自己设立了长久而强迫性的自我磨炼。他们日日忍受万般痛苦，禁食，以多种方式修道，与无形之恶魔争战，持续不断地催逼被肉体包裹的本性，以抵抗无形之敌」[0471]。

在俗信徒。您是把修道生活中的苦修与殉道者的功绩相提并论吗？

修士。这乃是同一功行，以不同形式展现。殉道与修道皆以相同的福音训诫为基石；两者绝非人类所创，而是主赐予人类的恩典；两者唯有借着神的全能帮助及神圣恩典的运行方能成就。若您阅读圣安东尼大帝、圣马卡里奥斯大帝、圣狄奥多罗斯·斯图迪特、圣玛利亚埃及人、圣约翰多苦者、圣尼孔枯槁者以及其他修士的生平，便能确信此言，他们的苦行与受难皆超越人性。新神学家圣西美昂论及其导师，斯图迪特修道院的修士圣西美昂·虔敬者，言其「以肉身之忧苦与受难，肖似诸多殉道者」[0472]。

在俗信徒。「我的父啊，请您阐明，独身生活和不置产业在修道苦修中有什么意义？这对于那些生活在世俗之中、为社会公益而劳作、慷慨施舍并 совер许多福音所指示和赞许的善行之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若缺乏解释，修道生活似乎是一种闲散、缺乏活动和益处的生活。」

修士。您所提及的平信徒活动，即以身体的行动履行福音的诫命，对于「救赎」是必需的，但对于「成全」则有所不足。在世俗的挂虑与责任之中，没有任何事物能阻碍人从事这种活动。甚至世俗的昌盛也使人得以行更多的善事：例如富人能以施舍大力帮助贫乏的弟兄，而达官贵人则能以保护使他们免遭强暴，或是在法庭上为他们代求。 在从事此种活动时，必须警惕，切勿「出于自我」而行动[0473]，如同福音书中所提及的法利赛人（路加福音 18章）那样，他确实行了许多善事，但对于自己的活动却怀有错误的看法。由此，他对自己和邻人产生了错误的观念；他的善行变得不蒙上帝悦纳。使徒说，行善之人应当行善，是「作上帝各种恩典的好管家」（彼得前书 4:10）。富人当从财产中施舍怜悯，不可视其为自己的，而当视其为上帝所托付于他的。达官贵人当从高位中施予恩惠，不可视其为自有的，而当视其为上帝所赐予的。如此，对邻人活动的轻蔑之见，即便其有所不足，也会消弭；那时，良知中便会开始出现对自己活动的质疑，如同公义的约伯所经历的（约伯记 1:5），它是否满足了上帝的要求？其中是否存在大大小小的缺陷？那时，关于更成全的生活方式的观念，便会渐渐形成。 您会同意，在那些高度（即错误地）评价自己活动的人眼中，修道生活似乎是缺乏活动和益处的。正确基督徒活动的标志是谦卑；骄傲和自负则是错误活动的可靠标志，正如主自己所指明的。您所表达的观点显露出对基督教的无知，以及对它的颠倒、扭曲的理解。基督神人亲自向祂所拣选的门徒提出了基督徒的成全。成全始于为平信徒所规定的善行达到其全部的圆满之时。 请您研习基督教，了解它的成全所在何处，——您便会明白修道主义的意义，便会明白那些致力于实践福音书中至高诫命之人，其受到的「懒惰」之亵渎性指控是何等荒谬，而这些诫命对平信徒而言是难以企及的。那些以指责和诽谤诋毁修道主义的人，必然也在诋毁主所设立的基督徒成全本身。

在俗信徒。好的，好的！请您以明晰的言语向我阐述不贪财与独身生活在迈向基督徒完善之路上的意义。

修士。这些意义非同寻常，至关重要。我将竭尽所能，为您阐明。那人，为了完全顺服救主，全然追随祂，而将所有财物分施给穷人；他自己也成为贫者，为要顺从与贫穷相连的匮乏，而这匮乏丰盛地带来谦卑。他借此举动，摧毁了自己对世间的一切希望，将希望全然集中于上帝。他的心从地上迁往天上（马太福音 6:21），他开始行走于人生大海的水面之上，被信仰所支撑。他的顾虑已托付给主，主曾命祂最亲近的门徒分发财物（路加福音 12:33），并放下为自己身体所需而操劳的忧虑，应许寻求「上帝的国和祂的义」的人，所有这些需求都将因天父的眷顾而「加给他们」（马太福音 6:33）。上帝的仆人会遭遇各种苦难，在这些苦难中，上帝对他们的眷顾仿佛隐藏起来，而世俗的影响力则显得格外强大：但这对于他们学习对上帝的活泼信心是必不可少的，这信心在经验中不断增长和坚固。经验揭示了堕落本性中存在的怀疑；它们揭示了堕落本性中存在的背弃和否认上帝：因为人心，在对其稍加放松警惕时，便会以悲哀的盲目急切地将希望寄托于自己、世间、物质，而背离对上帝的希望（马太福音 14:22，33）。看来，从这简短的解释中，显而易见，舍弃财物将基督的苦修者提升到一种崇高的属灵状态，这状态将他与生活在世俗中的弟兄们区分开来，并且是他们无法亲身体验的。然而，这种崇高的状态，同时也是身体和整个堕落本性持续受苦的状态：主称之为「十字架」。

在属灵层面，独身生活的操持与不贪恋财物的操持有着相似的功效。立志要胜过自然本性的特质，尽管这本性已经堕落，却能引领一个人进入一种未曾体验之人所无法想象的修持。通过这一修持，人完成了对本性的弃绝，从而圆满了十字架上的苦难与被钉，这比起不贪恋财物（此项仅完成了对财产的弃绝）所带来的更进一步。这一修持将人带入谦卑的深处，引向活泼的信心，并提升至恩典的状态。 正如大安东尼、多苦难者约翰以及其他圣徒的生平所揭示的，在这一修持中，堕落的灵体前来援助堕落的本性，试图将人困于堕落的境地。然而，与争战的艰难相对应，胜利也结出丰硕的果实[0474]：这胜利带来了，并紧随其后的是本性的更新，这种更新源自于圣教父们所称的「属灵感知」在心中显现[0475]。本性依然是人类的本性，但它的感知（世俗而言，即「品味」）发生了变化[0476]：正如浸透了油的纸张不再吸水一样，并非纸张的本性改变了，而是因为它吸纳了另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在物理上与水没有亲和力[0477]。

在俗信徒。如今，许多人坚称独身生活于人而言是不自然的，也是不可能的；他们说，为人的天性关上合法的门，只会迫使人的天性去寻求非法的门径。

修士。每个人都习惯于依据自己的经验来评断事物。未知和未经尝试的事物显得不可能，而已知和已经验的事物则被视为人人皆有。论及此主题的圣教父们一致认为，独身生活对堕落的人性而言是不自然的；它本是人类堕落以前的本性（创世记 2:25）。他们也一致认为，在人性得以更新之后，守贞和独身的能力已重回本性之中；守贞和独身的生活比婚姻更为尊贵，尽管婚姻生活也已借由基督教提升到比基督教以前更高的境地（以弗所书 5:32）。 神人度过了守贞的生活；祂至圣的母亲是童贞女，并保持为童贞女；圣使徒约翰（Theologos，神学家）、保罗、巴拿巴，以及无疑的还有许多其他人都是守贞者。随着基督教的出现，出现了成群的守贞男子和女子。在救赎主更新人性之前，这种苦行是极其罕见的。藉着救赎主的中介，上帝的恩惠倾注于人类，正如天使们所唱颂的那样是公义的（路加福音 2:14），并以多样的恩典之天赋圣了人类。 基督徒恩典的丰盛，生动地描绘在一段教训之中，按照教会礼仪，神父必须在婚礼仪式结束时向新婚夫妇诵读这段教训：「大拥有者上帝的大片教会禾田，以三种方式耕作，以三种收获和果实来装饰。这禾田的第一部分，是借由那些热爱守贞并将其不朽地保持到生命尽头的人所耕作的，它将百倍的德行之果带入主的粮仓。禾田的第二部分，是借由寡居的节制所耕作的，它带来六十倍的果实。第三部分，是借由婚配者的共同生活所耕作的，如果他们以敬虔、敬畏上帝的方式度过生活，那么禾田就结出三十倍的果实。在同一块禾田上，有着带有不同果实的不同区域，但它们都是蒙福和值得赞美的，与其目的相符。受神启示的安布罗斯说：我们宣扬守贞，但也不拒绝寡妇；我们尊重寡妇，但也维护婚姻的尊严0478。」

在俗信徒。基督徒怎能知晓他是否能适应独身生活呢？依我之见，这个问题对于所有意欲进入修道院的人来说，都必定会是极大的困扰。

修士。有能力者乃是凭其自由意志0479。如同人在无罪之境时，赋予其自由意志以选择安住此境或脱离此境；同样，在本性蒙受更新之后，亦赋予其自由意志以选择在全部发展中将此更新之本性纳为己有，或仅在某一程度内、即为救赎所需之程度内加以利用，抑或停留在堕落之境并发展其堕落之本性。本性的更新是救赎主的恩赐。因此，一切福音的德行皆由良善的自由意志所拣选，但作为恩赐，则是由基督赐予那出于自由意志寻求之人。自由意志藉着强迫自己趋向德行来证明，而德行则借着勤勉而恒忍的祈祷向上主求得。一切福音的德行皆非堕落本性所固有；对于一切德行，苦修者都必须强迫自己；一切德行都必须借着谦卑、并伴以心底哭泣的祈祷向上主求得0480。如同其他的福音德行，独身生活由自由意志所选择；藉着与堕落本性之倾向的争战，藉着苦修以约束身体，来证明自由意志的真诚；借着承认堕落本性无力保持纯洁0481，并藉着热切、充满感动的祈祷0482，向上主求得纯洁的恩赐；恩赐之降下，是借由圣神恩典的覆被，这恩典改变并更新了本性。蒙福者保加利亚的提奥菲拉科特（Theophylact），在如此解释人具备独身生活的能力（马太福音 19:12）时，以主以下的话语作为总结：「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马太福音 7:8）0483。考察那些描述圣人与堕落本性争战的圣徒生平：你将看到，所有的圣人都是在与堕落本性的欲望和吸引力进行强力争战之后，才从通常的状态——人在其中不具备独身生活的能力——过渡到独身生活所适宜的状态：你将看到，他们最主要的武器是祈祷和哭泣；你将看到，不仅是童贞者免除了婚姻的必需，鳏夫寡妇免除了再婚的必需，就连那些最放荡的人，那些充满情欲、污点斑斑、被罪恶习性如锁链般缠绕和束缚的人，也攀登并飞升至不朽的纯洁与神圣。我再次对你们说：在新约教会中，成千上万的童贞男童贞女、纯洁的鳏夫寡妇、以及那些转变为贞洁与恩典器皿的奸淫者和娼妓，无可辩驳地证明，贞洁的苦修不仅并非不可能，而且也并非像那些理论家所设想的那样困难；这些理论家在缺乏经验知识、缺乏教会道德圣传所提供的知识的情况下，对贞洁妄加议论、作出结论——坦率地说——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放荡、出于盲目而顽固的偏见、出于对修道生活和对正教基督教的普遍憎恨。佩卢修姆的伊西多尔（Isidoros of Pelusium）致函圣亚历山大宗主教基里尔（Kirill）时写道：「偏见看不清楚，而憎恨则完全盲目」0484，此言不虚。

在俗信徒。我们必须承认，那些大量且尖锐地展现出来的诱惑，也成为了针对修道院和修道士们的议论之原因。

修士。我对此深表认同。请勿以为我意欲掩盖那对众人有害的罪恶。恰恰相反，我由衷地盼望，罪恶能从基督的田地里根除，使这片田地只结出纯净丰硕的麦子。我再次强调：我们必须极其精确地界定那神圣的规诫，将其与人类的滥用区分开来，如此方能成功地对抗这些滥用。我们必须对罪恶抱有正确的认知，以便采取正确的对策，不至于以恶易恶、以谬易谬、以滥易滥，不至于践踏、 отвер、或扭曲那神圣的规诫，如同新教徒对待罗马教会那样。我们必须知晓医治的方法和技艺，以便运用真正有益且有效的良药，不至于因错误的治疗而使病患面临死亡。

现代俗世之人对修士的看法普遍是错误的，正因他们过于将修士从自身中分离，无论是在道德还是精神层面。居住在修道院的基督徒与生活在世俗中的基督徒之间，有着最紧密的道德联系。修道院的居民并非从月亮或任何其他星球坠落于此：他们是从世俗的罪恶世界中进入的。在修道院中被谴责的道德败坏，实则是在世俗中形成，并通过与世俗的交往而得以滋养和维系。修士道德的衰落与俗世之人道德的衰落有着最紧密的联系；修道院道德的衰落是俗世之人道德和信仰衰落的直接后果。修道生活建立在基督教之上，并以此为基础而存在和维系，其兴盛与衰弱，皆与基督教的兴盛或衰弱相对应。事情的本质是基督教：修道生活是其一种形式，其特殊的彰显。疾病是普遍的！让我们一同为此哭泣，一同为它的治愈而努力！让我们展现对人性的同情，展现爱！抛弃那严苛、相互的谴责——那是仇恨和法利赛主义的表达——它试图通过用木梁击打病人来消除疾病！

在俗信徒。您所领会的修道士与俗世信众之间的道德关联，对我而言，又是闻所未闻。我明白，这番体悟是您亲身经历的结晶。若非如此，它不可能如此深刻，也无法与那些浮于理论的浅见划清界限。还望您不吝赐教，详加阐述。

修士。您没有看错。我所表达的这个概念，一部分源于我个人的观察，一部分则是由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士告知我的。圣彼得堡都主教塞拉芬在谈及他那个时代在教区议会中离婚案件日益增多的情况时，曾告诉我，当他还是莫斯科的辅理主教时，莫斯科的教区议会一年最多只有一两宗离婚案件；而当时的年长主教们则告诉他，在他们年轻时，根本就没有离婚案件。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事实，描绘了往昔的道德状况，以及它走向当前局势的演变，这是一个迅速且令人不安的演变。其他年长隐修士的叙述也证实了都主教塞拉芬叙述中所引出的结论。即便在当前世纪之初，仍有许多童贞之身，许多从未品尝过葡萄酒滋味，从未参与过任何世俗娱乐，从未阅读过任何世俗书籍，而是通过大量阅读圣经和教父著作而受教，养成不间断前往上帝殿堂的习惯，并充满其他虔敬习惯的人进入修道院。他们带着完整无缺、未受邪恶习气动摇的道德进入修道院；他们带着未受滥用损害、能够承受苦修、劳作和匮乏的健康进入修道院。世间的严谨虔敬，培养并预备了灵魂和身体都坚强有力的修士。

如今，衰颓的基督教正根据其自身状况，培育并提供着柔弱的修道者。今日，童贞者入修道院，已是极其罕见！如今，不曾沾染恶习者入修道院，亦是罕见！如今，保有健康未损、能担修道苦行者入修道院，更是罕见！多数入修道院者，身心皆孱弱残缺；他们记忆与想象力充满阅读小说及其他类似小册子所获之物；他们已然饱尝感官之乐，尝遍世间万般诱惑，如今世界充斥着这些；他们带着根深蒂固的恶习、麻木甚至因先前生活方式（其中所有不法与掩盖不法的一切欺诈皆被允许）而死灭的良知进入修道院。对于这些个体，与自身搏斗异常艰难。这艰难不仅源于他们根深蒂固的恶习，亦源于真诚的丧失，他们已无能力真诚。正因如此，教导他们也异常艰难。他们入修道院，脱下世俗衣裳，穿上黑色僧袍；然而，在世俗生活中养成的习性与心态却留存下来，并且因未能满足而获得新的力量。罪恶的习性与心态唯有当被它们所困之人，依照圣言指引，通过忏悔并与之搏斗时，方能削弱。反之，一旦饥渴的习性，在对人完全掌控的情况下，觅得满足之便，它便会贪婪、狂热地满足自己。许多往昔曾是道德疾患受苦者的可靠港湾，随着时间流逝已然改变，丧失其尊严。我称修道院为港湾。许多修道院，由其创立者在深邃或至少远离尘嚣的旷野中建造，如今随着人口繁衍，已然矗立于世俗之中，在无数诱惑之间。不仅如此，身心有恙、无法直面诱惑之人，一出修道院大门便必然与诱惑相遇；诱惑本身更强制而狂暴地侵入修道院，造成道德上的荒芜与恶行。对修道生活的憎恨之灵，将诱惑引入修道院视为自己的胜利。成功激起响亮的嘲笑与掌声，仿佛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罪恶与灾祸却是普遍的。按照当今世界的道德与趋势，修道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远离尘嚣。当世俗生活与教会生活相结合，当世俗活在教会生活中，当信徒的虔诚在外观上仅以婚姻和财产区分于修道者的虔诚时；修道院身处城市之中是适宜的，而城市修道院也证明了这一点，它们培育了众多圣洁的修道者。然而今日，使徒在 哥林多后书 6:16-18中所作的上述劝勉，应受到特别的关注，并应特别努力去实践。

在俗信徒。许多人认为，若能制定一项「法律」，禁止那些易受外界诱惑、内心充满炽热激情之年轻人入修道院，则将大大有助于减少诱惑。这项法律将把修道生活留给成熟的成年人和老年人。

修士。这措施，从表面看来是如此明智，根据世俗智慧的理论推断，它理应能守护并提升修道生活，然而其本质不过是旨在消灭修道生活的强力而果断的手段。修道生活是万学之学。在其中，理论与实践携手并进。这条道路在其整个进程中都由福音所照亮；通过这条道路，借助于天上的光照，人们从外在活动转向自我观照。福音所赐予的自我观照的正确性，由内在的经验无可辩驳地证实。一旦证实，它便有力地证明了福音的真理。 修道生活，这万学之学，用世俗学者的语言来说，它提供了实验心理学和神学中最详尽、最深刻、最崇高的知识，亦即对人与神灵的积极而鲜活的认识，就这种认识对人而言是可及的程度而言。对待人类的学问，必须以清新的能力、充分的接受力、未曾耗竭的心灵能量去投入，而这一切对于成功研习万学之学——修道生活——而言，更是不可或缺。修士将要面对与本性的搏斗。投入这场搏斗的最佳年龄是青年时期。那时他尚未被习惯所束缚；他的意志拥有极大的自由！经验证明，最优秀的修士是那些在幼年时期就进入修道生活的人。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修士都是在青年时期进入修道生活的。在成熟的年龄进入修道的寥寥无几，而到了老年则更是凤毛麟角。那些在成熟或年迈之时进入修道院的人，常常无法承受修道院的生活，甚至在未曾明白修道生活为何物的情况下就重返尘世。在那些坚持留在修道院的人身上，几乎只能看到外在的虔诚和对修道外在规条的严格遵守，这在俗人眼中是如此悦人并令他们完全满意：他们缺乏修道生活的精髓，或者说，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成为普遍规律中的一个例外。

现在，让我们转向圣教会赐予我们的教诲。 「孩子，」智者以神所赐的智慧说，「从你幼年时就选择训诲，直到白发苍苍，你必得着智慧。你当如同耕耘播种的人一样亲近她，并等候她美好的果实。」（德训篇 6:18-19） 「少年人哪，在你幼年时当快乐，……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却不要在眼目的情欲中行走。」（传道书 11:9） 「我喜爱这智慧，从幼年起就寻求她，我愿将她娶来作我的新妇，我爱慕她的美。尊贵荣耀她那敬畏神的生活，万有的主宰也爱她：因为她是神工艺的秘藏者，是祂作为的发现者。」（所罗门智慧篇 8:2-4） 圣教父们将这些《圣经》的训言归于「诸学之学」——即修道生活；然而，对于任何人来说，这也显而易见，它们所指的并非是按照世界及其主宰的原则所传授的智慧。 第六次大公会议在第四十条法规中指出，借着舍弃世俗的喧嚣而与神亲近是极其有益的，但同时又命令，授发圣袍必须经过审慎的考察，且不得早于「十岁」，那时心智能力方能获得充分的发展。 从神圣隐修士们的传记中可以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在二十岁左右进入修道院的。圣教父们认为老年不适宜修道生活。老年不适宜这种生活！它在习性、思维方式上已经根深蒂固，其能力已然迟钝！少年的苦行不适合它！ 大圣安东尼最初拒绝接受六十岁的简朴保罗（Paul the Simple）修道，告诉他，他正因为年老而不适宜修道生活。 与此相反，许多教父在孩童时期就进入了修道院，并因着意志的纯全、无瑕疵、对良善的直接追求以及孩童时期特有的领悟力，而取得了高超的属灵成就0485。

在俗信徒。为了灵性的精进，坚定的意志、明确的意向以及果断地朝着目标前进，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对于那些渴望披上僧袍的人，我们必须及时地察验并确认他们是否具备这些特质。

修士。此乃公允之见！自古以来，修院接纳新人之时，便须谨慎观察，而今尤甚：特别是对于不属神职阶层之人，其入门所需的多样繁文缛节，使得入门过程漫长且常遇诸多阻碍。然而，坚定之志或真诚之意，有时须经相当长久之时日方能显现；初试之时所展现者，与后来的实情往往有所不同。某些人初入修院，起先流露敬畏与舍己之心，然而之后却渐渐软弱。反之，另一些人起初或显轻浮，但日后却日益融入修道生活，终成严谨而热忱之修士0486。圣以撒·叙利亚人言：「常有此等情状：有人因缺乏修道生活之切身体验，遂成不肖之徒，不断受创、屡屡跌倒，心神萎靡不振，然而事后，此人竟突然从巨人子嗣的军队手中夺下战旗，其名声之高扬与赞誉，远超那些以战胜闻名的苦行者；他领受冠冕与珍宝丰盛之赏赐，胜过他所有的朋友。因此之故，无论何人，切勿容许自己心生绝望；只要我们不怠忽祈祷，不懈怠求主庇佑」0487。许多时候，极大的罪人竟能转变为极大的义人。修院乃是悔罪之所。纵然求悔改者如被鬼附之人般无法自持，亦不可拒绝其悔改之愿，盖因悔改乃上帝所赐，而其避难与安歇之所——「修院」，亦未被上帝夺去。生活在基督降生后第六世纪的圣约翰·阶梯人，在列举进入静修生活之动机时，他所指出的，更多是希望逃避罪恶，使自身之软弱远离无法抗拒的诱惑，而非追求基督徒的完全，盖因追求后者之愿者寥寥无几0488。现今，世间诱惑与罪恶倍增，人心之力在蔓延和笼罩世界的诱惑之力面前已然耗尽，然而罪恶感与渴望从中解脱的愿望，却尚未在所有人心中泯灭——大多数进入修院者，是为了卸下罪孽的重担，扶助自身之软弱，并自我约束。圣约翰·阶梯人早已称修院为「医院」0489，今时今日，修院更具此种特质。难道要拒绝向遭受道德疾患痛苦的人类施予援手吗？倘若我们殷勤照料为身体残疾、衰老、病痛而设立的安歇之所，那么为何不应有为心灵之病痛、伤残、萎靡而设的安歇之所呢？那些基于自身错误观点而评断修院者，要求这些医院里充满盛开的健康，丝毫不见病态的痕迹。寻求此处成功的疗治吧！如此，你们的要求方更为公正。我曾亲身见证此一理念的实践。在卡卢加教区，靠近科泽尔斯克城之处，有一处实行集体生活的奥普提纳隐修院。一八二九年，以深知修道实践生活闻名的神职修士列昂尼德抵达此处居住；后来，他最亲近的门徒，神职修士马卡里亦加入了他。这两位长老饱读教父关于修道生活的著作，自身亦依循这些著作指导生活，并以此指导前来寻求教益忠告的他人。他们从其导师处习得此种生活和行为方式；此法始于最早期的修士，代代相传至今，构成了名副其实之修士的宝贵遗产和产业。奥普提纳隐修院的修会人数立即显著增加，并在道德层面不断完善。长老们向热忱的修士们解释了正确且便捷的苦修方法；他们扶持并鼓励动摇者；坚固软弱者；引领陷入罪过和罪恶习性者悔改，并使他们得到痊愈。俗世中各阶层人士纷纷涌向这些隐修士的简陋茅舍，向他们倾诉灵魂的痛苦，寻求疗治、慰藉、坚固与痊愈。数以千计的人得益于他们的虔诚引导与内心平安。他们以怜悯的目光看待受苦的人类；藉著阐明救赎主的意义，减轻罪恶的份量，并从救赎主的意义中解释基督徒弃绝罪恶生活的必要性；他们对人之软弱施以宽容，同时却又有力地医治了这软弱！这就是东正教教会的精神；历代以来，教会的「圣者」皆是如此。对于四世纪的修士大西索伊圣者，有位修士忏悔他不断的跌倒。这位圣者鼓励他，建议他每一次跌倒都以悔改来医治，并坚持苦修0490。此建议是否合理？按照新近理论家的观点，此处应当如何行事？或许会有所不同。我第一次造访奥普提纳隐修院是在一八二八年，最后一次是在一八五六年。当时，它处于最兴盛的状态；修会人数多达两百人。神职修士列昂尼德已被追忆为安息主怀者，七十岁的神职修士马卡里则忙于修会的属灵指导，以及教导众多来访的修院访客。尽管修会灵性卓越且人数众多，但其中能够成为医治者、引导他人者的人却寥寥无几，这需要天赋的才能，以及通过真正的修道苦修所磨练出的灵性。这也是医院的普遍特点：医生少，病人多。现今，医生的数量不断减少，而病人的数量却不断增加。造成此情况的，又是「世界」。看看它把谁送进修院？不再是像基督教和修道初期那样，是基督徒中的佼佼者；也不是属于世界中受过教育的阶层成员。现今的修院几乎完全由低下阶层的成员所充斥，——而且是怎样的成员呢？他们大多是对其所属阶层服务能力最差，而被该阶层放行进入修院者。许多来自低下阶层的人带著该阶层特有的恶习进入修院，特别是那种连与使徒等同的弗拉基米尔大公都承认是民族性的软弱。染上这种软弱的人进入修院，意图强行克制，远离此习；但习性终将故态复萌，不时地对那些不慎、鲁莽地被其奴役者展现权势。许多品格美好、极为虔诚的人也受制于这种软弱：他们为自己的跌倒痛哭流涕，努力以忏悔来弥补。在静室秘密中的哀哭和在心底秘密中的忏悔，是世人所看不见的，如同跌倒却是显而易见的。正是这些跌倒，成了受过教育的阶层的绊脚石，他们尤其容易被修院所绊倒；他们有自己的软弱，很容易为之开脱，倘若在修院中发现此类软弱，他们也会为之开脱；但他们带著自己的习俗和观点踏入修院的围墙，在那里遭遇平信徒的软弱时，便会因此受绊，却未曾想到，他们已然进入了平信徒的居所。他们视修士为与俗世之人完全分离的个体；前者必须毫无例外地成为完美的典范；而后者则一切都被允许和宽容。平信徒对自身阶层的软弱却有不同的看法。在本世纪初，在一处远离尘世的隐修院中，住著一位长老，他致力于教导近人。他留下了一份针对沉溺于酗酒之人的书面教导。这位长老出身于平民，他对受苦的修士们怀著完全的同情，他说，对于那些失去自制力的人来说，即使在诱惑之中，要治愈或甚至克制这种激情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建议病患住在他那完全远离诱惑的隐修院中。这是一个极为良善、极为明智的建议。远离世俗居所的荒漠，可以成为心灵疾患患者真正的安歇之所和疗治之地，同时也能将诱惑之物隐藏起来，使其不被那些因愚昧诱惑而受苦的患者所见。

在俗信徒。然而，从您所言直接推断出的结果是，修道院——至少是许多修道院——目前的境况与其初衷不符，因此，采取纠正措施既有益又必要。

修士。是的！在我们这个时代，世俗的教育迅速发展，公民生活与教会生活分离，许多敌视教会的学说从西方涌入，宗教和道德在所有阶层中都明显衰退——将修道院带入正轨是必要的，原因有二：首先是为了保存修道制度本身，这对于教会来说是本质上不可或缺且有益的；其次是为了保护民众免受诱惑。民众，无论正确与否地受到诱惑，其信仰都日益衰微。但在这里，需要的不是对修道制度的浮浅认识，而是精确的认识——需要对圣教会和圣教父关于修道制度的规章有扎实而有经验的认识，需要发自内心体认这些规章的重要性与神圣性。根据对修道制度的肤浅理解，从属世智慧的污秽宝库中采取的修正措施，对修道制度而言，向来都是极其有害的。骄傲而蒙昧的世界，若诉诸此类措施，不加辨别、轻率地践踏那些由圣灵启示和传授的至圣规章，最终可能会彻底毁灭修道制度，并随之毁灭基督教。

在俗信徒。请指出一位圣教父关于修道生活的训谕，作为范例，由此可以了解我们的修道院所需改革的尺度，以及哪些训谕能实质性地有益于我们的修道院。

修士。我建议您关注《尼尔·索尔斯基长老的教诲》或《规章》。这位长老是我们的同胞，生活在十五世纪，也许是最后一位撰写修道生活的圣人。尽管篇幅简短，这部著作却拥有最令人满意的完整性；它深邃而富有灵性。此书于一八五二年奉圣主教公会议之命出版了数千册，并分发至各修道院。尼尔长老步入修道生活，并长久居于其中，目的便是依据古代圣教父的传统，研习并发展自身的灵性修道苦行。为更深入地了解教父的传统，他曾前往东方游历，在阿索斯圣山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与圣格里高利·西奈特和帕拉马斯的门徒们交流。他也曾与居住在君士坦丁堡周边的修道士们往来。返回俄罗斯后，他隐居于索拉河畔的密林中，成为我们国土上「隐修院生活」的开创者。他为自己的隐修院撰写了上述的《规章》或《教诲》。尼尔长老的著作对我们而言尤为珍贵，原因在于它最适用于当今的修道生活。由于缺乏具神圣气息的导师，现代修道士无法实践古时修道士所遵循的绝对顺服。尼尔长老并未要求修道士绝对顺服具神圣气息的导师，而是建议晚近时代的修道士以《圣经》和圣教父的著作为指导，并听取有成就的修士们的建议，同时谨慎而明智地用《圣经》来检验这些建议。尼尔长老在研习了真正的修道苦行之后，曾谦卑地发声，反对当时俄罗斯修道生活因其纯朴和无知而偏离正道的倾向。然而，他的声音并未受到重视。这种偏离演变为习俗，并随着其普遍化而获得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它成为十八世纪修道院遭受动荡的缘由。这种偏离表现为极力获取大量财产的倾向。

在俗信徒。在当代修道生活中，我们能从圣尼罗的著作中汲获得哪些尤其宝贵的益处呢？

修士。首先，他的榜样极富教益，非同寻常。他研习了《圣经》和圣教父们关于修道生活的著述，研习不仅止于字面，更在于「亲身的体验」。他并未以此为满足，而是渴望亲眼见证阿陀斯山和拜占庭圣洁隐修士们的生活，从他们的教诲和生活方式中充实自己的知识与行动。尽管他已取得了非凡的属灵进步，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已臻于此境，也未曾寻求成为邻人的导师。人们恳求他不要拒绝赐予教诲之言；经过一番诚挚的请求，他顺从了众弟兄的意愿，接受了导师和院长的职分，将其视作一项加诸于身的顺服。——从这位受福者尼尔的行止中可见，为了建立、维系和修正修道院，必须让配得的士人站立并留驻于其首位，这些人须研习了《圣经》和教父们的著述，并依此塑造了自身，获得了切实、鲜活的知识，吸引了神圣的恩典进入己身。我们必须向上帝祈求，派遣这样的人物前来：因为圣洁的修道规条，唯有通过那些从本质上、从亲身经验中理解它们的士人，方能以适当的方式付诸实施。受福者加西安叙述道，在世上最早的埃及修道院中，院长之职只授予那些自身处于顺服之中，并以经验研习了教父们传统的隐修士0491。

在尼尔长老所阐述的诸项规则中，首要地位当属他所提出的以上述圣经和教父著作为指引的方针。圣约翰·莱斯维科（*Ioannes Klimakos*）如此定义修士：「修士是那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务上，唯独持守上帝的典章和上帝的圣言之人。」0492尼尔长老便以此规则为圭臬，并将其传授给他的门徒。「上帝的仆人说道：我们决意，如果这是上帝的旨意，便接纳那些来到我们这里的人，条件是他们必须遵守圣教父的传统，谨守上帝的诫命，而不要为自己的罪过增添辩解，不要提出托辞，说什么：如今不可能依照圣经生活，也不可能追随圣教父。不！纵使我们软弱，但我们仍应竭尽所能，效法并追随那些永志不忘、蒙受福祐的教父们，即使我们无法达到与他们同等的境界。」0493凡对现今俄罗斯修道主义有深入了解者，必将从确凿的信念中作证：唯有那些弘扬神圣阅读的修道院，才在道德和属灵层面上兴盛繁荣；唯有那些在神圣阅读中受教、被滋养的修士，才配得上修士之名。尼尔长老从不直接以自己的意思给予教诲或建议，而是向求问者提出圣经的教义或教父们的教诲。0494正如长老在他的一封信中所言，当他无法在记忆中找到关于某一主题的圣化见解时，他便会搁置答复或执行，直到他在圣经中找到教导为止。这种方法在神圣殉道者彼得·大马士革（*Petros Damaskinos*）、格里高利·西奈特（*Grēgorios Sinaïtēs*）长老、圣桑索普洛斯（*Xanthopoulos*）等人，以及其他教父，尤其是后期的教父著作中是显而易见的。我所提及的奥普提纳隐修院（*Optina Pustyn'i*）的耶罗希莫纳赫（*Ieroschimonakh*）列昂尼德和马卡里，都恪守了这一方法。他们的记忆被圣洁的思想丰厚地装饰着。他们从不以自己的意思给予建议：他们总是提出圣经或教父的言语作为建议。这赋予了他们的建议力量：那些本想反驳人之言语的人，却恭敬地聆听了上帝的圣言，并认为将自己的思辨顺服于圣言是公义的。这种行事方式使施予建议的人保持最大的谦卑，正如尼尔长老的《圣传》（*Predanie*）所揭示的：施予者所传授的不是自己的，而是上帝的。施予者成为了神圣真理的见证者和工具，在他自己的良知中，便会产生一个疑问：他是否以合乎上帝心意的方式履行着自己那份重责在肩的事奉？「神圣的圣经和圣教父的话语，」尼尔长老在他的《圣传》中写道：「多不胜数，如同海沙；我们不懈地查考它们，将之传达给来到我们这里、需要教导的人。更确切地说，传达的不是我们——我们不配——而是蒙福的圣教父们从神圣圣经中所传达的。」基督教末世所有圣洁的苦修作家都断言，在神圣启示的导师普遍匮乏的时期，钻研圣经（尤其是新约）和教父的著作，并以之作为生活方式和教导邻人的仔细而坚定的指引，是上帝赐予后期修道主义达至属灵进步的唯一途径。尼尔长老宣告，他拒绝与那些不愿按照此规则生活下去的弟兄同住，0495——可见此规则何等重要，何等本质！

圣尼尔长老提出的第二条道德准则，是要求修士们每日向「长老」0496告解自己的罪过——「长老」在修道院中指在属灵生命上有所成就、被委以教导修士们之责的修道士——即便是最细微的过犯，甚至是邪念与罪恶的感受，都当向他呈明，并将自己的困惑向他请教审察。这种操练充满了非凡的灵魂益处：没有任何一种苦修能像它一样，以如此的便利与力量，来制伏情欲。情欲会从那些毫不保留地忏悔之人那里退去。肉体的欲望因着告解而枯萎，比因着禁食和彻夜守更更为有效。那些在初入教门时就养成每日告解习惯的修道士，在成熟之年仍努力尽可能频繁地求助于这种医治，因为他们从经验中得知，它能带给灵魂何等的自由。借由这种操练，他们详细而清晰地在自己身上研究了人类的堕落。透过告解自己的罪过而医治自身，他们获得了知识与技巧，得以帮助邻人解决他们灵魂的困扰。上文提到的奥普京纳隐修院的那些神职修士，在他们的指导之下有许多门徒，这些门徒每日在晚课之后向他们敞开心扉。这些门徒与那些自作主张生活的人，有着鲜明的区别。对即将到来的告解的念头，如同他们行为的常驻卫兵，逐渐使他们习惯于自我警惕，而告解本身使他们专注于内心，不断地深入研读《圣经》，成为可以说是有条理的修士。每日的告解，或者说每日的敞开心灵与省察良心，是古老的修道传统与操练。这在早期的修道生活中是普遍的，这从圣卡西安、圣约翰·思拉梅克斯、大巴尔萨努斐、阿巴·以赛亚、阿巴·多罗菲的著作中，简而言之，从所有教父关于修道生活的著述中，都清晰可见。它极有可能是由使徒们亲自设立的（雅各书 5:16）。 那些按此处所述的两条道德准则培养出来的修士，可以比作拥有视力、生命的人；而那些缺乏这种培养的修士，则如同盲人、死人。这两条准则，无论引入到任何一座修道院，都可以在不改变修道院外在任何事物的情况下，显著地改善修士团体的道德和属灵方向——这是经过实践证明的。要实现第二条准则，就需要一位在属灵生命上有所成就，并按照这条准则培养出来的修道士。在这里，经验性的知识是绝对的必需。罗马的圣卡西安说：「向教父们敞开自己的思虑是有益的，但并非向任何一位都可，而要向那些有辨识力的属灵长老，那些不以肉体年龄和白发为标准的长老。许多人被外表的年迈所迷惑，吐露了他们的思虑，结果却因听者缺乏经验，非但没有得到医治，反而受到了伤害。」0497

在俗信徒。我明白您所指出的，是修道院道德秩序中最基本的准则。请不要推辞，提及圣教父们其他的规条和传承，这些都将有助于修道院达到其应有的境地。

修士。人的教化取决于外来的印象；它借着这些印象得以成就。事情本该如此：我们受造的样式就是这样。圣教父们以洁净的心智洞察了这奥秘，在他们的圣传中，以能使修士（修女）领受这些印象的方式安排了其周遭的一切；这些印象，以其全部合力与功用，引导修士（修女）达到其目标，并从他（她）那里除去了所有使人偏离目标的印象，即便它们表面看起来是美好的。为了解释这一点，我们再次回到可敬的尼尔·索尔斯基长老那本宝贵的书籍。长老说，修道院中的上帝殿堂应当建造得极其朴素。他在这一点上引述了可敬的帕科米乌斯大长老（帕科米乌斯·伟大的），后者不希望在他（的）共同生活中，教堂在建筑方面拥有华美。这位大长老说，他之所以将建筑的华美从修士（修女）的修道院中除去，其目的是为了让修士（修女）的心智不至于因人们对教堂建筑的称赞而失足，不至于成为魔鬼的猎物，因为魔鬼的诡计是多样的。可敬的尼尔长老对此补充道：「如果这位伟大的圣者如此言说和行事，那么我们更应当警惕：因为我们软弱且充满情欲，心智极易失足0498。」

圣尼尔长老嘱咐，关于隐修室和其他修道院的建筑，它们应当是最简朴、不昂贵、没有装饰的0499。上帝的伟大悦纳者、先知约翰、隐修士，曾在加沙的隐修社区中保持静默，他在临终前，向新任命的隐修社区院长——他的属灵儿子，给予了极富教益的训诫。在这些训诫中，他特别嘱咐院长要建造隐修室，但不要提供多余的便利，而要按照需要的程度来建造，并且要带有一些局促感，仿佛是心系于迁徙一般：因为今世的建筑，相对于永恒而言，不过是帐篷[0500]。

可敬的尼尔（Nilus）根据古代圣教父们的教导和行径，制定了法规，要求修道院内的圣器室和器皿应尽可能朴素、不昂贵、数量不多。同样地，他也训诫：修道院的所有财产都应简单，不可过剩，仅需满足所需。如此，方能不激发修士们（*inok*）的虚荣心，不吸引他们的迷恋和特别的挂虑，因为他们的心神力量应当全然导向上主[0501]。

可敬者尼尔禁止女性进入他的隐修院。在古代，女性就被禁止进入，而在阿索斯圣山，至今仍禁止女性进入所有一般的男性修道院。这项规定，对于那些渴望战胜自己天性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必须完全消除这种天性对自身的影响；若仍处于其影响之下，他们就必然会动摇。在当前道德沦丧的时代，这项措施的益处和必要性变得显而易见[0502]。

在俄罗斯，修道院中必须彻底禁酒。明智而虔诚的院长们都深知此理，其中我们可以指出一位近期安息的义人——特奥凡，他曾是基里尔-诺沃泽尔斯基修道院的院长和复兴者。他以特别的热忱努力在他的修道院中根除饮酒之风，但徒劳无功。任何人的所有努力都将是徒劳的，如果圣教父们关于修道院的规章未能全面恢复的话。

圣尼勒曾深入修道生活的摇篮——东方——体察其真谛，返回俄罗斯后，他选择了一处极度幽僻的旷野作为居所。他对所选之地甚是满意，并在其书信中阐明了缘由：「借由上帝之恩，我觅得了一处合我心意的居所，因为世俗之人罕至此地。」在此，我们不妨采纳圣尼勒的推论：「既然对于一位如此圣洁之人，其所选居所之所以令他欣悦，乃因世俗之人稀少涉足；那么，对于我们这些意愿和心智皆脆弱不堪、易受诸般罪恶诱惑之人，更应选择那些幽僻之处作为我们的居所，远离世俗村落，不招引世俗人群的簇拥，亦不招致随之而来的诸多诱惑。」

圣尼尔希望他修道院中的修士们能靠双手劳作来维持生计。如果确实需要俗世信徒的慈善捐助，那么也应以适度的数量来请求。

以下是圣教父们赐予修道士的初步法则，并蒙圣教会所认可。其他涉及细节的法则，亦具有相同的特质与旨归。

在俗信徒。您所列举的诸多规条，许多修道院或多或少都有所偏离。这些偏离终有一天必须得到纠正。如您所知，我们时代的文明与精神，都要求纠正不容拖延。社会上对此议论纷纷。在那些出于无知而发出的声音中，我们希望能发出源于真知灼见的声音。恳请您不吝赐教，依您之见，有何良策能助修道院回归其应有的境地。

修士。要回答这个问题极为困难，尽管我已思忖得差不多了。此刻，我回想起救主关于一块田地的比喻，那田地撒下了好的种子，但当种子发芽后，稗子也大量涌现。不是人，乃是天使向田地的主人提议拔除稗子。主对他们说：「不必，免得你们薅稗子的时候，连麦子也一同拔出来。任凭稗子和麦子一同生长，直到收割的时候。」 (马太福音 13:29-30) 也许对于修道院而言，这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无论如何，我们都应特别注意这一点。修缮废旧的建筑需要谨慎。明智的医生会拒绝治疗那些已与体质融为一体的顽疾，正是因为触碰这些病灶，就如同触碰生命本身。修道生活和修道院是由圣灵通过祂所拣选的器皿——可敬的教父们建立的：若要恢复修道院往日的属灵之美，如果这恢复是上帝预定的一部分，那么它只能借由上帝特殊的恩典，并通过同样配得的工具才能实现。这就是我能就修道院的改革和改善所说的一切。然而，从我所说的话中，可以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修道院的改革和改善绝非世俗之人能承担的事务：世俗之人若能将此事交托给那些蒙上帝神圣护理所托付之人，并明白这些人在上帝审判台前将为此负责，这才是明智而虔敬之举。

我承认，向您传达我从经验丰富、值得尊敬的长者那里听到的明智忠告，是我的神圣职责。他们对那些真心寻求救赎的在俗信徒和修道士说：「在我们这个时代，诱惑如此之多，我们尤其应当留意自身，不关注邻人的生活和行为，也不论断那些受诱惑的人。因为诱惑的败坏作用，很容易从受诱惑者转移到那些论断他们的人身上。」 上述长者们劝告在俗信徒，在生活中以福音书和那些为所有基督徒撰写教诲的圣教父为指导，正如圣季洪·扎顿斯基所做的那样。他们建议修道士们也以福音书和那些专为修道士撰写著作的圣教父为指导。一个以教父著作作为指引的修道士，在任何修道院里都能有机会获得救赎；而一个凭自己的意愿和理智生活的人，即使他住在最深的旷野里，也会失去救赎。

「世界因诱惑而有祸了，」主曾预告：「只因不法的事增多，许多人的爱心才渐渐冷淡了。」诱惑的降临，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上帝预定的一部分：「因为诱惑是必须有的」（马太福音 18:7，24:12），主曾如此说。人，在他蒙受救赎之后，被赋予了选择善恶的自由，如同他受造之初被赋予的那样。人，如同在受造之时所选择的，在蒙受救赎之后，也多半选择了恶。在乐园之中，恶以善的伪装出现，以便于诱惑；它在圣教会的内部出现，被掩饰和美化，以诱人的各种诱惑形式，称它们为无伤大雅的消遣和娱乐，称肉体生命的发展和圣灵的贬低为人类的进步与发展。「世人」将「心思败坏」，因为他们喜悦不义，「在信仰上站立不住，有敬虔的外貌，却弃绝了敬虔的实质」（提摩太后书 3:8，5）。对于那些已经得到这力量，又任意弃绝它的人，想要重新获得它将是困难的（希伯来书 10:26），因为他们丧失了行善的意愿本身，这必然伴随着故意轻忽上帝恩赐的行为。「敬虔的外貌」或许可以被人为的技巧勉强拼凑起来；但「敬虔的实质」的恢复，则属于那位使人「从高天得着能力」的主（路加福音 24:49）。一棵老朽破败的树，常常被茂密的绿叶覆盖和装饰，庞大的树干仍然显示出它的坚固和健康；但它的内部早已腐朽：第一场风暴就会将它折断。

信仰与善行

福音劝诫我们说：「你们要悔改，相信福音。」（马可福音 1:15）

这劝诫是如此简明、真实而神圣：我们必须悔改，弃绝罪恶的生活，方能有资格亲近福音。要接受福音，我们必须信赖它。

圣使徒保罗将全部宣讲的精髓归结于宣讲悔改与信仰。他向众人，无论犹太人或希腊人，都宣告「当向上帝悔改，信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使徒行传 20:21）。

福音，作为超越一切领悟的上帝之启示，是堕落的人类理性所无法企及的。浩瀚无垠的上帝之理性，需凭信心方能全然包容；因为信心能够接纳一切，包括理性所无法理解甚至与之相悖的事物。唯有那以果决之自由意志弃绝罪恶，并以其全部意愿和力量转向神圣美善的灵魂，方能具备这样的信心。

「我到世上来，乃是光」 (约翰福音 12:46)，主这样论及自己。这光，曾以肉身降临在犹太人面前；如今，祂以福音之形式临在于我们眼前。

这圣光摆在我们面前，「叫一切信祂的人，不至灭亡，反得永生。信祂的人，不被定罪；不信的人，罪已经定了」（约翰福音 3:16，18）。

谁不信奉上帝的圣子呢？——不单是那些公开、坚决地拒绝祂的人，也包括那些自称为基督徒，却过着罪恶生活，追逐肉体享乐的人；那些以肚腹为神的人；那些以金银为神的人；那些以世俗荣耀为神的人；那些尊崇与上帝为敌的世俗智慧如神一般的人。「凡作恶的，都恨恶光，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好显明他的行为是靠上帝而行。」（约翰福音 3:20-21）。

若无舍己，人便无法信靠；他那堕落的心智与信仰相悖，胆敢要求上帝为祂的作为负责，并要求祂向人揭示的真理提供证据；堕落的心灵渴望活在堕落之中，而信仰却力求将其制伏；肉体与血，尽管每时每刻都面临坟墓，却仍旧想要活出自己的生命，那腐朽与罪恶的生命。

因此，主向所有渴望借由活泼的信心与祂亲近并追随祂的人宣告：「若有人愿追随我，就当舍弃自己，背起他的十字架，然后跟从我。因为凡是想要保全自己性命的，终必失丧；但凡是为我而失丧性命的，终必寻得。」（马太福音 16:24-25）

人类的整个存在已如此深地沾染了堕落，以至于拒绝这堕落，仿佛就成了拒绝生命本身。若无此番拒绝，便无法获得信仰——这永恒、蒙福、属灵生命的凭证；然而，凡是企图复苏心或身的各种情欲、沉溺其中，企图复苏其堕落理性之人，便会从「信仰」中堕落。

「活泼的信心」——是迈向灵性世界、迈向上帝世界的旅程。它无法存在于那些被钉牢于尘世之人心中，在尘世之中，肉体与罪恶主宰一切。

「信德」是通往上帝的门，没有其他途径能抵达祂：「人非有信，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希伯来书 11:6）。这扇门会渐渐向那些以不辍的忏悔洁净自身的人敞开；对于心灵纯洁的人，它已然洞开；而对于沉湎罪恶者，它则紧闭不开。

唯有借着「信」，我们才能亲近基督；唯有借着「信」，我们才能追随基督。

「信」是人类灵魂的自然属性，由慈悲的上帝在创造它时植入其中[0503]。这种自然属性被上帝在救赎时选中，如同树木众多枝条中的一支，为要将恩典嫁接于其上。

上帝公义地拣选了「信德」作为拯救人类的工具：我们曾因相信了上帝与我们敌人的谄媚之言而堕落。昔日，在乐园中，恶者的口中发出了言语的喧嚣，我们的始祖侧耳倾听，并信从了，结果被逐出乐园；如今，在这流放的幽谷中，上帝圣言——福音——的声音为他们的后代而回荡，那些倾听并「信从福音」的人，便再次进入乐园。

不信者啊！请从你的不信中回转吧。罪人啊！请从你的罪恶生活中回转吧。智者啊！请从你虚假的智慧中回转吧！回转吧！以你们的纯良与无诡诈，使自己如同孩童一般，以孩童般的纯朴相信福音。

那死寂的信心，那仅仅是心智上不自觉地承认基督的信仰，甚至也可能是邪灵所拥有的！这样的信心只会让信者在基督的审判台前受到更重的定罪。「拿撒勒人耶稣，我们与你何干？」那不洁的灵向主呼喊：「你来是要毁灭我们吗？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神的圣者。」（马可福音 1:24）福音中的「信」必须是「活泼的」；我们必须用心智和心灵去「相信」，用口舌去「宣认信仰」，并用生命去「表达和证明它」。「你将你的行为指给我看，我就将我的信心指给你看。」（雅各书 2:18）使徒对那只夸耀死寂信心，只拥有对神存在的赤裸认知的人如此说。

「信，」新神学家圣西默盎说，「广义而言，这个词包含了所有神圣的基督诫命：它印刻着一种信念，即在诫命中没有一笔一划是毫无意义的，其中所有的一切，直到最后的一个约塔，都是生命，并是永恒生命的缘由。」[0504]

「要相信」福音所宣讲的教义，并以那唯一全备纯正、正确无误地持守福音教义的东正教教会的精确教诲来理解和宣认它们。

「相信」那些由主亲自设立、并由东方教会完整保存的奥秘。

请「相信」那圣洁、赋予生命之福音的诫命。唯有在真正的教会的怀抱中，才能正确地遵行这些诫命。圣父们称这种遵行为基督徒的「行动之信」[0505]。

在教义之中，是上帝亲自传授的神学。否认教义，是名为不信的亵渎神灵；曲解教义，是名为异端的亵渎神灵。

当那尚未被悔罪所洁净的、仍在堕落的领域与幽暗中徘徊的、尚未被圣灵光照与引导的心智，胆敢凭借自身病态的力量，从骄傲的幽暗中独自臆度上帝时，它必将陷入迷途。这样的迷途，便是渎神。关于上帝，我们所能知的，唯有祂因其伟大的慈悲而向我们启示的。

借着基督教会的神圣奥秘，信徒得以与神性联合。这便是那实质的救赎，是「信德」在「善行」中的印证，也是由此领受那永恒福祉的凭据。

凡为信靠基督而弃绝魔鬼、罪恶与世界的，便向其堕落本性的生命死去。他曾活在这种不信与罪恶之中。当他沉浸于洗礼之水时，他便为此生命被埋葬；他从圣池中出来，已是为新生命而重生，这便是基督里的生命。

藉着洗礼，基督徒与基督结合，披戴基督；藉着领受基督的圣奥秘，他与基督联合。因此，借着这些圣奥秘，他全然属于基督。

受洗归入基督之人，不再以独立的个体而活，而是从另一位——基督那里，汲取生命的全部丰盛。使徒对基督徒说：「你们不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你们是重价买来的。你们的身体是基督的肢体。所以要在你们的身体和你们的灵魂里荣耀神，因为这些都是神的。」（哥林多前书 6:19-20，15）

基督徒借由遵行福音里赐予生命的诫命，得以维系与基督的联合（约翰福音 15:10）。否则，基督的肢体便无法与基督保持合一，除非他按基督的旨意与心思行事。而基督的旨意与心思，皆已彰显于福音的诫命之中。

凡受造之物，其内在外在之行止，皆与自身之本性相符。同理，那已披戴基督、成为新造之人者，其思、其感、其行，亦当如基督之思、之感、之行。若仍为旧人思想情感所役，即便外表看似良善，对此新造之人而言，亦是逆其本性。

基督徒的引导者应是圣灵，如同老旧之人的引导者是肉体、血气与邪恶之灵。「首先的人亚当成了有灵的活人，末后的亚当成了叫人活的灵」（哥林多前书 15:45）。基督徒的一切意念、情感和行为，都应源自圣灵，而非出自自身、魂性，亦非按老亚当的本性而为。当你全然按福音的诫命，按其至圣之言语来安排生活时，便可达到此境，主说：「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就是灵，就是生命」（约翰福音 6:63）。

「正教信仰」于基督，以洗礼之奥秘为印记，单凭此便足以得救，即便没有善功，当人没有时间去行善时亦然。因为「信德」以基督取代了人，而人的善行则以基督的功德取代。

然而，在世间的生命延续之时，行事作为是必然的。唯有那些在基督徒生命中，奉行福音诫命、滋养其「信」、维系其在基督里生命的行为，才被承认为善行：因为在基督徒里面，唯有基督是唯一的动工者。

受洗之人无权随心所欲，依凭源于血肉对心之影响的情感行事，即便这些感受看似良善。他所蒙悦纳的善行，唯有那些由上帝之灵与上帝之道感动其心而行的，这乃是属于基督所更新之性情的。

「义人必因信得生」（希伯来书 10:38）。对基督的真信仰是得救的唯一途径，但这「信」是活泼的，通过人的整个存在来表达的。

圣使徒雅各伯要求基督徒拥有这种「活泼的信心」，他宣告说，没有行为的信心是死的，并且信心是借着行为得以成全的（雅各书 2:17，22）。

与「信仰」相悖的行径，揭示出那隐秘而罪恶地盘踞于人心中的其他信念。

圣雅各布在赞扬宗主教亚伯拉罕的事迹时，颂扬了他的「信德」之工——即顺从上主的吩咐，献祭其子。这事迹与堕落本性中所谓「良善」的特质截然相反。完成这事迹的力量源自「信德」，而这事迹本身则彰显了「信德」的力量：两位使徒，雅各布与保罗，正是如此阐释亚伯拉罕行为的本质（雅各布书 2:21-23；罗马书 4:1，3）。

那些将所谓堕落本性的「善行」赋予重大价值的人，是盲目的。这些行为在时间中，在人与人之间，自有其赞美与价值，但在上帝面前则不然，在祂面前，「众人都偏离了正路，一同变为无用」（罗马书 3:12）。那些信赖堕落本性善行的人，并未认识基督，未曾领悟救赎的奥秘，他们深陷于自身虚妄推理的罗网之中，对他们半死不活、摇摆不定的信仰提出荒谬的异议：「难道上帝如此不公，竟不以永恒的救赎来报偿偶像崇拜者和异端所行的善事吗？」 这些审判者将自己判断的谬误与软弱，转嫁到上帝的审判之上。

若善行单凭心之感触便能带来救赎，那么基督的降临便是多余，神人之受难与十字架之死以赎人类便是不必要，福音之诫命亦将无用。显而易见，那些认为仅凭堕落本性之作为便可获得救赎之人，实则消弭了基督的意义，弃绝了基督。

犹太人曾不法地拿起武器反对信仰，要求信徒们遵守旧约中仪式的规定；同样不法的是，那些敌对上帝之世界的子民，他们对基督的奥秘而又本质的认识一无所知，却要求信奉基督的人，按照堕落本性的理智和情感去行善。

信奉基督之人的心弦之上，基督之剑已然出鞘，直指内心深处的情感。他强行约束自己的心，以顺服基督之剑，斩断的不仅是显而易见的邪恶欲望，还有那些看似良善，实则与福音诫命相悖的意念。这，便是堕落本性所驱使的一切人类活动之写照。

那些伪善的、依照堕落本性而行的「善」工，在人里面滋养其「小我」，消灭对基督的信心，与上帝为敌；而「信」的作为，却在人里面治死其私心，增长其「信心」，并在他里面高举基督。

「若你口中承认主耶稣，——使徒教导说——心中相信神已使祂从死者中复活，你就必得救。因为人心里相信就可称义，口里承认就可得救」（罗马书 10:9-10）。

人若口称真活之信，此信便能予人以救赎。它曾将救赎带给十字架上的强盗；也曾借由悔改，在许多罪人临终前的最后时刻，将救赎带给他们。

对于我们灵魂的救赎来说，用口宣认发自内心的信仰和灵魂深处的信念是何等重要而不可或缺啊！历代圣殉道者，从基督的使徒们开始，宁愿忍受可怕而持久的苦难，流尽他们的血，也不愿否认基督——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假意否认，而非出于真心。

为着人的救赎，上帝要求人拥有一种「活泼而真实的信仰」。这信仰，作为救赎与永恒福乐的凭证，对于基督徒而言，当比其尘世的生命更为宝贵。

殉道是真切认识上帝的果实，这认识是由信仰所赐予的。

殉道是「信德」的行为。那些高度珍视堕落人类本性行为的人，诽谤并仍在诽谤这一行为：他们在其盲目之中，称这项由上帝赐予人类的，伟大而神圣的苦修，是精神错乱的后果。

神所启示之教义的每一个思绪都弥足珍贵，以至于圣洁的宣信者们，如同殉道者一般，用磨人的苦难与滔滔的鲜血，为正教的教义宣信烙上了印记。

在救赎的道路上，信仰是如此重要，因此，任何抵触信仰的罪过，在上帝公义的秤上都格外沉重：所有这类罪过都是致命的，意味着它们与灵魂的死亡相连，并随之而来的是永恒的沉沦，在地狱深渊中承受永世的苦楚。

致死之罪——「不信」，它弃绝了那唯一的救赎之道，即对基督的信仰。

致死之罪——乃是「弃绝基督」：它使弃绝者失去那活泼的信德，这信德原是借由口舌的宣认而彰显并持守的。

致死的罪——「异端」：它内含亵渎神灵之罪，并使被其感染之人远离对基督的真正信仰。

致死之罪——「绝望」：它乃是对基督那鲜活、有力的信德的全然否定。

医治所有这些致命之罪的，乃是圣洁、真实、活泼的「信德」，此信德扎根于基督。

在信仰的事务中，口头的告白至关重要。以色列的伟大立法者、蒙受上帝启示的摩西，只是在信仰的事务中说了一句带有几分疑虑的话，便失去了进入应许之地的权利（民数记 20:10-12）。

一位埃及荒漠隐修士的门徒，在与一位犹太人交谈时，因其单纯而误用了一个对基督教信仰有歧义的词语，洗礼的恩典便立时从他身上退去了[0506]。

教会历史叙述，在基督教的最初时期，于遭受迫害的年代，一些异教徒假装、戏谑、并嘲讽地口头宣认基督，而上帝的恩宠忽然覆庇了他们：他们顷刻之间从根深蒂固的异教徒，转变为热忱的基督徒，并以鲜血印证了那最初以亵渎之心所发出的宣认。[0507]

为了福音的诫命而受苦与死亡，也是对基督活泼信心的作为，同样是殉道0508。而这种殉道主要属于「圣洁的隐修士」。

承蒙活泼信德的感召，圣洁的修士们，如同亚伯拉罕，毅然离弃故土与父母之邦；他们又像摩西，宁愿为基督受苦，胜过贪享世俗之乐；他们复如以利亚，身披半缕，择荒野与洞穴为栖身之所，以信德之目瞻望那天上的赏报。

在他们的荒漠之中，远离人群，远离俗世的消遣与琐事，他们投身于一场对抗罪恶的属灵争战。他们将罪从其行动、意念和情感中驱逐出去，于是圣灵便降临在他们洁净的灵魂里，以恩典的诸般恩赐充满他们。对基督和福音活泼的信心，赋予了这些圣者承受抗罪争战的力量，使他们成为圣灵的器皿。

「信德」是忍耐之母，是勇气之源，是祈祷之力，是谦卑之导引，是希望之赐予，是通往爱之宝座的阶梯。「信德」在基督里，借由遵行基督的诫命，或显露于外，或潜藏于心，维系着救赎的宝贵凭据不致受损，并为那些离弃世俗，全身心投入福音事工之人，带来基督徒的全然完善。

在那些达到基督徒完美境界的人心中，借由圣灵的运行，那增强的信心以一种特殊的清晰度凝视着上帝的应许，仿佛亲眼看见，仿佛触摸到永恒的福祉。按照使徒的教导，这种信心在完全的意义上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希伯来书 11:1）。

那些因活泼信德在基督里得丰盛之人，他们对这可见世界和地上生命的态度随之转变：世间万物皆有朽坏、变迁与终结之律，此判决在他们清澈的视野中昭然若揭；尘世的荣华，在其明鉴之下，因其短暂而显得微不足道。

那些因对基督的活泼信心而丰盛之人，如同展翅飞翔，越过一切忧患，越过一切艰难处境。他们陶醉于对全能上帝的信心之中，劳苦时不觉劳苦，病痛时不感病痛。他们承认上帝是宇宙间唯一的行动者，他们借由对祂活泼的信心，使祂成为「他们自己的」。

凡信基督者，纵然因罪愆而死，亦将借由悔改而复生（约翰福音 11:25）。我们看到许多圣徒，曾从圣洁的高处坠入深重罪孽的深渊，而后，借由信仰的帮助以及信仰所启示的悔改，得以从那污秽阴暗的深渊中挣脱，再次登上纯洁与圣善的高峰。

绝望——它揭露了那潜藏在心底的不信与自恃：一个信靠自己、倚仗自己的人，无法借着悔改从罪中站起来；唯有信靠基督——那全能的救赎者与医治者的人，才能借此得以复原。

「信道是从听道来的」（罗马书 10:17）：倾听那向你言说的福音，以及那些阐释福音的圣教父们；细心聆听他们，渐渐地，「活泼的信心」就会在你心中生根发芽。这信心将要求你遵行福音的诫命，并以确凿无疑的救恩盼望作为对你遵行的奖赏。它将使你在此世成为基督的追随者，在天国与祂同为后嗣。阿门。

论福音诫命

我们的救主，世间之主宰，主耶稣基督，在开始阐述祂那全然神圣的诫命时，曾说：「莫以为我来是要废除律法或先知；我来不是要废除，乃是要成全。」（马太福音 5:17）

主如何成全了律法和先知？祂借由将自己献作人类的祭物，封印了那些预表性的献祭；祂以新约的恩典与真理，取代了旧约的影子与臆测；祂以预言的实现，满足了先知们的预言；祂以如此崇高的训诫，充实了道德律，以致这条律法，在保持其不变性的同时，也因新训诫的高度而有所改变。这正如孩童成长为男子，却依然是同一个人。

旧约圣经对待人类，可比作一份属灵的遗嘱，细致地描绘了所继承的产业，包含所有必需的尺寸、计算、地块图样及建筑图示。新约圣经则可比作引领人实际拥有这份产业。旧约中一切皆陈述并描绘于纸上；新约中一切皆实质地、实际地赐予。

福音的诫命与摩西十诫有何不同？十诫不容许堕落之人陷入决然反乎自然的境地，却也未能将人提升至受造时的纯洁状态。十诫在人心中维系着接受福音诫命的能力（约翰福音 3:21）。福音的诫命将人提升至超越我们受造之初的纯洁，它们将基督徒建造为上帝的殿堂（约翰福音 14:23）；使人成为上帝的殿堂后，又在此恩典的、超自然的境地中扶持他（约翰福音 15:10）。

圣使徒彼得和保罗，因着对上帝那份特殊的爱，精确地遵行了摩西的律法（使徒行传 10:14等；腓立比书 3:5-6）。他们纯洁的志向和无瑕的生命，使他们能够信靠救赎主，并成为祂的使徒。那些公然的罪人，虽然因自己的罪孽而沦为禽兽之辈，但只要他们承认罪过并决意悔改，也常常能生发信心。而最不能生发信心的，是那些因自负和骄傲而效法魔鬼的罪人，他们如同魔鬼一般，拒绝承认自己的罪性并拒绝悔改（马太福音 21:31-32）。

主称祂所有的教诲、祂所有的道以及祂所有的话语为「诫命」（约翰福音 14:21，23）。祂说：「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就是灵，就是生命」（约翰福音 6:63）。这些话语将属肉体之人变为属灵之人，使死者复活，将旧亚当的后裔造成新亚当的后裔，使本性为人之子者，藉恩典成为上帝之子。

新约的诫命，包罗万象，超越其他所有诫命——这就是福音。「日期满了，神的国近了。你们当悔改，信福音！」（马可福音 1:15）。

主称祂那些个别的诫命为「小的」，是因其阐述的简明与短促，因此，它们易于被每个人所遵行。然而，主在称其为「小的」时，亦宣告说，凡违犯其中一条诫命的人，必「在天国里称为最小的」（马太福音 5:19），也就是说，他将失去这天国0509。

我们当敬畏上主的定规！让我们审视福音，留意其中我们主的所有诫命，将它们深植于记忆之中，以便我们能仔细且不懈地遵行；并以活泼的信心笃信福音。

降世为人之上主赐予人类的首要诫命，乃是关于忏悔的诫命。圣教父们断言，忏悔必须是虔敬生命的开端，亦是贯穿其整个过程的灵魂[0510]。没有忏悔，既不可能认出救赎主，也不可能持守对救赎主的信仰。忏悔是对自身堕落的认知，这堕落使得人性变得污秽、不配，因此永恒地需要救赎主。堕落之人，凡是宣认救赎主的，便由这位全德全圣的救赎主所取代。

「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马太福音 5:16）主对祂的门徒这样说，祂同时也吩咐他们要暗中行一切美德，并预先告知他们将会被世人憎恨和辱骂（马太福音 6:1-19，路加福音 21:17）。我们该如何遵行主的这个诫命，暗中成就我们的善行呢？——我们只有在弃绝寻求自身的荣耀时，只有在弃绝那些出于我们自身堕落本性的、貌似良善的行为，转而为上帝的荣耀、出于福音而行事时[0511]，才能获得实行这诫命的可能。圣使徒彼得说：「各人要照所得的恩赐彼此服事，作上帝百般恩典的好管家。若有讲道的，要按著上帝的圣言讲；若有服事的，要按著上帝所赐的力量服事，叫上帝在凡事上因耶稣基督得荣耀。愿荣耀和权能归给祂，直到永永远远。」（彼得前书 4:10-11）那些忘却自身荣耀，单单寻求上帝得荣耀、并被世人认识的人，必蒙上帝的荣耀。「因为尊重我的，我必重看他」（撒母耳记上 2:30），「若有人服事我，我父必尊重他」（约翰福音 12:26），主这样说。那暗中行善、专一以取悦上帝为目的的人，必将蒙受荣耀，以作为上帝对他安排的护理，来造福他的近人。

「你们的义若不胜于文士和法利赛人的义，断不能进天国。」 (马太福音 5:20) 文士和法利赛人的义，满足于仅仅从字面上研习上帝的律法，而不将这研习付诸生活；恰恰相反，他们的生活却与上帝的律法背道而驰。 圣马可隐修士[0512]曾指出，那些仅仅停留在字面研习上帝律法的人，会因这种肤浅的知识而陷入骄傲与自负，正如文士和法利赛人所遭遇的那样。上帝的诫命，其精髓唯有通过遵行方能领悟[0513]，对法利赛人而言却始终隐匿。当诫命被遵行时，灵魂之眼会因此而蒙受光照（诗篇 19:8），但法利赛人却未能得此光照。他们因其与上帝律法相悖的行径，对上帝律法产生了扭曲的观念，并因此缘故，本应使他们亲近并归属于上帝的律法，反而让他们远离上帝，成为上帝的仇敌。上帝的每一条诫命都是一项神圣的奥秘：它通过遵行而得以启示，并依循遵行的程度而显明。

旧约禁止了愤怒所带来的粗暴后果；而主却禁止了这激情最深层的心灵活动（马太福音 5:21-22）。这禁令是由主亲自宣告的，因此它具有非凡的力量。仅仅是回忆起这诫命简洁而朴素的话语，就能使这激情衰弱。这样的作用在所有福音书的诫命中都能被察觉。主最初的话语，就是针对愤怒而发，因为它乃是主要的罪恶创伤，是与两大主要美德——爱邻舍与谦卑——相对立的首要激情。在这两大美德之上，奠定了所有基督徒行动的基石。在人心中，愤怒的激情若持续不退，便会夺去他所有在属灵上长进的可能。

主命定我们要竭力与近人保持和睦（马太福音 5:24），正如使徒所言：「若是你们能行，总要尽力与众人和睦」（罗马书 12:18）。不必费心去分辨谁是谁非，是你，还是你的近人：当努力自责，并借由谦卑来维系与近人的和睦。

摩西律法禁止奸淫；主禁止肉体的情欲（马太福音 5:27）。这禁令对堕落的人性是何等强烈啊！你是否想克制不洁的目光、思虑和幻想？当它们开始作祟时，请记住主的训诫：「凡是注视妇人」，无论是用肉眼，还是用思想观想她所呈现的形象，「而心生贪恋的，他已经在心里与她犯了奸淫了」（马太福音 5:28）。

在两性肉身之间，存在著一种彼此天然的吸引。这吸引的作用并非均等。对于某些异性的肉身，人几乎丝毫不觉吸引；对于另一些，吸引微弱；对于某些，则极其强烈。主已命令我们，要远离与那些能引发特别天然吸引之人亲近，无论那些人以其值得称赞的灵魂品质而言，多么配得上我们的友谊，也无论他们对我们多么必需或有益。这就是关于挖出那引人跌倒的右眼、以及砍下那引人跌倒的右手的诫命之含义[0514]。

主禁止了摩西律法所允许的离婚，除非婚姻已因其中一方的非法通奸而被破坏（马太福音 5:31-32）。

因堕落而卑微的人类，被允许解除婚约；但当天人（上帝之子）更新了人类之后，那赐予纯洁本性的律法便得以恢复（马太福音 19:4-9）。

主已重新确立了童贞，并将其交由那些甘愿持守之人（马太福音 19:11-12）。

主禁止我们发誓。教父们公允地指出，那些经常发誓的人，最不值得信赖；相反，那些始终说实话的人，即便从不发誓，也最受人信任。你只管说实话，就不需要以神的名义起誓。发誓乃是对神的敬畏之心有所亏损，属于撒但的诱惑之列[0515]。

主禁止了摩西律法所建立的报复，那律法是以恶报恶。主赐予的对抗邪恶的武器，乃是谦卑。「但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邪恶对抗；若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另一边也向他转过去；若有人想与你打官司，要你的外衣，连内衣也由他拿去。」 (马太福音 5:39-40)。

主曾将爱仇敌的诫命赐予我们，并为使我们获得这份爱，祂命令我们祝福那些咒骂我们的人，善待那些憎恨我们的人，并为那些苦害我们、驱逐我们的人祷告（马太福音 5:44）。爱仇敌使我们的心充满爱。在这样的心中，丝毫没有邪恶的容身之地，它以自己的良善效法全善的上帝。使徒保罗邀请基督徒进入这种优美的道德境界，他说道：「所以，你们既是上帝的选民，圣洁蒙爱的人，就要存怜悯、恩慈、谦虚、温柔、忍耐的心。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歌罗西书 3:12-13）。借着对邻舍完全的爱，我们得以被上帝收养（马太福音 5:45），即圣灵的恩典被吸引到心中，并将全圣的上帝之爱倾注其中。

人心若被恶意所侵，无法实践福音所教导的爱仇之诫，便当以主所指示之法医治：必须为仇敌祈祷，绝不谴责他们，不以恶语中伤，当言其善，并尽力施恩于他们。这些举动能平息心中燃起的仇恨，使其常受约束，大大削弱其势。然而，恶念的彻底根除，则需仰仗神圣恩典的妙力方能成就。

主吩咐施舍者隐秘施舍；祂吩咐祷告者在闭锁的内室中独自祷告；祂吩咐禁食者隐藏他们的禁食（马太福音 6:18）。这些美德的实行，必须唯一旨在取悦上帝，旨在裨益邻人与自己的灵魂。我们属灵的宝藏，不仅要远离人间的目光，更要远离我们自己的「左手」（马太福音 6:3）。当我们的美德公然显露，当我们不努力隐藏它们时，人间的赞誉便会窃取它们——我们便会不知不觉地被引向取悦世人、狡诈与伪善。其原因在于我们因罪而败坏，我们灵魂的病态。正如病弱的身体需要谨慎，以防风寒、各种食物与饮品：同样地，病弱的灵魂也需要多方面的保守。在保守我们的美德免受人赞之害时，我们也必须保守它们免受我们内在邪恶，即我们「左手」的侵害，不被虚荣的思想与幻想、虚荣的喜悦与虚荣的欢愉所牵引，这些在我们行善之后出现，并夺走了我们善行的果实。

主命令我们宽恕那些冒犯我们的人，祂说：「你们若宽恕他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宽恕你们。你们若不宽恕他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宽恕你们的过犯。」(马太福音 6:14-15) 从主的这些话语中，自然而然地引申出一个结论：我们罪过得以赦免的真实凭证，在于我们心中感受到，我们确实宽恕了所有冒犯我们的人。这种心境唯有神圣的恩典才能产生并维系。它是天赐的礼物。在我们尚未蒙受这份恩赐之前，我们应当遵照主的训示，在每次祈祷前省察自己的良心；若发现心中存有宿怨，就应以之前提到的方法将其根除，即为仇敌祷告并祝福他们 (马可福音 11:25)。无论何时忆起我们的仇敌，我们都不可容许自己对他们生出除祷告与祝福之外的任何念头。

主吩咐祂最亲近的门徒和追随者要不求私产。「不要为自己在地上积攒财宝」（马太福音 6:19）。「变卖你们所有的，施舍给穷人。为自己预备永不朽坏的钱囊，用之不尽的财宝在天上，就是贼不能近，虫不能蛀的地方：因为你们的财宝在哪里，你们的心也在哪里」（路加福音 12:33-34）。为了获得对属灵和属天之物的爱，就必须舍弃对属世之物的爱；为了爱故土，就必须放弃对流亡之地的病态依恋。

主赐下了保守心神的诫命，这是世人通常不关心，甚至不知道其存在、必要性与特殊重要性的一条诫命（路加福音 11:34-36）。然而，主称心神为灵魂之眼，并宣告说：「你的眼睛若是清明的，你全身就光明；你的眼睛若是昏花的，你全身就黑暗。」（马太福音 6:22-23）。这里所说的「身」，是指人的生活方式。生活方式的品质，取决于指导它的思想模式。我们之所以能够获得正确的思想模式，是由于我们心神的健全、完整或纯朴，这时它会全然跟随真理，不让任何谎言的成分渗入。换言之，唯有藉着圣灵的帮助与运行，完全且坚定地追随基督教导的心神，才能被称为健全。心神偏离基督教导的程度，或多或少地揭示了心神的病态，即它已丧失了纯朴，而变得复杂。心神完全偏离基督的教导，就是它的死亡。那时，这光就被认为是熄灭了，不再是光，而成了黑暗。人的活动完全取决于他心神所处的状态：源于健全心神的活动，完全蒙上帝喜悦；源于掺杂了不洁的心神的活动，一部分蒙上帝喜悦，一部分与上帝相悖；源于被虚假教义蒙蔽，拒绝基督教导的心神的活动，则完全是无用且可憎的。「你里头的光若是黑暗了，那黑暗是何等大呢！」（马太福音 6:23）。

主禁止了虚妄的忧虑，以免它们使我们分心，并削弱了对获得天国这一本质所需之关注（马太福音 6:24-34）。虚妄的忧虑无非是灵魂的疾病，是其不信的体现。因此，主说：「小信的人哪，不要为你们的生命忧虑吃什幺喝什么，也不要为你们的身体忧虑穿什么」（马太福音 6:30，25）。要憎恶为神所憎恶的怠惰，要喜爱为神所喜爱的劳作，但不要让你的灵魂因空虚的忧虑而松懈，那总是无益和多余的。为了使你的灵魂坚定，并在神的事工——你救赎的事工上充满热忱，主应许要用他全能的右手，即他神圣的旨意，供应你今生所需的一切（马太福音 6:33）。

主所禁止的，不仅是「谴责」近人，更是「审判」近人（路加福音 6:37，马太福音 7:1），除非出于为自身及公众利益而必须作出公允审判的情况。后一种「审判」，按主的定义，乃是「律法上更重的事」（马太福音 23:23）；没有这样的审判，善便无法与恶区分，我们的行为也无法端正合乎神意。这种审判在人世间实属罕见；然而，那些被主所禁止的审判与谴责，世人却乐此不疲。原因何在？乃因完全疏于自省，因遗忘自身的罪性，因彻底轻忽悔改，因自以为是与骄傲。主降世，为要拯救罪人，因此，所有人皆须承认自身的罪性；而「审判」与「谴责」近人，正是否定这种自觉，并僭取不属于自己的公义；由此便生出审判与谴责：对于每一个审判和谴责近人者，「伪君子」之名，实是最恰当不过的（马太福音 7:5）。

主已颁布了恒常的、即是说，频繁且不间断的祈祷。祂并非说我们应当一次性地恳求，然后便停止恳求，而是吩咐我们要加紧、不懈地祈求，并将「恳求」的命令与「蒙垂听和应允所求」的应许连在一起[0516]。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祈求的，就得著；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马太福音 7:7-8） 我们要以忍耐和恒心祈求，否定我们自己的意愿和我们的理性，将时间、应允的方式以及所求本身的应验，都交托于上帝至圣的旨意。我们将不会蒙羞： 「难道上帝不为祂的选民伸冤吗？他们昼夜呼吁祂，祂会为他们耽延吗？」（路加福音 18:7） 亦即是说，上帝暂缓了应允他们的祈求。选民昼夜向主发出的呼号，描绘了他们恒常、不懈、不间断、加紧的祈祷。

藉着祷告的果效，就是那由上帝所赐予而使其得享荣冕的果效，我们能够、也理当推断出祷告的主旨。福音传道者路加说：「上帝必为祂的选民伸冤」，[0517] 也就是说，祂将把他们从我们陷溺于自身情欲和魔鬼手中的那等束缚中释放出来。福音传道者马太说：「天上的父，岂不更把好处给求祂的人吗？」（马太福音 7:11） 那些好处是「眼睛未曾见过，耳朵未曾听过，人心也未曾想到的」（1哥林多前书 2:9）。[0517] 福音传道者路加又说：「天父岂不更将圣灵给求祂的人吗？」（路加福音 11:13） 我们祷告的主旨应当是属灵且永恒的，而非是暂时且物质的。那基础性的、也是最初始的祷告，应当由求告罪得赦免的祈求所构成。0518

主将我们提升至全然的良善，驱逐我们内在的邪恶。祂曾命令我们不要论断和谴责我们的邻人，要宽恕邻人对我们的一切过犯，祂又进一步立法说：「凡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的，你们也要怎样待人」（马太福音 7:12）。我们喜爱邻人对我们的软弱和不足宽容以待，喜爱他们慷慨地忍受我们所造成的冒犯和伤害，喜爱他们为我们提供各种可能的帮助和恩惠：那么，我们也当如此对待我们的邻人。那时，我们便能达到良善的圆满，我们的祷告也将因此获得特别的力量；这力量总是与我们良善的程度相称。「你们要赦免人，就必蒙赦免；你们要给人，就必有给你们的，并且用十足的升斗，连按带摇，上尖下流地倒在你们怀里；因为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路加福音 6:37-38），这是出自那位慈悲且在其慈悲中施行公义的上帝之言。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马太福音 7:13）宽门和大路，乃是顺从堕落本性的意愿与理智所行的事。窄门，则是遵行福音诫命的行止。主，祂以同样的目光洞察现在与未来，看见将有寥寥可数的人类会追随祂在福音诫命中启示的圣洁旨意，而他们宁愿选择自悦。于是祂说：「引到生命，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马太福音 7:14）祂又勉励并安慰自己的门徒说：「你们这小群，不要惧怕，因为你们的父乐意把国赐给你们。」（路加福音 12:32）

主命我们度警醒的生活，不懈地守望与审视自身：因为我们不知道主来访的时刻，也不知道我们死亡的时刻，我们被召至上帝台前受审的时刻——无人知晓何种诱惑或悲伤会骤然降临并向我们袭来；另一方面，我们也无从得知，在我们这堕落的本性中，何种罪恶的激情会滋生，我们救恩的不倦仇敌——邪魔——会为我们设下何种陷阱与罗网。「你们的腰要束上，灯也要点着；你们自己好像仆人等候他们的主人，等他从婚筵上回来。他来到叩门，他们就立刻给他开门。」 (路加福音 12:35-36) 「我对你们说的话，也是对所有人说的：你们要警醒！」 (马可福音 13:37)

「你们要留心，」主训诫道，「提防那些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身披羊皮，内里却是残暴的豺狼：你们凭著他们的果子，就能认出他们」（马太福音 7:15-16）。假先知总是诡诈的：因此，主吩咐我们要对他们特别留意，特别谨慎0519。假先知凭著他们的果子就能被认出来：凭著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行为，以及由他们的活动所产生的后果。不要被伪善者那巧言令色和甜言蜜语所吸引，不要被他们那仿佛表达著温顺、谦卑和爱意的轻柔语调所迷惑；不要被他们嘴唇和脸庞上浮现的甜美笑容所迷惑，也不要被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亲切和殷勤所迷惑；不要被他们巧妙地在人中间散布的关于他们自己的谣言所欺骗，也不要被世人给予他们的那些赞许、称赞和响亮的称谓所迷惑：要仔细察看他们的果子。

关于那些聆听福音教导并努力遵行福音诫命的人，主说他们「用良善美好的心领受了这道，持守着，并耐心结出果实」（路加福音 8:15）。他预先告诉他的门徒，他们将遭受世人的憎恨、迫害和苦难，并应许他自己会不倦地看顾和保护他们。他禁止他们恐惧和怯懦，并吩咐说：「你们要凭着忍耐，保全你们的灵魂」（路加福音 21:19）。我们必须怀着对上帝恒久的信赖，宽宏地忍受来自堕落本性中的情欲、来自兄弟姊妹——人类、以及来自仇敌——恶魔的痛苦：「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马太福音 24:13）。

你们这些身陷罪恶的苦役，被那顽固、铁石心肠的法老所奴役，遭受着凶残监工无休无止、痛苦不堪的鞭打，身处那由世俗骄傲所筑起的通天塔中！救主正在呼唤你们走向灵性的自由。 祂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都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马太福音 11:28-30）。基督的轭与担子，乃是「福音的诫命」。它们要求舍弃自我，因此被称为轭；然而，它们却能释放并活化灵魂，使其充满难以言喻的平安与喜悦，故被称为美善而轻省的轭。每一条诫命都散发着温柔与谦卑的芬芳，将这些美德赐予那些遵行诫命的人。习惯于遵行福音的诫命，将使温柔与谦卑成为灵魂的特质。那时，神圣的恩典，借着超越人智的基督之平安，将属灵的温柔与属灵的谦卑引入灵魂。

主将祂所有的个别诫命归纳为两条主要的：爱神的诫命和爱邻人的诫命。主这样描绘这些诫命：「以色列啊，你要听，主我们的神，是独一的主。你要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主你的神。这是第一条诫命。第二条也与此相似：要爱人如己」（马可福音 12:29-31）。「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马太福音 22:40）。人借着实践对邻人的爱，才能有能力爱神；而借着祷告，才能将整个生命提升到渴慕神的状态。

当一个人遵行「福音的诫命」，便得以与上帝联合，这乃是其奉献的顶点。基督的门徒若从对邻人的恶意中得到医治，并通过心智与心灵的祷告，将身心所有的力量都导向上帝，那时，他便被承认为爱上帝之人。「爱我的人，」救主说，「我父也必爱他，我也要爱他，并且要向他显现。我父要爱他，我们也要到他那里去，并且要与他同住。」（约翰福音 14:21，23）

蒙神之爱与和神联合的条件，在于谨守福音的诫命。违背诫命便会破坏这条件：违犯者便会从爱的怀抱和神的面前被逐出，进入外层黑暗——即情欲与邪魔的领域。「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主说，「你们要住在我里面，我也住在你们里面。人若不住在我里面，就像枝子丢在外面枯干」（约翰福音 15:10，4，6）。

弟兄姊妹们！让我们悉心学习我们伟大的上帝——创造主和救赎主——那全能且赋予生命的诫命：以加倍的努力去学习它们——既从书本中，也从生活中。在圣福音中，这些诫命可以被阅读，但唯有在实践中加以遵行，方能逐步领悟其深意。当我们的堕落本性抗拒、狂躁不安，不愿顺服福音时，我们便要与它争战。即便这场争战艰难而顽固，我们也不要心生畏惧。反之，当以更大的决心去争取胜利。胜利是必然会降临的：争战是主所吩咐的，而胜利是主所应许的。主曾言：「天国是努力进入的，努力的人就得着了。」（马太福音 11:12）此处「努力的人」即指那些克制自己本性之人。阿门。

论福音书中的真福。

此段引自教父著作，主要取自殉道圣彼得·大马士革的著作。选集《爱善集》第三卷。

遵行福音的诫命，会使灵魂中生发出堕落本性所不熟悉、也与它相悖的感受。「从灵生的就是灵」（约翰福音 3:6），而基督的诫命「就是灵」（约翰福音 6:63），因此，它们所产生的感受，就是「属灵的」感受。

遵行福音诫命，在灵魂中涌现的最初感受是什么？——「心灵的贫乏」。

基督徒一旦渴望在言行内外实践福音的诫命，他就会看见自己受损的本性，它不仅反抗福音，更顽固地抵触福音。

基督徒，在福音的光照下，看见自身所承载的人类的堕落。由这番洞见，自然而然地生发出一种谦卑的自我认知，这在福音中被称作「虚心」（马太福音 5:3）。

灵里贫乏——这是一种福分，在福音的秩序中居首，在属灵进益的次序中居首，是首要的属灵境况，是福分阶梯上的第一级。

所有属于蒙受更新之性情的情感与状态，都必然构成福祉。因为它是在灵魂中天国之显现，是救赎之保证，亦是永恒福乐之预尝。

关于心灵的贫乏，圣达味曾说：「上帝所悦纳的祭品，是那忧伤的灵；上帝啊，忧伤痛悔的心，您必不轻蔑。」（诗篇 50:19）

神贫之灵，乃一切属灵祭品与燔祭之盐。若无此盐调和，上帝必将弃绝。

眼见自身的沉沦，对堕落之人而言已是福祉。

那能洞察自身堕落的人，便能认清救赎与救主的必要，并能以活泼的信心笃信福音。

此境乃恩典之赐，恩典之运作，亦恩典之果，故为蒙福。

贫者为己之贫乏而忧伤，此乃常情。

灵性的贫乏催生了随之而来的福乐——「哀恸」。

《哀哭》是信徒灵魂所生的虔敬忧愁。她凝视福音的明镜，在这镜中洞见自身无数的罪愆污点。

这样的灵魂以圣水——泪水——洗涤自身的斑点；以圣洁的忧伤抹去污痕。

在为罪过、为堕落而倾流救赎的泪水之后，不可言喻的慰藉，不可言喻的轻盈，便会倾洒入心田——这泪水，正因着对灵性贫乏的感受而涌现。

如果在此尘世，敬虔的哀恸已然带来无可比拟的心灵慰藉，那么它将在未来的永恒中预备何等圣福的喜悦呢？

基督曾为那些虔诚哀哭之人宣判道：「哀恸的人有福了」（马太福音 5:4）。

你犯过罪吗？——请倾洒泪水。

若有人深自省察，洞悉自身被无数罪愆所玷污，承认自己当受永恒之苦，并为此哀恸不已，犹如已被定罪之人：他便甚少察见或根本不察近人之过失，即便见有，亦能轻易宽宥，且乐意从心底赦免一切冤屈与凌辱。

当灵魂中不再存有愤怒、仇恨、记恨与论断，这便是一种新的福乐：它被称作「温柔」。

「温柔的人有福了，」救主宣告，「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马太福音 5:5）。

这是怎样的一片土地啊？……在人类堕落之后，上帝称亚当为尘土，并在亚当里面，也称我为尘土：「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创世记 3:19）。

我本是这片土地，然而我却被剥夺了对它的拥有权：各种激情将它从我身边夺走，尤其是那凶猛的怒火，它强暴我，诱惑我；我已完全丧失了对自己的掌控。温柔将这掌控权归还于我，使我重新拥有我的遗产，我的土地，我自身，我的血肉，我的冲动。「谦和的人必承受地土，并因丰盛的平安而欢欣」（诗篇 36:11）。

当我再次在世上得胜时，我开始渴慕天堂：我进入了一种由恩宠在我内所构建的新境界，一种新的福祉：我开始「饥渴慕义」——那来自神的公义，而非空洞、属人的公义（马太福音 5:6）。

神圣的真理借由神圣的慈悲向人类显现，并命令我们以完全的慈悲效法神（马太福音 5:48），而非以任何其他美德。

慈悲从不谴责任何人，它爱仇敌，为朋友舍弃灵魂，使人变得如同上帝。这种境界——再次是「有福的」（马太福音 5:7）。

被慈恩所笼罩的心，丝毫不会存有邪恶的念头；它所有的思绪皆是良善。

那心中唯善念流转的，便是洁净的心，得以瞻仰上帝。如经所言：「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上帝。」（马太福音 5:8）

「纯洁之心是何含义？」有人曾向一位伟大的修道者导师请教。他答道：「心，仿照神性，以无限的怜悯之情对待所有的受造物。」[0520]

神圣的平安降临到洁净的心中，它将那先前分裂的理智、灵魂与身体连结起来，重新塑造了人，使他成为新亚当的后裔。

「上帝之平安」——乃上帝众圣者的份。借着这圣洁的平安，基督徒在完成悔改的历程后，便与上帝、与万般境遇、与所有近人、以及与自身和解。他因此蒙恩成为上帝的儿女（马太福音 5:9）。

上帝的平安与圣灵在人心中显而易见的临在相伴；它——平安——是圣灵的作为，是圣灵的果实。

那将神的平安丰存于心的人，方能趋近其他至高的福佑：以宁静的心境承受磨难，以喜乐的姿态忍受凌辱、诽谤、流放及诸般患难。

那已然获得上帝之平安的人，不惧外在波涛的冲击：在他心魂的天平上，那恩典的慰藉已然消解了世间一切伟大与甘甜的价值，也涤净了世间一切悲苦与辛酸的重负。

请审视福音中那巍峨的、通往真福的灵性阶梯，审视它的每一个阶梯。能在这阶梯的顶端固然美好；然而，即使只踏上它的第一个阶梯，那人也真是蒙受了福佑。

在这天梯之上，不可能有跳跃式的攀登：我们必然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迈进。

神圣的恩典引导着他，使人提升到下一个阶段，并非在他认为自己配得之时，而是在恩典认定他配得之际。

谦卑者配受尊崇。

切莫为自己编织虚妄的福乐：骄傲与愚昧的自负，能为人构想出这般福乐，它将终其一生欺骗你、奉承你，——剥夺你在地上和天上真正的福祉。

寻求神贫。寻求此福乃蒙允且值得称颂之举。它是所有其他福乐的基石与赐予者。一旦根基动摇，即使是站在属灵精进最高阶之人，亦会轰然坠落，且常粉身碎骨，直至死亡。

要得着那灵里的贫穷，须借由研习福音，遵行其训诲，比对自己所行所思与福音诫命的契合，并强抑己心以宽宏承受诸般凌辱，时常自责，且祷告祈求那破碎而谦卑的心。

上主摒弃傲慢的祈求，不应允无益的恳请；然而，当祂的受造物向祂祈求那真正有益且必需的恩赐时，祂便会从祂那取之不尽的宝藏中沛然降下。

「虚心」是源自上帝，于人而言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属灵恩赐。阿们。

基督徒与其情欲的关系

一位伟大的苦修者曾说：「我们应当忍受自身的缺点，正如我们忍受他人的缺点一般；并当以宽仁之心对待自己的灵魂，正视其软弱与不完美。与此同时，我们绝不可陷入懈怠：我们应当勤勉地致力于自身的改正与完善。」[0521]

「勿扰乱，勿困惑，」一位圣教父说，「当你察觉自己内心某种情欲的作用时。当情欲升起时，要与之奋战，努力以谦卑与祷告来约束并根除它。」[0522]

当情欲显现其作用时，由此而生的困惑与迷惘，正可证明人尚未认识自我[0523]。

在上帝圣言的光照下，让我们审视自身与我们的情欲和软弱之间的关系。如此，我们便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并在此正确认识的基础上，妥善地引导自身。

人在罪孽中受孕，在罪恶中诞生（诗篇 50:7）：因此，情欲或灵魂与肉体的罪恶疾患，乃是我们堕落本性所固有的。

情欲对我们无瑕的本性而言是反自然的，正如它被造时那般；情欲对更新后的本性而言也是反自然的；它们只对堕落的本性而言才是自然的。正如每种躯体疾病的特性对该疾病而言是自然的；疾病和死亡对我们失却了不朽及其特性的身体而言是自然的。在堕落之前，不朽对我们的身体而言是自然的——疾病和死亡则是非自然的。

情欲——亦即广义上的「罪」。当使徒谈及「住在人里面的罪」（罗马书 7:14，7:20）时，他所指的罪，乃是那遍染了人类全部本性的邪恶，他所指的正是情欲。这种状态亦被称为「属肉体的」（罗马书 7:14，8:8）和「死亡」（罗马书 7:24，8:2）。

在我们的救主完成对人类的救赎之前，人即便想要抵挡情欲，也无法做到：情欲强行将他掳去；它们违背他的意愿而辖制他。基督徒藉着神圣的洗礼，将情欲的轭从自己身上卸下；他获得了力量与可能性，可以抵挡情欲，将其践踏在脚下[0524]。然而，即便是得蒙救赎的人，这被更新的人，被安置在属灵乐园——在教会——中的人，仍被赋予了自由：他可以凭着自己的选择，或在主内抵挡情欲并战胜它们，或向其屈服并被其奴役。正如在感官的乐园中，最初被造的人被赋予了自主权，可以选择顺服上帝的诫命，或者违背它。

每一次抵制情欲的要求，都会削弱情欲；持续不断的抵制则会将其推翻。每一次沉溺于情欲，都会增强情欲；持续不断的沉溺于情欲，则会使沉溺者被情欲所奴役。

基督徒对情欲的抵抗，必须延伸至将「肉体连同肉体的邪情私欲」钉上十字架（加拉太书 5:24）；在那些蒙选的属灵斗士中，这种抵抗必须延伸至流血：献出你的血，你将领受圣灵[0525]。只有「肉身受过苦的，就与罪断绝了」（彼得前书 4:1）。这意味著：只有身体在自愿或非自愿的苦修中受苦的人，才能够抵抗肉体的罪恶欲望，并将其压制和淹没在自己心中。那个被各种逸乐和纵容所安息和珍爱的身体，乃是情欲的温床。

那为我们受难并被钉上十字架的道成肉身之主，要求祂的门徒和追随者效法祂的苦难，将一切暂时的献给永恒，将一切朽坏的献给不朽坏，使他们以自身的生命成为道成肉身之主的门徒和追随者。

基督徒需要苦修；但并非苦修使基督徒脱离激情的桎梏：那使他得以解脱的，是至高者的右手，是圣灵的恩典。

藉着约束与克制肉体、藉着虔敬的劳作，并藉着仔细遵守福音的诫命，真正的谦卑方得带给基督徒。真正的谦卑在于完全的舍己、完全地委身于上帝，以及不断地事奉上帝。如此的谦卑吸引神圣的恩典进入灵魂。神圣的恩典，一旦荫庇灵魂，便赋予它属灵的感受——而情欲，这些属肉体与属罪恶的感受与倾向，便徒然无效了[0526]。

肉身之人乐于情欲的运行，对属灵之人而言却是沉重且痛苦的，这在其内心唤起最强烈的厌恶。情欲稍有显现或萌动，他便如躲避凶残的野兽、如逃离杀手一般迅速奔离，奔向祷告的庇护，奔向福音教诲的庇护，奔向上帝的庇护。

若灵魂未曾以福音的诫命耕耘，身体也未曾以虔敬的劳作培育，那么它们便无法成为神圣恩典的殿堂，圣灵的殿堂。

修行精义，在于恪守诫命。若不以劳作、禁食、彻夜警醒、虔心站立等苦行来约束己身，任由肉体之思恣意主宰，滋养并助长自身情欲，则无法成为诫命的遵行者。

死亡，唯有死亡能使上帝的圣徒们彻底摆脱罪恶对他们的影响。情欲是无耻的：它们甚至能在躺卧于弥留之榻的人身上兴起。即便在弥留之榻上，也无法停止对自己警醒。等到你的身体安息于坟墓之中时，那时你才能相信它已无情欲。

热情，若驻留于基督徒内，持续地催促他保持警醒，持续地召唤他投入争战，如此便有助于他灵性的精进。恶，借由神圣旨意那充满智慧的安排，虽以不善之意图，却仍有助于善事：此乃圣马卡里奥斯大帝[0527]所言。

坚硬沉重的磨石将麦粒磨成面粉，使小麦变得适宜烤制面包。与情欲的艰苦搏斗磨砺人的心，揉碎其骄傲的灵，使人承认自己的堕落状态，通过亲身经历揭示这一状态——迫使人承认救赎的必要性，摧毁对自身的希望，将全部希望转移到救赎主身上。

我们应当深信，原罪之中蕴含着一切情欲的种子，我们生来就倾向于各种罪恶：因此，任何情欲的显现与兴起，都不应被视为异常或奇怪之事而感到惊讶。

因着灵魂与身体的特性，又因着环境的影响，在一个人身上，一种情欲会以特别的力量运行和发展，而在另一个人身上则是另一种。在某人身上，贪财之念尤为显著，在另一个人身上则是暴食；一人被肉体的情欲所诱，另一人则渴求虚妄的尊荣。未曾被某种情欲所诱惑之人，不应认为自己心中没有这种情欲：只是尚未出现使其显露的机会罢了。

我们必须时时准备好抵御一切情欲。尤其要警醒，对抗那最常显现、最能搅扰人心、占据主导地位的情欲。

那些堕落本性固有的情欲，与每个人随意滋养的情欲，有着极其巨大的差异。后者的力量远胜前者。然而，悔改，作为全能的医生——上帝所赐予的全能良药，能够完全医治那些愿意合法使用这良药的人，使他们从一切罪恶的疾病中得到全然的康复。

有些激情（passions）作为其他激情的开端与缘由，例如：饕餮、怠惰、逸乐、奢靡、贪财、爱慕虚荣、不信。它们所带来的后果是：纵欲、忧愁、愤怒、怀恨、嫉妒、骄傲、遗忘上帝、离弃德善的生活。

在灵性的操练中，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武装自己，对抗那些初始的激情：它们的后果将自行消弭。一个舍弃了肉体享乐、世间荣光、贪求财物和散漫生活的人，将不再沉溺于愤怒和忧愁，骄傲和嫉妒也不会使他癫狂；他将毫无阻碍地循着上帝诫命的道路前进，迈向救赎，迈向那广阔的、唯有心洁者方能领受的上帝之认知。

众情欲之首乃是不信。它为贪财、野心、污秽的欲念、愤怒、忧愁，以及一切邪恶的终极——绝望，敞开了通往灵魂的门户。

所有真实基督徒美德的向导与门户，便是信德。

激情潜藏于那些过着散漫、心不在焉生活的人们心中；多数时候，人们沉溺其中而不自知，多数时候，这些激情被视为正当，甚至常常被误认为是至纯至高的美德。

一位真诚的基督徒，若能持续省察己身，昼夜潜心研习主的律法，并以全心全意力行福音诫命，便能洞察自身的诸般情欲。他愈是洁净并臻于成熟，这些情欲便愈发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最终，在因福音而得以医治的心灵目光中，人类堕落的深渊便会赫然开启。这位基督徒在自身中窥见了人类的堕落，因为他看清了自己的情欲。情欲——乃是那罪恶致死的疾病的标志，全人类皆被此病所侵袭。

看见自己的情欲和堕落，会使基督徒陷入何种境地？——这会使他为自己哭泣，发出痛苦、无法慰藉的哀号。没有任何世间的喜乐能阻止或中断这种哭泣。唯有神圣的恩典会不时地止息它，赐予那哭泣而破碎的心灵救赎的盼望、属灵的宁静，以及源自基督平安的天上喜乐。

情欲在基督徒里面显露出的活动，会使基督徒陷入何种境地？——它促使基督徒更加奋力地与情欲争战。基督的苦修者会倍加他的祷告、他的斋戒、他的守夜、他的叩拜，并以心灵向神展示他的苦难，以无法言喻的痛悔和心头的悲伤恳求怜悯。「至于我，」神圣的大卫说，「他们在困厄中，我便披麻，以斋戒刻苦己心，我的祷告也回到我心中。我哭泣哀号，如此谦卑。」（诗篇 34:13-14）

情欲以何显现？——借由罪恶的思想、幻想与感受。思想与幻想有时骤然现于心智，有时则如盗贼般潜入；同样地，感受也随之在心与身中涌现。罪恶的思想、幻想与感受引人实际犯罪，或至少，引人陶醉于并受其俘虏，沉溺于想象与感觉中的罪恶。

基督的苦修者，不仅要弃绝行为上的罪，也要弃绝在想象与感觉中犯下的罪。每一种情欲都因着它所带来的欢愉，因着它那不法要求和意念透过隐秘的灵魂活动得以实现而增强。情欲，若是在实际中被满足，或是通过长久地同情和滋养它而深植于灵魂之中，便会掌控人类。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血汗的苦修，需要上帝特别的怜悯，以及上帝特别的帮助，才能摆脱那自愿接受、已然辖制了人类的情欲枷锁——这情欲或是因人堕入致死之罪，或是因人在献给基督的灵魂隐秘殿堂中，那有罪、自愿地沉溺于罪而生。

人内里所存的诸般情欲，要在他的思念、言语和行为中显露出来，这是不可能避免的。当这些情欲的显露，伴随着任何形式的沉溺时，在那些追求真基督徒苦修之完美境界的领域中，便被称作并承认为跌倒0528。它们要借着即刻的忏悔来医治。

这些堕落，乃是那老旧亚当——即已然堕落并为罪恶所沾染的人性——所固有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初入修道之途者，不可能不被罪恶的思念、幻想与感觉所引诱；他不可能不因罪恶的思念、幻想与感觉而犯罪；他甚至不可能不因言语和实际行动而犯罪。这些过犯，唯有借由即刻的悔改方能得蒙医治。

此处所言，非指堕入致死之罪，亦非指恣意纵情之罪恶生活，此等生活，其本身即是全然的沉沦。此处所论，乃是出于软弱而生的轻微跌倒，即所谓可宽恕之罪。即便是至为公义之人，亦未能完全免于此等过失。

圣经作证：「义人虽七次跌倒，仍能再起来」0529，藉着悔改（箴言 24:16）。相应于悔改所带来的洁净，诱惑会减少，但同时它们也变得更加精微、不易察觉，有时甚至会诱惑并欺骗那些充满神圣恩典的人（历代志上 21:1）。这些诱惑使人免于骄傲，成为谦卑的原因，并使人得以留驻在悔改的救赎牧场上0529。

当我们从如此的自我认知来审视自身时，应当守护内心的平安，绝不困扰，绝不沮丧，也不要因为发觉情欲在我们心中作祟就感到困惑。有时情欲的作祟是轻微的，有时却是极其猛烈的。我们当勇敢地抵制情欲。

他们对我们的反抗与攻击，将持续不绝，直至我们入土为安！而我们也将为此做好准备，毕生与他们抗争。我们坚信，我们无法恒久地战胜情欲，因为自然之必然，我们必会遭遇不由自主的败绩。然而，正是这些败绩，却能助益我们的精进，只要它们能支持并强化我们内在的悔改，以及由此而生的谦卑。

我们不应信赖自己战胜情欲的凯旋，也不应为此沾沾自喜。情欲，如同操纵它们运行的邪魔，是狡猾的：它们佯装已被征服，好让我们心生骄傲，并因着这份骄傲，它们便能更轻易、更彻底地将我们击败。

让我们准备好以同样的心境来看待我们的胜利与失败：勇敢、冷静、公正。

你是否沉湎于罪恶的幻梦之中，是否以罪恶的思虑为乐，是否说出了空泛、鲁莽之语，是否摄取了过多的食物，或者做了其他类似的事情——不要为此烦乱，不要气馁，不要祸上加祸[0530]。当即在洞察人心的上帝面前忏悔，努力修正并臻于至善，确信严格自省的必要性，并保持灵魂的平静，以坚定的信心和不懈的毅力，继续你的灵性之路。

我们的救赎——是我们的上帝，而非我们的行为。借着信心的行为，亦即履行福音的诫命，我们证明我们信仰的真谛和我们对上帝的忠贞。

切勿理会那些虚伪谦卑的念头，它们在你被诱惑和跌倒之后，向你灌输你已无可挽回地触怒了你的上帝，上帝已将祂的面容从你身上转开，抛弃了你，遗忘了你。请从这些念头的果实中辨识它们的源头。它们的果实是：沮丧、在属灵操练中的松懈，并且常常是永远或长期地放弃操练。

假若世人得以洞察，每一位在漫长而艰辛的精神苦修道路上的修道者，必然会经历胜利与失败，而我们有限、软弱、充满罪性的本质，又无可避免地会有所显露；那么，我们的造物主，亦是修道之路的建立者——上帝，对此更是了然于心。祂以慈悲的目光看待祂的修道者所遭遇的跌倒，并为他们那宽宏的坚韧与忠诚，预备了公义、胜利与荣耀的冠冕。

心与身的纯洁，是多么令人向往啊！借此，我们得以瞻仰上帝（马太福音 5:8）。这份纯洁，并非轻而易举可得，它需要我们持续不断、艰辛备尝地与不洁争战。要踏上这场与不洁的征途，首要之务是让不洁显露在心智的眼前。它借由思绪、幻象以及肉体的感受而得以显现。从未与不洁抗争之人，对其一无所知，自诩洁净者，实则身陷最危险的自我蒙蔽之中。他们随时可能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刻，骤然堕入致命罪恶的深渊。不洁，乃是堕落本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纯洁，则是上帝恩典的赠礼，借由人类正确地努力洁净自身而得以吸引而来。

最大的区别在于，一种是蓄意犯罪，内心倾向于罪恶；另一种则是出于软弱和被诱惑而犯罪，同时内心渴望取悦上帝。巨大的差异在于，一种是沉溺于罪恶的生活，满足自己所有的欲望和情欲；而另一种，则是在行进于上帝的道路上时，因着软弱、局限以及罪恶的感染而跌倒。

过早的恬静是危险的！过早地体验到神圣恩典的喜悦亦是危险的。超自然的恩赐可能会毁灭那些未经由跌倒学习自己软弱的修道者，那些人生经验尚浅、不擅长与罪恶思念搏斗、不详尽了解恶魔的狡猾与邪恶、不熟悉人性易变之处的人。人有选择善恶的自由；即使这个人是神圣恩典的器皿：他仍可能滥用神的恩典本身。他可能因此恩典而凌驾于邻人之上；他可能因此恩典而陷入自恃，而自恃的结果通常是不思进取、修行松懈乃至放弃修行。不思进取之后，肉体的情欲会突然而狂暴地在圣徒的身心灵中兴起，如同汹涌的洪流般将其卷走，抛入淫邪诱惑的深渊，常常陷入灵魂的死亡。

至爱世人的上帝——「祂愿意人人得救，并得以认识真理」（提摩太前书 2:4），允许祂的仆人，允许祂的至爱者，在他们世间旅居的整个时期，与外在和内在的忧患进行搏斗。与情欲和从这场搏斗中滋生的痛苦的争战，比所有来自外部的试探都要沉重得多。基督徒因着这场无形的内在争战所经受的煎熬和苦修，其意义可比拟殉道者的苦修。「献出鲜血，领受圣灵」，我们重复着对这场争战有亲身体验的教父们的格言。这种苦修的轭，只有那些勤恳遵行福音诫命的人，只有那些基督的真正仆人才担负。圣西美翁[0531]曾说：「遵行诫命使人认识自己的软弱。」全部救赎的宏伟殿堂，都建立在对软弱的认知和承认之上。

对于肤浅的目光而言，这是一个奇特的进程！「遵行诫命教导人认识他的软弱。」[0532] 但这些是经验之言。唯有在仔细遵行基督诫命之时，人才能看见他自身诸多的情欲；唯有在仔细遵行基督诫命之时，人才能确信「旧亚当」对于「新亚当」之工作的彻底无能为力，确信属灵律法所宣告之判定的公允性，此判定乃是：此律法唯有借由基督的丰沛恩典方能得以遵行。

在全能的摂理之右手中，那居于人内，萦绕其全部存在，缠裹其灵魂与肉身所有肢体的罪，若此人是真基督徒，亦能助其精进。

心灵的贫乏，对自己堕落的觉察，对救赎主必不可少性的认知，以及以全副身心渴望宣认那救赎了我们的上帝之子与真神——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这些都是与情欲争战的硕果。这些果实，乃是永恒福乐的保证。

今世之子，对灵性之贫乏、人类之堕落、以及对救赎主活泼的认信，一无所知。他为情欲所役，自认品德丰盛，见己有诸般美德——或对天上之事毫无所期，从不思念天国，或以为天国赏赐乃是当然，皆因其对天上唯一蒙受赏赐之美德，存有深沉之无知。此美德，便是基督信仰。

上帝的仆人，在遵行福音的诫命中，越发在自身内发现情欲。当圣灵的恩典在他里面塑造出蒙福的属灵状态，例如心灵的贫乏、哀恸、温柔、怜悯、贞洁、属灵的明悟时，他却承认自己是罪人中的罪人，未曾行过任何善事，犯下无数的罪过，因持续违犯上帝的诫命，而配得地狱烈火中的永恒痛苦。

圣教父们，看见自己身上因与诸般情欲争战而发芽的属灵果实，不愿这争战停止；他们愿在其中英勇、大度地忍耐[0533]。蒙福者们！他们不寻求其他的完全，只寻求在谦卑里的完全；他们不寻求从任何自身之物中获得得救的盼望，他们寻求在基督里获得盼望。哪里没有谦卑，哪里就没有基督徒的诸般美德，而在那真实的谦卑之处，一切美德皆全然具备；那里有基督；在那里，情欲以及操纵情欲的「仇敌」魔鬼「在基督的仆人身上一无所成」，而「那作恶的」罪「也不能加害于他」（诗篇 88:23）。

让我们追随圣教父们的足迹，——如此便能抵达永恒福乐的港湾。阿门。

论真谦逊与伪谦逊

圣使徒保罗曾言：「莫让人以其自定的谦卑欺哄你们」（歌罗西书 2:18）。

真诚的谦卑在于顺服和追随基督（腓立比书 2:5-8）。

真正的谦卑乃是属灵的智慧。它是上帝的恩赐；它是神圣恩典在人的心智和心灵中的运行。

也可能有自愿的卑微：这是一种由虚荣的灵魂为自己编造的谦卑，一种被虚假教义所蒙蔽和欺骗的灵魂，一种自欺的灵魂，一种寻求世俗奉承的灵魂，一种全心投入世俗成功和世俗享乐的灵魂，一种遗忘了永恒和上帝的灵魂。

随心所欲、自创的谦卑，由无数各异的巧计组成。人类的骄傲企图借此从盲昧的世界、从爱慕自身的世界、从当邪恶披上美德外衣时便赞颂邪恶的世界、从当美德以其圣洁的纯朴和对福音的圣洁而坚定的顺服呈现在其眼前时便憎恨美德的世界，攫取谦卑的荣光。

没有什么比任性的、拒绝基督顺服之轭的谦卑，更能与基督的谦卑为敌了。这种谦卑在虚伪地事奉上帝的幌子下，却亵渎圣物般地事奉撒但。

如果我们不间断地审视自己的罪愆，如果我们努力去详细地察看它，那么我们将无法在自身中找到任何美德，也无法寻得谦卑。

真正的谦卑遮蔽着真实而神圣的美德，如同贞洁的少女以面纱遮盖自己的美丽，又如同至圣所被幔子遮蔽，不示予众人的目光。

真实的谦卑是福音的品格，福音的道德，福音的思想模式。

真正的谦卑——乃是神圣的奥秘：它非人类心智所能企及。作为至高的智慧，它在属肉体的心灵看来，却如同愚妄。

主耶稣向祂忠诚的门徒启示了神圣的谦卑奥秘，那门徒不断地坐在祂脚前，聆听祂赐予生命的训言。这奥秘一经启示，却依然隐秘：它无法用尘世的言语和舌头来解释。对于肉体的理智而言，它不可思议；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被属灵的理智所领悟，而一旦被领悟，它依然是不可思议的。

谦卑——是尘世间的天上生命。

对上帝伟大和祂赐予人类无数恩惠的恩典而奇妙的洞察，对救赎主的恩典而来的认识，舍己地追随祂，以及对人类堕落至毁灭深渊的洞察——这些便是谦卑的无形标志，是这由道成肉身之主所建立的精神宫殿的最初轮廓。

谦卑者从不觉得自己谦卑。相反，它在自身中看到骄傲的众多枝杈。它致力于寻觅骄傲的所有分支；当寻觅时，它发现仍有许多需要探寻。

那因着其卓绝德行，特别是因着其深刻谦卑，而被教会尊称为「伟大者」的，可敬的埃及的马卡里奥斯，这位神圣而充满圣灵的父亲，在其崇高、神圣、奥秘的讲论中说道：即便是最纯洁、最完美的人，其内在仍存有某些骄傲之物[0534]。

这位蒙主喜悦的圣者，达到了基督徒最高程度的圆满，他生活在圣徒辈出的时代，曾亲睹最伟大的修道士圣安东尼大帝——然而他说，他从未见过一个能在完全且精确的意义上被称为圆满的人[0535]。

虚假的谦卑自视谦卑：它因这欺妄、害灵的景象而自得其乐，可笑又可悲。

撒旦化作光明的天使，其使徒亦伪装为基督的使徒（哥林多后书 11:13-14）。撒旦的教义，披上基督教义的外衣；它所施的迷惑，所带来的境况，亦似属灵的、蒙恩的境况。撒旦的骄傲与虚荣，以及由此而生的自欺与妄惑，亦装扮成基督的谦卑。

唉！从不幸的空想家那里，从那些因自我欺骗的状态而可悲地自满的空想家那里，从那些以为自己在享受和蒙福的空想家那里，救主的这些话语都隐藏到哪里去了呢？「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马太福音 5:4，6）以及「你们现在饱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饥饿；你们现在喜笑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哀恸哭泣。」（路加福音 6:21，25）

吾爱至切的弟兄啊，请你更仔细、更无偏见地审视你的灵魂！对她而言，悔改岂不比享乐更真实？在这悲伤的幽谷中，此地本就是为哭泣而设，她在此处哭泣，岂不比为自己编织那些不合时宜、充满诱惑、荒谬且有害的享乐更为真切吗？

悔改与为罪哀哭，能带来永恒的福祉：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是千真万确的；这是主所宣告的。你为何不沉浸于这些神圣的境地，不住地安居其中，却要为自己编造享乐，从中饱足，以此自满，并借此泯灭你内心对上帝公义的蒙福饥渴，以及那为你的罪愆与罪性而生的蒙福与救赎的忧伤呢？

饥渴慕义——这正是神圣贫乏之灵的见证；而哀恸，则是谦卑的显现，是其心声。若心中缺乏哀恸，反而自我满足，沉溺于自以为是、虚妄属灵的状态之中，这便揭示了骄傲盘踞在心。

要心怀敬畏，免得为了虚妄、诱惑的享乐，而承受永恒的悲痛；这悲痛是上帝所应许的，为那些如今任意放纵，违背上帝旨意，并已因此饱足之人所预备。

虚荣及其子嗣——那些在未曾被悔改渗透的灵魂中运作的虚假精神享乐——共同构建了一个谦卑的幻影。灵魂便以此幻影取代了真实的谦卑。这真理的幻影一旦占据了灵魂的殿堂，就为真理本身堵塞了通往灵魂殿堂的所有入口。

唉，我的灵魂啊，你这由上帝建造的真理之殿！——因接纳了真理的幻影，并向虚谎而非真理屈膝，你便沦为了一座偶像庙！

偶像，即「谦卑之意」，耸立于圣所之中。「谦卑之意」——乃是骄傲中最可怖的形态。当一个人承认骄傲即为骄傲时，尚能勉强将其驱逐；然而，当骄傲伪装成他的谦卑时，他该如何将其驱逐呢？

在这殿堂中，弥漫着凄凉的荒芜之恶臭！在这殿堂中，祭祀的香烟四溢，颂唱着取悦地狱的歌声。在那里，魂灵的思绪与情感品尝着被禁忌的祭偶像之食，沉醉于掺杂着致命毒药的酒浆。这殿堂，这偶像与一切不洁之物的居所，不仅无法企及神圣的恩典，无法获得属灵的馈赠，——它亦无法触及任何真正的美德，任何福音的诫命。

虚假的谦卑如此蒙蔽人的心眼，以至于它迫使他不仅思忖自己，暗示他人自己是谦卑的，而且还公然宣讲这一点，大声疾呼地传扬[0536]。

当谎言欺骗了我们，使我们认其为真理时，它便残酷地嘲弄我们。

恩典所赐的谦卑是无形的，正如那施予者——我们的神——是无形的一般。它被寂静、淳朴、真诚、自然与自由所遮蔽。

虚伪的谦卑，总伴随着刻意造作的外表；借此，它将自己公之于众。

虚假之谦卑，钟爱浮华景象：以此欺人，亦复自欺。基督之谦卑，则披着内袍与外袍（约翰福音 19:24），乃是至朴无华之衣裳：身着此衣，便不为人所识，亦不为人所注目。

谦卑是在心里的神圣、无名之心的品德，是神圣的习性，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在灵魂中诞生，源于履行福音的诫命[0537]。

谦卑的功用可以比作贪恋钱财之热情的功用。一个被贪爱和相信必朽坏之财宝的疾病所感染的人，他积聚的越多，就变得越贪婪、越不知足。他越是富有，就越觉得自己贫穷、不足。同样，一个被谦卑引导的人，他越是丰盛于美德和属灵的恩赐，在自己眼中就越是贫乏、渺小。

这乃是自然之理。当一个人尚未品尝那至高的美善时，他自身那被罪玷污的美善，在他眼中便有其价值。然而，当他领受了神圣的、属灵的美善时，他自身那与邪恶相连、相混的美善，在他眼中便再无价值可言。

对于一个穷人来说，他辛苦而疲惫地长期收集起来的，装满了铜板的钱袋是珍贵的。富人突然向钱袋中倒入无数纯净的足赤金币，穷人便轻蔑地将装满铜板的钱袋像累赘一样丢弃，因为它只会拖累他。

公义、多受苦难的约伯，在忍受了严酷的考验之后，蒙受了神显现的恩典。那时他在受感动的祷告中对神说：「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那么，这神显现的经历，在义人的灵魂中结出了怎样的果实呢？约伯接着，并结束他的祷告说：「因此我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约伯记 42:5-6）

你渴慕获得谦卑吗？——请你遵行福音的诫命：随之而来的，将是圣洁的谦卑，即我们主耶稣基督的诸般性德，一同入住你的心房，被你的心所领受。

谦卑的开端，乃是灵里的贫乏；其进展的中心，乃是远超一切心智与悟性的基督之平安；而其终极与圆满，则是基督之爱。

谦卑从不发怒，不谄媚于人，不沉溺于忧伤，也无所畏惧。

那预先承认自己配得所有悲伤的人，会沉溺于忧愁吗？

对于一个预先就已将自己奉献于忧患，并视其为得救之途的人，灾祸又能使他感到恐惧吗？

上帝的悦纳者们钟爱那位被钉在主身旁，明辨是非的强盗所说的话语。他们在自己的忧患之中，习惯于言说：「我们所受的，是与我们所行的相称；主啊，当你进入你的国度时，请记念我。」（路加福音 23:41-42）。他们以承认自己配得这忧患的态度，来迎接每一种忧患0538。

圣洁的平安因着谦卑之言进入他们的心扉！它将属灵慰藉之杯带给病榻之人，带给身陷囹圄者，带给受人迫害之人，也带给受邪灵侵扰之人。

慰藉之杯，由谦卑之手奉予那被钉于十字架者；尘世所能献上的，唯有「苦胆调和的醋」（马太福音 27:34）。

谦卑之人，心中无由生发 злобы（злобность）与憎恨：他将没有仇敌。若有人向他施以伤害，他会视那人为上帝公义或神圣旨意之工具。

谦卑之人全然将自己交付于上主之旨意。

谦卑之人，并非活在自己的生命里，而是活在上帝之中。

谦卑者远离自恃，因此他恒常寻求上帝的帮助，恒常安住于祷告之中。

硕果累累的枝条，因着果实的繁多和沉重，垂向大地。而那不结果的枝条，却向上生长，徒然增添着它无用的新芽。

一颗满溢着福音美德的灵魂，会日益深入地沉潜于谦卑之中，并在这谦卑的深海里寻获珍贵的宝珠：那是圣灵的恩赐。

骄傲，是空虚之人的确凿印记，是情欲奴隶的标志，是基督圣训无法触及的灵魂之征。

不可凭外表判断一个人；不可因其外表就断定他傲慢或谦卑。「不可凭外貌判断，而是要凭他们的果子认识他们」（约翰福音 7:24，马太福音 7:16）。主吩咐我们从人的行为、举止以及其行为所产生的后果来认识他们。

「我知道你的骄傲和你心中的恶意」（撒母耳记上 17:28），大卫的近邻对他说道；但上帝却为大卫作证说：「我寻得了我的仆人大卫，用我圣洁的油膏抹了他」（诗篇 88:21）。「因为人不像上帝那样看事情：人是看外貌，而上帝是看内心」（撒母耳记上 16:7）。

盲目的评判者常把伪善者和卑微的讨好者当作谦逊之人：他其实是虚荣的深渊。

然而，在那些无知的评判者眼中，不寻求世人赞美与奖赏的人，因而也就不在世人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却被视为傲慢——而这人，正是上帝的忠实仆人。他已领受了唯有谦卑者方能得见的上帝之荣光，也已嗅闻到世俗荣耀的腐臭，并因此将自己灵魂的眼目与嗅觉，全然从其上转开。

「何为信？」有人如此询问一位蒙受神恩的伟大圣者。他答道：「信，即是安住于谦卑与仁慈之中。」0539

谦卑之人仰望上帝，不恃己力，不仗人情。因此，其行径朴实无华，正直坚韧，气度恢弘。然而，世间蒙昧之子却称之为骄傲。

谦卑不赋予尘世福乐任何价值，在其眼中——上帝伟大，福音亦伟大。它追寻圣善，不屑于将注意力或目光投向朽坏与虚妄。朽坏之子、虚妄之仆，将这份对朽坏与虚妄的圣洁淡漠称作骄傲。

有一种源于谦卑的圣洁的敬拜，源于对近人的尊重，源于对上帝肖像的尊重，源于对近人中基督的尊重。也有一种邪恶的敬拜，是贪婪的敬拜，是取悦人的敬拜，同时也是憎恨人的敬拜，是违逆上帝、为上帝所憎恶的敬拜：撒但曾要求神而人者行此敬拜，并以此世界的万国和荣华相诱（路加福音 4:7）。

今日，仍有无数人为了世俗的利益而敬拜！那些他们所敬拜的对象，却赞扬他们的谦卑。

请你留意、仔细观察：那向你行礼之人，究竟是出于对人的敬重、是发自爱与谦卑的情感而敬拜呢？抑或他的敬拜只是为了满足你的骄傲，从你这里谋取一些暂时的利益呢？

伟大的地上之王啊！请看：在你面前匍匐的是虚荣、谄媚、卑劣！当它们达到目的之后，它们会反过来嘲笑你，一有机会便会背叛你。你的恩泽绝不要倾注给虚荣之人：虚荣者在比自己高位的人面前有多么卑微，在比自己低微的人面前就有多么傲慢、大胆、不近人情[0540]。你会从他那特别擅长的谄媚、殷勤、说谎，以及一切卑鄙和低贱的品行中认出虚荣之人。

彼拉多因基督的缄默而感到冒犯，这在他看来是骄傲的表现。他说：「你竟不回答我吗？你岂不知我有权柄释放你，也有权柄把你钉十字架吗？」（约翰福音 19:10）。主解释了他的缄默，乃是上帝旨意的彰显。彼拉多自以为是独立行事，实则不过是一个盲目的工具。彼拉多因自身的骄傲，无法领悟他所面对的是全然的谦卑：一位道成肉身的上帝。

高贵的灵魂，满怀属天盼望、轻蔑世间腐朽财物的灵魂，绝不会沉溺于渺小的人间取悦与卑躬屈膝。你错误地称这灵魂为骄傲，因为它未能满足你情欲的要求。哈曼哪！请尊重那蒙福的、蒙神喜悦的末底改的「骄傲」！你眼中所谓的骄傲，实则乃是圣洁的谦卑[0541]。

谦卑——这是福音的教义，是福音的美德，是基督那奥秘的衣袍，是基督那奥秘的力量。身披谦卑之衣的上帝向世人显现，而世人中凡是穿上谦卑之衣者，便能成为肖似上帝的[0542]。

「若有人愿追随我，」神圣的谦卑宣告：「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 (马太福音 16:24)。否则，便无法成为那位谦卑至死，甚至死在十字架上的主的门徒与追随者。他高坐于父的右边。他是新亚当，是蒙拣选的圣洁部族的始祖。对他的信仰将人登记在蒙拣选者的行列中：这拣选借着圣洁的谦卑得以领受，并由圣洁的爱所印证。阿门。

基督之杯

主的两位挚爱门徒曾向祂祈求荣耀的宝座，而祂所赐予他们的，却是祂「自己的杯」（马太福音 20:23）。

基督之杯——即是受难。

基督的圣杯在尘世间，赐予领受者基督恩典之国的参与，并为他们在天上预备永恒荣耀的宝座。

我们在基督的圣杯前，都无言以对；无人能抱怨它，也无人能拒绝它：因为那吩咐我们领受这杯的主，祂自己首先饮尽了它。

善恶知识树啊！在乐园中，你魅惑了我们的始祖，以感官享乐之愉悦与理性之诱惑，从而杀害了他们。基督，失丧者的救赎主，将祂的救赎之杯带到地上，带给那些堕落者和被驱逐者。这杯的苦涩，灭绝了心中那罪恶的、杀戮性的欢愉；从这杯中丰盛流出的谦卑，扼杀了骄傲的肉体理性；凡以信心和忍耐饮用这杯的人，必将重获永恒的生命——这生命曾因我们尝食禁果而被夺去，亦正因尝食禁果而不断地被剥夺。

基督的圣杯， 「我将举起救恩的杯！」（诗篇 116:13）

当基督徒以源自福音书的谦卑之心，承受尘世的苦难时，他便领受了圣杯。

圣彼得手持出鞘之剑，冲上前去，欲护卫那被恶人围困的道成肉身之主。然而，极其温柔的主耶稣对彼得说：「收刀入鞘吧，我父所赐给我的杯，我岂能不喝呢？」（约翰福音 18:11）。

当你被苦难环绕时，也要对你的灵魂如此言说，以慰藉并坚固她：「我父所赐给我的杯，我岂可不喝呢？」

这苦涩的杯盏，甫一瞥见，便令人间思虑尽失。请以信仰取代思虑，勇敢地饮下这苦涩的杯盏吧：那全善全智的圣父正将它递与你。

并非法利赛人，并非该亚法，并非犹大预备了它；并非彼拉多和他的兵丁递上了它！「父所赐给我的那杯，我岂可不喝呢？」

法利赛人恶谋，犹大出卖，彼拉多下令非法杀戮，总督的士兵执行。他们所有人都因自己的恶行，为自己准备了确凿无疑的毁灭；你不要因怀怨、渴望与幻想报复、以及对仇敌的愤恨，为自己准备同样确凿无疑的毁灭。

天父全能，洞察万有：祂明悉你的忧伤，若祂认为将这苦杯从你身边挪开是必要且有益的，那么祂必然会如此行。

主——《圣经》和教会历史都为此作证——在许多情况下，容许祂的挚爱者遭遇苦难，也在许多情况下，根据祂那不可测度的旨意，使苦难远离祂的挚爱者。

当圣杯呈现在你面前时，不要看那些奉上它的人；请将你的目光仰望向天堂，并说：「我父所赐予我的杯，我岂能不喝呢？」

「我将领受救恩的杯。」我不能拒绝这圣杯——它是天上永恒福祉的凭证。基督的使徒教导我要忍耐：「我们进入神的国，必须经历许多艰难」（使徒行传 14:22）。难道我要拒绝这圣杯吗？它是达致并发展我内在神国的方法！我将领受这圣杯——神的恩赐。

基督的圣杯——神的恩赐。「你们蒙了恩赐，」伟大的保罗曾写信给腓立比人，「这恩赐不但是叫你们信服基督，更是要为他受苦」（腓立比书 1:29）。

你领受圣杯，看似出自凡人之手。这些人所行是公义抑或不法，与你何干？你的本分，是依循耶稣追随者的职责，行那公义之事：怀着对神的感恩，以活泼的信心领受圣杯，并勇敢地一饮而尽。

当你从人手中接过圣杯时，请牢记，这不仅是无辜者之杯，更是至圣者之杯。忆及此点，请为你自己以及那些与你相似、受苦的罪人，重复那蒙福且明智的罪人所说的话。他被钉在神人之右时曾言：「我们所受的，是与我们所做的相称的。主啊，你得国降临的时候，求你记念我！」（路加福音 23:41-42）。

随后，转向众人，你当对他们说（倘若他们无法领悟并接受你的言语，那么，不要将谦卑的珍贵珠玉掷于那些无法鉴赏之人脚下，只需在心念中默默地、在心底里）： 「你们蒙受了祝福，你们是上帝的公义与慈悲的器皿，从今时直到永远，你们都蒙受祝福！」

唯此，你方能成全福音书的诫命，它如此宣示：「爱你的仇敌，祝福那咒骂你的人。」（马太福音 5:44）

为他们向主祈祷，愿他们因对你的侮辱和冒犯，得到暂时的与永恒的奖赏；愿那加诸你身的一切，在基督的审判台前，被算为他们的美德。

即便你的心不愿如此行，也要强迫它：因为唯有那些勉力自己的心去遵行福音诫命的人，才能继承天国（马太福音 11:12）。

若你不愿如此行，则不愿作主耶稣基督的追随者。请你仔细省察自身，并环顾四周：你是否已寻得另一位导师，并臣服于他？那仇恨的导师，便是魔鬼。

欺凌和压迫邻人是可怕的罪行；而杀戮则是更为可怖的罪行。然而，若有人憎恨那迫害他、诽谤他、背叛他、杀害他之人，对他心怀怨恨，并向其复仇，此人的罪与彼等之罪甚为接近。他空自在他自己和他人面前显为义人。「凡恨他弟兄的，就是杀人的」（约翰一书 3:15），基督所爱的门徒如此宣告。

对基督活泼的信心教导人领受基督的圣杯；而基督的圣杯则将对基督的盼望倾注于领受者的心中；对基督的盼望赐予心以力量和慰藉。

何等苦楚，何等炼狱般的苦楚——抱怨、埋怨那上天预定的杯盏！

在上帝面前，抱怨、不耐、胆怯，特别是绝望——这些都是罪恶不信所生的丑陋孩子，皆为有罪。

当我们身边的亲人成为我们苦难的器具时，抱怨他们便是一种罪；而当这苦杯直接从天上，从神的右边临到我们时，抱怨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凡以感恩之心领受圣杯，并蒙受近人祝福之人，便已抵达那神圣的安息，进入基督所赐的恩典平安之中，从今世便已开始在上帝的属灵乐园里享福。

现世的苦楚本身毫无意义；是我们对大地及一切朽坏之物的执着，以及我们对基督和永恒的冷漠，赋予了它们意义。

你忍受着药物混合物的苦涩与难尝；你忍受着肢体被剧烈切割与灼烧的痛苦；你忍受着长久的饥饿煎熬，长久的禁闭于室；你忍受这一切，只是为了身体能恢复失去的健康，然而即便痊愈，它也必然会再次病痛，必然会死亡和朽坏。那么，请你也忍受基督圣杯的苦涩吧，它能为你那不朽的灵魂带来医治与永恒的福乐。

若圣杯在你看来是无法承受，甚至是致命的，这便揭示了你的实相：你虽自称属基督，却并非真正属于祂。

对于基督的真实追随者而言，基督的圣杯乃是喜乐之杯。因此，圣使徒们在犹太长老会前受鞭笞之后，「就离开公会，心里欢喜，因他们算得是配为这名受辱」（使徒行传 5:41）。

义人约伯听闻了诸多苦讯。一则又一则消息接踵而至，猛烈撞击他那坚韧的心。其中最沉重的一则，乃是他所有儿女皆遭遇暴力、猝然、惨烈的死亡。巨大的悲痛使义人约伯撕裂衣裳，头蒙灰尘——然而，因着那内住于他心、顺服的信心之作用，他俯伏于地，敬拜上主，并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上主，收取的也是上主。上主的名是应当称颂的！」（约伯记 1:21）。

以单纯之心信赖那位连你头上的发丝都已数算的主：祂深知当赐予你何等分量的治愈之杯。

请你常常仰望耶稣：祂在杀害祂的人面前，如同无声的羔羊在剪毛者面前；祂被交付于死，如同无辜的绵羊被牵往宰杀之地。切莫将你的目光从祂身上移开——如此，你的苦楚将溶化于属天的、属灵的甘甜之中；借由耶稣的创伤，你心灵的创伤必得医治。

「停手！」主对那些想在客西马尼园保护他的人说；至于那个来捆绑他的人，他却医治了那被削掉的耳朵（路加福音 22:51）。

「或者你以为，——主对那企图以兵刃将祂的杯挪开的人说，——我现在不能恳求我的父，祂就会立刻给我十二营多（路加福音 1:16）的使者吗？」 (马太福音 26:53)。

在灾难降临之时，不要寻求人的帮助；不要耗费宝贵的光阴，也不要徒然消耗你灵魂的力量去寻求那无力的帮助。当仰望并等候来自上帝的帮助：因着祂的示意，在祂所定的时间，必会有人前来帮助你。

在彼拉多和希律王面前，主沉默不语，未发一言为自己辩护。当你的仇敌审判你，意图必将你定罪时，当你看到他们只是借审判之名来掩盖其恶意时，你也要效法这神圣而智慧的沉默。

无论圣杯是渐次积聚的乌云所预示和前驱，抑或被狂暴的旋风骤然携来，骤现于你面前，请你向神说：「愿您的旨意成就。」

你乃耶稣的门徒，追随者及仆人。耶稣曾言：「若有人服事我，就当跟随我；我在哪里，服事我的人也要在那里。」(约翰福音 12:26) 而耶稣在世的生涯饱受苦难：祂自出生至入墓，皆受逼迫；那恶毒自祂襁褓之时，便预备了祂的惨死。待其目的得逞，仍未餍足：它甚至企图将祂的名讳自地表根除。

所有蒙主拣选的人，都已循著暂时受苦的道路，追随主进入那永恒的福乐之中。我们无法同时沉溺于肉体的享乐，又安住于属灵的境界。正因如此，主不断地将祂的圣杯赐予祂所挚爱的子民，借此在他们里面维持对世界的死寂，并使其能够活出属灵的生命。圣伊萨克·叙利亚人曾言：「人若蒙受上主的格外眷顾，其标志就在于不断降临的忧患。」[0543]

祈求上帝，使你远离一切的侵扰与诱惑。我们不应鲁莽地投身于悲苦的深渊：那是骄傲的自恃。然而，当悲苦不期而至时，切莫恐惧，切莫以为它们是偶然或因巧合而降临。绝非如此，它们乃是蒙受上帝那不可测度的神圣旨意所许可。满怀信德，以及由信德所生的勇气与宽宏，无所畏惧地航行于那黑暗与呼啸的暴风之中，驶向永恒的宁静港湾：主耶稣基督亲自在无形中引领着你。

请以虔敬而深刻的沉思，研习吾主在客西马尼园，于其受难与十字架上牺牲前夕那艰辛的时辰里，向父所献上的祷告。你当以此祷告来面对并战胜一切忧患。「我父啊，」救主曾祷告说，「若是可能，就让这杯离开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马太福音 26:39）

为使灾祸远离你而向神祷告，同时也要弃绝你的意志，因为那是罪恶的、盲目的意志；将你自己，你的灵魂与身体，你现在和未来的境遇，以及你心中所亲近的邻人，都全然交托于神圣至智的上帝旨意。

「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试探。你们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软弱了」(马太福音 26:41)。当忧患四面环绕时，我们需加倍祈祷，以吸引神那特殊的恩典。唯有借着这特殊的恩典，我们方能践踏一切暂时的苦难。

领受了从上而来的忍耐恩赐后，当小心翼翼地看顾自己，以保守并持守住上帝的恩典。否则，罪孽便会不知不觉地潜入灵魂或身体，并将上帝的恩典从我们身边驱离。

然而，若你因疏忽与散漫而让罪孽潜入心扉，尤其是那脆弱肉身极易沦陷、且玷污灵与肉的罪，恩典便会离你而去，让你孤独无依，赤裸无助。那时，为你的救赎与完善所降临的忧患，将严酷地降临于你，以悲伤、沮丧、绝望将你磨砺殆尽，视你如那未能以应有之敬畏持守神圣恩赐之人。务必以真挚而果决的忏悔，速速让心回归纯净，并借由纯净重获忍耐之恩赐；因为这恩赐，作为圣灵的馈赠，只栖息于洁净之人。

圣殉道者们在炽热的火炉中歌唱着喜悦的颂歌，他们行走在铁钉之上，踏过利刃之锋，安坐于沸水或滚油的釜中。同样，你的心，借由祷告吸引了恩典的慰藉，并藉着对自身的警醒而将其持守，也将在不幸与苦难之中，向着上帝歌唱喜乐的赞美与感恩之歌。

那以基督圣杯洁净的心灵，将化为神圣异象的观者：他开始洞察那普世无遗、凡夫俗子难以察觉的上帝圣意，洞悉万物朽坏之定律，预见那近在咫尺、浩瀚无垠的永恒，并在上帝的伟大创举——世界的创造与再造中——得见上帝。人间的生命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旅程，其间的事件恍若梦境，其所有的福祉，亦只是昙花一现的眼目迷惑，短暂而有害的心智与情感之欺诳。

现世苦难所结出的，为永恒而存的果实是什么？当圣使徒约翰蒙示得见天国时，一位天上的居民指着无数身披光洁白袍的众圣者，他们在上帝宝座前欢庆着他们的救赎与福祉，并问他：「这些身穿白袍的人是谁？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约翰神学家回答说：「我便对他说：我主啊，你是知道的。」 于是那位天上的居民对神学家说：「这些人，是从大患难中出来的，他们曾用羔羊的血洗净了他们的衣裳，使衣裳洁白。所以，他们在上帝的宝座前，昼夜在祂的殿中事奉祂；那坐在宝座上的，要用祂的帐幕覆庇他们。他们不再饥，不再渴；太阳和一切炎热必不伤害他们；因为宝座中的羔羊必牧养他们，领他们到生命水的泉源；上帝也必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启示录 7:13-17)

与上帝的疏离，地狱中永恒的折磨，与魔鬼及魔鬼般的人类永远的交际，烈火，严寒，阴暗的永火——这才是配得上被称为悲痛的事！这确实是——巨大、可怖、无法忍受的悲痛。

地上的享乐导向深邃永恒的悲苦。

这悲伤唯有基督的圣杯能将其驱除并救赎，当饮用者心怀感恩地饮下，颂赞那至善之主，祂在苦涩的、暂时的悲伤之杯中，赐予人类祂无限且永恒的怜悯。

我的哀歌

我将把什么词句，置于我哀恸言语的开端？我将把哪一缕悲苦思绪，作为我语词的初回表露？——它们皆同等沉重：每一缕，当它浮现于心头时，似乎都最为沉重；每一缕，当它刺痛、穿透我心时，似乎都最为痛彻。呻吟聚集在我胸中，拥挤其间，欲要挣脱而出；然而，此起彼伏，它们又折回胸臆，在其中激起奇异的震荡。我是否应将心智的目光，投向我已逝的岁月？那是一串幻惑，一串罪愆，一串堕落！——我是否应凝视生命中那尚且横陈于我尘世旅途前的部分？恐惧将我攫住：它源于我的软弱，那已为无数次经验所证实。我是否应仰望我的灵魂？——毫无慰藉！她全身皆是罪恶的疮痍；没有一种罪恶她不曾沾染；没有一种罪行她不曾加诸自身！——我的身体，可怜的身体！我嗅到你败坏的腐臭。「血肉之体不能承受神的国」（哥林多前书 15:50）。你的命运——死后在坟墓的牢狱中，复活后在阴间的牢狱里！我的灵魂，在与身体分离之后，将有何等境遇等待着她？若有一位平安而光明的使者降临于她，与她一同飞升至伊甸的福乐居所，那将是何等美好。但因何他会降临？他会在她身上找到何等德行，何等苦修，足以与天上的居民相配？不！更可能的是，成群的幽暗邪魔，堕落的天使，将围绕着她，在她身上找到与他们相仿之处，他们的堕落，他们的罪恶本性，他们与神为敌的意愿——他们将引诱、拖曳她进入他们的居所，那永恒而残酷悲苦的居所，那永恒的黑暗与永不熄灭之火焰并存的居所，那痛苦与呻吟不绝、无尽的居所。

我如此看待自己，于是哭泣。时而，稀疏的泪滴，如露珠般，轻柔地润湿我的眼眸；时而，滂沱的泪雨滚落脸颊，沾湿衣裳或床榻；时而，泪水全然干涸——唯有痛苦的哀号笼罩心魂。我以心智哭泣，以心灵哭泣，以身体哭泣，以我整个存在哭泣；我不仅在胸腔中感受到哭泣——在身体的所有肢体中亦然。它们奇妙且不可言喻地参与哭泣，因它而痛苦。

我的灵魂啊！在迈入那决定性、不可逆转的未来时刻尚未降临之前，请为自己着想吧。以真诚而恒久悔改之心，以遵循主至圣诫命的虔敬生活，去亲近并依附于主。主是满有怜悯的，祂的怜悯无限无量：凡投奔于祂的，祂都接纳；祂洁净罪人的罪愆，医治那陈旧、发臭、致命的创伤，并赐福予所有信靠祂、顺服祂的人。回顾你自始以来的尘世旅程，思量上帝倾注于你的浩瀚恩泽，将你的命运全然交托于祂，寻求将祂的圣洁旨意深植于你心，顺从祂至善至智的安排。使徒曾言：「我们若是省察自己，就不会受审判了」（哥林多前书 11:31）。

在我受造之前，没有任何人在我的造物主面前为我祈求，求祂以全能的旨意，从虚无中召我进入存在。在上帝面前，我唯一的代求者，是与祂同永恒的良善。我诞生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开始存在，仿佛不存在一般。唉！我生而堕落，我开始生活时已然死亡：「我是在罪孽里受孕的」，在罪恶的死亡中，「我的母亲生下了我」（诗篇 50:7）。生命与死亡，同时是我存在的开端。我不知道，也完全不明白，我活着，却在生命中已然死去；我存在着，却是失丧的。

这究竟是何等奥秘，人之生而即带罪孽？一个尚未开始生活的人，何以已然逝去？一个从未迈步的人，何以已然跌倒？一个一无所为的人，何以已然犯罪？世代相隔千年之久的子孙，仍在先祖的怀抱之中，何以竟能分担他的罪愆？我的心神恭敬地仰望上帝的判决；无法理解它们；不敢去探究；但却看见它们，惊叹不已，并颂扬那不可测度、不为人知的上帝。

我生于罪恶之中，此等灾祸，甚于虚无！降生于短暂尘世的愁苦，尔后永恒陷于地狱的幽暗与折磨，这岂非灾祸？我无代祷者；自身亦无力挣脱这灭亡的深渊。唯我主之右手，将我从中救拔。祂藉我父母赐我存在，又藉祂自身使我重生得救：以圣洗之水涤净我罪污，以圣灵更新我生命，接受我教父代我所许之忠贞誓言，以祂圣名赐我名分，以祂印记为我盖印，使我成为祂神性之分享者，祂国度之继承人。奇迹在我身上成就，莫可言喻之恩惠倾注于我，而当时我一无所感，一无所知，甚至不明自身之存在。当我还只是一个哑然无声的婴孩时，主啊，祢就眷顾了我！我被襁褓所裹，无心智，无能力行动，我向祢献上了什么？祢又是如何接纳我的誓言？祢接纳之后，又如何倾注祢的恩赐？瞻仰祢那不可思议的良善，我心生困惑！而今我所能做的，亦不过是如我短暂幼年时所为：在言语与心智的静默中，向祢献上孩童般的啼哭与无思无想的泪水。

那么，对于那些在我尚不理解时便倾注于我的诸多恩惠，我又回馈了什么呢？——我依旧不理解它们，不认识它们。我的目光转向尘世；世间的欢愉与短暂的服事，在我看来便是人的所有与使命。死亡对我而言是不存在的！尘世的生命在我眼中是永恒的：死亡的念头与我的心智是如此疏离。永恒啊！……我的目光不曾探入那不可见底的远方！——我知晓圣洁的东方教会的教义与训诲，并信奉它们，但我的知识与信仰却是死寂的。人的堕落何在？他的救赎又何在？它们的标志是什么？它们的证据又是什么？——我对此毫无经验的、活泼的认知。我曾以为上帝的诫命仅限于旧约的十诫，而我救主的训诲、祂至圣的言语，不过是道德教诲，遵从它们固然有益且值得称赞，却非不可或缺的义务。如此，那领受洗礼时所赐予的、言语难以尽述的恩典，便如福音书中的才干被裹在无知的布巾里，埋藏、深藏于泥土——在汲汲追求瞬息万变世俗知识的挂虑中；它被思虑所覆盖，如同尘埃，这些思虑关乎短暂的成功与享乐，关乎服事虚妄与虚妄世代的黑暗之光。

我的童年饱经忧患。在此我看见了您的手，我的上帝啊！我无人可倾心吐意：于是开始向我的上帝倾诉，开始阅读福音书和您圣徒的生平。一层幔子，对我而言，偶尔可被穿透，却也一直笼罩在福音书之上；然而您的皮门们，您的西索伊们和马卡里乌斯们却在我心中留下了奇妙的印记。我的思绪，时常借由祷告和阅读飞向上帝，渐渐地，我的灵魂也开始感受到平安与宁静。当我十五岁时，一种不可言喻的静谧在我心智和心中拂过。然而我却不明白它，我以为这是所有人的寻常状态。

我就是在这样一种，既是军事又是学术的生涯中起步的，并非出自我的选择和愿望。那时，我不敢，也不知道该期盼什么：因为我尚未寻得真理，尚未清晰地看见她，以至于能期盼她！人的学问，堕落人类理性之发明，成了我关注的对象：我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那些模糊不清的宗教事务和感受都被搁置一旁。将近两年的时间都在世俗事务中度过：我心中生出并已滋长起一种可怕的空虚，饥渴感油然而生，一种无法忍受的对神的忧伤涌现。我开始为自己的怠惰而哀叹，为我曾将信仰置于遗忘而哀叹，为我所失落的甜美宁静而哀叹，为我所获得并压迫、惊吓着我的空虚而哀叹，这空虚充满了孤儿般的感受，生命的匮乏！确实——那是灵魂的煎熬，它远离了其真正的生命，远离了神。我记得：我身穿士官生制服走在彼得堡的街头，泪水如雨般从眼中倾泻而下！……为何如今我不再如此哭泣！如今我更需要泪水！我已走到人生的中途：时光流逝得更快，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它们奔向坟墓，那里没有归途，其后没有悔改和修正。

我的见解那时已然更加成熟；我在宗教中寻求着确切性。那些混沌不清的宗教情愫已无法满足我；我渴望看见那真实、清晰的真理。在那时，各种宗教思想正充斥并激荡着这座北方都城，它们彼此争论，相互搏击。然而，我的心既不偏爱此方，也不青睐彼方；它不信任它们，它甚至畏惧它们。在严肃的思虑中，我脱下了士官生的制服，换上了军官的制服。我为那士官生的制服感到惋惜：穿着它，进入上帝的殿堂时，我可以站立在士兵群中，站立在平民百姓之中，尽情地祈祷与哭泣。对于一个青年来说，那时既无欢愉，也无消遣！尘世于我而言毫无诱惑之处：我对它如此冷淡，仿佛世间根本没有诱惑一般！确实——它们对我而言并不存在：我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学问之中，同时又热切地渴望着，要知晓真正的信仰何在，关于信仰的真正教义何在，那摆脱了教义上与道德上一切谬误的教义又何在。

与此同时，在那些至高、终极的学问中，人类知识的边界已然呈现在眼前。当我来到这些边界时，我质问这些学问：「你们能给予人类什么作为他的产业？人是永恒的，他的产业也必须是永恒的。请向我展示这永恒的产业，这我可以带到坟墓之外的可靠财富！迄今为止，我所见的知识，可以说，都是借予使用的，它们随着大地而终结，在灵魂与身体分离之后便无法存在。——学习数学有什么用处？它的对象是物质。它揭示了物质的特定法则，教导人计算和衡量物质，并将其计算和衡量应用于尘世生活的需要。它指向了无限量级的存在，将其视为一种超越物质界限的理念。对于任何有理智但有限的受造物而言，对这理念的精确认知和定义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数学指出了那些由于其量级的巨大或微小而不能被人类研究所支配的数字和度量，它指出了那些人类具有与生俱来的渴求，但科学却没有方法使其达到的知识的存在。数学只是暗示了超出我们感官范围的事物的存在。——物理学和化学揭示了物质的另一类法则。在科学出现之前，人类甚至不知道这些法则的存在。被揭示的法则又显明了无数其他仍未被发现的法则的存在。其中一些，尽管人类努力去解释，却仍未被阐明；另一些则因为人类的力量和能力有限而无法被解释。格奥尔基·扎东斯基这位雄辩而聪慧的索洛维耶夫[0544]教授在化学导论中曾对我们说，我们学习这门科学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认识到我们一无所知，也无法知晓任何事：它在心智的眼前展开了一个多么广阔无垠的认知领域！而我们在这个领域所获得的知识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它以确凿的清晰度证明并使人相信，物质，尽管作为物质它必定有其界限，但由于其广阔性以及许多其他原因，人无法理解和界定它。化学追踪物质渐进的精微化，将其带到一种人类感官几乎难以触及的精细状态，在这种精细的物质状态中，它仍能观察到其复杂性以及分解成更精细组成部分的能力，尽管这种分解本身已不可能。人类看不到物质精微化的尽头，正如看不到数字和度量增加的尽头一样。他理解到，无限必定是非物质的；反之，一切有限的事物必然是物质的。但这是一种不确定的理念；其存在是确定的。因此，物理学和化学只在物质界中打转，拓展了关于其在人类和人类社会短暂的尘世需求中用途的认知。比起上述科学，哲学，这被堕落之人特别引以为傲的学问，则缺乏确凿性。自然科学不断地以物质经验为基础，并以此证明其所采纳的理论的正确性，没有这种证明，理论在科学中便没有立足之地。哲学缺乏借由经验持续令人信服的决定性手段。众多不同体系之间彼此不一致、相互矛盾，这已经指控了人类的智慧在缺乏真理的确凿知识。在哲学中，自我意志、幻想、虚构、浮夸的胡言乱语被给予了多大的空间啊，这些都是严谨、确定的科学所不能容忍的！尽管如此，哲学通常对自己非常满意。伴随着它那欺骗性的光芒，过度的自负、高傲的心智、自大、虚荣和对邻人的轻蔑便进入了灵魂。盲目的世界将它视为己有，并以赞美和荣誉簇拥着它。满足于哲学所提供的知识的人，不仅不能获得关于上帝、关于他自己、关于灵性世界的正确观念；相反，他被扭曲的观念所感染，这些观念败坏心智，使它因被谎言感染和损害而无法与真理相交（提摩太后书 3:8）。「世人凭自己的智慧，不认识 神」（哥林多前书 1:21），使徒说。「体贴肉体的就是死，...原来体贴肉体的，就是与 神为仇；因为不服 神的律法，也是不能服」（罗马书 8:6-7），因为这不合乎它的本性。「你们要谨慎，恐怕有人用他的哲学和虚空的妄言，不照着基督，乃照着人间的遗传和世上的小学，就把你们掳去。因为 神本性一切的丰盛，都有形有体地居住在基督里面」（歌罗西书 2:8，3）。哲学，作为人类堕落的产物，谄媚这种堕落，掩饰它，并维系和滋养它。它惧怕真理的教导，视之为对自身的死刑判决（哥林多前书 3:18）。我们的心灵被哲学所带入的状态，是一种自我欺骗、灵魂毁灭的状态，这从上面引述的使徒的话中可以完全清楚地看到，他命令所有渴望从上帝那里获得真正知识的人，都要弃绝那由堕落人类的智慧所提供的知识。「没有人可以欺骗自己，」他说，「你们中间若有人，在这世上自以为有智慧，倒不如成为愚拙，好叫他成为有智慧的」（哥林多前书 3:18）。真正的哲学（智慧）只包含在基督的教导之中。「基督是 神的能力， 神的智慧」（哥林多前书 1:24，30）。「没有基督，就没有公义，没有成圣，没有救赎，一切没有基督的智慧都是愚昧。一切没有基督的智者都是愚蠢的，一切义人都是有罪的，一切洁净之人都是不洁净的...我们自己的本性是什么？——是软弱、败坏、黑暗、邪恶、罪恶」[0545]。谁在基督之外寻求智慧，谁就是否认基督，弃绝智慧，获得并接受了那伪称的理性，也就是被弃绝之灵的产业。至于地理学、大地测量学、语言学、文学，以及其他科学，还有所有的技艺，根本不值得一提：它们都是为了大地；人类对它们的需求随着尘世生命的终结而结束，——大多数情况下远在此之前就已终结。如果我将尘世生命的全部时间都用来获取那些随着尘世生命而终结的知识：我又能带着什么走出粗糙物质的界限呢？...科学啊！如果你们能给予，请给我一些永恒、确定的东西，给我一些不可剥夺且可靠的、配得上称为人类产业的东西！——科学沉默不语。

为了寻求那令人满足、至关重要、关乎生命的答案，我转向了信仰。然而，你，那真实而神圣的信仰，又藏匿何处？我未能在狂热之中认出你，那狂热并未印上福音的温柔印记；它所散发的是炽热与傲慢！我也未能在那随心所欲、脱离教会、自成新体系、徒然又傲慢地宣称在圣言道成肉身十八个世纪之后[0546]发现了新的、真正的基督信仰的教义中认出你。啊！我的灵魂曾漂浮在何等沉重的困惑之中！它是何等可怖地备受煎熬！怀疑的浪潮如何向它袭来，这些怀疑源于对自身的缺乏信任，源于对周遭喧嚣与叫喊的一切的缺乏信任——源于对真理的无知与未见。

我开始常常带着泪水，恳求上帝，不要将我当作迷误的祭品献上，求祂指示我那正道，使我能以心神和心灵，向祂迈进那无形的旅程。突然，一个念头呈现在我面前……我的心向它靠近，如同投入朋友的怀抱。这个念头启示我要从源头——圣教父的著作中——研习信仰。「他们的圣德，」它对我说道，「担保了他们的忠实：选择他们作为你的指引吧。」——我顺从了。我设法获得了上帝圣悦者的著作；我带着渴望开始阅读它们，深入地研究。读完一批，我又拿起另一批，阅读、反复阅读、学习。在正教圣教父的著作中，首先触动我的是什么？——是他们的一致，一种奇妙、庄严的一致。十八个世纪以来，在他们的口中，同声见证着同一个教义，那神圣的教义！当我在秋日清朗的夜晚，仰望那缀满无数星辰的清澈夜空时；那些大小各异的星辰，却发出同一个光芒，那时我对自己说：教父的著作就是如此。当我在夏日白昼，望向那广阔的海洋，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各式各样的船只，它们张开的船帆，如同白天鹅的翅膀，这些船只在同一股风下航行，驶向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港口，那时我对自己说：教父的著作就是如此。当我听到那和谐的多声合唱，其中不同的嗓音以优美的和声歌唱着同一首神圣的赞歌时，那时我对自己说：教父的著作就是如此。我在他们的著作中，尤其找到了什么样的教义呢？——我找到了一个被所有教父重复的教义，一个教义：通往救赎的唯一道路，就是毫不动摇地追随圣教父的教诲。「你是否见过，」他们说，「有人被虚假教义所迷惑，因错误地选择了苦修方式而灭亡——要知道：他所追随的是他自己、他的理性、他的见解，而不是教父的教诲」[0547]，教会的教义和道德传统就是由这些教诲所构成的。教会以此为无价之宝，来喂养她的儿女。

此思乃由上帝所赐，从祂而来的一切恩赐皆为美善，一切美善之思亦然，它们是万善之肇始。教父们如是断言，此事亦由其本质清晰可见0548。此思对我而言，乃是真理之国中的第一处安顿之所。在此，我的灵魂得以在纷扰与风暴中寻得宁静。此思，何等美善，何等救赎！此思乃是至善上帝所赐之无价馈赠，祂愿所有人得救，并得以认识真理！此思已成为我灵魂在灵性建造上的基石！此思已成为我的指路之星！它开始不断地照亮那通往上帝的、充满艰辛与苦楚、狭窄而不可见的理性与心之路。——我从这思中观望宗教世界，遂见：一切谬误的根源在于对这思的无知、遗忘与缺乏。

这些就是我的上帝所赐予我的恩泽！这是那训导我走向蒙福永恒的不朽宝藏，是从至高宝座的圣恩与智慧处降予我的。我将如何感谢这位施恩者呢？——或许唯有将我尘世的全部生命，奉献于对祂的探究与寻求，奉献于对祂的侍奉！然而，这能算是报答了感恩吗？——这不过是为我自己创造了又一份，且是至伟的恩惠。上帝，正是上帝，以其善思将我从这虚华的世界中分别出来。我曾活在世界之中，却未曾行走在那宽广、平坦的普世之路上：善思引领我踏上了一条独特的蹊径，通往活水清泉，穿越肥沃之地，行经风景如画却常是荒野、险峻、深谷交错、极其幽僻之境。在这条路上，鲜有旅者通行。

研读圣教父的著作，使我彻底明晰地确信，在俄罗斯正教会的怀抱中，救恩是确凿无疑的。这正是西欧诸宗教所匮乏的，因它们未能完整地保存基督原初教会的教义与伦理训诲。它向我揭示了基督为人类所成就的一切；人类堕落的本质；救赎主为何不可或缺；以及救赎主所赐予并持续赐予的救恩蕴含何在。它反复教导我：我们必须在自身之内发展、感受并目睹救恩，否则对基督的信仰便形同枯槁，而基督教也仅是空言与名号，缺乏其实际的彰显！它教导我以永恒的视角审视永恒，在这永恒面前，即便是千年之久的尘世生命也微不足道，更何况我们这仅仅以半个世纪丈量的生命。它教导我，尘世生命应当在预备永恒中度过，正如人们在华丽皇宫的门廊里，为即将步入殿堂而作准备。它向我昭示，世间的一切事务、享乐、尊荣、特权，都不过是些空洞的玩物，成年人般的孩童们沉溺于其中，并因此输掉了永恒的福祉。在基督面前，世间的一切算得了什么呢？在全能的上帝基督面前，祂将自己作为产业，作为永恒的恩赐与所有权，赋予了尘埃般的人类！…可见的世界不值得我们去侍奉，去劳心劳力！它会以何物报答它的仆人呢？起初是玩具；随后是坟墓、朽坏、幽暗的未来未知、亲友的哀哭，以及不久之后的遗忘。基督的仆人们却有不同的奖赏：他们在此生中研习真理，并以此塑造自己。受真理转化后，他们便被圣神所印证，进入永恒，那时他们已对永恒有所了解，并在其中预备了自身的福祉，对救恩满怀确信。使徒说：「因为圣神参透万事，连上帝深奥的事也参透了」（哥林多前书 2:10）：上帝将祂的知识赐予那些分享祂恩典的人。圣教父们在其神圣庄严的著作中，已将此阐述得淋漓尽致。

我的心对尘世、对尘世的服务、对尘世的伟大、对尘世的甘甜都已冷淡。我决意离开尘世，将我的此生献给认识基督，献给归属于基督。怀着这样的心志，我开始审视修道院和俗世的圣职人员。在此我遇到了困难；我的青春和阅历的不足加剧了这些困难。然而我近距离地观察了一切，在进入修道院之后，我没有发现任何新鲜或意料之外的事物。有多少障碍阻拦我进入修道院啊！——我不再一一提及；我的肉身本身就向我呼喊：「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如此虚弱多病。你见过修道院，你对它们很熟悉：那里的生活对你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无论是由于我的软弱，还是由于你的教养，以及所有其他原因。」理性也证实了肉体的论据。然而有一个声音，一个在我心里的声音，我想，是良心的声音，或许是守护天使的声音，它向我启示了上帝的旨意：因为那声音是果决而威严的。它对我说：「做这件事——是你的义务，是不可推卸的义务！」这声音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理性的观念，肉体那些看似可怜而有根据的说服，在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没有冲动，没有热情，我像一个被不可抗拒的心灵感受所吸引的奴仆，被某种难以捉摸、无法言喻的呼召，进入了修道院。

我踏入修道院，如同一个惊惶之人，闭上双眼，放下思虑，投身火海或深渊——又如一个战士，受心所驱，投入血腥的厮杀，奔赴显明的死亡。我的指引之星，那美好的思绪，在独处与寂静中，更确切地说，在修道院的黑暗与风暴中，前来照亮我。 根据教父们的教导，隐修生活，唯有此方与我们的时代相称，乃是在教父著作的指引下，并借由当代有成就之兄弟们的忠告而生活；此忠告又必须依据教父著作来检验。初期教会的教父们特别劝告我们寻求受神所感之引导者，并彻底、无条件地顺从他，称此道路为最短、最稳固、最蒙神所爱的道路，其本然亦是如此。 与基督时代相隔千年的教父们，重复着他们前辈的忠告，却已然哀叹受神所感之导师的稀缺，以及大量假教师的出现，并提议以《圣经》和教父著作作为指引。 与我们时代相近的教父们，则称受神所感之引导者为古时的珍宝，并已明确遗训，应以《圣经》和神圣的著作作为指引，而从当代和同住之兄弟那里获得的忠告，则应依据这些著作来检验，并以极大的审慎和谨慎来接受。 我渴望在导师的指引之下，然而我未能找到一位能完全满足我的导师，一位活生生的教父教导的化身。不过，我确实听到了许多有益且至关重要的教诲，它们已成为我灵魂修行的基本原则。愿主使我灵魂已故的施恩者安息在草木丰茂之处，在凉爽之处，在光明与福乐之处！愿主赐予那些仍在世上漂泊和劳苦之途上的人们更大的灵性进步和美好的结局！

我在此将我微末之言奉上，述及俄罗斯的修道院。此言乃我多年观察之果。或许，这书于纸上的文字，能对某些人有所裨益！——修道生活，如同普遍的基督徒生活一般，已然衰微；修道生活之所以衰微，乃因其与基督徒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基督徒世界将其中软弱的信徒分别出来归入修道，自然不能要求修道院中能有如古时那般刚强的修士，彼时，生活在俗世中的基督徒，其德行与属灵力量皆极其丰盛。然而，修道院作为圣灵所立的机构，仍向基督徒世界散发着光芒；那里仍有滋养虔诚之人的食粮；那里仍保存着福音的诫命；那里仍有严谨的教义与道德上的正统信仰；那里，虽极罕见，却仍能寻得活泼的圣灵法版。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属灵的花朵与果实，皆盛开于那些远离修道院内外世俗交际、借由虔信与祷告、以及谦卑却大有能力的悔改所激励，并借由阅读圣经与圣教父著作而耕耘自身灵魂的人们。凡未曾如此耕耘之处，便是一片荒芜。

隐修士的操练是什么？隐修生活本身又是为了什么？它在于学习救赎主的一切诫命，他的一切圣言，并将其内化于心智。隐修士成为人类两种本性的审视者：一种是受损的、罪恶的本性，他于自身中目睹；另一种是更新的、神圣的本性，他于福音中得见。旧约的十诫截断了粗鄙的罪恶；而福音则医治了因罪而病、因堕落而染上罪恶习性的本性。 隐修士必须在福音的光照下，与自我，与自己的思想，与心中的情感，与身体的感受和欲望，与那敌视福音的世界，以及与那试图将人困于其权柄和俘虏之中的世界统治者展开搏斗。全能的真理将他释放（约翰福音 8:32）；从罪恶情欲的奴役中被释放后，至善的圣灵便印证他，更新他，使他进入新亚当的后裔之中。 基督信仰的完善在隐修生活中得以实现，隐修士们为他们那些身处尘世，被世俗的忧虑和服侍所占据、所分心，无法深入研习福音，也无法以应有的发展和丰满使福音在自身中活起来的弟兄们，充当着光明。 只有那些自称基督徒，却对基督信仰只有最肤浅、最死板观念的人，才会轻易地或轻蔑地看待隐修生活。

为使修士心中福音的品德得以坚固并成熟，苦难与试探是断不可少的。他的温柔必须受考验；他的谦卑必须受考验；他的忍耐与信心——都必须受考验。必须受考验的是：福音、基督的言语与诫命——其中蕴含永生——对他而言，是否比世界的优势、便利和习俗更为珍贵，是否比生命本身更为珍贵？最初，进入试探似乎是沉重的；然而，若无试探，便无法学会宽恕一切伤害，爱护仇敌，以及在一切事中洞察上帝的眷顾——这些是福音中最高妙、最终极的、关于邻人的诫命。倘若内心之人不被一切诫命所塑造，他就不能成为圣灵的居所。「我张口，且喘气，」圣大卫说，「因我切慕你的命令」（诗篇 118:131）。若无圣灵的降临，便无基督教的完全。圣经与教父们视苦难与试探为上帝至大的恩赐，它们是为静修所作的预备性教导，在静修中，修士达到最精确的洁净，因此也获得最丰盛的启迪。教父们将修士进入静修之前的苦难，比作基督受难前的痛苦；而将静修比作被钉十字架和埋葬，其后便是复活。

我及时地从教父们的著作中领悟了此事。那神圣的秩序，那神圣的体系，是神圣的护理为上帝的仆人们所描绘的，令我惊叹不已。我被一种由衷的爱所吸引，去默观这奇妙的体系。特别是，我喜爱伟大的巴尔撒努菲关于此事的教导。在我看来，它仿佛是向我宣说的：它自然而然地被我的灵魂所领受了。「当留意使徒的话：『凡事谢恩』（帖撒罗尼迦前书 5:18），『为一切预备好谢恩』」——这位伟人曾写信给他的一个门徒，当时他正准备将这位门徒放入共同生活的炉火中，使其住于隐修之处——「无论你是在苦难中，在缺乏中，在困窘中，或是在疾病和身体的劳苦中，为你所遭遇的一切感谢上帝。我盼望，你也能进入祂的『安息』（希伯来书 4:3）：因为『我们进入神的国，必须经历许多苦难』（使徒行传 14:22）。因此，不要在你的灵魂中疑惑，也不要因任何缘由而心灰意懒，但要回想使徒的话：『外体虽然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哥林多后书 4:16）。如果你不受苦，你就不能登上十字架。当你先忍受了苦难，你就会进入安息的港湾，你将无忧无虑地静默，你的灵魂将坚固于主内，并永远紧紧依附于祂」0549。另一位弟兄在伟人面前表达了他对静默的渴望。伟人回答他：「弟兄！一个人若身负债务，除非他先还清债务，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定居在何处，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他都将一直是债务人。他没有可能在任何地方安居乐业。但当他因债务而遭受人们的凌辱，感到羞耻，无论从何处筹得钱财还清了债务，那时，他便得了自由，可以大胆而满有信心地或居于人群之中，或独居静处。修士也是如此，当他尽力去承受凌辱、羞辱和损失时，他便学会了谦卑和属灵的操练。因着他的谦卑和操练，他的过犯得了赦免，正如圣经所见证的：『求你看顾我的困苦，我的劳碌，赦免我一切的罪』（诗篇 24:18）。想一想，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之前受了多少凌辱和羞辱：祂忍受了这些，然后才上了十字架。同样地，除非一个人先与基督一同受苦，忍受祂的一切苦难，谨记使徒的教导：『我们若与祂一同受苦，也必与祂一同得荣耀』（罗马书 8:17），否则没有人能达到真实而有果效的静默，没有人能进入圣洁的安息和完全。不要被诱惑：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救赎之路。愿主帮助你，按着祂的旨意，将你的房角稳固地建在磐石上，正如祂在福音书中所吩咐的。『那磐石……就是基督』（哥林多前书 10:4）」[0550]。 在我进入修道院后不久，苦难便像净化的水一样倾泻到我身上。这既有内在的争战，也有疾病的侵袭，物质的匮乏，以及因自身的无知、缺乏经验和不明智所带来的动摇；来自世人的苦难倒是适度的。要经历它们，需要一个特别的历程。因着护理那不可测度的安排，我被安置在那座修道院中，它邻近北方京城，但我住在京城时甚至不愿去看它，认为它完全不符合我的属灵目标。一八三三年，我被召至谢尔盖隐修院，并成为它的院长。这座修道院——谢尔盖隐修院——对我并不友善。我抵达那里的第一年，就患上了重病；第二年又患上另一种病；第三年又患上第三种病：它们带走了我仅存的微薄健康和精力，使我变得憔悴，不断受苦。在这里，嫉妒、诽谤和中伤纷纷出现并嘶叫；在这里，我遭受了沉重、持久、羞辱的惩罚，没有经过审判，没有丝毫调查，如同没有理性的牲畜，如同没有知觉的偶像；在这里，我看到了敌人，他们充满着不和解的恶毒和渴望我灭亡的欲望；然而，就在这里，仁慈的主使我得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灵魂的喜乐与平安；在这里，当遇到那寻求我性命的敌人时，祂使我尝到了属灵的爱与甘甜——在我眼中，那敌人的面容仿佛是光明天使的面容。我凭着经验认识了基督在彼拉多和犹太祭司长面前保持静默的神秘意义。成为像耶稣一样的牺牲品是何等的福气！不！是何等的福气能像那蒙福的强盗一样，被钉在救主身旁，并与那强盗一同，从灵魂的信念中承认：「我所受的，与我所做的相称……主啊，求祢在祢的国里记念我」（路加福音 23:41-42）。

一位年届四十、为疾病所摧残、为诸多忧患所震颤、身心疲惫、体力耗竭而无法再过积极生活的人，我该如何论述我的命运呢？——我眼中不见任何人的命运是我所渴慕或羡慕的。我是一个罪人，理应受那暂时的和永恒的惩罚；然而，世上任何人的命运都不足以令我羡慕。当我回首我的罪过时，它们使我心生恐惧；然而，即使是对那些可怕的罪人，也有一位救赎主。

地上之主宰，教会之牧者，父老与弟兄们！我已越发无力事奉你们。一个被疾病捆绑，被它们桎梏于病榻，被困于斗室无法脱身之人，又能胜任何种事奉呢？请将我弃绝吧，弃绝我这个无用的仆人，我只会成为你们的重担！我不会以任何请求，任何对我的关怀来叨扰你们。我不需要有浓荫与馨香花朵的园林；不需要众多仆役；为基督之名，一位谦卑的修士会服侍我，一位爱基督之人会送来我的食物与衣裳；我不需要广阔的居室，不需要任何世俗的娱乐，任何尘世的消遣。请释放我，释放这个病弱无能之人吧！我将为自己寻得一处远离都城喧嚣，远离城邑乡野，鲜为人知的栖身之所，僻静而安宁：在那里，我将独自熬过余生，直至坟墓。我的病痛使我不得不寻求这份寂静的隐居。你们或想知道，难道我的灵魂中就没有任何愿望吗？——我可以满足你们的好奇。我是一个罪人：我渴望忏悔。

我放下众人：他们是全能天命右手中的盲目工具；他们履行祂所命令或允许之事。我转向众人，原是想向近邻献上爱与敬意，这份贡品最为愉悦，能使献者之心甘甜。然而，世界沉溺于自身的虚妄、忧虑、娱乐与成功之中，甚至不会留意我的言语：对它而言，那颗感受到悔改与静默之必要性的灵魂之声，是不可理解的，是陌生的。

不可测度、全能、至善、全智的上帝，我的主、我的创造者和救主！在您的面前，我这卑微的尘埃，以泪水和尘土俯伏——您召我存在，赐我感受，允我思索，予我渴望！您洞察我的心；您深知，我意图以心智和口舌所表达的言语是否深藏于心的隐秘之处！在我的祈求之前，您已深知我渴望祈求之事；在您的定数中，早已决定是否应允或拒绝我的祈求。但您赐予我自主之权，我斗胆将我这可怜、受难、创伤之心愿带到您的面前，向您倾诉！请不要听从我的心意，不要听从我祷告的话语，不要照我的意愿成就；但愿您成就您所喜悦的，成就您至圣、全智的旨意为我所拣选和预定的。然而，我要说出我心中的渴望；我要以言语表达我自主之心的趋向！……「仁慈的主，求您为我敞开悔改之门」！我虚度了我的生命，已到第十一个时辰；我的所有力量都已枯竭；我这衰弱的身体已无法遵行诫命和履行职事：求您赐我至少献上悔改，以免我离开这世界的客栈时，对任何希望都一无所知。您深知我的软弱，我灵魂和身体的软弱！我无法抵挡情欲和诱惑！请将我带到隐居和静默之处，使我在那里，能以心智、心灵和身体，完全沉浸于悔改之中……我渴望悔改！……仁慈的主啊，请平息我这难以平息、吞噬我的渴望：求您赐我悔改！您已倾注在我身上的如此多、数之不尽的恩泽，求您以赐予悔改来使其圆满并充满！至圣的君王！请不要剥夺我这恩赐，我在我的愚昧中，已为此向您恳求了如此之久，却不知我所求为何，不知我是否有能力领受这恩赐，不知我若领受，能否将其持守。您的一位仆人，被圣灵所分别为圣和光照的，曾说：「在静默之外，没有真实的悔改」[0551]。这句话击中了我的罪恶灵魂，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每当回想起来，就如利剑般刺穿我。不见自己有悔改，我便陷入困惑；我强迫自己悔改，却不由自主地遭遇忧虑、分心——它们将我的悔改夺走。在喧嚣和混乱中，我无法 удерживать（把握）它：它离去，它溜走，留下我一片空虚和绝望。多有怜悯的主啊！求您赐我由静默所带来的悔改，持续的悔改，能够洗净我灵魂和身体污秽的悔改，您所赐予所有您所拣选和召到您身边之人的悔改，那些名字被命定要载入生命册的人，那些被您定意永远瞻仰您的荣耀并永远颂扬您的怜悯的人。悔改的恩赐对我而言，比世上一切财宝更珍贵、更渴慕。愿我借着悔改得以洁净，得以看见您纯全的旨意，通往您那无误的道路，并向我的弟兄们宣扬这些！——你们这些真诚的朋友，因主而与我以友谊之纽带相连的，请不要对我有所抱怨，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悲伤。我身体离去，是为了在灵里更亲近；在表面上我似乎失去了你们，但在本质上你们却获得了我。请将我托付给悔改：它将使我洁净、光照地回到你们身边，我将向你们宣扬救赎之道，上帝的圣言。——「仁慈的主，求您为我敞开悔改之门」，愿您赐予我永恒的救赎，与所有在您里面爱我的朋友们一同，使我们在永恒的福乐中，在无法言喻的喜乐和享受中，颂扬父、子、圣灵，独一三位的上帝，祂向人类所显明的爱与怜悯，超越言语，超越理解！阿门。

1847年1月7日。此时，大司祭伊格纳季，因健康状况彻底崩溃，请求解除谢尔吉耶夫隐修院院长一职，并调往尼古拉耶夫·巴巴耶夫斯基修道院休养。但他获准休假，并在上述修道院度过了十个月。

第一卷完。

Аскетические опыты Том 2

《苦修经历 第二卷》

蒙福之人[11]

那受神感动的神圣歌者，拨动着共鸣的琴弦。

当尘世的喧嚣震耳欲聋时，我无法细心聆听。如今，在幽静的独处中，我开始倾听那神秘歌者的吟唱。他的声音与歌声，对我而言，仿佛变得更为清晰。仿佛在我心中开启了一种新的能力，一种细心聆听并理解他的能力。我从他的声音中辨析出一种新的情感，从他的言语中领悟到一种新的意义，奇妙无比，奇妙如上帝的智慧。

扫罗啊！休再狂暴：愿邪恶的灵离开你……圣大卫歌唱着，弹奏着和谐的七弦琴。

我称我的心智为扫罗，它被那世界之主的思念所困扰、搅乱。这心智，在以色列国度建立之初——即在创造之时，以及后来在人类救赎之际——由上帝设立为君王，是灵魂和身体的主宰；然而，由于不顺从上帝，违背了上帝的诫命，破坏了与上帝的合一，它便丧失了自己的尊严与恩典。于是，心灵和身体的力量不再听从于它；它自身也受到那恶者的影响。

圣洁的大卫歌唱，宣示着天国之语。他手中华美诗琴所奏之音，亦是天堂的妙音！他所歌颂的主题，乃是人类的至福。

弟兄们，让我们聆听这神圣颂歌中所阐述的神圣教诲。让我们聆听这言语，聆听这声音，天穹借此向我们倾诉，向我们鸣响。

啊，你们这些寻求幸福、追逐享乐、渴望欢愉的人们！请来，倾听这神圣的诗歌，倾听这救赎的教诲。你们还要流浪多久，在山谷与山峦之间、在难以逾越的荒漠与丛林中奔波多久？你们还要折磨自己多久，以这种持续而徒劳的辛劳，得不到任何果实，没有任何坚固的收获？请倾听，请顺服地倾听圣灵藉着达味之口，论及人类的福祉，这福祉是所有人所追求、所渴望的。

愿我周遭的一切归于寂静！愿我内心深处的意念也止息无声！愿这颗心保持沉静！唯愿那虔诚的专注活现并运作！借着这份专注，圣洁的感触与思绪得以进入我的灵魂！

大卫曾为君王，但他从未言及，君王的宝座乃是人类福乐的宝座。

达味曾为统帅与英雄，自年少至垂暮之年，在血腥的战役中与异邦人争战不休。他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赢得了胜利。他将自己王国的边界从约旦河畔扩展至幼发拉底河畔，却未曾言明，人的福祉在于征服者的荣耀与得胜。

达维德积聚了无数的财富，他用自己的剑聚敛了这些财富。黄金在他的库房里如同铜一般堆放着，而白银则像生铁一般随意地倾倒在其中。然而，达维德并未言明，人的幸福在于财富。

达味（大卫）拥有一切尘世的慰藉，然而他并未在其中任何一项里，寻得人类的至福。

当大卫还是少年，当他正牧放父亲耶西的羊群时，忽然间，奉上帝之命，先知撒母耳莅临，以圣膏油涂抹这位贫寒的牧羊人，使他成为以色列百姓的君王。大卫并未将他受膏为王的时刻称为福祉之时。

大卫在荒野的旷野中度过了他的童年岁月。在那儿，他的肌肉开始感受到英雄般的力量：手无寸铁，他曾扑向狮子和熊，将它们制服。在那儿，他的灵魂开始被天上的灵感所触动和充满。他那曾击败狮子和熊的双手，奏响了诗琴，触碰着那些因圣灵的运行而紧绷和谐的琴弦：于是发出了和谐、甜美、属灵且富有洞察力的乐声。这些乐声，远远地，穿越了时代，穿越了世纪与千年，被无数的声音重复传唱，使大卫的名声响彻地球的每个角落，在他基督教时代的各个世纪中流传。然而，大卫并未将这种旷野的生活——这充满奇妙壮举和奇妙灵感的生活——称作人的福祉。

「有福之人」，他咏唱道——无论这人身处何地，身居何职，处于何境，拥有何等尊荣，——「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诗篇 1:1）。

「蒙福之人」，他远离罪恶，他抵御罪恶，无论罪恶以何种形象、何种伪装呈现于他面前：无论它以不法之行为显现，抑或以劝诱不法之念头呈现，又或是以带来罪恶享乐与沉醉之感受出现。

若一位柔弱的女性，能以如此坚韧的勇气抵御罪恶，那么她也正是大卫所颂扬的「蒙福之人」。

蒙受此福的，那些在基督里拥有男子汉般的成熟——即坚定抵制罪恶的少年和儿童。公义的上帝绝不偏待人。

「蒙福之人」，其全心意皆在上帝的律法中（诗篇 1:2）。蒙福的心，在认识上帝旨意中成熟，看见「上主是美善的」（诗篇 33:9），藉着品尝主命令而获得这番见证，将自己的心意与主的旨意相连。这样的心，即为蒙福之人。蒙福的心，为神圣的热忱所点燃！蒙福的心，为对上帝旨意永不满足的渴望所燃烧！蒙福的心，因对上帝的爱而甜蜜且无法忍受地受苦！这样的心，是蒙福的居所、宅邸、殿堂、宝座！…清晨，雄鹰栖息在高耸的悬崖之巅，炯炯有神的目光贪婪地搜寻猎物，随后它振翅高飞，在蔚蓝的天空中，张开宽阔的翅膀，翱翔于广阔无垠的空间，寻觅猎物。当它发现猎物时，便如箭矢、闪电般俯冲而下，又如另一支箭矢般带着猎物腾空而起，消失无踪。喂饱雏鸟之后，它再次守卫着自己的岗位：或在岩石上，或在空中。这便是那颗心，被对上帝诫命不可治愈之爱所感染的心！而在这份爱中，便是福祉。诫命中不仅仅包含着行为：其中也隐藏着属灵的洞察力，并借由它们显现出来：「我从你的命令中得着悟性」，先知说：「我全心寻求你……我奔跑在你的命令之路上，那时你扩展了我的心……我默想你的命令，我极其喜爱它们！……你口中的律法于我，胜过千万金银！……我爱你的命令，胜过金子和红宝石！……我将你的话语藏在心里，免得我得罪你！……我要因你的话语欢欣，如同寻得丰盛的财宝！……求你引导我走你命令的路径，因为我心向往」（诗篇 118:104，10，32，47，72，127，11，162，35）。

旭日东升：人们匆匆忙忙，各赴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意图。正如灵魂寓于身体，目标和意图亦寓于人类的每项活动。一人劳碌奔波，为的是追逐会朽坏的财富；另一人则为自己寻得丰裕的享乐；还有人是为了获取世间虚浮的荣耀；最后，有人言之凿凿，思虑周全，声称其行为旨在造福国家和公众。然而，那深谙上帝律法之人，在他的一切操练和一切事务中，皆以上帝的喜悦为目标。世界于他而言，便是一本主之诫命的典籍。他借由言行举止与生命，将此书一一诵读。他的心，愈是深入诵读此书，便愈发被属灵的智慧所光照，愈发热切地奔赴敬虔与美德之道。它获得了信心之火翼，开始践踏一切敌对的恐惧，飞越一切深渊，敢于任何良善的开端。蒙福哉，这般的心！这般的心正是：「有福之人。」

夜晚降临，带着它的阴影，带着夜空灯火发出的微光，它将人们从地面聚集到他们的帐篷和庇护所中。在这些庇护所里，有的是无聊，是灵魂的空虚；人们试图用疯狂的娱乐来平息自己的痛苦；懒惰和道德败坏沉溺于喧嚣的享乐之中，而上帝殿宇的器皿——心智、心灵、身体——则被巴比伦王伯沙撒用于犯罪。大地的奴隶，世俗忧虑的奴隶，白天沉溺于烦恼之中，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在夜晚的寂静中为第二天准备新的烦恼；他的白天和黑夜，他的一生，都献给了虚荣和腐朽。 谦卑的灯盏在圣像前燃烧，向义人的卧室散发出昏暗的光芒。他带着他的忧虑，带着那永不停止、吞噬着他的挂念。他把白天的活动带到卧室，将它们与刻有上帝向人启示之旨意的石版——圣经——对照；他通过忏悔来医治自己行为、思想和内心冲动中的不足，用泪水洗涤；为了更新和增强自己的属灵操练，他向天堂祈求新的力量和新的光照。恩典之光，超乎自然的力量，从上帝那里降临到带着痛苦感受人类贫乏、软弱和易堕落而献上祷告的灵魂。因此，「这日到那日发出言语，这夜到那夜传出知识」（诗篇 19:2）。这样的生活是不断的成功，是永不停歇的得着，是永恒的得着。这样生活的人是「有福的人」。

这人必「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诗篇 1:3）。这样的树不惧怕烈日灼烤，不畏惧干旱：它的根茎常被水分滋养；它们不指望降雨，永不缺少滋养，那种匮乏常使生长在高山和干旱之地的树木生病、枯萎、凋零。那生长在高处、暴露于风和日影响之下、偶尔饮用天降之雨、偶尔被天降之露润泽的人，如同那个倾向于虔敬，却生活得粗心大意、心神涣散、极少且肤浅地钻研上主之律法的人。他有时也因着痛悔之露而得到滋润；有时，悔改的救命泪雨也降落在他干涸的灵魂上；有时，他的心智和心灵也因着对上主的感动而被唤醒；但这种状态并非、也不能是恒常的，甚至不会长久。当宗教性的思想和感受没有被对上主旨意的清晰而完整的认识所光照时，它们就没有任何确定性，没有任何根基，因此也就没有力量和生命。 那昼夜默想上主律法的人，就像一棵「栽在溪水旁」的树。清凉而新鲜的水不断地在其根部涌出；他的心智和心灵——这人生命的根基——不断地浸润在上主之律法中，饮用圣洁的上主之律法；纯净、充满力量的永生之流不断地为他涌动。这些水、这力量、这生命就是圣灵，祂居于神圣和圣洁的《圣经》之中，居于福音的诫命之中。那不断深入《圣经》，以谦卑之心研读，并以祷告求问上主以得悟性的人；那按着福音诫命指引自己所有行为、所有隐秘的灵魂活动的人，必然成为居于其中的圣灵的领受者。「我与所有敬畏你、遵守你诫命的人为伴，」圣灵宣告自己说（诗篇 118:63）12。

研习上帝律法（Закон Божий）需要忍耐。此项研习乃是获得吾人之灵魂，正如吾主所谕：「你们凭着忍耐，就可保全你们的灵魂」（路加福音 21:19）。这是万学之学！这是上天之学！这是由上帝传授于人之学！其道途与寻常地上的学问——那些由我们堕落的理性从其自身之光中诞生，为我们堕落状态而设的人类学问——截然不同。人类的学问使心智狂傲、自大，使人的「我」（я）实现、增长！而神圣的学问则启示予那些已然预备好、被磨碎、被自我舍弃（самоотвержение）所抚平的灵魂，因其谦卑（смирение）而如同失去了自我本性，化为一面不带任何自身形貌的镜子，因此能够容纳并映照出上帝的描绘。神圣的学问，乃是上帝的至圣智慧（Премудрость Божия），上帝圣言（Божие Слово）。西拉之子论及此：「智慧使自己的儿子高升，并护卫寻求她的人。爱她的人爱生命，清早迎接她的人将充满喜乐；持守她的人将承受光荣，她所进入之处，主必赐福；事奉她的人将事奉圣者，爱她的人，主也爱他；听从她的人将审判列国，留心于她的人将怀着盼望而居留。」这便是神圣的学问！这便是上帝的至圣智慧！她是上帝的启示！上帝在她之中！通往她的途径在于谦卑！通往她的途径在于摒弃自己的理性！她对人类的理性是不可接近的！她摈弃了它，视之为愚妄（безумие）！而这傲慢、狂妄的理性，竟亵渎地视她为愚拙（юродство），因她是在十字架上向人显现，并从十字架上光照他们而绊倒！通往她的途径在于自我舍弃！通往她的途径在于被钉十字架！通往她的途径在于信德！西拉之子继续说：「若你相信，你将继承她」（德训篇 4:12-17）。

真正蒙神悦纳的信仰，其中不含丝毫谄媚与欺诈，乃在于履行福音的诫命，勤勉不辍地将其深植于灵魂之中，并与理智、与悖逆神的感受、心与身的妄动抗争。堕落之人的理智、心灵和身体，都对神的律法怀抱敌意。堕落的理智无法接纳神的智慧；堕落的心灵抗拒神的旨意；身体本身，既已败坏，便通过那使人丰足地得知善恶之致命知识的堕落，为自己赢得了独立意志。通往神圣智慧的道路，对我们而言是狭窄而悲苦的！圣洁的信仰引领我们走向它，它践踏并粉碎了堕落理智、心灵和身体的对抗。这里需要忍耐！这里需要坚毅、恒心和恒久忍耐！「你们要凭着忍耐，保全你们的灵魂。」（路加福音 21:19）谁若想结出属灵的果实，就当怀着忍耐，完成这场漫长而充满各种逆转与苦难的抗罪之战！唯有那些以众多而刚毅的忍耐来滋养这圣洁、柔嫩果实的人，才能在自己的灵魂之树上看到圣灵的果实！让我们再次聆听智者的教诲！「智慧，——他宣告道，——在起初它与他」（她的门徒）「同行，步履崎岖，并使恐惧和颤栗降临于他。它在磨砺中折磨他，直到他的灵魂相信了它，并在它的审判中考验了他。然后它将再次直接回到他身边，使他喜乐：并向他揭示它的奥秘。」（德训篇 4:18-21）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直到「其时」来临，这时刻为上帝所知晓，因他「将时候、日期定在他的权柄里」（使徒行传 1:7），而「栽于溪水边」的树木，便结出累累果实。这果实，便是圣灵的显明共享，是上帝之子向所有真心信靠他之人所应许的。这圣灵的果实何等华美，何等奇妙！它能将整个人全然改变！圣经从书本被移入灵魂；上帝的道与上帝的旨意，即圣言与圣灵，被无形的手指刻画在灵魂的碑版——心智与心灵之上。上帝之子所应许的，便在此人身上成就：「从他腹中将流出活水的江河来。约翰这话是指着信他之人要受圣灵说的」（约翰福音 7:38-39），——这是救主所爱的门徒，智慧的密友和她所赐予之神学的传递者，对救主话语的阐释。即使是这棵树的「叶子」也「不枯干」（诗篇 1:3）。按照教父们的教导，叶子象征着身体的苦修：它们也因灵魂被圣灵更新、重生而获得其价值、不朽与生命。此人的意志与上帝的意志合而为一：他只愿上帝所悦纳之事，只遵行上帝的旨意。因此，他在所有的努力中都有上帝为他的帮助者，「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诗篇 1:3）。

恶人并非如此！受圣灵感动的达味并没有将他们与树木或任何具有生命特质和迹象的事物相比较！他们是另一种，另一种比拟！「恶人却不是这样，恶人却不是这样，」这位君王先知歌唱道，「乃像糠秕被风吹散。」 (诗篇 1:4) 恶人啊！你们是毫无生机的尘土，被世间的喧嚣浮华——一场狂暴的旋风——从地面卷起，在空中旋转，化作浓密的云团，遮蔽了太阳，遮蔽了整个自然。

莫凝视那片浮云！莫轻信你眼目的欺骗！在它们看来，虚无的尘埃，微不足道的尘埃，竟被谬误地呈现为云朵。请你暂且闭目片刻，那团被旋风猛烈而倏忽的气息所卷携的尘埃云，便会飞逝而过，丝毫不损你的视力。片刻之后，你将睁开双眼，环顾四周——那广袤的云朵何在？你将寻觅它的踪迹，却发现云朵杳无，其后亦无丝毫痕迹，更无任何它曾存在过的迹象。

带着可畏的歌声，带着可畏的音响，达维德继续宣说着对不敬虔之人的可畏而无可避免的定论：「因此，不敬虔之人不能在审判中复起，罪人不能在义人的议会中。」（诗篇 1:5）对于不敬虔之人而言，他们无份于圣约翰在《启示录》中所描述的「第一次复活」（启示录 20），即那属灵的复活，它发生于尘世生命之中，那时全能的圣灵触及灵魂，并在「重生」中更新她。灵魂复活了，在神圣的生命中活过来了。她的心思和心灵被光照，成为属灵理性的参与者。正如受圣灵者所定义的，「属灵的理性乃是对不朽生命的感觉」13。这理性本身就是复活的标记。因此，相反地，属肉体的思虑乃是灵魂无形的死亡（罗马书 8:6）。属灵的理性是圣灵的作为。它看见自身的罪孽，看见自身和他人的情欲，看见自己的灵魂和他人的灵魂，看见世界统治者的罗网，它驳斥一切高举起来对抗基督理性的意念，它将罪恶从自身驱离，无论罪恶以何种变相靠近：因为属灵的理性乃是圣灵在心思和心灵中的国度与光。「不敬虔之人不能复起」以得享属灵的辨别！这种辨别是独独「义人」的「议会」，是他们的私有产业。对于不敬虔和有罪之人而言，它是不可接近、不可理解的。它是神视，并且唯有「心清者得见上帝」（马太福音 5:8）。

恶人的道路为上帝所憎恶，是如此陌生且可憎，以至于《圣经》将其描述为上帝转离它，仿佛不认识它。相反，公义的道路是如此蒙上帝喜悦，以至于《圣经》谈到它时说：「上主认识义人的道路」（诗篇 1:6）。确实，唯有祂认识这条道路！——蒙福的道路啊！你引人归向上帝！你隐藏在无限的上帝之中！你的开端是上帝，你的终结也是上帝！你无穷无尽，正如上帝无穷无尽。

恶人之路有其界限，有其悲苦的终点！这界限，正处于深邃、阴暗的深渊之边缘，那永恒死亡之永恒储藏所。而「它」——恶人之路——将永远「消逝」于这可怖的深渊之中，事先引致所有循此路而行者至此，并使他们尽皆葬身其中。

「因为上主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 (诗篇 1:6) 「那不随从恶人的计谋」——不被他们的思想方式、道德准则和行为所吸引——「而喜爱上主的律法，昼夜思想的，这人便为有福！」

那属天、奇妙的歌手如此吟唱：旷野隐修士曾聆听他神圣而受感召的歌谣。

1847年。尼古拉耶夫斯基·巴巴耶夫斯基修道院。

约瑟，一个自《创世记》中撷取的圣洁故事

源自《创世记》（第三十二章至第五十章）14之神圣叙事

圣使徒说：「在义人的苦难中，感恩之念奇妙地降临在他们心中。」15「因为这是神在基督耶稣里向你们所定的旨意。」(帖撒罗尼迦前书 5:18)。伟大的圣瓦尔萨努斐阐明了感恩之行的深刻内涵，其解释令人尤为满足。感恩将他们的心从忧愁与黑暗中拯救出来，提升至上帝面前，进入光明与慰藉的境界。凡以赤诚和信心投奔上帝之人，祂必时常施以拯救。

圣宗主教雅各布从美索不达米亚返回迦南地，回到他的出生之地，那是上帝预定给他的产业（创世记 32）。突然间，他接到消息说，他那愤怒的哥哥以扫正带着四百名武装男子前来迎他。早在年少之时，以扫便因嫉妒而企图夺取雅各布的性命。为了避免过早的、暴力的死亡，雅各布便隐居到美索不达米亚。他在那里居住了二十年。时间本可以治愈以扫那被恶毒所伤的心……不，他却带着一支武装队伍前来迎见他的兄弟。人群的众多，以及他们那好战的面貌，都显露出恶意的企图。时间并未能治愈以扫心中的仇恨：他已长大成人，对他兄弟的仇恨也随之增长。

雅各布心生恐惧，不知所措。他决定将自己的家产，包括家人和众多牲畜，分成两队。「倘若怒气冲冲的以扫，」他思忖道，「砍杀了一队，也许他的怒气就会平息，不致碰触另一队。」在两队之后，是雅各布的妻儿。所有人的最后，是他的第二位妻子拉结，带着他唯一的儿子约瑟，雅各布最年幼的儿子。他们占据了最末的位置，作为幼小者，但这个位置也是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出于特别的深思熟虑的爱所给予的，作为最安全之处。爱的眼睛是明察秋毫的，嫉妒的眼睛亦是如此。 做出这样的安排后，这位义人便急忙前往义人惯常的避难所，急忙以虔敬的祷告立于上帝面前。「祢所施予仆人的一切慈爱与信实，已是足矣，因为我过这约旦河时，只有一根杖；如今我却成了两队了」（创世记 32:10），他向上帝忏悔道。被灾祸四面环绕，这位义人在上帝面前倾吐心声，盘算自己的命运，发现自己全然满足，发现上帝，那位曾命他前往美索不达米亚并从那里返回的，已按祂的应许成就了一切。「祢所施予仆人的一切慈爱与信实，已是足矣。」何等深刻、真实的谦卑！唯有它配得立于上帝面前，唯有它配得与上帝交谈：它从不被上帝离弃。上帝仁慈地垂听它，向谦卑祈祷者倾泻丰沛的恩典。 在上帝的指引下，以扫的心改变了：此前它燃烧着仇恨，此刻却突然燃起了对兄弟的爱。以扫抛下剑，奔入兄弟的怀抱，两兄弟在彼此的怀抱中哭泣（创世记 34–35）。

此刻雅各已在迦南地居住了很长时间。他心爱的妻子拉结，在生下第二个儿子便雅悯时已去世。雅各从他那些鲁莽的儿子那里经历了很多悲伤，他们在应许之地行为放荡，仿佛那地是靠征服所得一般（创世记 34–35）。在他靠近希伯仑所搭的帐棚周围，他们牧放着众多羊群，有时会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更肥沃的牧场。雅各常年待在家里，他的年迈和灵性上的精进使他留在家中。这吸引了这位老人的心智和心灵归向上帝，因此他爱上了在帐棚中的独处。他已不适合，也与他性格不符，去过多地卷入世俗的事务。他心爱的儿子约瑟，一个身心俱美的人，始终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安慰。侍奉年迈的父亲，并专注倾听父亲这位神视者深刻而神圣的教诲，构成了这个年轻人所有的活动和乐趣。敬虔的言语落入他的心田，如同种子落在肥沃的土地上，并很快结出果实：圣洁的纯洁在约瑟的灵魂中闪耀。在心灵的纯净中，上帝开始映照出来，如同太阳映照在平静透明的水面。约瑟的美德激起了他哥哥们嫉妒而非效仿：不幸的是，这在人类社会中是最常见的情况。哥哥们捏造并散布了对约瑟的恶毒诽谤——具体是什么，圣经没有明言。但洞察力强且蒙恩的雅各并未被这巧妙编织的谎言所蒙蔽，他继续爱着——爱着约瑟，并以此特别之爱的象征，送给儿子一件彩衣。明亮多样的色彩在游牧的东方一直受到高度重视，至今亦然。这件衣服难道不是预示着那年轻人即将面临的、充满各种对立境遇的生活的象征吗？灵感启示这位有远见的长老，不以言语，而以象征——彩衣——来描绘预言。约瑟奇特的遭遇由此开始。他预示了我们主耶稣基督，是圣经中遥远的预兆，对于积极的生活而言，他是一个敬虔和有德之人的榜样，他遭遇了各种奇特的不幸，在这些苦难中他始终保持对敬虔和美德的忠诚，上帝从不曾、也从未在任何地方离弃他，处处保守他，最终他得到了奇妙的荣耀。让我们听一听，听一听这关于穿上父亲这位先知所赐彩衣的约瑟，他那奇妙而富有教益的经历的趣闻吧。

约瑟夫（创世记 37 章）的兄弟们看到他们的父亲爱约瑟夫胜过所有其他的儿子，便憎恨他：每次与他说话，每次看到他，他们心中都沸腾着阴暗的烦恼。然而，约瑟夫并不明白那缠绕着他们的病痛：他那纯洁的灵魂看到所有人都纯洁而心怀善意。他带着信任在他们面前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这颗不怀恶意的心，已被上帝拣选为神秘启示的器皿。圣灵的恩典，与约瑟夫的少年岁月相称，开始在具有象征意义的梦境中显现其存在和作为。神秘之手在纯洁的想象中生动地描绘出奇特的梦境。约瑟夫十七岁那年，做了一个预言性的梦。他以一种不疑任何邪恶的坦率，将这梦告诉了哥哥们：显然，这梦在少年心中留下了非同寻常的印象，需要得到解释。他希望能从哥哥们口中引出并听到这解释。「我做了一个梦，」他告诉他们，「仿佛我们都在田里捆禾稼；我的禾捆突然立了起来，直挺挺地站着，而你们的禾捆都围着我的禾捆下拜。」哥哥们回答说：「难道你真要作我们的王，或作我们的主宰吗？」哥哥们因此梦而对他的憎恨倍增，因为这充满恩典的梦，以及他那圣洁的坦诚，被他们曲解、扭曲，刺伤了他们。约瑟夫又做了一个梦。他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仿佛是为了证明第一个梦是真实的，并证明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梦是身不由己、不受他控制地来到他身边，他将这梦告诉了父亲和哥哥们：「我梦见，」他说，「太阳、月亮和十一颗星向我下拜。」父亲听到儿子的讲述后，制止了这少年。「你做的这梦是什么意思？」他问约瑟夫，「难道我、你母亲和你的兄弟们都要向你俯伏于地吗？」这位经验丰富且充满灵性的父亲制止儿子，并非因为他认为这梦是虚妄的幻想，是灵魂自满自大的产物，而是为了保护年轻的灵魂免于陷入自高自大，同时也是为了用严厉的劝告多少熄灭兄弟们心中的嫉妒和憎恨。

基督教的苦修导师们教导我们，不要特别留意那些呈现给灵魂和肉体感官的一切现象；他们教导我们在面对所有现象时，要保持明智的冷淡和有益的谨慎16。有些梦境是来自上帝的，约瑟夫的梦就是例证和证明，但看见异梦和异象的状态是危险的，非常接近自欺。看见我们自己的缺点——这才是安全的异象！「破碎而谦卑的灵」（诗篇 51:19）——这才是本质上有益、远离自欺的状态，是上帝所喜悦的状态！能够理解、评估和解释异象的辨别力，是那些在属灵操练上有所成就的人才具备的：它需要长时间的获得，是上帝的恩赐。圣雅各拥有这份上帝的恩赐：他阻止了讲述预言性梦境的儿子，而他自己——正如《圣经》所见证的——将儿子的话记在心里，因为那些话带有圣灵的膏抹。

这个新梦并未在约瑟的哥哥们心中产生同样的效果：它只增添了他们对约瑟的憎恨与嫉妒。有一天，他们把羊群赶到了示剑。雅各对约瑟说：「你的哥哥们在示剑；我想差遣你到他们那里去。」约瑟回答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雅各继续说道：「你去看看你的哥哥们是否平安，我们的羊群是否也安好。然后回来告诉我。」

人们有时轻巧地别离：别离之时，他们似未曾别离，道别之时，亦几乎不曾道别。然而，这样的道别，却常常是永诀；常常随之而来的，是漫长而充满苦楚的离散。那老者，在送别约瑟之时，岂能料到，他将久久不能再见他心爱的儿子！他怎能想到，将约瑟送往兄弟们身边，竟是送他去见那些杀手？他深知他们对这少年的憎恶：然而，他怎能想到，这份憎恶竟会滋长至谋划，直至密谋，直至决心犯下弑兄之罪？那老者的纯良，是经过岁月洗礼的纯良——并非约瑟那般孩童般的纯良，他如羔羊般，直直走向刀刃。智慧的雅各，纵使在属灵上有多么大的精进，纵使在多年苦难生活中积累了多少经验，也无法想象他的那些暴戾的儿子们，竟能做出弑兄这等可怕的罪行。圣洁之人，本性便不会对近人怀有恶意；他们甚至会认为那些明显、公然的恶徒，其恶行远不及其实际。我们看到许多圣洁之人，他们虽未被显而易见的罪恶所蒙蔽，却被他们丰沛的爱，被他们对近人的信任所蒙蔽。老者啊！你将长久地与你心爱的儿子约瑟分别！你拥有预言与洞察的恩赐；然而此刻，上帝，以其不可测度的方式安排着人的命运，却以一道难以穿透的帷幕，将未来遮蔽于你眼前。你放约瑟离去，不过数日之别——你将在许多悲痛的岁月之后，方能再见他。而他，将在你安葬之日，方能重返迦南之地，那帐幕所搭建之处——且只为那短暂的安葬之日！他的骸骨将被带到此处；他那众多的后裔也将随之归来，以武力夺取他们先祖——如今还是少年约瑟——的产业。

约瑟夫离开了父亲在希伯伦的家，来到了示剑。他的哥哥们已不在那里了。他不知往何处寻觅他们，便开始寻找和询问。突然，他遇见了一个陌生人，那人问他在找谁。约瑟夫回答说：「我正在寻找我的哥哥们；请告诉我，你可知道他们带着羊群在哪里吗？」那陌生人回答说：「他们已离开了这里；我听见他们彼此说：『我们去多坍吧。』」根据这个人的话语，仿佛命运特意安排他与约瑟夫相遇，指引约瑟夫走向他的天定之路，这位年轻人于是再次开始寻找他的哥哥们——他祭司的祭品——最终在多坍找到了他们。他们远远地认出了他，便开始密谋杀害他。在兄弟们的聚集之处，传出了关于弟弟的可怕言语：「看哪，那作梦的人来了。我们杀了他，然后说：『有恶兽把他吃了。』我们倒要看看他的梦将来怎样。」伴随着这些可怕的言语，罪恶之手也举了起来。但是，雅各布的长子吕便，将他从他们手中救下。「我们不要用自己的手杀他，」他对他们说，「把他扔到这里的一个坑里，但不要向他伸手！」心软的吕便原打算将这心爱的儿子还给年迈的父亲。他们剥去了约瑟夫的彩衣，把他投入一个又深又干的井里——活生生地投入了一个可怕的坟墓。在坑中，约瑟夫，在死亡的巨口之中！……圣洁的少年啊，你的属灵经验以如此艰巨的磨砺拉开了序幕！你灵魂奇妙的坚韧，承受了如此残酷的悲痛！在苦难中的坚韧，乃是源于纯洁无瑕的良心。请教导我们如何获得你那纯洁与坚韧——它们是心灵在生命变幻莫测中的强大支柱。

约瑟夫在坑中。他的哥哥们在做什么？他们坐下吃饭……这已然成熟的仇恨啊！……当某种激情在灵魂中成熟时，灵魂便不再感受其致命的病痛。心灵陷于这般深渊般的邪恶，比天使般纯洁的灵魂，肉身陷于深坑之中更为可怖。雅各布的儿子们犯下了恶行，仿佛是在履行一项义务：仇恨与他们对兄弟的憎恶已然深植入他们的天性中。「他们坐下吃饼」（创世记 37:25），圣经如此说道。

当这餐宴举行之时，其间自然毫无良善之物。它是在狂暴中进行的。杀人犯们又怎能以别种方式进食呢？刺耳的喧笑打破了可怕的寂静，那是灵魂的喧笑，它已褪去了羞耻的外衣，沉浸于那已然内化、饱足的邪恶之中。地狱般的话语时而迸发而出——仿佛从幽暗的深渊中——源自那些已决意手足相残的心灵。用餐者的面容阴沉而野兽般。他们的目光和听觉，阴郁而狂乱地四处游荡。此时，审慎已不再掌管一切。何谈审慎！当情欲掌控了人，那被剥夺了主权的心智，便成了情欲谄媚而富有心机的仆从，以满足其狡诈、任性、罪恶的要求。

雅各的众子在墓穴旁欢宴，而活死人正在其中。他们那狂乱的目光忽然瞥见了旅客。那是以实玛利人，一群商人。他们自基列而来，正行在往埃及的路上。他们的骆驼满载着苏合香、乳香和没药：这些货物都是要运到埃及贩卖的。在疯狂的宴席上，一个声音响起：「我们若杀了我们的兄弟，藏了他的血，有什么益处呢？不如把他卖给这些以实玛利人吧！我们的手不可加在他身上，因为他毕竟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骨肉！」这个声音是犹大的声音，他是雅各的第四个儿子；犹大提议将这位义人兄弟卖掉。许多世纪之后，会有另一个犹大出现，他会论及另一位义者，论及那神人本身：「你们愿意给我什么，我就把他交给你们？」（马太福音 26:15）。

金币铿锵作响……约瑟已经从井中被拉出，匆匆卖给了亚拉伯人。买卖双方，无论是对价格还是对囚犯，都没有一句争执的话语。若有值得铭记的话语，圣经必不会缄默不提。在这段记述中，圣经传达了所有稍有价值的言语。金币叮当作响……共有二十枚。这声音与那三十枚银币的响声何其相似！……这位蒙福的青年，以二十枚金币被卖出！你竟蒙受了恩典，成为那以三十枚银币被出卖者的预象！

流本（Рувим）没有参加那顿饭食。他未曾参与那恶毒的图谋与阴谋，也未曾出席那庆祝恶行得逞的宴会。他悄悄来到那坑边，呼唤着被埋于其中的人。没有回应。他再次呼唤……还是没有回应！在绝望之中，他撕裂自己的衣裳，跑到兄弟们那里，对他们说：「那孩童不在坑里了！我现在该往哪里去呢？……」 作为回应，金币（златницы）发出了声响。共有二十枚：九个在场的参与贩卖的兄弟们，证明了他们没有忘记那不在场的第十个人。

雅各布的儿子们却在盘算着如何向年迈的父亲隐瞒他们对约瑟夫所做的事。他们宰了一只山羊羔，将那件彩色的衣裳浸染在羊血中，然后派人送去给父亲，并附带着一个冷硬的问题：「我们寻得了这件，请您认一认——这是不是您儿子的衣裳？」雅各布认出了它，他说：「这是我儿子的衣裳！是凶猛的野兽吞噬了他吗？是凶猛的野兽掳走了约瑟夫！」雅各布撕裂了自己的衣裳，披上了麻布，为儿子哀悼了许多日子。他的儿女们都聚集到他身边，安慰这位老人。但他不愿受安慰，他说：「我要带着我的哀叹，下到阴间去见我的儿子。」他反复说着这些话，长久地哭泣着。

以实玛利人将约瑟带到埃及（创世记 39章），在那里又将他转卖给法老的臣子潘提弗，埃及的君王皆称法老——潘提弗乃是法老侍卫长。主与约瑟同在，奥秘地看顾他，帮助他。很快，潘提弗就察觉到上天对他的仆人的赐福，便深深地喜爱他。这份特殊的爱，其结果是潘提弗将家中一切事务和所有财产都交由约瑟管理。主因约瑟的缘故，赐福了埃及人的产业：上帝的恩典倾泻在他所有的财产上，在他的家中和他的田地里。潘提弗全然放心，无忧无虑地信赖约瑟，甚至自己从不检查任何事情，也不留意任何事物。约瑟身材魁梧，容貌俊美。他的美貌吸引了潘提弗妻子的目光。情欲攫住了她：她直接而公开地向少年表达了她的情欲。少年不愿同流合污。他劝诫这被疯狂而罪恶的欲望焚烧的妇人，他对她说：「我的主人如此信任我，如此依赖我的照料，以至于他对我家中之事一无所知。他将所有的财物毫无保留地交在我手中：他家中无人高过我；除你，他的妻子之外，一切都在我的管理之下。我怎能按你所言行事？我又怎能向上帝犯罪呢？」——那犯罪的妇人不听雅各之子的智慧之言：在她里面作祟的是那已然掌控她的情欲。她只听情欲的声音：约瑟的话语如空洞无意义的声响，从她耳边掠过。妇人时不时地重复着她的提议，总是带着同样公开而炽热的无耻。有一次，约瑟在屋里按职尽责；碰巧当时家中空无一人，只剩下女主人。她抓住他的衣服，恳求、要求她的愿望立刻实现。约瑟挣脱她的手，逃跑了；他的外衣留在了埃及妇人手中。未能满足的罪恶情欲突然转变为狂暴的仇恨：方才还想沉溺于美丽肉体魅力的她，此刻却疯狂地渴望饮血。那歇斯底里的埃及妇人尖叫着，用高声的嘶喊和哭叫召集家人。他们跑过来。「瞧，」埃及妇人对他们说，「这个年轻的希伯来人被带到我们家中，是为了侮辱我们！……他来到我身边……他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大声呼喊……他听到我的哭喊，就从我身边逃走了……瞧，他的外衣在我手中！」她保留了这件衣服，直到潘提弗回来。另一次，这件衣服——一个无声的，被听见的针对约瑟的伪证。当那臣子回来时，他的妻子把这件事转述给他。她哀怨而轻声地说：「你带到我们家的那个年轻的希伯来人来到我这里，意图玷污我们，并向我提出了不法之事。当我大声呼喊时，他就逃走了，把他的外衣留在了我这里。」潘提弗听了一个看似可信的故事，其中以朴素和冷淡的叙述巧妙地掩盖了可怕的内心风暴和邪恶的诽谤，又看到妻子手中的证据——约瑟的衣服，一个似乎无法驳倒的证据，他便勃然大怒。他认为询问和审判都是多余而不必要的——因为在他看来，仆人的罪行是如此清晰、生动、明显。他命令将约瑟投入囚禁国家罪犯的监狱——那坚固的堡垒，圣经如此称呼那座监狱。

上主拣选了约瑟，自他幼年之日；上主在被掳之中，在波提乏家中，都曾扶助他，如今在牢狱里，亦未曾离弃他。狱长的内心向约瑟敞开：他将整座牢狱，以及其中所有囚徒，都托付给了这位年轻的囚犯。狱长如同波提乏一般，全然信任地将一切事务交予约瑟照管。 过了一段时日，法老王的两位大臣——酒政首领和膳长首领——触犯了埃及王（创世记 40）。盛怒之下，法老将他们囚禁于约瑟所在的牢狱。狱长将他们交由约瑟看管。他们入狱数日后，在同一个夜晚，各自做了一个梦。清晨，约瑟来到他们身边，留意到他们都面带愁容。他询问法老的两位大臣：「你们脸上为何有忧愁呢？」他们回答说：「我们各自做了一个梦，却无人能为我们解梦。」约瑟说：「解梦之恩赐，岂非出自上主？祂所赐予的梦，亦由祂解释。请将你们的梦告诉我。」 从约瑟的话语中，可见其灵性之长进，这乃是历经试炼的果实。幼年之时，他做梦，只觉其中有深意，便将梦境转述于父亲与兄弟，似乎在寻求解释，却不敢妄加任何解读。而今，他刚一听闻两位大臣做了梦，便已希望能在上主那里寻得这神秘梦境的答案。他因苦难、信心、纯洁与祷告，而得以亲近上主，归属于上主。梦境曾将他投入苦难的炉火之中；如今，梦境亦将他引出这炉火，而这炉火，乃是上主圣意惯常将那些受命成就伟大事业之人投入之地。 酒政首领开始讲述他的梦：「我梦见，」他说，「我面前有一葡萄园；园中我看见三根枝条，枝叶繁茂，结出成熟的果实。法老的杯在我手中。我摘了一串葡萄，将汁液挤入杯中，然后递给了法老。」约瑟回答说：「此梦之意象如下：三根枝条，乃是三日。再过三日，法老必忆起你，恢复你酒政首领的旧职：你将如往常一般为法老奉上杯盏。那时，在你得享安康之时，请勿忘记我。务必向我施恩：将我之事禀告法老，使我得以脱离这阴沉的墙垣。我本被从希伯来之地偷来，在此并未做过任何恶事，却被投入这可怕的牢狱。」 膳长首领听闻这吉祥的解梦，便也将自己的梦转述给约瑟：「我，我也，」他说，「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头上顶着三筐饼。最上面的筐中，盛满了法老享用的各类烘焙之物。忽然有鸟儿飞来，啄食那些饼。」约瑟回答说：「此梦之意象如下：三筐，乃是三日。再过三日，法老必砍下你的头颅！你的尸首将被悬挂在树上；天上的飞鸟必吞食你的身体。」 第三日降临：这正是法老的生日。他为众臣设宴；宴席间，国王忆起那两位被囚的大臣：他恢复了酒政首领的旧职，后者再次为法老奉上杯盏；而膳长首领，则依照约瑟的预言，被下令处决。 酒政首领却忘记了约瑟。义人仍需在牢狱中受苦！他仍需监狱的孤寂与黑暗，使他的灵魂更深地沉浸于祷告之中，借此更亲近上主，更蒙灵性智慧之光照耀。

两年过去，法老做了一个梦（创世记 41）。他梦见自己站在河边：忽见有七头母牛，肥壮而秀美，从河里上来，在河边的草场上吃草。随后又有七头母牛，瘦弱而丑陋，从河里上来，也与先前的母牛一同在河边行走。忽然，瘦弱的母牛将肥壮的母牛都吃了，却看不出肥壮的母牛已入它们腹中：它们依然保持着先前消瘦的模样。法老醒了。他又睡着了，做了另一个梦：他梦见从一根茎上长出了七个穗子，都饱满而成熟，随后又长出了另外七个穗子，细弱，如同被热风吹干了一般。这些细弱的穗子将那先前七个饱满的穗子都吞吃了。法老醒来，心中烦乱；清晨，他召集了埃及所有的学者和智者，向他们讲述了他的梦。但他们都无法解释这使国王陷入沉思和困惑的梦境。于是，酒政长对法老说：「我今日想起我的罪过了！王啊，当您恼怒您的仆人，就是我与膳长之时，便吩咐将我们囚禁在护卫长家中的监牢里，我们二人都在同一个晚上做了梦。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希伯来人，是护卫长的仆人；我们将各自的梦告诉了他，他就为我们解说了。他预言我将官复原职，而我的同伴则将被处决。事情果然都照着他所说的发生了。」

法老差人到监牢里去提约瑟，命人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约瑟被带出了那坚固的堡垒：是上帝的手将他引出。依循当地习俗，他的头发被剪短，衣服也被更换：他就这样站在了法老面前。埃及王向他复述了自己的梦，并抱怨智者们无法解读这些异象。「我听说过你，」法老对约瑟说，「当你被告知梦境时，你能解释它们。」约瑟回答说：「若非倚靠上帝，法老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约瑟不自觉地显露了他的属灵状态！他宣告了清晰、奇妙、实在的上帝之作为，是圣灵的作为，不依赖于人，乃是依照至高旨意降临于人，并向人揭示奥秘。这种与上帝无形的交通，这恩典的作为，约瑟在他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他持守美德的坚韧、所经历的苦难与折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圣灵的恩典，将他提升到了如此高度的属灵成就。这恩典恒常改变着行善之人，尤其是那些无辜受苦之人。「你的两个梦，」他告诉法老，「意义是相同的；你的梦其实是一个梦。七头肥壮的母牛预示七个丰收年；七个饱满的麦穗也预示同样的事。七头瘦弱的母牛和七个干瘪的麦穗则意味着七个饥荒年。上帝正向法老显明祂所打算成就的事。七年将至：在这七年里，埃及将有丰盛的收成。另七年将随之而来，其匮乏将使人忘却头一个七年的丰裕。饥荒将打击，将摧毁大地。先前丰裕的痕迹也将被随之而来的匮乏所抹去：因为饥荒将异常猛烈。法老的梦重复了两次：这乃是上帝话语的印证，也是一个记号，表明上帝将加速实现祂的旨意。王啊！请你在臣民中寻觅一位有智慧的人，将埃及全地交托给他。让他在七个丰收年间，收集所有收成的五分之一；所收集的麦子应由法老亲自管理，并储藏在各城市中。如此，便能为七个荒年积存粮食，大地也不会因饥荒而灭亡。」约瑟的话语深得法老及其身边之人的心。法老对他们说：「我们又能到何处寻得像他这样，身怀上帝之灵的人呢？」随后，法老转向约瑟，对他说：「上帝将奥秘启示于你，因此再没有人的智慧与悟性能够与你相比。愿你作我家的总管；愿我所有的人都服从你！唯有我的宝座高于你。我将你安置在埃及全地之上。」

法老将戒指从自己的手上取下，戴在约瑟的手上，又给他穿上细麻衣，将金链戴在他的颈项上，并命他坐上自己的第二辆车：在新贵坐着这辆车经过城市时，有传令官在车前行走，向众人宣告约瑟的职衔与权柄。那时，约瑟正三十岁。法老又使他的心腹与奥西纳克结婚，她是赫利奥波利斯祭司的女儿，并给约瑟改名为——「普松托姆法尼克」。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世界的救主」17。约瑟预示了道成肉身的神人降临到堕落迷失的人类之中，正如他被父亲派往远离父亲帐篷、在牧放羊群的兄弟那里。当他被兄弟卖给异族人时，他也预示了神人。他被囚禁在监狱中预示了神人的埋葬；他突然的升高与荣耀预示了神人复活的荣耀。赫利奥波利斯祭司的女儿，与约瑟结为夫妇，预示了由外邦人组成的基督教会。约瑟拯救人民脱离死亡，预示了人类从永恒死亡中得救。物质粮食的分配者预示了那位「从天降下的粮」（约翰福音 6:41），也是这天上之粮的分配者。在神秘的旧约预示之中，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安慰人心的名字：世界的救主！上帝的旨意何等奇妙地借由圣经中预示性的影迹，预言了上帝的伟大工作——人类的救赎。这些影迹在多么遥远的时代就开始显现！它们如何生动地描绘了真理！对当时的人来说，它们被何等神秘地遮盖！当上帝向人开启他所默示的圣经的理解时，它们又变得何等清晰、显明！

约瑟夫开始履行他的职责，那些职责是上帝亲自召唤他去做的，并且是按照上帝的安排，由埃及的统治者加诸于他的。他动身前往埃及全境，勘察了这片土地，并作出了必要的安排。在连续七年中，土地都带来了丰饶的收成。在这七年中，约瑟夫积蓄了粮食储备，将它们存放在城中广阔的仓库里，并有可靠的看管和守卫。他聚集了数不胜数的麦子：它们堆积在储存的地方，如同沙山一般。 就在那七个丰收的年头里，亚西纳生了两个儿子。约瑟夫给长子取名玛拿西。他如此命名时，将一个深刻的念头蕴含在了长子的名字中：「上帝如此安排我，使我忘记了我的苦难。」他给次子取名以法莲，将另一个深刻而虔敬的念头与此名相连：「上帝使我在受苦之地昌盛。」这些名字在希伯来语中，就其意义而言，包含了这些念头18。

七个丰年，如一切受制于时间的事物一般，都已流逝：饥荒之年随之而来。正如约瑟夫所预言的，饥荒开始在全地肆虐。埃及百姓向法老呼求，乞求粮食。法老回答他的臣民说：「去见约瑟夫，凡他所告诉你们的，你们就照着去做。」约瑟夫开启了备用的粮仓，开始从那里向埃及人出售粮食。饥荒在地面上肆虐。邻国的居民听说埃及有粮食出售，便因饥荒所困，开始前来埃及购买小麦。这位睿智而有远见的统治者，预备了充足的备用粮食，不仅足以养活自己的百姓，还能为埃及国吸引其他民族的财富。

在众多受饥荒困扰的土地中，迦南之地也备受煎熬。圣洁的宗主教家族同样食物匮乏。有消息传到这位长者耳中，说埃及有谷物出售（创世记 42）。他告诉儿子们：「我听说埃及有小麦，你们为何不留意此事？到那里去，买些粮食以维系我们的生命，否则我们恐将饿死。」约瑟的十位兄长遵从父亲的意愿，前往埃及购买谷物。雅各没有让本雅明与兄长们同行，他说：「恐怕他在路上遭遇不测。」

雅各的儿子们抵达埃及时，与其他买家一同来到出售粮食之处。约瑟夫亲自负责粮食的售卖。当他的兄弟们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认出了他们；然而，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个被以二十金币卖为奴仆的兄弟。他们又怎会认出他呢？当他们与他分别时，他 barely 十七岁；如今他已近四十。岁月的流逝改变了他的容颜，而他在埃及王国中那首屈一指的显赫地位与荣耀，也同样改变了他。这个王国在文明、权势和内部治理方面，几乎超越了所有其他国家。兄弟们在约瑟夫面前，深深地俯首，额头触地。约瑟夫回想起自己的梦境……智慧而又德高望重的约瑟夫啊！他将向兄弟们表明身份之事，延后至了别时。这伟大的灵魂拥有何等强大的自制力！他的心难道不渴望立刻将这最喜悦的消息，告知他年迈而圣洁的父亲吗？父亲二十多年来杳无音信，以为他已永远逝去，悲痛欲绝，难以自慰。然而，他不听从慈悲慷慨之心的牵引，而是选择了对自身和兄弟们都必不可少的行事方式。约瑟夫深知这些人的粗鄙与不羁；他们是半野性的牧羊人，在迁徙中长大，一生与羊群为伴，在狂野自由的天空下，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度过。他们不曾知道任何管束，不曾受过任何约束：他们对父亲不顺从；屡次冒犯他；无论他们的欲望多么邪恶，他们都会付诸实践；他们的双手常常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圣经就是这样描绘雅各的儿子们的。他们需要一个教训。为了他们自身的福祉，必须让他们了解顺从和端庄。残酷的灵魂，习惯于践踏良知和对上帝的敬畏，若不经历人类恐惧的磨砺，便无法被震撼，无法清醒，无法认识自我。约瑟夫预见到漫长的饥荒，也预见到雅各家族从巴勒斯坦迁徙到埃及的必要性。这是否就是为何，当他的兄弟们第一次抵达埃及时，他称他们为探子呢？……如果他的兄弟们将他们的不羁与狂暴带入新的家园，他们很快就会招致埃及人的愤慨；雅各家族的幸福，以及约瑟夫自身的幸福，很快就会崩溃；这个家族和他自己，都将遭受巨大的灾难。那些通过长久苦难所获得的一切，必须以智慧的行为来保护和维系。

约瑟待他的弟兄们，庄严而严厉，如同一位严格的君主。「你们从何处来？」他问他们。他们回答：「从迦南地而来，是为买粮。」他反驳道：「你们是奸细，是来窥探我们国土的！」他们回答：「不，我主！你的仆人们是来买粮的。我们都是兄弟，是同一位老人的儿子。我们是怀着和平的心意来的：你的仆人们并非奸细。」他说：「不，不：你们是来窥探这地的！」他们回答：「我们是十二兄弟。你的仆人们从迦南地而来。我们中最年幼的与父亲同住，而其中一位……已不在了。」约瑟注意到：「你们言语中有谎言！我说你们是奸细，这才是实话。我指着法老的尊严起誓，若你们最年幼的兄弟不来见我，你们就不能离开这里。你们必须以此证明自己清白。从你们当中打发一人去，让他把兄弟带来。你们其余的人则留在此处受看管，直到你们的话是真是假得以分明。如果它们被证明是不真实的……我指着法老的尊严起誓，你们就是奸细！」——说着，便把他们交由看管。

三日已逝。至第三日，他召唤众弟兄，说道：「我乃敬畏上帝之人。尔等当如此行：若尔等心怀平安，便去，运走尔等所购之麦；然尔等中一人将在此被羁押看管。下次，尔等当将尔之兄弟带来见我：如此方能证明尔言之实。若不带幼弟前来，则尔等再也休想见我之面！」约瑟借由译者与诸兄弟对话。他尚未最终释放他们，而当他忙于其他买客之时，雅各之子们便悄悄以希伯来语彼此交谈起来。他们岂能料到，那位威严的埃及显贵竟能听懂他们的话语！然而他却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聆听他们的每一言。他那充满圣爱、以圣洁救赎智慧行事的灵魂，捕捉著他们每一句话。 「确实如此，」雅各之子们彼此说道，「我们向兄弟所犯之罪，正在追逐我们！我们曾漠视他深深的悲痛，当他恳求我们时，我们不曾听从：因此这灾祸降临在我们身上！」流本对其余兄弟说道：「我岂不曾告诉过你们，莫要伤害那少年人？你们不曾听从我：看哪，他的血债正在被追讨。」这些话语，如利刃般刺痛了约瑟那敏锐的心。他暂离他们片刻，让积郁于心的重担，化作滚滚泪水得以纾解。随后，他又回到他们身边，从他们中间选出西缅，并命令在他们眼前将锁链戴在他身上。在智慧的约瑟所行之事中，一切皆有其缘由。关于为何锁链成为粗野凶猛的西缅，而非其他兄弟的归属，圣经并未明言；但从同一圣经中可见，他确乎需要更为严厉的教训。十位兄弟都曾犯下严重过失，但西缅却因那可怕的示剑人屠杀而玷污自身，使圣族族长之家陷入巨大危险，而这危险乃是借由神圣旨意的特殊护佑方才得免。而那伸向另一次更为可怕和罪恶的谋杀之手，岂非也是他的手吗？…… 约瑟暗中吩咐仆人将麦子装满兄弟们的麻袋，并在每个麻袋中放入购买麦子的钱，此外还给他们准备了路上的食物。显然，每个人都为自己所取的麦子单独付了钱：这是一个细节——其中一个细节，描绘出古老圣经时代遥远的习俗。

雅各的儿子们驮着小麦，踏上了归途。在第一个宿营地，其中一人为了喂驴，解下了驴背上的袋子。袋子不知怎么松开了，他看见自己的钱袋就在袋子里，堆在小麦之上。他便对兄弟们喊道：「我的钱还给我了！看，就在我的袋子里！」他们心中惊惧，彼此困惑地说道：「上帝对我们做了什么？」他们抵达迦南地，来到父亲那里，讲述了所有发生的事情，说：「那地的君主对我们非常严厉，甚至把我们当作探子关进了监狱。我们对他说：『不！主上，我们不是探子！我们是怀着和平的心来的。我们有十二个兄弟，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我们中的一个……已经不在了，而最小的那个和父亲在一起，在迦南地。』那地的君主回答我们：『这样就能证明你们不是探子，而是怀着和平心的人：你们其中一人留在我这里；你们自己带着为家中所买的小麦去吧；但把你们最小的弟弟带到我这里来。由此我便知道你们不是探子，而是和平之人：那时我就会把你们现在留在我这里的弟弟交还给你们，你们就可以在埃及地自由地做生意了。』」当他们倒出袋中的小麦时，每个人的钱袋都与小麦一同掉了出来，那是他们用来购买小麦的钱。看到自己的钱袋，他们都害怕了。他们的父亲也看到了这些钱袋，同样感到害怕。「你们，」他对他们说，「使我完全没有了孩子！约瑟没了；西缅没了：你们还要带走便雅悯吗？所有这些灾祸都因你们而降在我头上。」流本回答他：「如果我不把便雅悯带回你身边，你就杀死我的两个儿子。」老人回答：「我的儿子不会和你们一起去！他的哥哥死了；他只剩下一个人：如果你们所去的路上他遭遇不幸，你们就会使我这白发老者悲伤地进入阴间。」

饥馑日益加剧，甚至遍布全地（创世记 43:1）。雅各家中从埃及带回的小麦已经用尽，老人对他的儿子们说：「你们再下埃及去，给我们买些粮食回来。」犹大回答他：「那地的掌权者，曾誓言叮嘱我们，说如果我们的小弟不与我们同去，我们就不能再见他的面。」雅各说：「你们为何要行这恶事，为何要告诉那人你们还有个弟弟？」他们回答说：「那人严厉而仔细地盘问我们。他追问：你们的父亲还在吗？你们还有兄弟吗？我们只是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怎会知道他会说：把你们的兄弟带过来呢？」接着，犹大开始劝说他的父亲：「请让这年轻人与我同去吧；我们动身前往，为着您和我们自己去取得粮食，免得我们都饿死。我愿为便雅悯承担责任：您可向我追讨他。如果我不能把他带回来，不能把他交还给您，愿您的怒气一生临到我。如果我们没有耽搁这么久，我们早就往返埃及两次了。」对此，父亲说：「既然如此，你们就这样做吧：带上此地的出产，献给那人作为礼物。带上乳香、蜂蜜、苏合香和坚果。带上双倍的银钱，好把那些在你们袋中发现的银钱归还：或许那是因着某种误会而放进去的。也带上你们的兄弟。准备上路，去见那人吧。愿我的上帝使那人发慈悲，让他释放你们的兄弟和便雅悯。我已彻底成了无子之人！」

雅各的儿子们带着礼物和加倍的银钱，前往埃及。抵达之后，他们觐见了约瑟。约瑟看见了便雅悯，他同母的兄弟，心中情感澎湃。他召来家宰，对他说：「把这些人带到我家里，预备丰盛的午餐：中午他们要与我一同进食。」家宰遵照约瑟的吩咐，将兄弟们带到他的家中。他们看见自己被带进约瑟的宅邸，便彼此说道：「我们被带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口袋里发现的银钱，他们要诬陷我们，控告我们，将我们收为奴仆，并夺走我们的驴子。」因此，在宅邸门口，他们没有进去，而是走上前去对家宰说：「我们恳求您，请听我们说。当我们第一次来买粮食，装满我们的口袋，踏上归途时，在第一个歇脚之处，我们解开袋子，突然发现我们的银钱，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口袋里；这些银钱我们现在足重带回来了。而为了购买新粮，我们带来了另外的银钱。至于谁把我们第一次买粮所付的银子放进我们的口袋，我们一无所知。」家宰回答说：「请你们安心，不必害怕。是你们的神，你们列祖的神，把财宝赐予你们的口袋。而你们所交来的银钱，在我这里都有入账记录，并已计入所收到的款项之中。」他把西缅带到他们面前。随后，有人送来清水，他们便洗了脚，驴子也得到了饲料。他们摆放出礼物，预备妥当，等待约瑟在中午时分出来。

当约瑟夫回到家中，他的哥哥们献上礼物，并俯伏在地，向他叩拜。他问他们：「你们都安好吗？」接着他又说：「你们向我提过的老父亲，他可康健？他竟然还活着吗？」他们回答说：「你的仆人，我们的父亲，仍然活着，且身体康健。」「愿这个人蒙上帝的赐福！」约瑟夫说道。他们再次深深地向他鞠躬。约瑟夫的目光在他们中间寻找到本雅明，他问道：「这便是你们答应带到我这里来的小弟弟吗？」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后，约瑟夫轻声说道：「愿上帝怜悯你，我的孩子！」约瑟夫心绪不宁，心跳剧烈，泪水夺眶而出。他急忙回到自己的卧房，任凭泪水尽情流淌；随后他洗净面庞，出来与哥哥们相见，他强忍住情绪，说道：「请摆设宴席。」 为他单独备了一席，为雅各布的儿子们单独备了一席，为那些当天与这位显贵共进午餐的埃及人也单独备了一席。圣经记载，埃及人不能与希伯来人同桌而食；因为按照他们的信仰，他们鄙视一切牧羊人。雅各布的儿子们按年龄次序，面对约瑟夫而坐。当他们看到自己按照长幼顺序就座时，都感到十分惊讶。仆人给他们上菜，每人一份；约瑟夫亲自为他们分发，给本雅明的份量比其他兄弟都多。席间也摆上了酒。在丰盛而友好的宴席上，雅各布的儿子们心中郁结的愁苦消散了。这些不习惯拘束的旷野牧人，吃得饱足，饮得畅快。 这宴席预示着基督救主在神圣的礼拜仪式中为基督徒预备的属灵宴席。主乐意成为我们的兄弟，他已获得对世界的统治权——这奥秘的埃及——而为他那些在罪恶重担下受苦的兄弟们，「预备筵席，并以满溢的酒杯使我沉醉」（诗篇 22:5），这便是他至圣的身体和至圣的宝血。基督徒领受这神圣的食物，便领受了永恒的生命，罪得赦免，并在属灵的陶醉和享受中，忘却他们在埃及——这异乡之地、这流亡之所——漂泊时所承受的悲苦：这充满苦难和灾祸、可见与不可见的国度，正是世上的生命。

那时，约瑟暗中吩咐他的仆从（创世记 44 章）：「将这些人的袋子装满麦子，尽其所能地多装些。将各人的银子放在袋口麦子之上。至于那幼弟的袋子，除了银子外，还要放入我的银杯。」一切都按照约瑟的吩咐办妥了。 清晨来临，雅各的众子驮着粮食，驱驴上路。当他们出了城，尚未远去时，约瑟对他的家宰说：「快去追赶这些人，追上他们，对他们说：『你们为何以恶报善？为何偷窃我的银杯？这难道不是我主人饮酒、甚至用以占卜的杯子吗？』」家宰追上他们，一字一句地重复了约瑟的吩咐。 他们回答说：「我主何出此言！你的仆人们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们甚至将我们在袋中发现的银子，从迦南地带回，又怎会从你主人的家中偷窃金银呢？无论在谁那里搜出这杯子，他就当被处死，我们其余的人都愿作我主的奴仆。」 家宰回答说：「就照你们的话办吧：在谁那里搜出杯子，谁就作我主的奴仆。」他们急忙将袋子从驴背上卸下，各人解开自己的袋子。家宰从最年长的开始搜查，直到最年幼的，结果在便雅悯的袋中找到了杯子。 他们绝望地撕裂衣服，将袋子重新放回驴背上，然后回城去了。约瑟当时正在家中，他们来到他面前，俯伏在地。他问他们：「你们做了什么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地上没有像我这样的占卜者吗？」 犹大回答说：「我主啊！我们无话可说，无言可辩，无从自圆其说！上帝正在惩罚你仆人们暗中的罪过。我们情愿作我主的奴仆，我们以及那在谁那里搜出杯子的人，都愿作你的仆役。」 约瑟说：「我何必不公呢？那在谁那里搜出杯子的人，就作我的奴仆；你们其余的人，可以自由地回到你们的父亲那里。」 于是犹大上前对他说：「我主啊！我恳求你，容许我在你面前说几句话，请不要向你仆人发怒：我知道你仅次于法老。我主啊！你曾问你的仆人们：『你们有父亲或兄弟吗？』我们回答我主说：『我们有一位年迈的父亲，和一个年幼的弟弟，是他父亲年老时所生。他们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大的那个……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个，父亲很爱他。』你曾对你的仆人们说：『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我要见他。』我们回答我主说：『这少年人不能离开他的父亲；如果他离开父亲，他的父亲会死去。』然而你却对你的仆人们说：『如果你们的幼弟不来，你们就不能再见我的面。』当我们回到你的仆人，我们的父亲那里时，我们转述了我主的话。父亲对我们说：『你们再去买些粮食吧。』我们回答说：『我们不能去！如果我们的幼弟与我们同去，我们才去；因为没有他，我们就不能被允许到那人面前。』 你的仆人，也就是我们的父亲，对我们说：『你们知道我的妻子给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离开了我去到你们那里：你们说他被野兽吃了；从那时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他。如果你们再带走这一个，路上又有什么灾祸临到他，你们就会使我这白发老人在忧伤中下到阴间。』 因此，如果我现在回到你的仆人，我们的父亲那里，而少年人不在我身边——因为他的灵魂与这人的灵魂相连！——我父亲看见少年人不在我们这里，他就会死去。你的仆人们就会使你仆人，我们父亲的白发，在忧伤中下到阴间。我，你的仆人，从父亲那里担保了这少年人，我对他说：『如果我不把他带回你身边，不把他呈现在你面前，那么我的罪就归我，直到我一生之日。』所以，请允许我代替这少年人作你的仆人……是的！作我主的仆人……让这少年人与他的兄弟们同去吧。我怎能没有这少年人就回到父亲那里呢？我无法承受那将临到我父亲的悲伤。」 约瑟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无法继续隐藏（创世记 45 章）。他吩咐所有在场的人都出去；甚至连他的亲近之人及家人也没有留下，当他向兄弟们表明自己身份时。所有人都离开了；约瑟便带着哭泣和哀号向兄弟们大声说：「我就是约瑟！……我的父亲难道还活着吗？」 兄弟们完全困惑不解，无法回答他任何话。约瑟对他们说：「请靠近我。」他们便走近他。「我就是约瑟，」他又对他们说，「我就是你们卖到埃及的兄弟。所以，不要因为你们把我卖到这里而悲伤……不要让这事困扰你们，折磨你们！上帝为了你们的得救，差遣我到这里。看哪，这地已经饥荒两年了，还有五年，人将徒然耕种，却无收成。上帝先于你们差遣我，为你们预备一块避难之地，并养活我们这庞大的家族。不是你们把我卖到这里：是上帝把我派到这里，使我成为法老的父亲，作他全家的主人，并掌管埃及全地。 赶快回到我父亲那里，告诉他：『你的儿子约瑟这样说：上帝已使我作了埃及的主人：请你来我这里，不要迟延。你将住在歌珊地，与我亲近，你和你的儿子们，你孙子的儿子们，你的羊群，你的牛群，和你所有的牲畜。我必在那里供养你，因为这地还有五年的饥荒。』你们亲眼看见，我的兄弟便雅悯也亲眼看见，是我亲口对你们说这话。把我的一切荣耀和在埃及所拥有的权柄，以及你们亲眼所见的一切，都告诉我的父亲。赶快把我的父亲带到这里来。」 他扑到便雅悯的颈项上，拥抱他，哭泣着；便雅悯也拥抱他，同样哭泣。然后，他含着泪拥抱他所有的兄弟。这时，他们先前因恐惧和困惑而紧闭的口才打开：他们开始与约瑟交谈。

法老的宫廷听闻约瑟夫的兄弟们已经抵达；法老和他的臣仆们都为此欢喜。法老对约瑟夫说：「告诉你的兄弟们：你们就这样做，把你们的麻袋装满粮食，前往迦南地，然后带着你们的父亲，连同你们所有的财产都迁居到我这里来。埃及的财富为你们敞开。」约瑟夫赠送给每位兄弟两套衣裳，而给本雅明五套衣裳和三百枚金币。他给父亲送去了许多礼物，由十头驴子驮载，又送了十头骡子，背负着路上的干粮。这样馈赠了他的兄弟们之后，他便打发他们离去；在他们启程时，他说：「在路上不要彼此争吵。」这般劝诫对于那些自由的旷野子民来说是必要的：当然，此刻他们定会重视这句话，铭记并遵从。

雅各的众子回到迦南地，来到他们的父亲那里，对他说：「你的儿子约瑟还活着：他正掌管着整个埃及地。」雅各听闻，心中惊骇，不相信他们的话。然而，他们向他保证，并准确地转述了约瑟所有的言语。当这位老者看见约瑟为他送来的丰厚礼物和车辇时，他的心灵便苏醒过来。雅各说：「这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恩典，约瑟若还活着！我必要去，在我离世之前与他相见。」

宗主教携同所有家人和所有财产启程；当抵达那所谓的盟誓之井时，他在那里献祭予上帝（创世记 46）。在夜间的异象中，上帝对这位长者说：「雅各！雅各！我是你列祖的上帝。不要惧怕迁往埃及：在那里，我必使你成为大族。我必与你同下埃及，我也必将你从那里领上来。约瑟必亲手合上你的眼睛。」

雅各的家族，在迁居埃及境内时，包括约瑟和他的儿子们，共有七十五名男性。抵达歌珊地后，他派犹大去通知约瑟他的到来。约瑟命人备好马车，前往歌珊地迎接年迈的父亲；一见到他，便扑到他颈项上，放声痛哭。雅各对约瑟说：「如今我情愿死，因为我已见到你的面，你还活着！」当全家抵达埃及时，约瑟对兄弟们说：「我要去见法老，告知他你们的到来，我要说：我的兄弟们和我父亲的全家，曾住在迦南地，如今来到我这里。他们是牧羊人：这是我们家族自古以来的职业。他们也把羊群带来了。如果法老召见你们，问你们的职业是什么，你们就回答他：我们是你的仆人，自幼至今都以牧羊为业；我们的祖先也是如此。他就会对你们说：『你们就住在阿拉伯的歌珊地吧。』」这片广阔而肥沃的土地，非常适合牧羊，从未有人居住。圣经说，族长一家被安置在一个独立且无人居住的国家，原因在于埃及人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信仰，他们认为从事牧羊的人是不洁净的。约瑟禀告法老，他的父亲和兄弟们带着他们的羊群从迦南地来到，并停留在歌珊地（创世记 47）。他从兄弟中选出五人，将他们引荐给法老。法老问约瑟的兄弟们：「你们是做什么的？」他们回答说：「我们是你的仆人，以牧羊为业：这是我们自幼的职业，也是我们祖先和列祖的职业。如今我们来寄居在你的地，因为迦南地的饥荒甚是严重，那里的牧场不足以喂养我们的羊群。请允许你的仆人们住在歌珊地。」法老转向约瑟回答说：「你的父亲和兄弟们来到你这里。埃及全地都在你面前；把他们安置在最好的地方。让他们住在歌珊地。如果他们中间有能干的人，就派他们管理我的牲畜。」约瑟也把雅各引到法老面前：这位老人祝福了埃及的君王。法老问雅各的岁数。老人回答说：「我活了一百三十岁。我的年日不多！我的生命充满了困苦：我活的年日不及我的祖先。」老人再次祝福了君王，然后离开了。约瑟遵照法老的命令，将他的父亲安置在歌珊地。在那里，这位备受宠爱的儿子经常探望年迈的父亲，并供给父亲一切所需。

关于约瑟时代埃及的民政结构，创世记为我们保留了许多引人入胜的细节。从这些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到国家最初是如何形成的，人们如何从野性的自由状态过渡到臣民状态；这种臣属关系最初如何是不完全的，更接近于宗法式的服从；以及它后来如何演变为绝对的臣属。最后，从中也可见，埃及君主制或独裁统治的建立者正是那位智慧而神圣的约瑟。 法老的宫廷在当时虽然已展现出某种威严与华丽，但尚未完全偏离宗法制的淳朴：他最高的朝臣亲自负责出售粮食；另一位朝臣头顶着盛有面包的篮子；第三位则亲手将葡萄汁挤入杯中，将这杯酒呈给国王，这不仅在隆重的宴会上如此，显然在日常生活中亦是如此。埃及的人口当时还很稀少，因此整个富饶的歌珊地仍未被开发，而城市居民则得以从事耕作和畜牧。创世记字里行间洋溢着政治世界的青春气息。这本由神所默示的作者摩西的记述，以其自然之美，将细心的读者带回到遥远而神圣的古代，带到那些生活在奇妙纯朴中的人们那里，带到那刚刚开始的、远离一切繁复的生命之中。这种生命和这种纯朴充满了力量！ 凡是经常沉浸于默想圣经记载的人，心中必然会感受到一种独特而奇妙的印象。这种印象，犹如呼吸着一个美丽夏日清晨的空气，能嗅到某种清新和年轻的气息。当灵魂凝视世界的青春，与这年轻的世界对话时，它也随之变得年轻；它的力量因此振作、坚固，如同老人的精神在孩童的陪伴中复苏。享受这年轻世界的清新，并从中摆脱现代衰朽、崩溃的印象，是何等愉悦之事。

强烈的饥荒持续着；埃及和巴勒斯坦受灾尤甚：在这些国家中，除了约瑟夫预备下的粮食，无人拥有面包。在这两片土地上，无论是黄金还是白银，都荡然无存：所有的金钱都转入了约瑟夫手中，而他将它们存入了法老的宝库，值得一提的是，这宝库就在埃及国王的家中。埃及人没有钱，但他们需要面包：他们首先卖掉了他们的牲畜给法老，然后是土地，最终是他们自己。这就是埃及无条件臣服的开端。只有祭司的土地仍然是他们的财产：他们无偿地从法老那里领受粮食，作为施予。在饥荒年岁结束后，当埃及人将他们的土地和他们自身都归属于法老之后，约瑟夫发给他们种子用于播种，条件是他们每年必须将收成的五分之一作为贡品上交给国库。这项新设立的关于贡品的措施以及权力方面的这种变革，被这个正在诞生的专制国家的百姓们带着喜悦和感激接受了。「你保全了我们的性命，」埃及人对约瑟夫说，「你是我们的施恩者；我们必作法老的奴仆。」《创世记》的作者指出，这项贡品在他那个时代，也就是过去了将近四个世纪之后，依然保持不变。从赫罗多图斯和狄奥多鲁斯这些晚得多的作家的著作中可见，这种征收贡赋的方式一直持续到他们那个时代，可见埃及的土地是属于埃及国王的财产。狄奥多鲁斯说，埃及国王从土地上获得的收入是如此令人满意，以至于所有其他对人民的贡赋都变得不必要了19。在这项安排中，可见约瑟夫深邃、光明的智慧，他非凡的管理能力，这种能力在他幼年时期就已显露，并被护卫长和监牢长迅速而公正地察觉。他设立了一种强力但极其便利于缴纳的税收，这得益于该国的特性。对于肥沃的埃及而言，什么样的贡品比粮食贡品更为合适呢？在那片通常收成能达百倍的地方，缴纳起来很容易；将粮食从那些位于通航河流旁的田地，也就是尼罗河两岸所有的埃及田地，运送到那些位于同一条河流旁、拥有粮仓的城市，也很容易；在歉收之年可能发生的拖欠，很容易在丰收之年通过补交来弥补。如果说有哪种收成可以称之为丰盛得不可估量，那么这个称谓就专属埃及田地，凌驾于世间所有收成之上。法老从位于同一条通航河流旁的港口向内陆销售粮食，也完全便利。后来，当地中海沿岸也建立了港口，那里居住着当时所有开化和从事贸易的世界，埃及就成了这个世界的粮仓，并一直保持着这个地位，直到地中海仍然是其中心为止；而它几乎直到近代，几乎贯穿世界的整个生命，都是文明、活跃世界的中心。约瑟夫的设立，尽管极其简单，却具有非凡的扎实性：因此也得以长久。时间本身对明智的国家法令也怀有敬意，并通过许多世纪，以对于国家如此有益的、不可侵犯的、不变的方式来保存它。通过这一对所有人来说都显而易见的国家恩惠，约瑟夫加强并塑造了法老的权力，通过资本和持续、丰厚的收入保障了这个新生的国家。

雅各在埃及地居住了十七年，活到一百四十七岁，便感到离世的时刻临近了。离世前几天，他召来他挚爱的儿子约瑟，对他说：「求你以恩慈和信实待我：不要把我葬在埃及。愿我与我的列祖同眠！请把我从埃及地带出去，葬在他们的坟墓里。」 圣使徒保罗如此解释雅各的遗嘱，他提及这遗嘱中的话语，是受上天默示，蕴含着深刻奥秘的。雅各并非出于琐碎的尘世愿望，而是受信心感动，这位受启发的长者嘱咐将他的遗体运往巴勒斯坦，安葬在希伯伦地区的一个洞穴里。圣洁的儿子应许要圣洁地遵行圣洁父亲的遗愿（希伯来书 11:21）。雅各要求约瑟以誓言来确认这应许，约瑟便起了誓：那时，雅各坐在床上，扶着约瑟的杖头敬拜。那杖在显贵之手——或是依循当时的习俗，或是作为其崇高地位的标志。

过了不多时日，有人告知约瑟，他的父亲已是精疲力竭，衰弱不堪了（创 48）。他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玛拿西和以法莲，前往探视临终的父亲。年迈的长老衰弱地躺在临终的病榻上。人们对他说：「你的儿子约瑟来见你了。」长老聚拢气力，在病榻上坐了起来。是父子之爱坚固了他吗？还是在那一刻，恩典的覆庇降临在他身上？这位临终之人因着神圣的启示而重新焕发出生命。在上帝所拣选的人身上，圣灵的超自然作为往往会突然地附加到人自然的行动之上。这种强大的作为使人脱离他寻常的状态，成为上帝手中的器皿。雅各临终前的片刻便是如此。当约瑟进来见他时，他对儿子说：「我的上帝曾在迦南地的路斯向我显现，赐福于我，并对我说：『我必使你昌盛，使你成为多族之邦，我要将这片土地赐给你，在你之后，也赐给你的后裔，作为永远的产业。基于此，你在我未到埃及以前所生的两个儿子，要归于我。以法莲和玛拿西将属于我，如同流便和西缅属于我一样。他们之后所生的儿子，才属于你，他们将在承继产业时，以这两个兄弟的名义被呼召，在他们的地界内承受产业。你的母亲拉结，在我从美索不达米亚回来，临近以法他（就是伯利恒）时，死在迦南地。我就在路旁将她埋葬了。」他看见约瑟的儿子们，便问约瑟说：「这两个是谁？」约瑟回答说：「这是上帝在这里赐给我的儿子。」雅各说：「领他们到我跟前，我好为他们祝福。」这位族长的眼睛因年老而昏花，看不太清楚。当约瑟将孩子们带到他跟前时，他拥抱他们，亲吻他们，并对约瑟说：「我原不指望再见你的面，不料，上帝竟使我连你的后代也看到了。」约瑟把他们从长老的膝前领开，他们便向他俯伏于地！随后，约瑟用右手牵着以法莲，让他对着雅各的左手；用左手牵着玛拿西，让他对着雅各的右手，再次将他们带到长老跟前。这位受感动的长老伸出双手为他们祝福，将双手交叉成十字形：他将右手放在以法莲的头上，左手放在玛拿西的头上。这是十字圣号第一次出现在祝福之中，也是新约教会中习以为常的祝福记号！「愿上帝，」这位神圣的族长说，「愿我的祖父亚伯拉罕和我的父亲以撒所侍奉的上帝，愿那位从我幼年直到今日一直覆庇和帮助我，并救赎我脱离一切灾难的上帝，赐福给这些孩子！愿他们得着我的名，以及我的祖父亚伯拉罕和我的父亲以撒的名。愿他们的后裔昌盛繁多，成为万族。」当约瑟看见长老将右手按在以法莲的头上，便觉得不妥；他握住父亲的手，想要将他的手从以法莲的头上移到玛拿西的头上，并说：「我父！你弄错了。这才是长子，请将你的右手按在他的头上。」长老不愿这样做。「我知道，」他说，「我儿，我知道：这个的后裔也将昌盛繁多，他也要成为大族。但他的弟弟将比他更大：他的后裔必组成一个完整的民族。」他又再次为他们祝福。「愿以色列人奉你们的名祝福！」他说，「他们将说：愿上帝使你如同以法莲和玛拿西一样。」他对约瑟说：「我快要死了。上帝必与你们同在，领你们从这地回到你们列祖之地。在那片土地上，我要将我用刀和弓从亚摩利人手中夺取来的，额外多赐给你一份，胜过你的弟兄们。」一位伟大的苦修导师110评论说，属灵之人的言语，就像年迈雅各的言语一样：他们用言语将居住在他们里面、是他们在与罪恶争战中、在战胜看不见的亚摩利人——即邪恶的意念和感受——中所得的属灵能力，传递给听者。

圣宗主教临终的时辰渐近。在这弥留之际，圣灵丰沛地倾注于他，仿佛完全占据了他的心魂。在世间生命的最后时刻，当灵魂即将脱离这朽坏的肉身时，上帝的灵降临了，止息了分离，将恩典的生命倾注于那即将离去的灵魂和那留存的身体。这位垂死之人以未来世代的生命而复活了。 老人急忙召集他所有的儿子们；他们也急忙聚拢到他身边，将他环绕。他仍坐在榻上。当他们聚集之时，雅各向他们发出了受感而发的、预言性的遗训。这遗训散发着青春的力量与诗意，蕴含着天国居民永恒的青春与他们神圣的诗篇。此处——已非凡人！在此，人的言语不过是工具。如此清晰可闻，是上帝在说话。如此清晰可闻，是上帝在宣示祂的旨意，以权柄安排着人类及其遥远后裔未来的命运！宗主教的遗训——是圣灵向普世世界颂唱的一首天国之歌。这首歌向世人宣告救赎主，向沉溺于偶像崇拜的民族宣告基督信仰的光照。「聚集吧，」这位将死的老人对他的儿子们说，仿佛已置身于另一个世代的境界，「聚集吧，环绕我；我将宣告你们的未来。聚集吧，雅各的儿子们，听我说，听以色列说，听你们的父亲说。流便因沉溺于肉欲，被剥夺了长子的名分：西缅和利未也没有得到。他们嗜血的倾向被咒诅所打击，他们的后裔注定要分散到其他兄弟的支派中。犹大得到了所有丰盛的祝福：他被应许拥有世俗的权柄、显赫的名声、在兄弟中的首位，尤其重要的是，他被预定为救主的先祖，这位救主——预言的老人宣告说——是『万民所期盼的』。」 这位受感而发的宗主教，按照长幼的顺序，单独为每个儿子降下祝福。当他提到约瑟的名字时，他再次将天地之间的祝福召唤到约瑟及其后裔身上。这祝福在约瑟众多后裔日后的繁荣中，得到了真实而有力的体现。

随着先知预言的终结，雅各的言语亦随之转变：不再有那振奋人心的狂喜、庄严与神圣的威严。这言语，犹如灵魂离去的躯壳。借由这位老人之口发言的上帝，已止息祂奥秘的宣告：受感动的先知已然缄默：一位垂暮的老人，开始在衰竭中倾吐：「我回到我的族人那里去，」——这是雅各最后的遗言——「将我葬在那赫梯人以弗仑田地里的洞穴里。亚伯拉罕和撒拉葬在那里；以撒和利百加葬在那里；我也将利亚葬在那里。」说罢此言，雅各将脚收在床上，便气绝而逝。「他归到他列祖那里去了，」——圣经如此记载，归到那些圣洁的义人之中，他们是大地为天国所孕育和抚育的，是大地已然交付予永恒之境的。

约瑟见雅各已逝，便俯伏在他父亲的脸上，亲吻那被死亡印记的脸庞和嘴唇，并用他丰沛的泪水润湿了那张脸（创世记 50）。他吩咐医生们照着埃及的习俗，为遗体预备安葬。医生们用了四十天时间进行预备，以防止遗体腐烂。整个埃及都参与了约瑟的哀伤；埃及人为这位圣洁的老人、以色列的祖先的离世哀哭了七十天。 哀哭的日子过去后，约瑟请求法老允许他遵行父亲的遗命和自己向父亲所发的誓言，将这位义人的宝贵遗体安葬在迦南地。法老希望他所信赖的臣子前往迦南地时，能伴随着应有的隆重。埃及国王的整个宫廷，他所有的显贵大臣都陪同约瑟；他们带着众多的战车和骑兵。雅各所有的儿子，以及所有能旅行的孙辈，都参与了这次行程。抵达安葬之地后，他们为这神圣的遗体哀哭了七天，「大大地哀哭」，圣经如此称呼。当地居民将这众多人聚集并举行葬礼哀哭的田地，命名为「埃及人的哀哭」。

约瑟履行了誓言，返回埃及。弟兄们所行的恶事仍旧困扰着他们。他们怀疑这位尊贵的兄长心怀怨恨，然而这颗纯洁神圣的灵魂，唯能滋生良善！他们以为约瑟不愿以报复的景象扰乱年迈父亲的安宁，遂将报复延至适宜之时。于是他们来到他面前说：「父亲临终前吩咐说：你们要对约瑟说：请你饶恕你兄弟们的过犯和罪恶，因为他们待你不好。现在求你饶恕你父亲之神的仆人的过犯。」当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约瑟哭了。他们俯伏在他面前说：「看啊，我们愿作你的仆人！」宽宏大量的约瑟，配得上天地赐福的约瑟，配得上全体基督徒、以及所有阅读他教诲事迹之人赐福的约瑟，回答弟兄们说：「不要害怕！我属于神。你们原是恶意待我，神却以此成就美事。祂的旨意得以实现！众多生灵得以饱足，生命得以保全。不要害怕：我将庇护你们和你们的家眷。」 对神活泼的信心，以及以纯净的灵魂之眼洞察神的旨意，能将人提升至一切灾祸之上，超越那可怕的灵魂灾祸：怨恨与复仇。

创世记对于约瑟生命中后来的境遇，未曾详述：或许，他的一生都在宁静与恒久的福祉中度过。圣经只记载，约瑟在埃及度过了余生，得以看见以法莲的孙子，也看见玛拿西长子玛吉的众子，最终以一百一十岁的高龄离世。当他将要归于永恒之时，他向族人立下遗嘱说：「我将要死去。上帝必会眷顾你们，并把你们从这片土地带到他应许赐予你们的土地。那时，当你们迁徙之时，请把我的骸骨从这里带走，一同前往那应许之地。」 留下这番遗嘱后，他便安息了；他的身体经过防腐处理，被放置在棺椁中，为那所嘱托的迁徙做好了准备。约瑟的遗体等候了三个世纪，才得以被迁徙，而这迁徙的遗嘱曾以如此深厚的信心被托付和接受。

纵使我逝世，被安葬在我寄居之地——埃及，但我，这无嗣之人，仍要向我的儿女立下遗嘱，向我的宗族立下遗嘱：他们要迁往应许之地，并将我的遗骸一同带去。我所称的儿女和宗族，是指我心中所生的意念，我心间所生的情愫。我的儿女啊！我的宗族啊！请你们离开歌珊地，离开那些肥美的牧场，它们只适合畜牧。请你们从埃及迁徙，从这尘世迁徙，这肉体和罪恶主宰的卑微世界，请迁往天堂！我的身体，暂且回到它所取出的尘土中。然而，当复活的号角响起，它从死亡的沉睡中苏醒时，你们——我的意念和情愫啊——要被圣灵赋予翅膀，将这复活的身体高举至天堂！天堂是上帝应许给所有人的，不单是他的灵魂，也包括他的身体！是的！时候将到——上帝必眷顾世人，祂将召集他的身体，那已化为尘土、与大地混为一体的身体，使这身体复活。若人的意念和情愫配得上天堂，被圣灵膏抹，被圣灵印证，那么他的身体也将改变，得以荣耀，生出翅膀，与灵魂一同飞升天堂。

自尼科洛-巴巴耶夫斯基修道院致谢尔吉耶夫隐修院弟兄们的书信

至爱的诸位神父与弟兄们！

感谢您记念我这个罪人，感谢您对我的爱。愿上帝的赐福降临于您及所有在尘世苦海中航行，以期得救、以期抵达神圣彼岸的人。至于那些只顾眼前世界之利益、优势与享乐的人，我无话可说。

在我自谢尔吉耶瓦苦修院，途经莫斯科，前往巴巴耶夫斯基修道院的旅途中，我拜访了许多隐修院落，并亲眼见证了圣教父们在其受神启迪的典籍中所描述的一切。我看见，在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在幽独的荒漠，还是在喧嚣的人群之中——那些深究上帝圣言并力求以生命实践它的基督徒们，都将永福之途的给养，充实于他们的行囊之中——亦即他们的心智与心灵。反之，那些疏忽于研习上帝圣言、疏忽于遵行上帝圣洁诫命的人，则滞留于罪恶可悲的昏昧之中，沦为罪恶的囚徒，全然毫无果实，尽管他们可能身居深邃的荒漠。孤寂的隐修生活，若不与灵性研习相结合，反而会滋养、肥硕、增强罪恶的情欲111。圣教父们如此教导我们；事实正是如此。上帝圣言——乃是永恒的生命：受其喂养者「将永远活着」（约翰福音 6:51）。无论人在何处以圣言为食，无论是在荒漠，还是在人群之中，上帝圣言在任何地方都保持其圣洁的特质：即永恒生命的特质。因此，任何地方都不能阻碍这永恒的生命将属灵的生命，那唯一真实的生命，赋予领受它的人。与你们同在之时，我常常提醒你们，劝勉你们要研习上帝圣言：它能赋予我们这喧嚣的修院以幽独院落的尊荣：它能为我们这缺乏物质围墙的修院，建造一道属灵的屏障。这道属灵的屏障，将比任何以砖石筑成的围墙更为坚固、更为高耸；任何邪恶都无法渗入我们的修院，任何美德也不会从中流失。身处异地，我找不出比以书信形式，向你们重复我口中所言更为美好的事了。弟兄们！切勿将你们的生命虚掷于空洞的事务之中；切勿挥霍这短暂的尘世生命，这生命乃是为我们获得永恒之物而赐予的。它将奔跑、飞逝，且一去不返；它的失落——无法弥补；那些将其虚度于浮华与嬉戏之中的人，乃是亲手剥夺了上帝为我们预备的永福。你们当将生命用于研习上帝良善而完善的旨意，这旨意已阐明于神圣和圣洁的经文之中。「将同样的事写给你们，」圣使徒曾言，「对我来说并不懈怠，对你们来说却是稳固的」（腓立比书 3:1）。

当慈悲的吾主，赐予我身躯些许康复，使我得以重返你蒙福的团契，并有幸瞻仰你们的面容，如同圣天使的容颜时：那时我对你们所言，仍将与先前无异。此前我亦曾劝诫你们，在上帝所赐的庇护之所中忍耐，于上帝圣言中寻求灵魂的平安，莫要为虚妄的思绪与幻想所惑，它们徒然应许平安，却又将其夺走。伟大的圣伊萨克曾言：「愚者之分，在其眼中甚微」112。反之，在以感恩之心领受上帝恩赐的灵魂中，这些恩赐的价值将日益增长。我所言乃是指我们的避风港——圣谢尔盖隐修院。对这避风港的感恩，能使其成为一片宁静而愉悦的港湾；而那些烦乱的抱怨与不满的目光，则将其自身的混浊与阴霾，也投射到那些按理应当时时感谢、赞美上帝的事物之上。

一棵树，若从一处移植到另一处，即便其本性强健，也会耗尽自身的元气，失去结果实的能力。我们神圣的导师（路加福音 21:19）吩咐我们「要凭着忍耐，保全你们的灵魂」。祂宣告，那些结出果实的人，「以坚忍之心结实」（路加福音 8:15）。祂又宣告：「唯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马太福音 24:13）；最后，祂又宣告：「若是退后，我心里就不喜欢他」（希伯来书 10:38）。

我沉浸于默观基督的田地。那里播撒了多少种子，生长了多少麦穗！它们碧绿如茵，微风轻拂，沙沙作响，带来慰藉与喜悦。收割之时、成熟之期将至，这些麦穗便要离开它们生长的田地，被聚拢到打谷场上，经过晒干、脱粒、扬净。我们的生命亦是如此。人需要经历多少次的转变，方能洞悉世间一切的虚妄、一切的微不足道，最终抵达圣洁修院的深处，如同谷仓一般。沉甸甸的、饱满的谷粒，无论如何扬簸，总会落在谷场上；而糠秕、那些虚弱、空瘪、轻飘的谷粒，则会被风从谷场上吹走。起初，它们如同云雾一般，看似有所预兆；随后，它们渐渐稀疏，渐渐消逝，最终从视野中消失，无影无踪。在社会中遭遇的忧患，不能成为我们胆怯的借口。在地上寻求无忧无虑的生存和境地，乃是虚妄的梦想，唯有那些远离神圣启迪、被恶魔迷惑的心灵和思想才会去追寻。我们蒙受诫命，要在彼此担当软弱中寻求心灵的平安。基督的律法，并非借由迁徙而得以成就，因为迁徙只会带来对邻人的论断。不！「你们各人的重担要互相担当，如此，就完全了基督的律法」（加拉太书 6:2）。那些疯狂寻求无忧之地的人，正在逃避基督律法的履行。无忧无虑的境地和生命，乃在天上：「忧愁叹息尽都逃避」（以赛亚书 35:10）。大地是叹息之地，而在此地叹息的人有福了：他们将在天上得到慰藉。无忧无虑的境地和生命，乃在于当心寻得谦卑，并借由谦卑进入忍耐。

所有这些，所有一切美好和救赎的事物，皆由上帝的圣言教导我们。因此，主亲自吩咐，所有先知和使徒，所有圣洁的教父都劝诫、命令、恳求我们常居于上帝的圣言之中，因为圣言是万福之源，是生命，是这世上悲苦、饥馑、黑暗、死亡之谷的光明。「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约翰福音 1:5）蒙受这光之引导，世间的旅者才能步入救赎的、属灵的牧场，由此开启永恒的生命。弟兄们，请接受我的话语，它们不过是所有圣者教诲的回响。正如荒野中那野性的洞穴，虽是毒蛇和一切污秽的巢穴，却以其回音反复传颂着神圣赞美的启示之声。

恳请您的圣洁祈祷，并托付自身于您的圣洁祈祷的大司祭伊格纳季，纪年1847年。尼古拉耶夫-巴巴耶夫斯基修道院。

论敬畏上帝与爱慕上帝

人对上帝的服务，是上帝所立的律法，清晰而又简单。然而，我们却变得如此复杂和狡诈，如此远离属灵的智慧，以至于我们需要最仔细的引导和教诲，才能正确且蒙上帝悦纳地事奉祂。我们常常以一种与上帝的旨意相悖、被上帝禁止的方式来接近上帝的服务，这种方式给我们的灵魂带来的不是益处，而是伤害。例如，有些人读到圣经中说爱是至高无上的美德（哥林多前书 13:13），又说上帝就是爱（约翰一书 4:8），便立即开始努力在心中培养爱的感受，并用这爱来融化他们的祷告、默想和一切行动。

上帝拒斥这不洁的献祭。祂向人所要的，是真挚、属灵、圣洁的爱，而非空想、肉欲、被骄傲与淫邪玷污的爱。除非人心被神圣的恩典洁净并圣化，否则不可能真正爱上帝。且对上帝的爱，亦是上帝的恩赐：它借着圣灵的运行，倾注入上帝真实仆役的灵魂之中（罗马书 5:5）。与此相反，那种属于我们自然属性的爱，则处于罪恶的败坏之中，这败坏笼罩着全人类，笼罩着每个人的整个存在，以及每个人的所有特性。我们若想借着这种爱来事奉上帝，与上帝结合，那将是徒劳的！祂是圣洁的，只安息在圣者之中。祂是独立的：人的努力，若没有上帝的喜悦使其居住于人内，即便人是上帝所造的殿堂，受造的目的原是为了让上帝居住其中（哥林多前书 3:16），那么人想要接纳上帝在自身内的努力，亦是徒然的。这殿堂正处于悲伤的荒废之中：在圣化之前，它亟需更新。

过早地追求在自己心中培育对上帝的爱，这本身就是一种自我欺骗。它会立刻使人偏离正确地侍奉上帝，立刻使人陷入各种各样的迷误，最终导致灵魂的败坏与毁灭。我们将用圣经和圣教父的著作来证明这一点；我们将阐述，走向基督的旅程始于并在对上帝的敬畏引领下完成；最后，我们将展示，上帝的爱是那在上帝里的有福安歇，唯有那些已然完成通往上帝的无形之路的人方能进入其中。

旧约——其中真理以「影」的方式描绘，而「外在之人」所经历的事件，则象征着新约在「内在之人」身上所成就之事——记载了亚伦的两个儿子、以色列民的祭司拿答和亚比户所遭受的可怕刑罚。如《利未记》所言：「他们二人各拿自己的香炉，盛上火，加上香，在上主面前献上凡火，就是上主没有吩咐他们的。」唯有在「会幕」中保存的圣火，才可用于以色列人的圣职事奉。「就有火从上主面前出来，把他们烧灭，他们就死在上主面前」（利未记 10:1-2）。以色列祭司香炉中的「凡火」，象征着堕落本性的爱，这本性在其一切特性上都已与上帝疏远。那胆大妄为的祭司所受的刑罚，象征着灵魂的「致死」，这灵魂鲁莽而罪恶地将不洁的欲望献为祭物献给上帝。这样的灵魂被死亡击打，在自己的自欺中，在自己的情欲火焰中灭亡。与此相反，唯独用于圣事之中的「圣火」，象征着恩典之爱。用于事奉上帝的火，并非取自堕落的本性，而是取自上帝的「会幕」。「火降于心，恢复了祷告，」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道，「当它复起并升至天上：那时，火便降临到灵魂的『楼上』（或『阁楼』）了」113。先知说：「看哪，你们所有的人，」——那些「行在」自己「火光之中」的人，也就是说，在生活中以自己堕落本性的「火焰」为指引的人，「就是你们自己所燃着的」，本该将其熄灭，却反倒燃着——你们所有的人都将在地狱的火与火焰中灭亡。你们以自身不正当和罪恶的行为，「为自己点燃并增强了」地狱之「火」和「火焰」（以赛亚书 50:11）114。

新约中关于穿戴不合宜婚服参与筵席之人的比喻，也教导了同样的道理，尽管此人乃受邀者之一。君王指着那不配之人对仆役说：「捆住他的手脚，把他丢到外面的黑暗里」（马太福音 22:13）。手脚被捆绑，意味着一切属灵长进的可能性都被剥夺了。确实，那些采取错误方向的人，那些直接从罪恶状态，并且仍在此状态中，就渴望与神结合之爱的人——这种爱本应使人与神结合，但前提是人已通过悔改得到预先洁净——他们就会陷入这种境地。被丢到外面的黑暗里，意味着心智堕入迷失和自我欺骗。在迷失和自我欺骗中，每一个思想，每一种感受，都全然黑暗，全然与神为敌。那些不幸之人被交托的仆役，是魔鬼：尽管它们充满了对神疯狂的仇恨，但同时，因着神无限的全能和智慧，它们仍是神的仆役；它们只掌控那些因其自愿行为而被交托给魔鬼权势的人。那些步入神所禁止的方向，被自负所迷惑，自愿拒绝顺服神的人，就被交给了这种权势。

在《圣经》中，圣爱被尊崇与颂扬。使徒保罗在致哥林多人的第一封书信中，列举了圣灵的恩赐，提到了行神迹、说预言、辨别诸灵、说各种方言的恩赐，然后他说：「你们要切慕那更大的恩赐，我现今把最卓越的道路指示你们。」（哥林多前书 12:31）。有什么能比一位先知、一位行神迹者、一位借由圣灵的恩赐而非人类寻常的学习而能说外国语言的人更高呢？——伟大的保罗回答说：「我若能说人和天使的方言，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又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并且有全备的信心，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财物赒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对我毫无益处。爱是永不止息。先知讲道之能终必归于无有，说方言之能终必停止，知识也终必消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所说预言的也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就必归于无有了。」（哥林多前书 13:1-3，8-10）。这「完全的」是什么呢？「爱是全德的联索」（总和）（歌罗西书 3:14）。人应当在一切美德上达到完全，方能进入这完全之中的完全，进入这些美德的融合，进入爱中。「凡有爱的，都是由上帝而生，并且认识上帝。」（约翰一书 4:7）。「上帝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上帝里面，上帝也住在他里面。」（约翰一书 4:16）。「我们所以知道自己是住在祂里面，祂也住在我们里面，是因为祂将祂的灵赐给我们了。」（约翰一书 4:13）。我们达到爱的唯一真实标志，是由圣灵亲自赐予我们的，那就是圣灵在我们里面的清晰临在。那没有成为圣灵殿堂的人，切勿自欺，切勿哄骗自己：他不可能成为爱的居所，他是与爱隔绝的。爱是与圣灵一同倾注在我们心中的。它是圣灵的属性。圣灵降临在谁身上，谁身上就显现出祂的属性——爱（罗马书 5:5）。「谁获得了爱，谁就同时披上了上帝本身。」——圣人以撒·叙利亚人115如是说。

或许会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我们是基督徒；我们已藉圣洗礼得以更新，圣洗礼医治了堕落本性的一切疾病，恢复了上帝的形象和样式最初的荣美，圣灵被栽植于人心中，败坏的性情，乃至爱，也随之消灭了。」确实如此！但圣洗礼所赐予的、更新和重生之恩典状态，需要藉着遵循福音的诫命来维系。主说：「你们若遵守我的诫命，就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要住在我里面，我也住在你们里面。枝子若不常在葡萄树上，自己就不能结果子；你们若不常在我里面，也是如此。人若不住在我里面，就像枝子丢在外面枯干，人拾起来，扔在火里烧了。」（约翰福音 15:10，4，6）。一个不以诫命生活来维系圣洗礼所获得之益处的人，就会失去所获得的一切。「圣洗礼所带来的，那不可言喻和可畏的荣耀，」圣金口约翰说，「只在我们里面停留一两天；之后，我们便将它熄灭，以尘世挂虑的风暴侵袭它，用浓密的乌云遮盖其光芒。」116我们藉着洗礼在重生中活过来，却又藉着属肉体的生活、为罪而活、为地上的享乐和得失而活，再次将自己致于死地。圣使徒保罗说：「我们不是欠肉体的债，去顺从肉体活着。随从肉体的人，不能得上帝的喜欢。因为体贴肉体的，就是死。」（罗马书 8:12，8，6）。洗礼的恩典仍是无效的，如同被云层遮蔽的皎洁太阳，如同埋在地里的宝贵恩赐。罪恶开始在我们里面以全部的力量，甚至比我们接受洗礼之前更甚的力量运作，这取决于我们沉溺于罪恶的程度。然而，赐予我们的属灵财宝，直到我们临终之际也不会被完全夺去，我们可以藉着悔改再次以全部的力量和荣耀将其彰显117。为罪恶的生活而忏悔，为自愿和非自愿的罪孽而忧伤，与罪恶的习性搏斗，努力战胜它们，以及为被它们强行胜过而忧伤，强迫自己去遵行所有福音的诫命——这就是我们应尽之份。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祈求上帝的赦免，与祂和好，以对祂的忠诚来弥补不忠，以对罪恶的憎恨来取代与罪恶的友谊。圣爱是与和好之人相称的。与其说我们寻求它，不如说上帝渴望我们能够接受它，并且接受它。主谴责了那因自负和盲目而自我满足的人的迷失，呼召他热切地悔改，并说出了以下的安慰和应许：「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得胜的，我要赐他在我宝座上与我同坐，就如我得了胜，在我父的宝座上与他同坐一般。」（启示录 3:20-21）。这出自至圣的爱。一个不断沉溺于罪恶的罪人，以不自然和骄傲的方式归咎于自己的爱之感受，只不过是一种欺骗性的、强迫性的情感游戏，是幻想和自负的模糊产物。「凡犯罪的，就没有见过祂，也没有认识祂。」（约翰一书 3:6）——这位上帝就是「爱」。

让我们转向那些旷野、洞穴、地之深渊的居民，转向那些「世界不配有的人」（希伯来书 11:38），转向那些尊贵的修士，他们致力于最高尚的学问，这门学问是主从天上带来的。这门学问就是认识上帝，并通过真实而经验性的认识上帝，来认识人类。世上的智者在他们堕落后被遮蔽的理智之光下，徒劳无功地劳作，试图获取这种认识。这里需要基督之光！唯有在这光的照耀下，人才能看见上帝，看见自己。在基督之光的照耀下，那些尊贵的隐士在他们心田里辛勤耕耘，在其中发现了珍贵的珍珠——对上帝的爱。在他们受上帝启示的著作中，他们告诫我们，要提防那些通常伴随过早寻求爱而来的灾难。圣伊萨克·叙利亚以特别清晰的方式论述了这个问题。我们从他的著作中摘录了一些见证和对灵魂最有益的教导。

「至智的上帝，」伟大的修士导师说道，「乐意我们汗流满面地享用属灵的食粮。祂如此定规，并非出于恶意，而是为免消化不良，使我们不至死亡。每一种美德都是其后继美德之母。如果你舍弃那生发美德的母亲，却急于寻求女儿们，在尚未获得她们的母亲之前，那么这些美德就会成为灵魂的毒蛇。如果你不将它们从自己身上驱逐，你将迅速死去118。属灵的智慧自然会随着美德的实行而来。而这两者之前，则是敬畏与爱。再者，敬畏又先于爱。凡是无耻地断言，不事先操练在前者，也能获得在后者的人，无疑已为自己的灵魂奠下了毁灭的基石。上帝所立的道路便是如此，后者由前者而生」119。

在第五十五篇道论中，圣伊萨克（Saint Isaac）对可敬者神迹者西默翁（Simeon the Wonderworker）的书信作出回应，他这样说：「你在信中写道，你的灵魂渴慕爱上帝，但你尚未达到爱的境界，尽管你怀有强烈的爱慕之愿。你还补充说，隐居沙漠是你的向往，你心中已开始生发纯洁，并且对上帝的记忆在你心中燃烧得非常炽热，点燃了它。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伟大的。但我宁愿这不是你亲笔写下的：因为这其中没有任何秩序。如果你是为了提问而倾诉，那么提问的顺序就应该是另外一种。一个说自己的灵魂在祷告中尚未有勇气，因为尚未战胜情欲的人，怎敢说他的灵魂渴慕爱上帝呢？如果灵魂没有战胜情欲，那么神圣之爱就无法在灵魂中被激发，而你却在隐修中神秘地追随这份爱。你却说你的灵魂没有战胜情欲，却渴慕爱上帝：这其中没有秩序。一个说自己没有战胜情欲，却爱慕爱上帝的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或许会反驳说：我没有说『我爱』，而是说『我爱慕爱』。即便如此，如果灵魂没有达到纯洁，这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只是想说一句寻常的话，那么不只你一个人这样说，每个人都说他们渴望爱上帝；这不仅是基督徒这样说，连那些没有正确敬拜上帝的人也这样说。这句话是每个人都会说的寻常话。但在说出这些话时，只有舌头在动，而灵魂并没有感受到所说的一切。许多病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病了。邪恶是灵魂的疾病，而迷惑则是真理的丧失。许多被这些疾病感染的人，却宣称自己健康，并且受到许多人的赞扬。如果灵魂没有从邪恶中得到医治，也没有获得它被创造时那种自然的健康，如果灵魂没有借着圣灵重生而恢复健康，那么人就不可能渴望任何超乎自然、属于圣灵的事物，因为灵魂只要还因情欲而处于疾病之中，就无法以自己的感受去感受属灵的事物，也不知道如何去渴望它，而只是通过听闻和阅读圣经来渴望。」

「十字架之行动，其性质殊异，与本性之构成相符，分为两部分。其一在于身体承受苦难，借由灵魂之热忱力量而成就，名为『行动』本身。而另一部分则借由心灵之精微作工而得，借由不断思念上帝、常存于祷告之中而成就，此乃借由渴慕之力量而成，名为『神视』。前者，即『行动』，借由热忱之力量洁净灵魂中情欲的部分；而后者则借由灵魂之爱或灵魂之渴慕，洁净灵魂中思维的部分。 凡在第一部分尚未完全习得之前，便转向第二部分之人，因受其甜美所诱，姑且不论是否因懈怠所致，必招致忿怒，因其未先治死『在地上的肢体』（歌罗西书 3:5），即是说，未借由耐心地常存于十字架羞辱之作工中，医治意念之软弱，便胆敢在心中幻想十字架之荣耀。这便是古之圣徒所言：「若心智欲攀登十字架，却未先治愈感官之软弱，则上帝之忿怒必降临其身。」攀登十字架之所以招致忿怒，乃因其并非借由承受苦难之第一部分，或肉身之钉死而成就，而是借由追求神视，即第二部分，此部分应在灵魂得医治后方能有之。 此等心智，因可耻之情欲而被玷污，倾向于幻想和自以为是之意念。其路被禁止所阻：因他未先藉苦难洁净心智，未曾顺服肉体之欲望，却从听闻与文字直接向前奔走，进入充满黑暗之路，而自身却是盲目。那些视力健全，充满光明，并拥有充满恩典之导师之人，他们仍日夜受苦；他们的眼睛充满泪水；他们因旅途之危险、因所遇见更为可怕之深渊、因真实之形像与其欺骗性幻影相混合，而在祷告和哀哭中日夜劳苦。 圣父们说，上帝之事，在你意想不到之时，会自然降临。确实如此！但前提是此地洁净，而非污秽。」120

凡渴慕亲近上帝以事奉祂之人，当全然委身于对上帝的敬畏之引领。

对那神圣敬畏的感受，对那深邃敬拜之情油然而生的敬畏，一面是从上帝无限的浩瀚威仪所昭示，另一面则是由我们极度的有限、我们的软弱、我们罪孽堕落的境况所揭示。当我们的良知与自然律的声音变得晦暗不明，发出模糊不清且大多虚妄的声响时，圣经开始取代它们，为我们指引道路；而当福音降临，圣经则完全取代了它们，并为我们规定了这份敬畏。「当存敬畏事奉上主，又当存战兢而快乐」（诗篇 2:11），圣灵如此教导我们；祂对那些顺从其旨意的人说：「众小子，你们来听我说，我要将敬畏上主的道教训你们」（诗篇 33:12）；祂宣告，凡真心立志归属于上帝者，必得蒙赐予敬畏上帝之心：「又必将我的敬畏放在他们心里，使他们不离开我」（耶利米书 32:40）。 伟大科学——即活泼的认识上帝之学——的开端，便是敬畏上帝。这门学问在圣经中被称为智慧。「敬畏上主是智慧的开端，凡遵行祂命令的是聪明人，祂的颂赞存到永远」（诗篇 110:10，箴言 1:7）。「敬畏上主是智慧的冠冕，它使人绽放出平安与治愈的健康。敬畏上主是荣耀与赞美，喜乐与欢愉的冠冕。敬畏上主是上主所赐的礼物，它能使人行走在爱慕的道路上」（德训篇 1:18，11，13）。借着敬畏上主，我们学会远离罪恶：「敬畏上主是生命的泉源，能使人脱离死亡的网罗。敬畏上主在乎恨恶邪恶；那骄傲、狂妄并恶道，以及乖谬的口，都为我所恨恶。当终日敬畏上主」（箴言 14:27，8:13，23:17）。借着敬畏上主，我们被引导走上上帝诫命的道路：「敬畏上主，甚喜爱祂命令的，这人便为有福！他的后裔在世必强盛」（诗篇 111:1，2）。「凡敬畏上主、遵行祂道的，便为有福」（诗篇 127:1）。「上主的使者在敬畏祂的人四围安营，搭救他们。上主的圣民哪，你们当敬畏祂，因敬畏祂的一无所缺」（诗篇 33:8，10）。

那些充满自负和自我欺骗的梦想家们徒然蔑视对上帝的敬畏，视之为卑微奴隶的特质，然而上帝却召唤我们心怀敬畏，并宣告祂自己将成为我们敬畏的导师，将赐予我们敬畏上帝的属灵恩赐。对于人类而言，从与上帝为敌、走向灭亡的状态，转变为仆役和得救的状态，并非卑下之事，尽管人是微不足道的受造物、是堕落的、被弃绝的、已然失丧的，并曾与上帝为敌。这种仆役的状态已然是巨大的获益！这种仆役的状态已然是伟大的自由！敬畏被设立为我们的法则，是对于我们而言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手段。敬畏洁净人心，预备人领受爱：我们成为仆役，是为了能够合法地成为上帝的儿女。随着借着悔改而来的洁净，我们开始感受上帝的临在；从感受上帝的临在中，产生出圣洁的敬畏感。经验揭示了这种情感的崇高。敬畏上帝的感受是何等崇高而令人渴慕！当这种敬畏运行之时，心智常常会收敛其目光，停止言语，不再滋生思虑：它以一种超越言语的虔敬静默，表达出对自己微不足道的认知，以及从这种认知中产生的、无法言喻的祷告。圣以撒·叙利亚人对这种状态有极好的描述：「心怀谦卑的人，当他靠近祷告或蒙受祷告的恩典时，他甚至不敢向上帝祷告，也不敢求任何东西。他不知道该求什么；他以所有的思虑保持静默，只等候怜悯和那将从他所敬拜的威严那里宣示的旨意降临于他。他的脸俯伏于地，而内心视像却升腾至至高之门的至圣所。在那里，那位以黑暗为居所的主，使撒拉弗的眼睛黯然失色，祂的良善激励着万军列队欢呼，使所有的品级都归于静默。他的胆量仅限于以下言语，他只敢如此祷告：『主啊，愿祢的旨意成就在我身上。』」121 敬畏上帝是上帝的恩赐。作为一种恩赐，它需要通过祷告来恳求。圣先知大卫渴望得到这种恩赐，因此他恳求上帝：「求祢使仆人遵守祢的话，因祢而生敬畏，求祢用祢的惧怕把我肉体（即我的肉体欲望）刺透」（诗篇 118:38，120）。对上主的敬畏是圣灵的七种恩赐之一，圣先知以赛亚如此列举：「智慧和悟性的灵、谋略和能力的灵、知识和虔敬的灵、敬畏上帝的灵」（以赛亚书 11:2）。

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以祂的降临为大地带来了从上帝而来的平安，以及上帝对人类的恩慈，祂成为了未来世代的父，并成为蒙拯救的圣洁子民的始祖。祂召唤自己的儿女进入爱中，与祂联合，然而，为医治我们受损的本性，在诸多方法中，祂也提出了「恐惧」。对于那些沉溺于愤怒和仇恨爆发之人，祂以地狱之火相威胁；对于践踏良心之人，祂以监牢相威胁；对于沉溺于不洁欲望之人，祂以永恒的痛苦相威胁（马太福音 5:22，25，26，29）。对于那些不真心赦免邻人罪过之人，祂宣告他们的罪也必不蒙赦免（马太福音 6:15）。对于贪财好色之人，祂提醒他们死亡的降临，死亡可能在他们意想不到之时将他们攫去（路加福音 12:16-20）。殉道者的功绩是崇高的：它被爱所启发，也被爱所滋养。但世界的救主，在祂赐予殉道者的教导中，鼓励他们要勇敢，并以恐惧来助益他们的功绩。「不要害怕，」祂说，「那些杀身体却不能杀灵魂的；倒要害怕那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马太福音 10:28）。「是的，我告诉你们，要害怕祂」（路加福音 12:5）。主命令祂所有的跟随者都要有救赎性的敬畏上帝之心，这表现在持续的清醒和警醒自我之上。「你们的腰要束上，」祂说，「灯也要点着；你们自己好像等候主人从婚筵回来的人，他来到叩门，就立刻给他开门。主人来了，发现那些奴仆警醒的，他们就有福了」（路加福音 12:35-37）。「我告诉所有人：要警醒」（马可福音 13:37）。

在《马太福音》中，庄严地描绘了主的第二次光荣降临，以及祂对各族和万民不偏不倚、令人生畏的审判。这幅非凡的图景，以异乎寻常的简洁与清晰呈现出来，不由自主地在心智眼前活跃，以恐惧震撼着心灵。默观这幅图景，可以用约伯的话来描绘它带给灵魂的状态：「恐惧与战栗临到我身，使我全身的骨头大大颤动：我的毛发和我的肉体都感到惊骇」（约伯记 4:14-15）。当审判降临在被逐出天国者身上时，这片流放和咒诅之地——大地——将燃起火焰，而天体将像衣服一样卷起（彼得后书 3:10，启示录 6:14）。所有时代和民族的死者，被赋予生命的号角——上帝之道——所唤醒，将从坟墓中站起来，组成一个无法估量、数不胜数的集会（帖撒罗尼迦前书 4:16，约翰福音 5:28）。圣天使的军团和队伍将降临到这可畏的景象，进行伟大的服事。堕落的天使也将出现在审判之中。上帝之子将登上荣耀的宝座，其荣耀因其无限的宏伟而令人敬畏。所有有理性的受造物，目睹了以全能之言从虚无中召唤他们存在的造物主，都将因恐惧而战栗。他们将站立在那「道」面前，对祂而言，没有不可能实现之事。他们将站立在那「生命」面前，在祂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生命。教父们公允地说，在这个可怖的时刻，所有受造物，如果不是被上帝的全能所 удерживать，而是任其自生自灭，都将化为虚无122。义人，面对面看见那全然的公义，将认为自己的义毫无价值；而罪人，以一种与福音理性相悖的自以为义，将定自己的罪。所有人的永恒命运都将在此刻决定。在这审判来临之前，神圣的使徒承认他无法称自己为义，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有任何罪过：因为审判他的乃是上帝（哥林多前书 4:4）。所有圣徒，在他们尘世的旅途中，常常以虔诚的记念和默想来到基督可畏的审判面前，以适时、有益的恐惧来护卫自己，免于那在灭亡者中由绝望所激发的恐惧；以适时的自责，他们力求适时地获得称义，以哭泣来避免那永恒的哀哭。弟兄们！我们这些软弱有罪的人，需要也必须经常记念基督的第二次降临和可畏的审判：这样的记念是最佳的准备。那在所有人类普遍复活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审判是可畏的，那在每个人死亡之后等待着他的审判也是可畏的。这两种审判的结果要么是令人向往的，要么是灾难性的。如果那些关乎世俗、短暂事物的地上审判，会激发我们的关切，那么上帝的审判更应使我们忧虑。主如此清晰地向我们宣告它，除了为了在我们心中激发那能救赎灵魂的恐惧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呢？这恐惧能保护我们免于那导致我们灭亡的罪恶、疏忽大意的生活？在底拜德旷野静修的埃及修士、尊敬的伊利亚常说：「有三个时刻使我惊惧：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刻、上帝审判的时刻，以及上帝将对我宣判的时刻」123。

可否不必赘言，正教会所有圣教父关于敬畏上帝的教导，皆与《圣经》的教训相符？因为《圣经》的教导乃是教父教训的泉源，而这两者教导的泉源又同为一源——圣灵。 「敬畏上帝是美德的开端，」圣伊萨克叙利亚人如是说，「人们确信，敬畏乃是信德所生，当心思从今世的烦忧中抽离，将散乱的意念汇集，持续不断地默想那未来的更新，敬畏便在心中播种……要智慧地将敬畏上帝作为你旅途的基石，如此你便能在短日之内抵达天国之门，无需漫长跋涉。」124 在圣彼门大修士的训诫中，我们读到以下这些：「我们对谦卑和敬畏上帝的需要，正如我们对呼吸的需要。修士的三大主要操练是：敬畏上帝，向上帝祷告，以及善待邻人。当蜜蜂被烟驱离蜂巢时，它们甜美的劳作便被取走；同样，肉体的享乐将敬畏上帝驱逐出灵魂，并毁坏其一切美好的作为。属灵道路的起始与终结，便是敬畏主。经上说：『敬畏上主是智慧的开端』 (诗篇 111:10)。又当亚伯拉罕筑坛时，主对他说：『如今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 (创世记 22:12)。当一位修士询问，是谁说：『凡敬畏你的，我都与他们作伴』 (诗篇 119:63) 时，大修士回答说：『圣灵论及祂自己如此说。』 他也转述了圣安东尼大修士关于圣庞弗的格言，即庞弗藉着敬畏上帝，使自己成为圣灵的居所。」125 「我们救恩的开端，」圣卡西安罗马人说，「便是敬畏主。藉着它，悔改得以开始，情欲得以洁净，美德在那些被引导走向完全之人中得以保守。当它深入人心，便在人心中生发出对一切物质的蔑视，对亲属的遗忘，以及对世界本身的憎恶。」126 在同一篇论述中，圣卡西安解释了主耶稣的诫命：「凡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门徒」 (马太福音 10:38)，他如此论证：「我们的十字架便是敬畏主。正如一个被钉十字架的人，无法再随心所欲地转动或移动其肢体，我们也当不按我们现时所喜悦和娱乐我们的意愿和欲望行事，而当依循主的律法，按祂所命令的去做。正如被钉在木制十字架上的人，不再眷恋现世，不再思虑自己的爱好；他不会因明日的忧虑和挂虑而分心；他心中不会有任何获取财产的欲望；他不会被任何骄傲、任何争吵所点燃；他不会为现时的耻辱而悲伤，对过往的亦不复记忆；尽管他肉身尚存气息，但他已然在各方面都认为自己已死，将心灵的目光投向他确信自己将迁往之处：同样，我们亦当因敬畏主而对这一切被钉十字架，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对肉体的情欲，更要对情欲的源头死掉，使灵魂的眼睛仰望那我们每时每刻都当盼望迁往之处。如此，我们便能获得我们一切私欲和肉体爱好的死灭。」127 不难看出，圣卡西安在此所描述的，因敬畏上帝而钉在十字架上的景况，正是圣伊萨克叙利亚人所称的行动，亦即使徒所言的，将肉体「连肉体的邪情私欲同钉在十字架上」 (加拉太书 5:24) 之举。这构成了属灵道路的前半段，引领基督徒走向其预定的完全。

圣典教导我们，「敬畏上主是洁净的，存留直到永永远远」（诗篇 18:10），它也说，「爱里没有惧怕，完全的爱能驱逐惧怕，因为惧怕带有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尚未完全」（约翰一书 4:18）。对于这表面上的歧见，圣教父们解释如下： 「惧怕有两种：一种是入门的，另一种是完全的；一种是初初开始敬虔之人所特有的，另一种则是属于已达爱之量度的完全圣者。例如：谁因惧怕刑罚而遵行上帝的旨意，正如我们所说，他仍是初学之人：他尚未为善本身的缘故而行善，而是因惧怕惩罚。然而，另一个人是因着对上帝的爱，爱慕上帝的旨意本身，为要使上帝喜悦而遵行祂的旨意。这样的人明白何为真正的良善！这样的人认识了与上帝同在的意义！这样的人拥有圣者所称的完全之爱。 这种爱将他引向完全的惧怕：因为这样的人敬畏并谨守上帝的旨意，并非出于对刑罚的惧怕，并非为要逃避（永恒的）苦难，而是因为，正如我们所说，他已经尝到了与上帝同在的甘甜，他害怕失落，害怕失去它。藉着这因爱而运作的完全惧怕，那入门的惧怕就被驱逐了。『因此也说：『完全的爱能驱逐惧怕』。然而，若非借由入门的惧怕，就不可能达到完全的惧怕」128。 上帝的至高威严本身，就使那些因其纯洁与圣善而蒙准最靠近上帝的理性受造物，心生圣洁、敬畏的惧怕。「上帝在圣者的议会中受尊崇，在一切环绕祂的众者之上，祂是伟大而可畏的」（诗篇 88:8）。

难道就因为我们是罪人，便完全不可爱上帝了吗？不！我们要爱祂，但要按照祂所吩咐爱祂的方式去爱；我们要竭尽全力地追求达到神圣的爱，但要循着上帝亲自为我们指明的那条道路。我们不要沉溺于虚假而谄媚的自负所带来的诱惑！我们不要在心中激起情欲和虚荣的火焰，它们在上帝面前是何等可憎，对我们又是何等有害！上帝吩咐我们以如下方式爱祂：「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祂说。「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正如我遵守了我父的命令，常在祂的爱里」（约翰福音 15:9-10）。上帝的独生子，道成肉身，亲自向我们展示了这种生活和苦修的榜样，「祂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书 2:8）。我们要摒弃那将美德归于自身的骄傲；我们要拥抱那向我们揭示我们的堕落和罪性的谦卑。我们要以顺服基督来证明对基督的爱；我们要以顺服子上帝来证明对父上帝的爱，子上帝「不是凭着自己说」话，而是向我们宣讲了父所吩咐祂宣讲的，父的「命令就是永生」（约翰福音 12:49，50）。「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这人就是爱我的，」主说。「人若爱我，就必遵守我的道。不爱我的，就不遵守我的道」（约翰福音 14:21，23-24）。遵守救主的命令，是救主所接纳的，爱上帝的唯一标志。「因此，所有蒙上帝喜悦的人，都是借着放弃自己因堕落而败坏的义，转而寻求那在福音教义和诫命中阐明的上帝之义，才得以蒙受喜悦的。在上帝的义中，他们找到了那向堕落本性隐藏的爱。主在吩咐了许多关于爱的事之后，首先命令我们要寻求上帝的义，祂深知义是爱的母亲」129。如果我们渴望获得对上帝的爱，就当热爱福音的诫命：卖掉我们的欲望和癖好，以舍弃自己为代价买下那块田地——我们的心，若不经过这次购买，它就不能属于我们；我们要以诫命来耕耘它，并在其中找到隐藏的天国宝藏——爱（马太福音 13:44）。

「在此村庄，我们将会遇到什么？」——我们将会遇到劳苦与病痛，我们将会遇到那不肯轻易向我们屈服的仇敌，我们将会遇到那为了与我们对抗而居于我们之内的罪恶。它居于心智，居于心灵，居于身体。我们需要加倍的苦修，才能使那骄傲而盲目的心智顺服于基督的诫命。当心智臣服于基督时，一项新的苦修便随之而来：使那败坏而顽固的心灵与基督的教诲相符，使心灵降服于它所敌对的基督的教诲。最终，如果心智和心灵都达到了顺服基督的境地，那么那为天国所预备的尘土，即身体，也必须被引至其中。我们每一步不可见的争战，都以苦修为标志，以受苦为标志，并洒满了我们努力克己的汗水。有时我们得胜，有时我们败北；有时解脱囚禁的希望显现，有时我们又看到我们的锁链依然坚固，丝毫未被我们以为能削弱它们的方法所削弱。击倒我们的，既有我们天然的软弱，也有我们意志的软弱，又有先前罪恶生活所造成的理性昏昧，又有因养成邪恶习性而致的心灵紊乱，又有尝过禽兽般享乐、染上其情欲的身体的牵引；堕落的灵也在暗中攻击我们，意图将我们 удерживать 在奴役之中。这便是那条荆棘遍布的狭窄而痛苦的道路，神圣的敬畏所启示的在上帝面前的祷告哭泣，辅以悔改的行动、谦卑的行动、福音诫命的遵行，引导罪人沿着这条道路与上帝和解。

敬畏上主之恐惧与神圣之爱结合，由充满圣灵的圣父们——伊萨克·叙利亚和新神学家西默翁——以卓越之笔描绘。我们愿以他们华美之言，装点我们简陋的论述。「悔改，」圣伊萨克说，「是恩上加恩，赐予人类的。悔改是我们第二次由上主而生。我们期待借由悔改，能领受我们凭信心已得其应许之物。悔改是怜悯之门，为那些热切寻求之人敞开。我们由此门进入上主之怜悯；除此入口，我们无法寻得怜悯：『因为世人都犯了罪，靠着他的恩典，凭着基督耶稣的救赎，就白白地称义了』（罗马书 3:23-24）。悔改是第二重恩典，由信心与敬畏在心中孕育而生。敬畏是父亲的杖，引导我们，直到我们抵达属灵恩福的乐园；当我们抵达彼处，它便离去，回归其本位。乐园即是上主之爱，其中蕴藏着一切福乐的享受，圣保罗便是在那里饱尝超乎自然的食粮。他在那里尝了生命树的果子，便呼喊道：『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就是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哥林多前书 2:9）。亚当曾被禁止尝此树果，乃是因魔鬼设下的诡计。生命树便是上主之爱，亚当从其中坠落，喜乐便不再迎候他，他只能在荆棘之地劳作耕耘。那些失去上主之爱的人，即便行事端正，却也只能在劳苦中吃汗水之饼，这乃是始祖堕落后被命定的。除非我们寻得爱，否则我们的劳作便是在荆棘之地；我们在荆棘之中播种收割。即使我们所播种的是义，然而每时每刻我们都为荆棘所刺伤，无论我们为义付出了多少辛劳，我们都活在汗流浃背之中。而当我们寻得爱，那时我们便以天粮为食，无需劳作，无需辛劳，便能得力。基督乃是『从天上降下来，赐生命给世界的粮』（约翰福音 6:51，33）。这便是天使的食粮。寻得爱的人，每天每时都品尝基督。他说：『谁吃这粮，就是我所要赐的，他将永远活着』（约翰福音 6:51）。吃爱之粮——即是耶稣——的人有福了。至于以爱为食者，即是以基督——万有之主——为食，约翰作证说：『神就是爱』（约翰一书 4:8）。因此，活在爱中的人享受着从上主涌流而出的生命，身处此世，却已在此呼吸着复活的空气。义人复活后便将享受这空气。爱便是那国度，主曾应许使徒们奥秘地品尝它。所说的：『使你们在我的国里，坐在我的席上吃喝』（路加福音 22:30），这不正是爱吗？这爱足以滋养人，取代食物和饮水。它是使『人心欢喜的酒』（诗篇 104:15）。饮此酒的人有福了。不节制的人饮了它，变得敬虔；罪人饮了它，便忘记了他们跌倒的道路；醉酒者饮了它，便成了禁食者；富人饮了它，便渴望贫穷；贫困者饮了它，便因盼望而致富；病弱者饮了它，便变得强壮；无知者饮了它，便得了智慧。——正如没有船无法横渡大海，同样，没有人能在没有敬畏的情况下达到爱。我们与那意念中的乐园之间，有一片污秽的大海，我们可以乘坐悔改之船横渡，以敬畏为桨手。如果这些桨手——敬畏——不驾驶着我们借以横渡世界之海、驶向上帝的悔改之船，我们就会沉没在那污秽的大海中。悔改是船；敬畏是其舵手；爱是神圣的港湾。敬畏引我们登上悔改之船，载我们渡过世俗腐臭之海，驶向神圣的港湾，驶向爱，『凡劳苦担重担的人』（马太福音 11:28）都通过悔改而向往之。如果我们已达至爱，我们便已达至上主；我们的旅程便已完成：我们抵达了那世界的岛屿，那里有圣父、圣子和圣灵。」

圣西缅诗集第二言的标题，涵盖了我们整篇言论的内容。因此，我们首先列出这个标题：「爱由惧而生；借着爱，恐惧从灵魂中被根除，只剩下爱在灵魂中，因为它就是神圣的灵。」 圣者如此开始他的言论：「我该如何歌颂，如何赞美，如何以当得之尊崇颂扬我的上帝，祂曾垂顾我诸多罪愆？我该如何仰望天国？我该如何睁开双眼？父啊，我该如何启唇？我该如何动动嘴唇？我该如何向高天伸出双手？我该构思什么词语？我该献上什么言语？我该如何胆敢开始交谈？我该如何祈求赦免我那无量的罪过、我那众多的过犯？我所行的，确实是绝无可能得到宽恕的。我的救主啊，你深知我所言！我超越了一切本性，我所行之事，皆低于自然；我比那无言之物更糟，比所有海中生物、地上牲畜更劣，确实比爬行动物和野兽更不堪，我逾越了你的诫命，甚于无言之物的本性，污秽了我的身体，玷污了我的灵魂。我该如何向你显现？我该如何得见你？我这可怜之人，如何敢于站在你面前？我怎能不逃离你的荣耀，逃离你圣灵所闪耀的光芒？我这行黑暗之事的人，怎能不独自走向黑暗？我将被圣者众群所隔绝！我怎能忍受你那将我遣入黑暗的声音？此刻，我带着我行为的判决，全身颤栗，全身恐惧。被恐惧和惊骇所掌控，我向你呼喊：我的救主啊！我深知，无人像我这般得罪你，也无人像我这可怜之人，行出我所行的作为。我曾是他人灭亡的原因。但我又知晓，我已确信，我的上帝啊，无论罪孽之深重，罪恶之繁多，行为之污秽，都绝不会超越你那仁爱而伟大、超越伟大、超越言语、超越心智的怜悯，你丰沛地倾洒给那些热切悔改的罪人。你洁净他们，光照他们，使他们成为光的分享者，毫无保留地使他们成为你神性的伙伴。你常常与他们交谈，如同与你真正的朋友交谈，论及天使和人类思想都觉奇妙之事。哦，无限的良善！哦，无法言喻的爱！正因此，我俯伏于地，向你呼喊！你如何接纳那回头的浪子和妓女，愿你这慷慨者也如此接纳我，我这真心悔改之人。我的基督啊，愿你将我泪珠化作不绝之泉，以之洗涤我的灵魂。也愿你以之洗涤情欲所带来的身体污秽；并洗净我心中的一切诡诈：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和源头。诡诈是那恶者撒下的种子。它所在之处，便会萌芽生长，升至高处，生出许多诡诈和邪恶的枝条。我的基督啊，愿你将它的根从深处拔除，洁净我灵魂与心田的土地。慷慨者啊！将你的惧怕栽植于其中。愿它得以扎根，并充分生长，使其高高耸立，借着遵守你的诫命时刻增多，而这增多又将使泪水的洪流不断涌出。它借着这些泪水愈发滋润，愈发成长，愈发高升。与惧怕一同，与它相称地，谦卑也随之增长。一切情欲都向谦卑让步，而随之魔鬼的军队也被驱散。所有的美德都可见其追随者，如同守护者、挚友和仆婢般环绕着它，如同环绕一位女王，一位主宰。当它们聚集并彼此结合时，惧怕，你所栽植的，便如同一棵树，生长在水泉旁，在它们中间繁茂盛开，并逐渐开出奇特的繁花。我说奇特，是因为万物皆按其类而生，所有树木的种子都依其类而存在于各自之中；然而你的惧怕却生出一种奇特的、不同于自然的繁花，以及一个同样奇特且与自身迥异的果实。这惧怕自然地充满了哀伤，并使拥有它的人不断地哀伤，如同值得受诸多刑罚的仆人，如同时刻等待死亡的斩断，见到死亡的镰刀，却不知死亡的时刻，没有希望，也没有完全赦免的明确告知，却颤抖于那终结，惊恐于那结局，因不知审判之后将宣判何种判决，我的上帝啊。惧怕所生之花，其形貌难以言喻，其形态更是难以言喻。它看似盛开，却又立刻隐匿，这不合乎自然，不循常理，超越了自然，超越了一切本性。然而，这花朵却美丽异常，超越一切言语，将我所有的心智都吸引到它的景象之中，不容我忆起惧怕所带来的一切认知，而是使我那时遗忘这一切，并迅速飞逝。惧怕之树又复归无花。我悲伤，我叹息，我竭力向你呼喊！我再次看见树枝上绽放着花朵！我的基督啊！当我的目光专注于一朵花时，我便看不到这棵树了。然而，花朵更频繁地显现，以欲望将我完全吸引向它，最终化为爱的果实。然而，这果实却不能停留在惧怕之树上。相反地——当它成熟时，便独自显现，没有树木。爱中绝无惧怕，正如灵魂若无惧怕，也绝不会结出果实。这确实是超越言语、超越一切思虑的奇迹！树木艰难地开花结果，而果实却反过来将整棵树连根拔除，只剩下果实，只剩下它自己。果实如何能没有树木？我绝无法解释。然而，它却存在着，它确实存在，这爱，没有生出它的惧怕。这爱确实是极大的喜悦，它使拥有者充满欢愉和灵魂的愉悦，在感受上将人驱逐出世界，这是惧怕绝无法做到的。它，存在于可见之物和可感之物之中，又怎能使拥有惧怕者远离万物，并借着（属灵的）感受将一切与不可见之物结合？确实绝无可能。这些由惧怕所生的花朵和果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外。它们如今也使灵魂狂喜，升华，并将灵魂置于这个世界之外吗？告诉我，这爱是如何将人置于世界之外的？我本想明确了解这一点。这无法解释：爱就是神圣的灵。

心灵中最深切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它又是如何完成那不可测度的，从恐惧到爱慕的过渡？让我们从上帝圣徒的神圣经验中寻找答案。我们的同代人与同胞，晚近修道主义的荣光与光耀，扎顿斯克修道院的隐修士格奥尔基，一位达到基督徒圆满境界的人，在一次充满信任的、与近人的教益性交谈中，如此谈及他自己：「我愿说几句话，论及爱慕的本质。它乃是最为精微的火，超越一切心智，且比一切心智更为轻盈。这火的作为，迅疾且奇妙，它们是神圣的，并从那圣洁的、无所不在的圣灵倾注于灵魂。此火一旦触及心灵，一切不安的意念与感受，便即刻转化为静谧、谦卑、喜乐，以及超越一切的甘美。关于我自身，我已向诸位坦诚了许多：我打算再多坦诚一些。我在此独居之地，似乎已度过了六年光景，那时，上主乐意将我的心带入全然的破碎之中。那时我以为自己已然沉沦，以为上帝的烈怒将焚毁我那背弃律法的、沮丧而怠惰的灵魂……我陷入极大的虚弱，几乎无法呼吸，但我心中不断重复：『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突然之间，就在一瞬间，所有的虚弱都脱落了，纯净之爱的火焰触及我的心：我全身充满力量、感受、愉悦和难以言喻的喜乐；我被提到如此境地，以至于我甚至渴望被人折磨、撕裂、辱骂；我渴望如此，以便将那对万有的甘甜之火，持守于自身。它是如此强劲而甘美，以至于没有任何苦楚或侮辱，是它不能转化为甘美的。正如投入火中的木柴越多，火势就越旺盛：世人加诸于我们的悲伤与苦楚，对我们产生的影响亦是如此。越多的攻击，心灵便越发以神圣的爱燃烧。这该是何等的自由，何等的光明！言语无法解释：我会感到欣喜，若有人夺去我的双眼，使我不再看见虚妄之光；我会感到欣喜，若有人将我当作罪犯，把我关进墙中，使我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的影子……」130 「爱慕，」圣以撒·叙利亚人说，「不懂得羞怯，因此不知如何为肢体提供端庄之貌。爱慕的本性，在于拒绝羞怯与遗忘其限度。那寻得你的人，有福了——你是无尽喜乐的港湾！」131

上帝的恩赐，常在我们不期然、不怀期望之时降临。然而，欲承蒙上帝的眷顾，吾等必须先以忏悔洁净自身。在忏悔之中，上帝的一切诫命皆汇聚一体。借由忏悔，基督徒首先被引入对上帝的敬畏，继而升华为对上帝的圣爱。

但愿童贞而为神学家的约翰，那「耶稣所爱的门徒」（约翰福音 21:20），能安卧在耶稣的胸怀。但愿上帝的其他圣者，那圣爱的知己，也能与他一同亲近！此地并非我等之所。我等之所，乃在麻风病患、瘫痪者、盲者、聋者、哑者、被恶魔附身者之行列中。我等灵魂之境况，使我等属乎此列，并将与他们一同，趋近我等之救主。我等之慈母圣教会，亦将我等置于他们之中，将那充满对自身罪愆之认知，感人至深之祷文，注入其子女之口，献给至甘甜的耶稣阿卡西斯特颂歌。我等之属灵慈母赐予我等一个真实之境地，以便我等更能确切地领受恩典。主借由圣洗礼收我等为祂之子；然我等因违犯其圣诫，与可憎之罪恶结成淫乱之盟，而破坏了与祂之神圣盟约。「所多玛的首领啊，蛾摩拉的百姓啊」（以赛亚书 1:10），主如此称呼那陷入不法之民，那曾被祂宣告：「上主的份，原是祂的百姓雅各；祂的产业，是祂的选民以色列」（申命记 32:9）的百姓。

那浪子，在异乡耗尽了父亲的家产，饱经磨难，当他开始思索回归父亲之时，这念头在困顿的境况和父亲丰裕的财富的双重映照下，为他描绘出一条最为审慎的行动之路。「我将起身」，他思量着这个决意，说道，「回到我父亲那里，对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再也不配称为你的儿子：请把我当作你雇工中的一个吧」(路加福音 15:18-19)。这谦卑之心，在思想中形成，最终被他付诸行动，「离家尚远，他父亲就看见了他，并对他心生怜悯」(路加福音 15:20)。 我们也是如此，在虚妄和罪恶的营生中，失去了天父所赐的嗣子之美。当我们决意归向祂时，就当以深切的谦卑和敬畏之情，来到祂荣耀威严的宝座前。我们首要之举，应是认识并忏悔我们的罪愆，舍弃罪恶的生活，步入合乎福音诫命的生活。我们祷告及其他虔诚善行的灵魂，应是悔改之心。我们应从内心的确信深处，视自己为不配得祂的爱，不配称为神的儿子和女儿。「请把我当作你雇工中的一个吧」，悔改的浪子如此说道，他如同在悔改的田地里劳作的雇工，在严厉的督工——敬畏之下。我们不应寻求那些不取决于我们的、我们尚未成熟的事物。只要我们像福音书中所提到的百夫长一样，仍在「权下」；只要罪和堕落的灵仍主宰我们，我们就要与那明智的百夫长一同作证并承认：「主啊，我不配你进到我的屋檐下，只要你吩咐一声，我的仆人就会痊愈」(马太福音 8:8)。祢是至洁至圣的，只安歇在纯洁和圣洁之人的心中；而我，污秽不堪，「不配你进到我的屋檐下」。

「我想，」圣伊萨克说，「正如儿子不怀疑他的父亲，也不向他要求说：教我这门手艺，或者给我这个那个，同样，修士也不应该思量并向上帝祈求——给我这个那个。他知道上帝对我们的眷顾，远胜于父亲对儿子的关怀。因此，我们应当使自己谦卑，为我们或在思想上或在行为上所犯的非故意罪过而哀哭，并以一颗破碎的心，用税吏的话说：『上帝啊，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吧！』 (路加福音 18:13)。正如生病的王子不会对他的父亲说：『让我成为国王』——而是专注于自己的病痛，康复之后，父亲的王国自然就成了他的王国：同样，悔罪的罪人，当他的灵魂获得健康时，便与父一同进入纯洁本性的境地，并在他父的荣耀中为王132。阿们。」

1844年。圣谢尔吉修道院。

\*) 机心（古语）——指诡诈的计谋，阴险的陷害。

主的命运

世间并无盲目的偶然！上帝掌管着世界，凡天上地下所成就的一切，皆是出自那智慧全能之神的审断。祂的智慧与全能，祂的治理，皆是人所无法测度与理解的。

上帝掌管世界：愿祂有理性的受造物顺服于祂，愿祂的仆人虔敬地默观，惊奇而困惑地赞美那超越他们理智的、祂的威严治理！

上帝掌管着世界。盲目的罪人看不见这份掌管。他们杜撰了一个与理智相悖的「偶然」：他们不明白自己目光的偏差、目光的迟钝、目光的昏昧、目光的扭曲。他们将这种无序和无意义归咎于上帝的掌管；他们亵渎上帝的掌管，将那智慧的作为认作并称之为疯狂的举动。

「上主是我们的上帝，他的判语遍及全地」（诗篇 104:7），君尊的先知如此宣讲。「上主的典章真实，全然公义」（诗篇 18:10）。其中无丝毫的不公！其中无丝毫的不智！它们因其后果、其属灵的果实而得称为义；它们因其至善之源的完美而得称为义。

「耶路撒冷啊，当赞美上主！锡安哪，当颂赞你的神！因为祂坚固了你城门的门闩，在你中间赐福与你的儿女。」（诗篇 147:1-2） 唯有正教会，方能以蒙神悦纳的赞美来称颂上帝；唯有她真实的儿女，忠于她的本质——她的教义与伦理传承——方能继承那份祝福。「上帝将祂的道指示雅各，将祂的律例典章指示以色列。」（诗篇 147:8，创世记 32:28）133 祂向正教会的所有成员启示了救赎的教义；然而，福音真理的奥秘和祂判断的奥秘，则向那些配得上以纯净心灵在祂的护理与治理中看见上帝的蒙选者启示，达到人所能领悟的程度。「祂未曾这样待过列国，祂的典章，他们也未曾知道。」（诗篇 147:9）

对上帝旨意的洞察——一种属灵的洞察 这种洞察是借着神圣的恩典，在适当的时候，提升至正确灵修的基督徒的心灵所能达到的134。与心灵的这种属灵洞察相呼应的是，心怀一种属灵的、神圣的感受，它被滋润，仿佛饮下一杯甘美芬芳的饮品，这饮品将滋养、勇气和喜悦注入其中。我凝视着您的旨意，我的主：「您的旨意是深邃的洪流」（诗篇 35:7）。它的深度，无论是人类的心智，还是天使的心智都无法测透，正如我们肉眼无法看见隐藏在那透明、无垠的蔚蓝背后之穹苍拱顶一般。

若不认识上帝的旨意，便不可能正确而精确地遵行祂的旨意。何谓上帝的诫命？它们是上帝向世人宣告的旨意，用以指引他们凭自由意志所行的事。何谓上帝的旨意？它们是上帝旨意的行动或容许，人的自由意志对此毫无影响。显然，为了让人全然遵行上帝的旨意，人必须与上帝的诫命和祂的旨意建立正确的关系。 「我谨守主的路途，」一位真正的上帝仆人说，「因祂一切的旨意都在我面前，祂的典章也未曾离开我。」（诗篇 18:22-23） 「我的主啊，求祢将祢的旨意教导我。」（诗篇 119:108） 「我学习祢公义的旨意时，要以正直的心称谢祢。」（诗篇 119:7）

「恶人触怒了上主，」——这任意服事魔鬼之人——「在他面前无神。他的道路时时污秽，祢的审判，我们的主啊，远离了他。」 (诗篇 9:25-26) 漠视上帝的诫命，必然与弃绝上帝对世界的治理和对世界的眷顾相伴：漠视上帝的诫命，是这种弃绝的自然结果。对于任意、蓄意的罪人而言，他们认为人类社会的万事万物，以及每个人各自的遭遇，其宇宙的主宰、其最初的肇因，不是人类的理性，便是盲目无意义的偶然。这样的罪人，就其思想方式，就其灵魂的性情而言，与上主为敌，与祂的神圣福音为敌；这罪人无所畏惧地践踏上帝的一切诫命，无所畏惧地满足自己一切败坏的欲望。

在上帝的护理中，若心中无上帝之人，那么在上帝的诫命中，亦无上帝可言。唯有那些在上帝管理世界的秩序中洞见祂，并因此心生敬畏之人；那些对上帝的定数怀有尊崇之情的人，方能「使自己的肉体钉在敬畏上帝的恐惧中」（诗篇 118:120）。他们能将罪恶与贪恋世俗的意念和心智，钉死在福音诫命的十字架上。 欲在上帝的护理中洞见祂，需要心灵、意念和身体的洁净。而为获得这份洁净，则须依循福音的诫命生活。从洞察上帝的定数中，将以加倍的丰盛滋生出此等洞见的源泉——那便是虔敬的生活。

上帝掌管着整个宇宙；祂也掌管着每个人的生命，巨细靡遗。这种管理，甚至深入到受造物生存中最微小、看似最无关紧要的条件，这与上帝属性的无限完全是相称的。这种管理的法则，在自然界中可以读到，在人类的社会和私人生活中可以读到，在圣经中也可以读到。「两只麻雀，不是卖一个铜钱吗？」救主说，「若没有你们父的许可，一只也不会掉在地上。」「就是你们，」上帝亲近而忠实的仆人，「连你们的头发也都被数过了。」（马太福音 10:29-30）。我深信这些至圣的话语！我不能不相信它们：它们精确地描绘了我上帝的完美。「主啊，我的判决，」我的主啊，「从祢面前发出。」（诗篇 17:2）！我完全属于祢！我的生与死，每时每刻都在祢手中！在我所有的事务中，在我所有的境况中，祢都参与其中：祢帮助我取悦于祢；祢对我任性、罪恶、疯狂的行为，长久忍耐。祢的右手不断地指引我走祢的道路！若没有这右手的帮助，我早就无可救药地迷失，无可挽回地灭亡了。祢，是唯一能够审判人的，祢审判我，并按祢公义的审判，按祢莫测的慈悲，永远决定我的命运。我属于祢，在我未有生命之先，在我生命之中，以及在我这尘世生命或客旅生涯的彼岸，我都属于祢！

主的命运——意指凡在宇宙中发生的一切。所有发生之事，皆因主的审判与定规而成就。离了主，独立于主，没有任何事物能秘密地发生，也绝不可能发生。有些事情是出于主的旨意而成就；另一些事情则出于主的允许而发生；凡事发生，皆依据主的审判与定规。因此，主的命运在《圣经》中常被称为主的审判。主的审判永远公义；「主啊，祢是公义的，祢的判断正直」（诗篇 118:137），先知如此说。

可见与不可见的世界，皆因上帝的旨意而创生；人类亦是如此，因其旨意而受造并获救赎。一切或公共或私密的事件，无不因上帝的旨意而成就与运行，从中流溢出上帝的良善、全能与智慧，如同烈日当空，光芒万丈。 因着上帝的允许，也因着受造物的自由意志，邪恶随其一切后果显现：因着上帝的允许，也因着天使们自身的选择，他们堕落了；因着上帝的允许，也因着人类自身的选择，他们堕落了。那些已被道成肉身的上帝所救赎的人类，却未曾接受上帝，反而离弃了祂。因着上帝的允许，也因着被弃绝之天使与堕落人类的邪恶意念，大地被这些天使和人类的罪行与不虔所败坏。 因着上帝的允许与审判，各种公共与私密的悲伤与苦难曾降临并仍将降罚于宇宙；因着上帝的允许与审判，那些背离上帝、与上帝为敌的叛逆者，将在地狱黑暗的火海深渊中遭受永恒的痛苦，这乃是他们自愿为自己预备的结局。 使徒以纯洁的心智，以圣洁真理的光芒照亮的心智，仰望上帝审判那高不可及的深奥，在对这些审判的敬畏与神圣惊恐中，他呼喊道：「深哉，上帝丰富的智慧和知识！祂的判断何其难测！祂的踪迹何其难寻！谁曾知道主的心意？谁曾作过祂的谋士呢？」（罗马书 11:33-34）。

使徒发出这呼喊，是在谈论一桩可怕的罪行，即犹太人蓄意弃绝救赎主，这种弃绝达到了疯狂的程度，最终以一项滔天的恶行告终：杀害了救赎主。使徒在谈论人类的罪行时，虽然这罪行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自由意志，但他所表达的方式，却仿佛这罪行是由上帝所行的。上帝「将众人都圈在不顺服之中」135（罗马书 11:32）。「上帝给他们昏迷的心135，眼睛不能看见，耳朵不能听见」（罗马书 11:8）。上帝的允许（popushcheniye）被称为上帝的行动。这位能力和权柄无限的上帝，仿佛限制了自己，没有改变人类的意愿，没有阻止人类的行动，尽管这些行动已陷入顽固的抵抗，陷入对上帝旨意和行动的激烈对抗之中。受造物的意愿及其一切努力，都无法抵抗造物主全能的右手。但上帝并未如此行。这些是上帝的旨意（sud』by Bozhii）。理解这些旨意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超越了有理性受造物的理性。探究那些无法理解之事，是徒劳无功、毫无意义的工作。上帝禁止人探究祂的旨意，因为这是由盲目自傲所煽动的开端，是基于对事物错误看法所煽动的开端，是必然导向错谬、亵渎、乃至灵魂灭亡的开端。我们应当效法使徒的榜样，以信德之眼、以属灵理性之眼来看见并默观上帝的旨意，并且，不容许自己基于属人原则进行无益的论断，而是要恭敬地沉浸在神圣的困惑之中，沉浸在神圣的属灵幽暗之中——这幽暗同时也是奇妙的光明，上帝借此向人类和天使的心智之眼隐藏了祂自己（诗篇 17:12）。

「诸位教父曾言：『邪恶并无本质，』——『它源于我们对美德的疏忽，并随著我们对美德的热忱而消逝。』」136 邪恶，既是良善的匮乏，故而只能与受限的、有理性的受造物相关联，在这些受造物中，良善是有限的。匮乏在无限之中既无立足之地，亦无接近之途。上帝是无限的，祂的良善亦是无限的。无限之物依其本性，在一切可能的数量减除中既不减少，在一切此类加添中亦不增加。受造物的邪恶或良善，对上帝及其作为，既无影响，亦不能有任何影响。上帝的旨意立于高不可攀、不可触及之处；它们立于一种高度，不依赖于魔鬼和人类的作为。上帝的作为保持其自身的性质和意义，无论人类和魔鬼的作为如何，即便其外表上似乎与上帝的作为结合为一。

此等行动有一个显著的范例，那便是伟大的事件：道成肉身之神的受难与死亡。一方面，降世为人的上帝凭着祂至圣的旨意，甘愿顺服这些苦难与死亡；另一方面，犹太的大祭司们，同样受着自己意志的驱使，却让道成肉身之神遭受了最羞辱的耻辱、残酷的折磨和可耻的死亡。魔鬼，作为这恶行的首领，也参与了人类的罪行（约翰福音 13:2-27）。在这里，上帝的行动在表面上似乎与人类和魔鬼的行动合而为一；然而，在本质上，这些行动却有着彻底的区分。使徒彼得对犹太人说：「你们弃绝了那圣洁公义者，你们杀了生命的创始者；然而，上帝借着众先知的口所预告的，祂的基督将要受苦，如今都应验了。」（使徒行传 3:14-15，18）。当耶路撒冷的教会面临迫害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使徒在他们的祷告中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们在祷告中说：「主宰啊，您是创造天地海和其中万物的上帝；您曾借着圣灵，通过我们先祖大卫——您的仆人的口说：『外邦为何喧嚣，万民为何图谋虚妄？地上的君王起来，臣宰一同聚集，为要敌挡主和他的受膏者。』因为希律和本丢·彼拉多，与外邦人和以色列民，确实在这城里聚集，为要攻击您所膏立的圣仆耶稣，成就您手和您旨意所预定要发生的一切。」（使徒行传 4:24-28）。

上帝的旨意与作为，循其道而行；人类与魔鬼的作为，亦循其道而行。罪愆与恶行，即使作恶者怀着邪念，同时却只是上帝旨意的工具，它们对于行恶者而言，仍不失其为罪愆与恶行。后者乃是上帝无限智慧与无限权能的结果，因此受造之物，虽依其自由意志而行动，却始终不渝地处于造物主的权柄之下，不自知地执行着造物主的旨意，不自晓地顺从着造物主的旨意。

主的命运临在并运行于人类和魔鬼所行事件的环绕之中，如同至为精微的灵魂于物质之内，不依赖物质，不受物质所拘束，运行于物质之上，却不受物质之影响。主的命运，乃是至为全能的作为，运行于寰宇之间，出自全然至善之神，祂是独一的，按其确切之意，乃是充满寰宇，并充满所有于寰宇界限之外的一切之圣灵，寰宇不能将祂所容纳。物质之世，吾人感官所能察觉者，不能将神所容纳；灵性之世，吾人感官所不能察觉者，亦不能将神所容纳。神的作为，祂的命运，皆与神相符：它们亦是不可容纳的。愿人类和天使皆在它们面前以敬畏之心缄默！相对于神，众灵乃是与物质无异：它们于本质和属性上皆与神有所不同，其差异乃是无可估量之别，其差异程度与粗糙物质之差异程度相同137。此乃是无限者与一切有限和受限者之间关系的法则。无论受限之事物彼此之间如何不同，无论它们如何增长或缩减，它们与无限者之间的差异永远不会改变，且永远不可能改变：它永远是相同的，因为它永远是无限的。

「这世界有祸了，因为有妨碍人犯罪的事；这类事是免不了的，但那引起妨碍人犯罪的事的人有祸了！」（马太福音 18:7）。这番话是世界的救主，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所说的。这番话是关于那些正在我们眼前发生并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这些事情中，上帝至圣的旨意与人类罪恶、放荡、与上帝为敌的任意妄为所造成的罪恶和毁灭性后果交织在一起。

「『绊脚石是必然会来的』：这些话语宣示了上帝的预定，宣示了上帝的旨意，这旨意是人类无法领悟、亦不可触及的。『但那带来绊脚石的人有祸了！』：这话语宣示了上帝对罪恶的仆役、宣讲者、庇护者，对在人类社会中播撒和传播罪恶者，以及对真正认识上帝和敬拜上帝之仇敌与迫害者的愤怒。他们的心境和行为已被上帝定罪；针对这种心境和行为的雷霆威胁已被宣告；为报应他们而预备的永恒地狱，连同其监牢、其可怖的折磨与刑罚，也已备妥。然而，那些与上帝为敌、抵挡上帝的人类行为和心境，却是蒙上帝允许的。这便是上帝的旨意。受造之物所行的恶，不能损害上帝——那至善至美的存在——在其不变的属性和尊严中那不可破坏、不可触犯的居所，也不能阻碍上帝那无限的智慧去成就祂至圣至能的旨意。」

何谓上帝之预定？此乃圣经所用之表述方式，以描绘上帝那超越一切形像之伟大。预定之概念，与命运之概念甚为相似；二者之观念常融为一体。我们将尽己所能，解释上帝之预定，圣经亦为此之存在作证（罗马书 9），而许多人却因对其理解错误，而被引入那毁灭性的谬误深渊。

上帝不受制于时间138：时间在上帝那里并不存在。 「时间」一词所表达的，是一个在有理性的受造物心中形成的观念，它源自于自然界现象变化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印象。科学就是这样定义时间的。「有晚上，有早晨，是头一日」（创世记 1:5）。《圣经》如此描绘了时间观念的起源，这与实证科学的推论完全一致139。显而易见，来自外部的印象不能影响上帝，否则祂就不可能是全然完美的，并将遭受添加和减少，而这与无限者不相称。总而言之，时间对上帝并不存在：未来对祂亦不存在。即将在上帝面前成就的事，祂看作早已成就；而每个人死后的命运，作为他在地上自由意志活动的自然结果，早已为上帝所知晓，也早已由上帝所决定。「我未成形的身体，你的眼早已看见」（诗篇 138:16），全备无缺的上帝啊！受圣灵感动先知如此承认：出于逻辑的必然性，每个人都应当如此承认。

「我已被预定！我没有任何能力去抗拒、改变或破坏上帝的预定。那么，为何还要强迫自己去追求那不可妥协的严格基督徒美德？为何要让自己遭受无数的剥夺，并活在不断否定生命的状态中？我要随心所欲，按我喜欢的方式生活！我要奔向我的梦想所引诱之处，它在我眼前描绘出迷人的景象！我要尽情享受所有的快乐，即使它们是罪恶的！它们以奢华的方式散布在宇宙中，而难以忍受的好奇心驱使我去品尝和亲身体验它们！如果我被预定要得救，那么，尽管我满身邪恶，上帝也会拯救我。如果我注定要灭亡，那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争取救恩，我都会灭亡。」这种论断被宣告为对基督教奥秘的无知！它被宣告为是虚假的名义上的理性和肉体的智慧。其中所说的，是他们不理解的可怕亵渎！这种不幸的、完全错误的思辨，却被许多人认为是不可辩驳的真理并接受了：基于此，他们建立起任性、不法和淫荡的生活。在这世俗的罪恶生活之上，奠定了永恒的悲苦生活，永恒的灾难生活，在那彼岸之境。

关于预定与命运的虚假而有害灵魂的论说，源于将独一之神的作为与人类的作为混淆不清。一个错误必然会引致另一个错误；若此错误始于最初的、根本的思绪，便会牵引出无数的谬误。人类，一旦将自己的作为与神的作为混淆，便仿佛自然而然地将这两种作为都置于同一个法则、同一个审判之下，即他自己理智的审判之下。由此，为他开启了一片无垠的迷途之地。他将自己置于神圣作为的审判者之位，便必然将神对善恶的态度，归结为与人类对善恶的态度相同。他认定神的属性与人的属性是同一的；他使神的思维服从于人类思维的法则：他也设定了一些区别，但这区别并非无限，而是一种他自己的、不确定的、缺乏正当性和意义的区别。

从祂那无始的开端，上帝便满足于并一直满足于祂那唯一的圣言。上帝的圣言，同时也是祂的思绪：「圣言在太初与上帝同在，圣言就是上帝。」（约翰福音 1:1-2）。这便是那无限心智的特质。因着祂无限的完善，上帝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思绪，尽管这思绪在有理性的受造物领域中，以无数思绪的形式展现。让我们将上帝的存有、祂的特质以及祂的作为，与我们自身无限地分隔开来：如此，我们对命运与预定的判断，便能获得应有的基础。预定人的命运，完全符合上帝无限的心智之完善，亦符合上帝不受时间限制的属性。预定，向人昭示上帝的伟大，并作为唯上帝所知的奥秘，丝毫不限制人类在尘世生命全程中的自由活动，对这活动没有任何影响，也毫无关联。既然对人的活动没有任何影响，上帝的预定便对这活动的结果，即人的救赎与沉沦，不曾有也绝不可能有任何影响。引导我们行为的，一方面是理性与自由的意志，另一方面则是上帝所启示的教诲。上帝所启示的教诲，以最详尽的方式，宣示了上帝藉以救赎的旨意，宣示了上帝那愿所有人都得救的慈爱，也宣示了因践踏上帝旨意而来的永恒痛苦。由此，一个清晰的结论是：人的救赎与沉沦，仅取决于他自己的意志，而非那他所不知的上帝定旨。

为何有人生于财富显赫之家，有人却陷于贫困、受人鄙视与压迫，注定终生辛劳，汗流满面地从事体力劳动，甚至被剥夺了心智发展的途径？为何有人寿终正寝，成为耄耋老人，有人却在青春或壮年之时凋谢，有人还是孩童，甚至只是短暂存活的婴儿？为何有人常享健康与顺遂，有人却饱受疾病折磨，忧患接踵而至，灾祸连绵不绝，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以及类似的问题，曾一度困扰着埃及的伟大隐士安东尼。隐士运用他那被神圣恩典所启迪、能深入探究上帝奥秘的心智，却也徒劳地寻求这些问题的解答。当这位圣洁的老人因徒劳的思索而疲惫时，一个声音自天上传来：「安东尼啊！这些是上帝的旨意。探究它们会损害你的灵魂。务必留意自身。」140

「人啊，省察你自己！」投入那于你而言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劳作与探究之中。精确地界定你自己，你与上帝的关系，以及你所知晓的这浩瀚宇宙的每一个部分。确定什么被赋予你理解，什么仅供你沉思，以及什么被隐藏于你之外。界定你思维与理解能力的程度与边界。这种能力，作为受限存有的能力，自然有其程度和界限。人类的概念，在其已知形式中，科学称之为完整和完善，但它们始终是相对于人类的思维与理解能力而言的：它们之完善，仅与人之完善相符。达到一项重要的认知：对于有限的心智而言，对任何事物都求得完美理解是不恰当且不可能的。完美的理解唯独属于那完美的心智。若无此认知，此真实而神圣的认知，那么即便是天才，也必将始终与正确的定位和正确的行动格格不入。这里所指的定位和行动是属灵的，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在其中发展，遵循造物主为其理性受造物所指定和预示的发展。这里所说的并非我们在世旅途中，作为人类社会的一员，被置于其中短暂而临时的定位和行动。

思忖起来：有什么能比我自身更贴近我？有什么能比我自身更让我了解？我恒常与己同在；出于自然的必然，我必须持续地关注自身；我将注意力投向其他事物，仅在对我而言有必要之时。爱我自身，此乃神圣律法所立，作为爱邻人之度的准绳。而我，竟试图洞察大地与海洋深处的遥远之物，探究穹苍之下乃至天穹之上的奥秘，却在听到「我是谁？我究竟是什么？」这等问题时，陷入困顿，全然茫然，不知如何作答。谁——是我？我是一个「存在」（Существо）吗？然而，从我受孕之日起到我死亡之日，我遭受着非同寻常的变化。「存在」，在其完全意义上，不应受制于变化；它应当持续展现同一的、永恒不变的生命力量。我之内没有任何生命的见证是完全根植于我自身的；我肉体中的生命力会彻底枯竭：我终将死去。不仅我这朽坏的肉身受制于死亡，就连我那灵魂也并非具有不朽生命的条件：东正教会的神圣传统如是教导我。灵魂与天使一样，蒙上帝赐予不朽：这并非它们固有的，并非它们天然的属性141。肉身为了维持其生命，需要空气与大地的滋养；灵魂为了维持并保全自身的不朽，需要神圣之手的神秘作用。谁——是我？我是一个「现象」（Явление）吗？然而，我真切地感知到我的存在。曾有人多年思考，试图对所提出的问题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他沉思默想，在神圣之灵——那盏明灯的照耀下，深入自我审视。经过多年的沉思，他对人做出了如下相对性的定义：「人，是『存在』的映照，并从这『存在』中汲取『存在』的特质」142。上帝，这位独一无二的「自有者」（出埃及记 3:1），在人的生命中得以映射。这就像太阳在纯净的雨滴中显现自身。在雨滴中，我们看到了太阳；然而，我们在其中所见的，并非太阳本身。太阳——在那高不可及之处。

我的灵魂是什么？我的身体是什么？我的心智是什么？我心之感官是什么？我身之感官是什么？我灵魂与身体的力量是什么？生命是什么？这些是悬而未决的问题，是无法解答的问题！数千年来，人类尝试探讨这些问题，努力解答却又最终放弃，确信其无法解决。有什么比我们的身体更令我们熟悉呢？身体拥有感官，并受所有这些感官的影响：关于身体的认知应该是最令人满意的，因为它同时通过理智和感官获得。对于灵魂、灵魂的特质和力量，以及不为身体感官所及之物143的认知而言，身体的认知亦然；但同时，就认知被认定为完整和完美所需的条件而言，这种认知又极其不足。

若要探究任何物质的意义，科学必须将其分解为构成其的、不可再分的各部分，然后根据这些构成部分重建该被分解的物质。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对物质的认识，科学界将其视为真确的：除非获得实证，否则推测144不被纳入知识体系，不入科学宝库，尽管人类的恣意妄为会口头或书面地宣扬这些推测，视之为真理，并以此嘲弄人类的无知与轻信。若要彻底分解人体，必须在身体尚且有生机之时进行。生命之意义，除非将其捕捉并独自审视，否则无法被界定。分解的真确性，必须通过由构成部分重塑一个活生生的身体来证明。而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仅能分解尸体145，却不知生命在离去之时，留下了什么在被其舍弃的躯壳中，又带走了什么。当我们剖开尸体，我们认识到的是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机械构造，但这已是一部无法再运动与运作的机器，一部已然失去其本质意义的机器。那么，我们对自己的身体究竟了解多少呢？所知甚少，远非完整无缺的认知。

让我们对我们的心智，这获取知识的主要工具，提出一个探究，让它给自己一个实质性的定义：它，是什么？是灵魂的力量吗？然而，这仅仅表达了一个由心智活动所产生的印象而在我们心中形成的观念，它并没有界定心智的本质。对于人的精神，我们必须说同样的话——即那些动物所缺乏的崇高心感，那些使人的心区别于动物的心的情感，它们构成了人心中心感的美妙盈余，超越了动物的心。精神是灵魂的力量。灵魂的力量如何与灵魂本身结合在一起？这种结合的方式是不可理解的，正如身体与它的感官——视觉、听觉以及其他各种触觉——结合的方式是不可理解的一样。当生命离开身体时，身体的感官也会随之离开，被离去的灵魂带走。这意味着，身体的感官实际上属于灵魂，当灵魂居于身体之内时，它们就好像成为了身体的感官。由此引出了一个必然的自然结果：灵魂拥有感受身体所感受之物体的能力；灵魂与身体具有亲缘关系，而非某些人轻率地归于灵魂和受造之灵的那种完全对立，这种对立至今仍被无知所赋予146。在受造物之间存在着一个渐进的序列，由此渐进序列产生了差异，就像数字之间一样。差异可能非常显著；但它既不会消除亲缘关系，也不会消除渐进序列。在这个渐进序列中，相对于我们而言，有些更为粗糙，有些更为精微；但所有受造的、有限的、存在于空间和时间之内的，都不可能与物质性相悖，因为物质性是所有有限之物的固有属性。唯有上帝是非物质的：祂与所有受造物有着决定性的区别；祂在本质和属性上与它们对立，就像无限与所有数字，无一例外地对立一样。这就是我们对我们的灵魂、对心智、对心所了解的！那么我们究竟了解什么？我们只了解一个最有限的「某种东西」。

谁能完全彻底地洞悉这一切呢？唯有上帝！祂，因其无限的本质，对万事万物皆有完善的理解，毫无任何缺憾。祂以完美无缺的证据——从虚无中创造出无数的世界，无论是我们可见的还是不可见的，已知的还是未知的——证明了祂的这种理解。使不存在之物焕发生命，是无限者的特质，再大的数量也无法做到。那掌管宇宙的无边智慧，其存在的辉煌证明，持续地透过万物的存在而 splendidly 展现 147。人类所能领悟的，不过是创造与存在法则的极小部分，且只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领悟到，整个自然界都笼罩在超越人类理解的法则之下。如果领悟一部分法则尚需智慧，那么制定这些法则就更需要祂了。

世人啊！「务要留心自己」，审视自身！你若能尽可能清晰地认识自己，便会更清晰、更准确地看待你目光所及的一切外在事物。我究竟以何种方式、因何缘由而存在，并出现在这尘世生命的舞台上？我并非出于自愿，亦非有意识地登上此舞台；我不知从无到有、进入存在的缘由。我反复思量，探寻其因，却不得不承认，我必然要将其归结为一种无垠、未知、不可测之意志的定旨，而我，则无条件地臣服于它。我带着灵魂与身体的能力而来，它们是我的附属之物：它们赐予我，并非我所选择。我带着种种软弱而来，仿佛已被刑罚所烙印；我以受难者的身份降临，注定要承受苦楚。我置身于我所发现或为我预备的环境与境况之中——我不得而知。在尘世的旅途中，我极少能随心所欲，实现我的愿望：几乎总是被某种无形、全能之手，被某种洪流，强行牵引着，而我对此无法施加任何抵抗。几乎总是遭遇意想不到、未曾预料之事。我多半是猝然被带离尘世生命，对此毫无同意，亦不顾及我在世间的需要，或我周围之人——他们在我看来和他们自己看来都是不可或缺的——的需要。我被永远带离大地，却不知将往何处！我被带入可怖的孤寂之中！在那片我将通过死亡踏入的未知之境，我将遭遇全新的、前所未见的一切。为了踏入那未知之境，我必须在世间舍弃一切世俗之物，必须脱下这具躯壳。从那里，从那未知之境，我无法向世间传递任何关于我的消息：因为任何身披尘世粗陋物质外壳之人，都无法听到来自那里的消息。我在这可见世界中的生命，是一场与死亡永无休止的搏斗；它从我的摇篮延续到我的坟墓。我可能日日死，时时死，却不知死的日子与时辰。我深知我必将死去；对此毫无，亦不可能有丝毫疑虑，但我却活得仿佛永生：因为我感觉自己是不朽的。死亡的预感已从我身上夺去，若非看到所有人身上死亡是每个人不可避免的命运，我绝不会相信人会死去。福音书准确地描绘了我们对自身的权力之微弱。「你们无论如何努力，」福音书对人说，「都不能使自己的身量增加一肘（马太福音 6:27），也不能使自己的一根白发变黑」（马太福音 5:36）。

「为何会是如此？不能不承认，此间所述许多皆言之有理，触及实情。人类在世间所受的苦难，这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景况，必有其缘由。然而，先祖的罪过，与后世相隔遥远，甚至已与后世互不相干，后世怎会因此而受责罚呢？后世确然受到惩罚：此乃显而易见之事。但为何它会受惩罚呢，它本是无辜的？为何它要承受那可怕的永恒刑罚？这刑罚代代相传，沉重地压在每一代人身上，将每一代人从地面上抹去，在此之前却先让每一代人遭受了无数的折磨。每一代人降临世间，皆是无意识、非自愿、受强迫的。每个人进入尘世生命时，其心智能力尚无法自由运用，在婴孩身上，这些能力更像是种子，而非已然萌发的植物。那么，后世在先祖的罪过中究竟有何参与，竟值得遭受如此惩罚？那时，后世既无可能以细微的心灵同意，亦无可能以丝毫的意念偏离，来参与那罪过。上帝的公义何在？祂的良善又何在？我所见的，唯有与此相悖的一切。」那软弱之人，被其罪恶且物质的生命所蒙蔽，如此哀号。他如此哀号，并要求上帝的旨意到他面前受审。

神之无知如此哀号！人之傲慢如此哀号！人之不自知如此哀号！人之妄自尊大及其环境之虚妄概念如此哀号！它们如此哀号——却无人倾听这哀号。人类借由这些呼声，在不知不觉中，仅是揭示了缠绕着他们的自负与自欺之疾：借由这些呼声，他们显露了内住的意识，以为自己有能力并渴望成为宇宙的支配者，神在管理世界时的审判者和导师，然而无人赐予他们高耸入云的宝座，那些宝座，曾是悖逆天使在悖逆人类之前渴望登上的。这鲁莽的企图，如同堕入黑暗深渊般，沉沦于自身的鲁莽之中，折磨着那些轻率沉迷于此企图的受害者，以无果的痛苦，在无法解脱的镣铐中折磨着他们。事件依其序次进展，在宇宙的经纶中，没有任何改变发生，神的旨意坚定不移。人类的渺小与自欺，借由严峻的经验，向他们自己得到了确凿而无可辩驳的证明。

最精确的数学思索，以无比的确定性向人阐明了他与上帝之间，无论就其本质还是属性而言，都存在着无限的差异。尽管为了描述两者，人类语言因其贫乏而使用了相同的词语。无限，受完全不同的法则所支配，与所有可以用正向科学方法以数字描绘的一切截然不同，正如所有其他科学都建立于此正向科学之上，如同人的全身骨骼之构成。从这个公理中，引申出另一个公理：无限的行动，对于所有可以被数字描绘的、任何有理性的受造物而言，自然是无法理解的。数字，无论它如何增长，依然是数字，它与无限之间存在着无限的差异，所有数字与无限之间的差异亦是如此。企图理解那些无法理解之事，无非是虚假知识的产物，而这虚假知识则是由错误的观念所形成。这种企图必然会按照其根源而运作：它必将导致最毁灭性的后果，因为所有源于虚谎的行动皆是如此。这种企图从何而来？显然：源于骄傲自负、错误的自我认知，这种认知诱使人赋予自己一个与他在浩瀚宇宙中所被赋予的意义不同的价值。

我审视自己！当我审视自我时，这幅景象便呈现在我眼前！我被无可辩驳地描绘出来，被准确的笔触、鲜活的色彩所描绘，被我生命中最真实的体验和事件所描绘！从这幅描绘中，我该对自己得出怎样的结论呢？结论是：我绝非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我缺乏对自身最基本、最重要的认识。有一种需要，有一种必然，那就是需要有另一个人来更圆满地向我阐明我自己，向我宣告我的使命，向我指出正确的行动方向，从而保护我免于毫无意义和漫无目的的活动。

造物主亲身确认了这迫切的需求，这份必然性。祂确认了它，并赐予人类启示性的教导，这教导将我们提升至超越我们自身领悟能力的认知。在神圣的启示教导中，上帝向人类显明了祂自己，其程度是有限的人类所能被解释和领受的，那位无限且不可言喻的上帝。在神圣的启示教导中，上帝向人类揭示了人的意义和使命，他与上帝以及可见与不可见世界的关系。上帝向人类揭示了关于人的认知，其程度是人智所能及的。对人，如同对任何其他受造物，完全而完美的认知，唯有一位能够完全而完美地认知万有的：那全然完美的上帝。

神圣的启示性教义，当与人类通过精确审视自身而获得的知识相比较时，会得到这些知识的证实，同时也证实了这些知识。这些知识彼此互相印证，以无可辩驳的真理之耀眼光芒呈现在人类面前。

神圣的启示教导我，生命的经历也向我证明，我乃是上帝的受造之物。我是我上帝的受造之物！我是我上帝的仆人，一个完全顺服于上帝权柄的仆人，被祂无限且绝对自主的权能所包围、所维系。这权能无须与任何人商议，也无须向任何人报告其设想与行动。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天使，都无法向这权能献策，也无法聆听或理解其解释。「太初有道，道与上帝同在。」（约翰福音 1:2）

我乃我主之仆，尽管我被赋予自由意志和理智以驾驭此意志。我的意志几乎只在选择善恶一事上方显其自由：在其余方面，它四面受限。我能生出愿望！然而，我的愿望若与他人相悖之意愿，抑或与不可逾越之境遇的逆向轨迹相遇，便大多归于虚空。我能渴求诸多，但我的自身之软弱，却使我那浩繁的愿望化为泡影。

当愿望未能实现之时，特别是当这愿望看起来既明智、又裨益、且必要之时——人心便会为忧愁所击打。这忧愁会随愿望的重要性而加剧，常常会转变为沮丧，甚至绝望。在灵魂苦难的凶猛时刻，当一切人间援手都显得无力或不可能时，是什么能带来慰藉呢？唯有承认自己是神的仆人与受造物，这一认知具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人只需全心全意地向神祈祷：「主啊，愿您的旨意成就在我身上」，心中的波澜便会平息。从这些真诚的话语中，最深重的悲伤也会失去对人的掌控。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它意味着，当一个人宣认自己是上帝的仆役与受造之物，并完全顺服于上帝的旨意时，他便立刻以其全部身心进入了神圣真理的领域。真理能使人的精神与生命获得正确的境况。凡进入真理领域并顺从真理的人，将获得道德与精神的自由，获得道德与精神的幸福。这份自由与幸福不依赖于世人与环境。

「耶稣对信祂的犹太人说：『你们若持守我的话语，就真是我的门徒；你们也必认识真理，这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凡犯罪的，就是罪的奴仆。所以天父的儿子若叫你们自由，你们就真自由了』（约翰福音 8:31-34，36）。服事罪恶、谎言与虚妄，这在完全的意义上就是奴役，即便它在外表上看似光辉的自由。这奴役是永恒的奴役。唯有那真正属于自己上帝的仆人，才是全然且真正自由的。」

我更深地审视自己，眼前展现出一番新的景象。我发觉自己的意志彻底混乱，不服从理智的指引，而在理智之中，我察觉到它已丧失了正确引导意志的能力，丧失了正确行动的能力。在散漫的生活中，这种状态不易被察觉，但在独处时，当这份独处被福音之光照亮，灵魂力量的混乱状态便以一幅广阔、阴沉、可怖的画面呈现出来。这在我面前作证，证明我是一个堕落的受造物。我是我上帝的仆人，但却是一个激怒了上帝的仆人，一个被弃绝的仆人，一个正受上帝之手惩罚的仆人。神圣的启示也如此向我宣告我的本相。

我之境况，乃众生之普遍境况。人类——受尽各种苦难、饱受惩罚的一类生灵。岂能不如此！我内外皆为这般境况所环绕，尽是其明证。倘若我并非尘世的流放者，如同我所有的人类弟兄一般；倘若我的尘世生命并非一种惩罚，那么，这整个人生又为何会是永无休止的劳作、无尽的冲突、永不满足的渴求，且永无一物能使其满足的疆场？尘世生命又为何会是一条苦难之路，有时强劲，有时微弱，有时真切感受，有时被尘世烦忧与享乐的沉醉所窒息？又为何会有疾病，以及所有其他的个体与公共不幸？人类社会中又为何会有争吵、侮辱、杀戮？又为何会有形形色色的恶，不倦地与善抗争，压迫并追逐善，几乎总是战胜善？又为何每个人内心都被情欲所毒害，被它们折磨的苦楚远甚于来自外部的悲伤？又为何会有死亡，无情地吞噬一切生灵？这世代更迭的景象——一个又一个，从虚无中显现，短暂踏入生命，而后又永远沉入未知——又是何等景象？

世世代代在地上营生，如同永不止息，这究竟是何种景象？这种营生，不断自我矛盾，不断在人类的血流之上奋力建造，仿佛以血为基石，却又不断以同样的力气和流血来摧毁自己的作品，这又是何种景象？大地，乃是流放之谷，是永不间断的混乱与骚动之谷，是那些丧失了原始尊严、家园与健全心智的生灵，短暂而痛苦的栖居之地。在这幽暗深邃的山谷中，人类以无数种苦难的形貌受苦！他们或在贫困的重压下煎熬，或在财富的丰盛中受苦；或在简陋的茅屋中挣扎，或在辉煌的宫殿里煎熬；他们受苦于外在的灾祸，更受苦于那侵蚀着每个人内在本质的可怕紊乱，那紊乱侵袭着他们的灵魂和身体，扭曲并蒙蔽了他们的心智。

我就是这样省察自己的！我的人生经历，以及全人类身上所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把我引向了这些无可辩驳、真切可感的结论。神圣的启示也这样描绘我，它以更大的确定性描绘我，为我打开了通往我神所赐予的知识领域的大门，这扇门曾是紧闭的，我只能凭借我自己的心智活动达到门前，站立其间。神圣的启示告诉我们，第一个人是神从虚无中创造的，他被创造得拥有灵性的优雅之美，不朽，且远离邪恶。这个记载不可能是错谬的：我感觉到自己是不朽的，而邪恶——它与我格格不入；我憎恨它，我因它而痛苦，我被它所诱惑，既像被一个谄媚者，又像被一个暴君。第一个被创造在地上的人被带入天堂的一个区域，名为乐园。在这里，在不被任何事物打扰的福乐之中，他自愿尝食了邪恶，毒害了自己，并与自己一同毒害并毁灭了他的所有后代。亚当——这个人就是这样称呼的——被死亡，也就是罪所击中，罪无可挽回地破坏了人的本性，使他无法享受福乐。他被这种死亡所杀死，但并未被剥夺存在，而且这种死亡越是被感知，就越是可怕。他被镣铐着扔到地上：身处粗鄙多病的肉体之中，这肉体是从那无情欲、神圣、属灵的身体转化而来的。大地因人的罪行而被诅咒：它失去了最初的状态（创世记 2:5-6），变成了流放者因在天上违背了神的诫命而应居住的模样。我们每一步都能遇到整个可见界对我们的敌意！每一步都能遇到它的指责、它的谴责、它对我们行为的不赞同！在弃绝顺服神的人面前，无生气的和有生命的被造物都弃绝了对他的顺服！当人顺服神的时候，被造物也顺服人！现在它被迫顺服人，它反抗，常常不顺服，常常毁灭它的主宰，残酷而意外地反叛他。人类繁衍的法则，是造物主在创造之后所设立的，并未被废除；但它开始在堕落的影响下运作；它改变了，败坏了。父母之间彼此产生了敌意，尽管他们有肉体的结合（创世记 3:16）；他们遭受了生育的痛苦和养育的劳苦（创世记 3:16-19）；孩子们在败坏和罪孽中孕育（诗篇 51:5），进入存在，成为死亡的牺牲品。每个人在地球表面的存在，在各种各样且众多的痛苦之中，都是有期限的。期限一过，由不可思议的神所确定，每个人都必须下降到永恒的牢狱，也就是地狱，它由地核深处构成。何为人性，充满了对自己骄傲的幻想，被这虚妄和虚假的梦想所迷惑？人性——它是垃圾，对天国无用，被从天国扫出，先是被抛到深渊的边缘，然后随着它的繁殖，逐渐被抛入深渊本身。深渊被称为无底坑：对人类而言，它就是如此。无法从中逃脱：「它的门闩永远锁住」（约拿书 2:6），经文如此说。

我谨听从神圣启示的叙述，并承认其真实无妄。实在无法不承认它的公允！无限的上帝是全然完美的良善；而人与祂在本性上有着无限的差异，更在性情和倾向方面站到了与上帝为敌的境地。既然人，在上帝面前如此微不足道，同时又是上帝的对抗者，那么他在神圣与伟大的上帝面前，又能有什么价值呢？按照圣经的见证（启示录 22:11，15），他不过是可鄙的污秽与不洁。他理应被逐出上帝的面前，仿佛被隐藏起来，不入上帝的眼目。

神圣的启示教导世人，他乃是上帝的造物，上帝的仆役，一个犯罪的仆役，一个被弃的造物，在自己的堕落中匍匐爬行并趋于灭亡（创世记 2:7，22，3:11-12，诗篇 118:125，89:13，16；诗篇 37 等）。人因与邪恶的首领和肇始者，与那狂妄而顽固的上帝之敌，与那堕落的天使交往而受毒害，又因屈从于这充满恶意的灵而丧失了天然的自由，从而扭曲了他与上帝的天然关系，变得像那堕落的天使一样，成了上帝的仇敌（罗马书 5:10）。一些人安于这种状态，不理解也不设想还有别的状态，在为罪服务中寻得享乐；另一些人，受上帝的教导并凭借其残存的善意，与罪恶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但却未能洁净自己的本性，使其摆脱那不自然的掺杂——邪恶，也未能挣脱奴役的枷锁，卸下罪恶与死亡的轭。只有本性的创造者，方能恢复本性。

人类在可怕的奴役中受苦超过五千年，这源于上帝那不可测度的审判；他们被奴役着，丰盛地填满了地狱的牢狱，尽管在他们堕入奴役的那一刻，就已从上帝那里得到了解放的应许。「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彼得后书 3:8）。这应许是在宣告对罪行的惩罚时一同发出的。人类蒙受了这应许，因为堕落的原因是受了迷惑和诱导，而非蓄意和深思熟虑的谋划。五千年过后，救赎主——道成肉身的上帝——降临到地上，来到这些被流放的人身边，进入他们流放之地。他拜访了我们牢狱的门槛——地表，也拜访了牢狱本身——地狱。他将救恩赐予了所有的人类，让他们的自由意志去选择接受或拒绝这救恩。

祂释放了所有信靠祂的人：将囚禁于地下深渊的，祂引升上天；而行走于大地表面的，祂使其进入与上帝的相交，斩断了他们与撒旦的联结。道成肉身者，承担了人类堕落的所有后果，唯独没有罪恶。祂也承受了地上的生命形式，这形式与堕落者、被弃者相符，承受着上帝公义的惩罚，自知其堕落，并以宽和的心忍受所有许可的苦难，以此承认上帝的公义。祂在自己的行动中展现了一个典范，为每一个人在其尘世生命的道路上提供了行动的榜样。

在我们的目光中，福音书展现了救主事奉中的两个显著特征：一是在取决于自由意志的行动中，精确地遵行神的旨意；二是在神的命定中，完全顺服神的旨意。主曾说：「我从天上降下来，不是要按自己的意思行，乃是要按那差我来者的意思行。」（约翰福音 6:38）。「父所赐给我的杯，我岂可不喝呢？」（约翰福音 18:11）。神人以祂的一生，表达了对神旨意的精确遵行和对神命定的顺服。那曾被亚当在乐园中失落的伟大美德，即众美德之源，对神的顺从，被神人从天上带到地上，带给那些因悖逆神而陷于灭亡中的人们。这美德尤其在主承受残酷苦难时，以其全部的宏伟显现出来。祂「本有神的形像」，却不停止为神，「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书 2:6-8）。因着这般全然顺服神，主以祂的人性成为唯一真正的神的仆人148。祂是神全然完美的仆人，从未偏离遵行神的旨意，也从未偏离顺服这旨意。没有一个义人曾完全无缺地履行了人对神这最神圣的义务。

主向聚集的犹太人宣告说：「我不寻求我自己的意愿，而只寻求差遣我的父的意愿」（约翰福音 5:30）。在走向为全人类带来生命（复活）的受难和十字架上的死亡之前，主在自己身上展现了堕落之人面对上帝惩罚性命运时的软弱。他开始忧伤和烦恼（马太福音 26:37）。他将自己灵魂的煎熬乐意地向选定的门徒们显明：「我心里忧伤，几乎要死」（马太福音 26:38），他这样对他们说。然后，他转向祈祷，这在患难和试探中是忠实的避难所。他「俯伏在地」（马太福音 26:39），在人性上被提升到如此强烈的挣扎中，以至于「他的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路加福音 22:44）。尽管神人的人性被带入如此紧张的状态，他的祈祷却同时表达了他里面人性的意志，以及他里面人性的意志对神圣意志的完全顺服。神人在走向受难之前所发出的祈祷，是全基督徒子民的精神上宝贵遗产：它能将安慰倾注到那些在最沉重悲伤重压下煎熬的灵魂中。「我的父啊，」主在他的祈祷中说，「若是可能，求你叫这杯离开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马太福音 26:39）；「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路加福音 22:42）。主把上帝的命运称为「杯」。这杯是由上帝赐予世人，为要拯救他们。

神人（ Богочеловек）甘愿自愿地接受十字架上的死亡以及在其之前的凌辱、折磨和拷问。作为圣子和神，祂与圣父和圣灵拥有同一意志，祂将刑罚加诸于自己——这位无罪之人，这位人子同时也是神子——目的是为了赎回那有罪的人类。对于那企图使用人的手段来保护祂、抵挡神之定数的人，祂说：「收刀入鞘吧！你想我不能求我的父，现在为我差遣十二营多天使来吗？若是这样，经上所说的『事情必须如此』怎能应验呢？」（马太福音 26:52-54）149。 主在彼拉多面前也表达了对不可更改的神之定数作用的同样理解。这位骄傲的罗马人，因主的沉默而感到恼怒，说：「你不对我说话吗？你岂不知我有权柄释放你，也有权柄把你钉在十字架上吗？」主回答他：「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你就毫无权柄办我。」（约翰福音 19:10-11）。 神的定数在运行，神的权柄在运行：你是一个不理解自身的工具。然而，这工具被赋予了理性和自由意志：它对此深信不疑，并以傲慢和虚荣将其表露出来。它在没有任何理解神之定数的情况下行动，它行动时是自由且自愿的：它的行为被宣告为罪，这罪在神的审判中有其分量和衡量（约翰福音 19:11）。

抵触神的旨意，乃是被视为撒旦的企图。当主向门徒预言祂将要受的苦难和被暴力致死时——「彼得就拉着他，劝他，说：主啊，万不可如此！这事必不临到你身上。耶稣转过来，对彼得说：撒旦，退我后边去吧！你是我的绊脚石；因为你不体贴神的意思，只体贴人的意思」（马太福音 16:22-23）。彼得显然是出于好意而行动的；然而，他却是从堕落之人性中那属于堕落者的思维模式和良善而行事。堕落之人性的理智和良善，与神的旨意以及从神而来的全圣之良善是相敌对的；它们非议并谴责神的旨意。人类的理智和意志，在其盲目之中，随时准备抵制和对抗神的旨意和定规，却不明白这样的企图乃是荒谬之举，乃是极其有限、微不足道的受造物与全能全善之神的对抗。

「父凭着自己的权柄所定的时候、日期、不是你们可以知道的」（使徒行传 1:7），主在使徒们问及以色列国何时复兴时，如此回答他们。主的这个答复，乃是对人类一切出于好奇与骄傲而探问神之旨意的疑问的回答。「不是你们这些世人可以知道」那「神凭着自己的权柄所定」之事！你们所能理解的，仅限于你们有限的智力所及；理解那无限之智慧的思虑，并非你们所能。

世人，您的行事为人应全然在于遵行上帝的旨意。这行事的典范已由那完美的、取了人性的上帝——人类——所昭示，其法则亦已传授于人类。受那最真切的对上帝的信德所激励，请您细心遵循福音的诫命，并恭敬顺服于上帝的旨定。

是什么导致了违逆，导致了践踏基督的诫命，导致了与神圣的旨意作对，以徒劳的努力、怨言、亵渎和绝望来抵挡？是对永恒的遗忘，是对死亡的遗忘，是对我们只是世上短暂的旅人这一事实的遗忘，是拒绝承认我们在此地是流亡者，是追求满足私欲和情欲，是渴望沉溺于肉体和罪恶的享乐，是那毁灭性的自我欺骗与蛊惑，在这蛊惑之下，人疯狂地滥用对自己和自己意愿的掌控，将自己全然献祭给世间的虚荣，为了那借由救赎者受苦的功德所归还的福祉而自绝，在阴间为自己预备了永恒的坟墓，这坟墓既为身体也为灵魂而设。

「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腓立比书 2:5-8），使徒保罗如此劝诫基督徒，指出了这位神人对上帝命运的顺服，那是一种毫无异议的顺服，甚至延伸到甘愿承受那种只有来自蛮族、犯下刑事罪的罪犯才会受到的刑罚，而罗马公民的罪犯则免于此刑。「我们既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绕著我们，就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绕我们的150罪，以忍耐奔跑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赛程，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稣。祂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忍受了十字架的苦难151。你们要想一想，那位忍受了罪人如此顶撞祂自己的人152，免得你们心灰意懒，精神疲惫」（希伯来书 12:1-3）。「耶稣也为要用自己的血使百姓成圣，就在库门外受苦。这样，我们也当出到营外，就了祂去，忍受祂所受的凌辱」（希伯来书 13:12-13）。所谓的出到营外，放下一切骄傲，就是指弃绝爱慕世俗的心。使徒提醒了上帝所说出的神圣安慰，祂对那些祂拣选的子民发出此言，祂收纳他们为自己的儿子，并以苦难来证明这收纳：「我儿，你不可轻看主的管教，被祂责备的时候也不可灰心；因为主所爱的，祂必管教，又鞭打凡祂所收纳的儿子」（希伯来书 12:5-6）。

「基督为我们受苦，」圣使徒彼得说，「给我们留下榜样，叫我们跟随祂的脚踪」（彼得前书 2:21）。「若你们行善受苦而忍耐，这在上帝面前是可喜悦的，因为你们蒙召也是为此」（彼得前书 2:20-21）。这便是上帝的定数！这便是上帝的谕旨！这便是真基督徒在地上客旅生涯中蒙召的使命！ 蒙上帝和天国所爱的基督徒啊！不要惊奇，仿佛遭遇了陌生、不合时宜、不按常理发生之事，那降临于你们身上为要试炼的烈火般的试探（彼得前书 4:12）。当试探来临时，要欢喜！因为你们在地上既已分尝基督的苦难，将来在永生中也必分享祂的荣耀与凯旋（彼得前书 4:13）。上帝的家必受上帝的审判，需要这审判（彼得前书 4:17）。上帝的家既指基督的整个教会，也指每一位基督徒。这居所需要上帝的眷顾和洁净，因为它不断地遭受玷污和损害。然而，尽管苦难能极大地帮助人，使那极易骄傲的心灵谦卑下来，但救恩仍是困难重重，极度艰难。「义人尚且仅仅得救！」（彼得前书 4:18）若如此，那「悖逆上帝福音的人」又将面临何等境况？（彼得前书 4:17）「不敬虔和罪人将何处显现？」（彼得前书 4:18） 「当以谦卑为怀，因为上帝抵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彼得前书 5:5）。当你们承认上帝对你们的审判是公义的，而自己配受惩罚，需要惩罚时，那将倾泻于你们心中的奇妙平静与安慰，会使你们感受到恩典的降临。当试探来临时，不要陷入忧伤、绝望、沮丧或抱怨，这些都是骄傲和不信的表现。相反，要被信心所激励和鼓舞，「谦卑自己，服在上帝大能的手下，祂必叫你们按时升高，将你们一切的忧虑」，即一切的挂虑和操心，「卸给祂，因为祂顾念你们」（彼得前书 5:6-7）。 受苦的人们啊！你们当知，你们是按着上帝的旨意受苦；你们当确信，若非上帝的旨意，若非上帝的许可，任何苦难都不能临到你们。主已慈爱地垂顾你们，已喜悦你们，已认定你们的心和生活是蒙祂悦纳的，因此祂在祂的旨意中向你们伸出援手。祂降下或允许苦难临到你们，是为了洁净你们，为了保护你们，为了成为你们达致完全的途径。 按上帝旨意受苦的人们啊！当苦难降临时，要将自己全然交托于上帝的旨意和怜悯，并格外殷勤地遵行上帝的诫命（彼得前书 4:19）。苦难的时期，正是上帝在人类中建造祂所爱的选民灵魂的蒙福时刻。

从尘世生命通往天国，上主已定下一条狭窄而充满苦楚的道路：他命定我们背负十字架行走此路；那化身成人之神，基督徒的领袖，他自己也曾在这条道路上，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行进。十字架，便是因主之名，忍受所有由上帝神恩所许可的悲伤与逆境。此乃上帝的审判。这审判基于何处？——基于人于世上，如同流放之地的一个罪犯。这罪犯被赐予短暂的尘世生命，唯一的目的便是要他省察自己堕落与被弃的状态， осозна拯救之必要，并借由人类的救赎者，我主耶稣基督，而获得救赎。一个承认自己是罪犯并寻求赦免的人，其生命本身就必须体现出对罪的忏悔。若忏悔未有相应的行为作证，便不能被视为真诚。这罪犯必须透过遵行上帝的旨意并顺服这旨意，来证明他真实归向上帝：他必须在公义且慈悲的上帝面前，献上对上帝惩罚性许可的忍受，献上谦卑的忍受，如同馨香的乳香，如同蒙悦纳的祭献，如同信德的真实见证。

所有圣者，无一例外地，都领受了忧患的道路（希伯来书 12:8）。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地上生命的旅程中，穿行于荆棘丛生的蒺藜之间，以各种匮乏的无酵饼为食，被苦涩的牛膝草洒湿，并不断被各种试炼之杯所浸润。这对他们的救赎和完善而言是必需的：忧患同时作为他们灵性成长的途径、药剂和管教。堕落的本性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未能幸免于其固有的、或多或少的产物；我们堕落的本性不断地需要忧患作为解毒剂：借此，其内里对罪恶情欲之毒、尤其是对骄傲（哥林多后书 12:7）——此情欲乃是情欲中最具毒性、最具毁灭性的——的共鸣便被熄灭；借此，上帝的仆人便从自负、错误的自我观念中被引出，进入谦卑智慧与属灵的理智。自负的自我观念必然会夺去外表看似令人满意的生活153的正确性与尊严。「主啊，」圣洁的先知向上帝如此忏明，「我深知祢的审判是公义的，祢确曾以信实使我受苦」（诗篇 118:75）。「祢的典章是美善的」（诗篇 118:39），尽管它们的外表严厉。它们的结果是蒙福的，它们的果实是赐予生命、令人喜悦的。「我受苦是与我有益，为要使我学习祢的律例」（诗篇 118:71）。「我拣选了真理的道路，祢的典章我未曾忘记」（诗篇 118:30），「我未曾偏离祢的典章」（诗篇 118:102），因为若不顺服它们，便不可能得祢的喜悦。在沉重的试探和患难中，无处可寻帮助之时，「我记念祢从古以来的典章，就得了安慰」（诗篇 118:52）。「我仰望祢的典章！」（诗篇 118:43）。「祢的典章必帮助我！」（诗篇 118:175）。「我一日七次」，即不间断地「称赞祢公义的典章」（诗篇 118:164）：人在上帝那不可测度的典章中，与上帝的作为相符的行动，便是持续不断地、或尽可能频繁地颂赞上帝。借着颂赞上帝，不信、懦弱、抱怨、亵渎、绝望的念头便被驱散，圣洁、神圣的念头便被引入。使徒说：「我们受主审判，乃是受管教，免得我们和世人一同定罪」（哥林多前书 11:32）。阿门。

灵魂与心智之晤谈

灵魂。——我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寻不到一丝慰藉。无论在身外或心内，我皆寻不到慰藉与安宁。我无法直视这充满不绝诱惑、欺瞒与魂灵杀戮的世界。对世界的漫不经心凝视，几许不慎投向其诱惑的目光，对其中毒性印象的懵懂无知，以及孩童般未经世故的轻信，都将世界的毒箭引向了我，使我身负致命的创伤。我为何要注视这世界？我又为何要好奇探究它，细致研习它，或依恋它？我不过是这世间短暂的过客。我终将离去，却不知何时。每一日，每一时，我都当准备好迎接永恒的召唤。无论我在这世间荒漠的漂泊有多漫长，与那浩瀚无垠的永恒相比，它都微不足道。在永恒面前，时、日、年、世纪皆等同。世界本身及其巨大的喧嚣都将消逝：「地和其上的物都要烧尽了」（彼得后书 3:10）。这些人类堕落与背弃的产物——世间的作为——都将烧尽。世界施予我的伤痛，使它令我厌憎，却未能使我免于新的创伤。我不想置身于世界之中！我不想屈从于它！我不想参与服事它！我甚至不想看见它！然而它却无处不在地追逐我：强行闯入，以迷人的美貌呈现于我眼前，使我软弱，伤害我，打击我，毁灭我。我自身，因罪孽而持续地承载和怀有自欺与欺骗的根源，仍旧被世界所迷惑：我憎恶它，却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贪婪地饮下它的毒药，将它射向我的箭深深地插入自己体内。 我将那忧郁而审视的目光从世界转向我自己。在自身之内，我寻不到任何安慰。无数的罪恶情欲在我心中翻腾！我不断地被各种罪孽所玷污；有时是愤怒和记恨折磨着我；有时我感到自己被淫欲之火焚烧。血液躁动，想象力因某种于我陌生、敌对的作为而炽热起来，我眼前浮现诱人的景象，引诱我沉溺于罪恶的幻想，沉醉于毁灭性的诱惑。我无力逃避这些诱人的景象：我病态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强行地被它们吸引。而我无处可逃！我曾逃往旷野：在旷野中，罪恶的景象随我而来，抑或在我之前抵达——我不得而知；在旷野中，它们以一种特别的、致命的鲜活呈现在我面前。这些景象并不真实存在：景象本身，它们的存在，以及它们的美丽——皆是欺骗与迷惑；但它们却又同时鲜活存在，没有任何事物，包括时间本身，或垂暮之年，能将其消灭。唯有悔改的泪水能将其从想象中涤除：可我没有悔改的泪水。唯有谦卑的、伴随着心底哭泣的祷告能将其从想象中抹平：可我没有这样的祷告。我的心缺乏温顺，缺乏那救赎的哭泣：它在我心中纹丝不动，如同无知觉的石块碎片。 尽管我罪孽深重，我却鲜少看见自己的罪孽。尽管我内在的良善与邪恶混杂，并已变为邪恶，如同美味的食物与毒药混杂便成了毒药一般，我却遗忘了那受造时所赐予、却在堕落时受损、扭曲的良善的悲惨境地。我开始视自己的良善为完整无瑕，并以此自赏：我的虚荣将我从悔改那肥沃丰饶的牧场，带往遥远的国度！一个贫瘠多石的国度，一个荆棘与稗草的国度，一个谎言、自欺与毁灭的国度。我放弃遵行基督的诫命，开始遵从我心的暗示，追随它的感受，它的意志；我竟大胆地将堕落本性的情感称作良善，将其行为称作美德——并认为这良善与美德配得地上和天上，人类和上帝的奖赏。当我努力遵行基督的诫命，不顾心意并强迫它时，我曾承认自己在上帝和世人面前是一个负债者，一个不忠而无用的仆人！自欺之后，悲伤、沮丧和某种可怕的黑暗便出现在我心中。悲伤使我丧失道德行动力，沮丧夺去了我与罪恶搏斗的力量，而黑暗——悲伤和沮丧的结果——这浓密的黑暗将上帝、祂那不偏不倚而可畏的审判，基督徒美德所应许的奖赏，以及背弃基督教及其神圣律例所应许的惩罚，都向我隐藏起来。我开始无所畏惧地犯罪，在良心沉默无声之时，仿佛良心已被杀死或暂时睡去。 偶尔，极偶尔地，会有一刻的温顺、光明与希望降临。那时我感觉自己焕然一新。然而光明的一刻总是短暂。我的天空并不常晴朗。如同乌云密布，情欲再次向我袭来，再次将我抛入黑暗、混乱、困惑与毁灭之中。 我的心智啊！你是灵魂的向导。指引我吧！将那蒙福的平静带入我心！教导我如何封闭世界印象的入口，如何驾驭并压制在我自身内部滋生的情欲。世界和情欲已将我折磨得筋疲力尽。

心智。「我的回答将不尽人意。魂，我与你一样，同被罪所伤。你所言之事，我尽皆明了。我自身已遭致命重创，又怎能助你？我已丧失自主行动之力。在造物主所赐予我、构成我本质154的持续活动中，我却不断屈从于外来的影响。这影响，便是那败坏并扰乱我的罪之影响。这影响持续地将我从上帝、从永恒中拉开，诱我堕入对虚妄短暂世界的迷惑，堕入对自身的迷惑，对你的迷惑，魂，对罪的迷惑，对堕落天使的迷惑。我根本的缺陷，便在于那无休止地强暴我的散乱之心。被散乱所困，我便如其他被弃之灵一般，毫无必要、毫无益处地漫游、飘荡于宇宙间。我渴望停驻，却不能：散乱劫掠我、掳走我。被散乱所劫持，我便无法如其所应地看待你，魂，也无法如其所应地看待我自己。因散乱之故，我无法如其所应地聆听上帝圣言：表面上我似在专注，然而当我竭力专注时，却不由自主地偏离四方，被带往遥远的外物，其思虑对我不仅无益，反倒极其有害。因这致命的散乱，我无法向上帝献上强烈而真实的祈祷，也无法被上帝之畏所印证，若有此畏，我的散漫自会消散，我的思虑亦会顺服于我，你的心，魂，亦会被赋予痛悔和温顺。因我的散乱，你陷入顽硬；因你的顽硬和麻木，我则愈加散乱。散乱，是我在与罪恶意念搏斗中软弱的原因。因散乱之故，我感受蒙蔽与沉重：当罪恶意念出现时，若其被借口所掩饰，我便不能立刻、迅速地辨认。即便它昭然若揭，我武装自己反抗时，却无法对其表现出坚决不、不妥协的仇恨，反而与我的杀手交谈，陶醉于他狡猾地注入我体内的致命毒液。我鲜少胜利，却常常战败。因我的散乱，遗忘将我笼罩：我遗忘上帝，遗忘永恒，遗忘世间的变幻无常与欺骗性，我被其吸引，魂，也将你一并带入。我遗忘我的罪过。我遗忘我的堕落，我遗忘我悲惨的境况：在我的蒙蔽与自欺中，我开始在自己与你身上发现优点。我开始寻求、要求虚伪世界承认这些优点，它或许会暂时同意，以便之后更恶毒地嘲笑。我们身上并无优点：人的尊严全然被堕落所玷污，若他如某位伟大的苦行者所建议155，认为自己是可憎之物，他便是公正地看待自己。一个软弱、微小的受造物，被全能的、可见与不可见万物的造物主从虚无中召入存在，却反抗自己的造物主，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一个一无所有，一切皆从上帝领受，却反抗上帝的受造物，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一个不以乐园为耻，在乐园的福祉中却甘愿听信对上帝的可怕诽谤与亵渎，并以行动践踏上帝诫命，立即证明其对诽谤与亵渎的认同的受造物，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一个心智，充满并不断产生污秽邪恶的意念，这些意念持续地与上帝为敌，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一个魂，其中不断涌动着狂暴可怖的激情，如同毒蛇、毒蜥和蝎子在深渊中翻腾，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一个身体，在不法中受孕，在罪中出生，在短暂尘世生命中是罪的工具，在尘世生命结束后是致命恶臭的源头，这怎能不是可憎之物？我们，魂，构成一个灵性的存在：我思惟，你感受。但我们不仅被罪所败坏，更被它割裂成两个几乎总是彼此对立的独立存在。我们被分离，彼此对立，我们与上帝隔绝！因那居住在我们里面的罪，我们便与至圣至善的上帝本身为敌！

灵魂。——你的回答令人悲痛，然而却是公正的。这倒带来些许慰藉，即我们身处的困境是相互关联的，我们可以分担彼此的忧愁，可以互相扶持。那么，请赐予忠告，我们该如何摆脱这共同的混乱呢？我注意到，我的情感总是与你的思绪相符。心灵无法长久地与思想抗争：它总是臣服于思想，即便有时反抗，也只是片刻而已。我的理智啊！愿你成为我们共同救赎的向导。

心智。——我同意，心不会长久地抗拒思想。但它顺从片刻之后，又会再次反抗最正确、最蒙神喜悦的思想，以至于它以如此强大的力量和愤恨反抗，几乎总是将我击倒并引诱我。将我击倒后，它便开始在我心中滋生最荒谬的思绪，这些思绪是隐藏激情的表现和显露。关于我的思想，我又能说什么呢？由于我的罪恶所造成的紊乱和败坏，我的思想异常变幻无常。例如，清晨时分，我心中生发了关于我们的属灵生活、关于无形而艰苦的争战、关于我们尘世的环境、关系、境遇以及我们在永恒中的命运的某些思想；这些思想似乎是扎实的。突然间，到了中午，或者更早，它们便因某个意想不到的相遇而自行消散，被其他思想所取代，而这些思想反过来又被认为是值得关注的。到了晚上，新的思绪伴随着新的辩解而来。夜里，我被其他的思绪所困扰，它们白天里仿佛埋伏在某处，以便在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用罪恶诱人而致命的画面来搅扰我。我徒劳地遵从神的话语，只承认那些让你，我的灵魂，以深沉的平静、谦卑、对邻人的爱来回应的思想是正确的；我徒劳地相信，所有那些不仅在你心中制造痛苦和紊乱，而且与你最轻微的困惑、最轻微的愤恨相连的思想，都与真理格格不入，完全是虚假、欺骗、毁灭性的，无论它们披着何等公义的外衣。这知识是徒劳的！这个在灵性世界中果断区分善恶的可靠标志是徒劳的！由于一种无法理解、唯有经验才能领悟的、存在于我体内的疾病，我无法摆脱罪恶在我心中滋生的致命思绪。当它们开始像虫子一样在我心中蠕动时，我无法压制或根除它们；当它们像强盗、像凶猛嗜血的野兽从外部袭击我时，我无法将它们驱逐或推开。它们将我囚禁，使我从事苦役，折磨我，每时每刻都准备将我撕碎，以永恒的死亡击倒我。它们所造成的痛苦，我情不自禁地传递给你，我的灵魂，也传递给我们自己的身体，这身体因此而病弱，因为它被无数的伤口所溃烂，被罪恶的箭矢和刀剑所刺穿。被永恒死亡的毒液所毒害，你，我的灵魂，承受着无法忍受的悲伤，寻求安慰，却无处可寻。你错误地认为能在我这里找到这种安慰：我与你一同被杀死；与你一同被埋葬在不认识和不理解上帝的狭窄而黑暗的坟墓中。我们对待活着的上帝，如同对待不存在和死亡的事物，这正是我们自身死亡的真实证据。

灵魂。「我的导师！我的眼目！我至高的属灵力量！我的心思！你令我陷入绝望。倘若你，作为我的亮光，竟自承为黑暗，那我又能从我其他的力量中期待什么呢？这些力量是我与无言的动物所共有的。我又能从我的意志或欲望之力、从我的热忱或天然的愤怒中期待什么呢？它们唯有在你的引导之下，方能以不同于牲畜、野兽和邪魔的方式运作。你曾告诉我，即便你如此软弱、如此蒙昧、如此死寂，上帝的圣言仍在你身上运行，并至少赐予你辨别善恶的标记，这其中蕴含着极大的艰难。而我，也成了这认识的分享者！如今，每当我开始感到困惑和紊乱时，我便同时察觉到自己境况的不正确，对这种境况感到不信任和憎恶，并努力摆脱这种非我本性且与我为敌的状态。 反之，当你哪怕片刻停留，仿佛置身于亲切的怀抱中，沉浸于从上帝圣言中汲取的思绪里——我便感到何等的慰藉！何等从我深处，从我心灵最深邃的宝藏中，向着上帝升起赞美之声！何等对那时向我显现的上帝之伟大感到敬畏！我自身是多么像茫茫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啊！何等恩典的寂静，仿佛乐园之风的吹拂，开始在我内吹拂，使我这被酷暑和干旱折磨的疲惫身躯得到清凉！何等甘甜而具医治之能的泪水，从心底涌起，升至头颅，从谦卑温柔的眼眶流淌而出，湿润了发热的面颊，如此平静、如此慈爱地注视着万物！ 那时，我感到我本性的痊愈！那时，内心的挣扎便消散无踪！那时，我那被罪分割和破碎的力量，便合而为一。我与你以及我其他力量合为一体，甚至将这身体也吸引到这合一之中，我便感受到造物主对祂堕落受造物的怜悯，我便切实地认识到救赎主的意义和力量，祂以祂全能而赐生命之诫命医治我。我宣认祂！我看见受崇拜之全圣圣灵的作为，祂从父而出，由子所差遣！我看见上帝圣灵的作为，由上帝圣言所引入，以祂创造性的力量彰显祂的神性，借此，这破碎的器皿便仿佛从未破碎过一般，恢复了原始的完整和美丽。 我的心思啊！请转向上帝的圣言，我们已从中汲取了无数的福益，却因我们的疏忽、我们对上帝恩赐的冷漠而丧失了。我们用虚假的恩赐幻影，交换了无价的属灵恩赐，在这些幻影之下，罪恶和世界向我们献上了它们的毒药。我的心思啊！请转向上帝的圣言！在那里为我寻求慰藉：此刻我的悲伤难以承受，我唯恐会陷入最终的灭亡——那便是绝望。」

心智。— 上主圣言，吾灵，以最圆满的定义解答吾等之困惑。然诸多世人，聆听圣灵之言后，却以其属世之悟性解释，遂论及赐生命之上主圣言：「这话甚难，谁能听呢？」（约翰福音 6:60）。吾灵，请聆听吾主所言：「寻得生命的，将丧失生命；为我丧失生命的，将寻得生命」（马太福音 10:39）。「爱惜自己生命的，将丧失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将保守生命直到永生」（约翰福音 12:25）。

灵魂。——「倘若上帝谕令，我已准备好赴死。然而，我既是不朽的，又怎能死去？我不知晓有何器械能夺走我的生命。」

心智。「心啊，不要以为基督的诫命只命你独自死去，而我能免于这判决。不！这死亡之杯我必须与你同饮，并且要率先喝下，因为我是我们共同的堕落、被弃、苦难、以及暂时与永恒死亡的主要罪魁祸首。神向我们所要求的死亡与毁灭，并非我们存在的消灭：它们乃是自我之爱的消灭，这自我之爱已然成为我们生命的本身。自我之爱是堕落之人对自身扭曲的爱。自我之爱将自身堕落、徒有虚名的理智奉若神明，并竭力不断满足其堕落、误入歧途的意志。自我之爱对近邻的表现，或是借由仇恨，或是借由取悦世人——即取悦世人的情欲；而对于世俗之物，它总是滥用，借由贪恋来表现。正如圣洁之爱是「全德的联络」（歌罗西书 3:14），由诸般美德的丰盛所构成：同样，自我之爱乃是那罪恶的情欲，由所有其他形形色色的罪恶情欲的丰盛所构成。为了消灭我们内在的自我之爱，我必须弃绝我所有的悟解，即便我在悟解上极其丰富，这些悟解是由世俗的教导和世上的蒙学所提供的（歌罗西书 2:8）。我必须沉浸于心灵的贫乏之中，并且，被这贫乏所剥除，被泪水所洗净，被温柔、纯洁与怜悯所抚平、软化，接受那我的救赎主右手乐意在我身上刻画的理智。这右手便是福音。而你，心啊，必须舍弃你的意志，无论这对你的心来说是多么沉重，即便你心中的感受和倾向在你看来是多么公义和美好。你必须遵行基督神和我们救主的旨意，代替你自己的意志，无论这对于自爱之心来说是多么违逆和残酷。这便是神向我们所要求的死亡，好使我们借着自愿的死亡来消灭那强制性地活在我们里面的死亡，并领受那从主耶稣流溢而出的复活与生命作为恩赐。」

灵魂。——我决意自我牺牲：仅仅因着你口中关于自我牺牲的话语，我便已开始感受到慰藉与希望。让我们舍弃那孕育绝望的生命，接受那作为救赎保证的死亡。我的心智啊，引导我追随上帝的旨意，而你自身则坚定不移地安住于那曾宣告自身的话语之中：「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因为离了我，你们就不能做什么」（约翰福音 15:5）。阿门。

第三章 审视己罪

那可怖的时辰将至，那可怖的时刻临近，届时我所有的罪愆将赤裸裸地呈现在审判之主——上帝面前，呈现在祂的众天使面前，呈现在全人类面前。预感着我的灵魂在那威严时刻的状态，我充满了恐惧。在这鲜活而强烈的预感影响下，我战栗着匆忙深入省察自我，匆忙凭信在我的良心簿上所记下的，我以行为、言语、意念所犯的罪过。

那些久未诵读，在书橱中尘封已久的书籍，被灰尘浸染，被蠹虫侵蚀。取阅这样一本书的人，会发现阅读它异常困难。我的良心亦是如此。久未省察，它几乎难以开启。开启之后，我并未寻得预期的满足。唯有重大的罪过，尚能清晰可辨；而那些细微的，数量众多的罪迹，几乎已然磨灭——如今已无法辨明它们曾描绘了什么。

唯独上帝，唯独祂能使褪色的文字重焕光彩，并把人从那邪恶的良心中拯救出来（希伯来书 10:22）。唯独上帝能赐予人看见己罪的眼光，看见他堕落之罪的眼光，在那堕落之中，深藏着人类一切罪过的根源、种子、萌芽与总和。

我再次吁求上帝的慈悲与大能相助，以最恳切的祈祷，辅以审慎的斋戒，伴随心灵的痛悔与哭泣，再次翻开心灵的簿册，再次审视我罪愆的数量与本质。我仔细察看，我所犯的过错，为我带来了什么？

我所见是：「我的罪孽高过我的头，如同重担叫我担当不起，又多于我头上的发」（诗篇 38:4，40:12）。这种罪孽的后果是什么呢？「我的罪孽追上了我，使我不能看见，我的心离弃了我」（诗篇 40:12）。罪恶生活的后果是心灵的盲目、顽固不化和内心的麻木。一个根深蒂固的罪人，他的心智既看不见善，也看不见恶；他的心失去了感受属灵事物的能力。如果这个人放弃罪恶的生活，转而投入虔诚的修行，他的心却如同陌生之物，无法与他归向上帝的渴望产生共鸣。

当神圣恩典运作之时，若有修道者察觉自身罪孽深重，则其必陷入极度困惑，沉湎于深沉的忧伤之中。面对此景，他会感叹：「我的心甚是烦乱，我的气力衰微，眼中的光亮也已消逝，不再伴随我；我的腰间满是讥诮」，这意味着我的所作所为，因着对罪的习以为常而充满了阻碍，它强行将我拖向新的罪过；「我的伤口溃烂发臭，皆因我的愚昧」，这意味着罪恶的情欲已经陈旧，因我疏忽的生活而对我造成了可怕的损害；「我的肉体没有一处是健全的」，这意味着凭我一己之力，无法治愈我整个被罪击伤、被罪感染的生命（诗篇 37:6，8，11）。

我以对罪的觉察、悔悟、忏明及懊悔，将无数的罪愆尽皆倾入上帝慈悲的深渊。为使未来能远离罪恶，我将独自省察，深入我心，细看罪恶如何对我施加影响，它如何接近我，又对我说了些什么。它像窃贼般靠近我，面目遮掩；「他的话语比油更柔滑」（诗篇 54:22）；它对我撒谎，诱我作恶。毒液藏于其口，它的舌头是致命的毒刺。

「享受吧！」——他悄声细语，带着诱惑，「为什么你要被禁止享受呢？享受吧！这有什么罪过呢？」——于是，那恶者便献上诱惑，怂恿你违背全圣上主的诫命。

我本不该理会他的言语：我深知他是个盗贼，也是个杀人犯。然而，一种莫名的软弱，一种意志的软弱，却战胜了我！我倾听罪恶之言，凝视那禁断的果实。我的良心徒然提醒我，尝食这果实，便是尝食死亡。

若我眼前并无禁果：这果实便会骤然浮现于我的想象之中，被描绘得活灵活现，仿若有魔力之手在笔端挥洒。

心之情愫，被那诱人的景象所牵引，如同那娼妓一般。其外表魅惑人心，从中散发出诱惑的气息；她以珍贵璀璨之器具妆饰自身；其致命的功用却被细心掩藏。罪恶寻求心灵的献祭，当身体因缺乏对象而无法献祭之时。

罪恶在我里面运行，通过罪念运行，通过罪恶的感受运行，通过心的感受和身体的感受运行；它通过身体的感官运行，通过想象运行。

此等自观引领我至何等境地？引领我至此一境地：于我之内，于我之全存有中，栖居着那罪恶的败坏，它与那自外袭扰我的罪孽彼此共鸣，互相助益。我如同一个囚徒，身负沉重枷锁：任何得蒙允许之人，皆可随意抓扯此囚，牵引其至意欲之处，盖因囚徒既已身系镣铐，便无力加以反抗。

罪恶曾一度潜入崇高的乐园。在那里，它引诱我的始祖们品尝禁果。在那里，它迷惑了他们，又以永恒的死亡击倒了那些被迷惑之人。而对我，他们的后裔，它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诱惑；对作为他们后裔的我，它亦不断企图迷惑并毁灭。

亚当与厄娃在犯罪之后，立刻就被逐出乐园，流放到悲苦之地（创世记 3:23-24）。我正是在这充满哀哭与患难的国土上诞生的！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我的借口：救赎主已将乐园带到此地，并将其栽植于我的心田。我却因罪恶，将乐园从我的心中驱逐。如今，我的心内，善恶混杂，善与恶之间展开着残酷的搏斗，无数情欲相互碰撞，那里尽是痛苦，预示着永恒地狱之苦的滋味。

在我自身，我看见了我是亚当之子的明证：我承袭了他那倾向邪恶的性情；我应允了那诱惑者所设的圈套，即便我确知摆在我面前的是欺骗，是那预备好的杀戮。

我若责备先祖将罪恶传予我，那将是枉然：我已蒙救赎主从罪恶的桎梏中释放，如今陷入罪过，并非出于强迫，而是出于自愿。

远古的列祖在乐园中，曾一度违犯了上主的一条诫命；而我，身处基督教会的怀抱之中，却无休止地触犯着我主、我神、我救主基督的所有神圣训谕。

我的灵魂有时会被愤怒与宿怨所搅动！在我的想象中，匕首在敌人头顶闪烁，我的心陶醉于梦想中得以实现的满足的复仇。有时，成堆的黄金在我眼前闪耀！随之而来的是华丽的宫殿、园林，以及所有由黄金带来的奢华、逸乐、骄傲之物，为此，好罪之人膜拜这偶像，这实现所有必朽欲望的工具。有时，我为名誉与权势所诱惑！我被吸引，沉溺于掌控人民与邦国的幻想之中，想着为他们带来必朽的所得，为自己带来必朽的荣耀。有时，仿佛亲眼所见，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佳肴！我因这些浮现眼前的诱惑而感到可笑又可悲的愉悦。有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义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心在伪善，竭力将公义归于自己，自欺自媚，顾虑人的称赞，仿佛要将其吸引到自己身上！

情欲此起彼伏地争夺我，接连不断地传递，搅扰着我，使我不得安宁。而我竟看不清自己悲苦的境况！我的心智被一层浓厚的黑暗帷幕遮蔽；我的心上压着一块沉重的麻木之石。

我的心智会清醒过来，愿意转向良善吗？那习惯了罪恶欢愉的心却抗拒着它，那充满了兽性欲望的身体也抗拒着它。我甚至失去了这个认知：我的身体，既是为永恒而造，本能拥有神圣的渴望与活动；而那些兽性般的冲动，不过是因堕落而侵入它体内的病症。

构成我存在的各样部分——我的心思、心肠与身体——它们被割裂，被分离，运作起来彼此不和，相互抵触；唯有当它们同心为罪恶效力时，才会在那转瞬即逝、抵触神意的时刻中达成一致。

此乃我之景况！它乃是身体存活时，灵魂却已逝的死亡。但我对我的景况感到满足！我的满足并非因谦卑，而是因我的盲目，因我的刚硬。灵魂感受不到它的死亡，如同身体与灵魂分离而死时也感受不到一样。

倘若我真能感受自身的死亡，我必将恒久处于忏悔之中！倘若我真能感受自身的死亡，我必将渴慕复活！

我全心被世俗的忧虑所占据，却鲜少关怀我灵魂的困厄！我严苛地论断我邻人最微小的过犯；而我自身却充满罪孽，被罪所蒙蔽，如同罗得之妻，化作一根盐柱，无法做出任何属灵的动作。

我未能继承悔改，因为我尚未看见自己的罪。我看不见我的罪，因为我仍在为罪工作。沉溺于罪中之人，或纵容自己尝受罪恶滋味之人——即便只在思绪与心之共鸣中——都无法看见自己的罪。

唯有那以坚定之志决然弃绝一切与罪为伍者，方能洞察己罪。此人已在自家门楣处警醒守望，手执上帝话语之利剑，无所遁形。无论罪恶以何种面目逼近，他都以这剑抵挡并斩除。

谁能成就这番伟大的事业——与罪恶结下仇怨，强力地将心智、心灵和身体从罪恶中抽离，神必会赐予他一份丰厚的礼物：洞察自己罪孽的能力。

有福的灵魂，能看见盘踞在自己里面的罪愆！有福的灵魂，能看见自己里面先祖的堕落，老亚当的陈腐！这种对自己罪恶的看见，是属灵的看见，是心智被神圣恩典医治，脱离了盲目的看见。

圣洁的东方教会教导我们，要通过斋戒和屈膝，恳求上帝赐予我们看清自己罪恶的能力。

蒙福的灵魂啊，那不间断地研习上帝律法的灵魂！在其中，她能洞察新人的形象与美好，并籍此省察并纠正自身的缺憾。

那借由对罪恶萌芽的克制，而买得悔改之田的灵魂是有福的！在这田地里，她将寻获救赎的无价宝藏。

如果你已赢得悔改的田园，就投入到婴孩般在上帝面前的哭泣之中。如果你能不祈求，就什么都不要向上帝祈求；带着舍己之心，将自己完全交托于祂的旨意。

请你明了，请你感知：你乃受造之物，而上帝是造物主。因此，请你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付于造物主的旨意，向祂献上婴儿般的纯真哭泣，向祂献上一颗静默的心，这颗心已准备好追随祂的旨意，并被祂的旨意所铭刻。

然而，若你因心灵稚嫩，未能沉浸于神前的祷告静默与泪水中，便当向祂献上谦卑的祈祷，祈求罪得赦免，并从那些可怕的道德疾患——即罪恶的激情——中得到医治。这些疾患乃是长久以来，因着自由意志反复犯下的罪愆所累积而成。

蒙福的灵魂啊，那完全意识到自己不配蒙受神恩，并谴责自己为可怜且充满罪孽的灵魂！它正走在救赎的道路上，其中没有自欺自傲。

反之，那自认为已准备好领受恩典之人，那自认配得上神之人，那期盼并祈求神奥秘降临，宣称自己已准备好迎接、聆听并瞻仰主的人，实则欺骗了自己，自欺欺人。他已攀上骄傲的险峰，将从那里坠入毁灭的黑暗深渊156。所有那些在神面前自高自大，竟敢无耻地承认自己配得上神，并因此自满自欺地对神说：「主啊，请说，仆人已聆听」（撒母耳记上 3:9）的人，都将坠入其中。

年幼的先知撒母耳听到了那呼唤他的主，但他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与主对话，于是他来到年迈的导师面前，请求导师指点他的行为。撒母耳第二次听到同样的呼唤声，又一次来到导师面前。导师明白那呼唤者的声音是上帝的声音，于是吩咐年轻人，当他再听到类似的呼唤时，要这样回答那位说话者：「主啊，请讲，因为您的仆人正在聆听。」

那纵情声色、心高气傲的空想家，也敢开口说话，他未被任何人召呼，却陶醉于虚妄的见解，在自身内编造声音与慰藉，用这些来阿谀他那傲慢的心，用这些来欺骗自己和那些轻信他的追随者157。

东正教会的圣子，这独一、圣洁而真实的教会之子啊！在你无形的属灵争战中，请以你教会圣教父们的教诲为指引：他们命令我们，在圣灵明显地更新我们之前，要避开一切来自内外、显现于视觉或听觉的异象和声音，因为这些都是自我欺骗的明显诱因158。

要保守心神无形无相，驱逐一切向它靠近的幻象与见解，这些都是堕落取代真理的产物。身披悔改，怀着敬畏与虔诚，侍立于伟大的神面前，祂能洁净你的罪愆，并以祂至圣的灵更新你。降临的圣灵将引导你「进入一切真理」（约翰福音 16:13）。

哭泣与忏悔之感——对于怀着从主领受罪愆赦免之心，而趋近主前的灵魂而言，此乃唯一所需。此乃那上好的福分！若你已选择此分，愿它永不从你身上被夺去！切勿将此珍宝，换作虚妄、谬误、强求而来的、似是而非的恩典感受，更不要自欺自媚以致自毁。

「若有圣父们，」圣伊萨克·叙利亚人说道，「论及何为灵魂的纯洁，何为灵魂的健全，何为不动心，何为神视，他们书写这些，并非要我们过早地带着期待去寻求。圣经有言：『神的国来到，不是肉眼所能观察的』 (路加福音 17:20)。那些心中存有期待之人，便已滋生了骄傲与堕落……带着期待去寻求崇高神圣恩赐的行为，已被神的教会所摈弃。这并非出于对神的爱，这乃是灵魂的一种疾病。」159

所有圣者皆承认自身不配蒙受神恩：他们以此显明了自身的尊贵，这尊贵寓于谦卑之中160。

所有自欺者都认为自己配得上侍奉上帝：这便显露了缠绕他们灵魂的骄傲与恶魔般的诱惑。他们当中，有些人接受了以天使形象出现的恶魔，并跟随了它们；另一些人，恶魔以其本相现身，却假装被他们的祷告击败，以此引他们陷入狂妄自大；还有一些人，他们激发自己的想象力，血气沸腾，在自身中产生神经性的律动，并将其误认为是蒙受恩典的喜乐，从而坠入自欺、全然的昏暗之中，他们的精神也因此归入了被弃绝的灵体之列。

若你需与己身对话，切莫奉承自心，而当自责。苦涩的良药，于我们堕落之境况实有益助。自欺者，已然在此世领受其报酬——即其自我蒙蔽、来自敌对上帝之世界的赞誉与爱：除却永恒的谴责，他们别无所待。

「我的罪常在我面前」（诗篇 50:5），圣大卫如此谈论他自己：他的罪是他不断审视的对象。「我要述说我的罪孽，并为我的罪忧虑」（诗篇 37:19）。

圣达味（大卫）曾自我谴责，在罪过已蒙赦免、圣灵的恩赐已然归还之后，仍旧致力于揭露自己的罪愆。不仅如此，他甚至向整个宇宙宣示并忏悔了自己的罪过（诗篇 50）。

东方教会的圣教父们，尤其是那些隐居沙漠的修士，当他们达到灵修的顶峰时，所有的这些操练便融汇成一个悔罪。悔罪拥抱了他们的一生，他们的全部活动：这是因着他们看见自己罪恶的后果。

有人问一位伟大的教父，隐修士的修行应该包含些什么？他回答说：「你那已死的灵魂呈现在你眼前，你竟然还在问你的修行应该是什么？」161 哀恸是基督真正修道者必不可少的操练；哀恸是他从踏入修行直到完成修行的操练。

看见自己的罪，以及由此而生的悔改，这些都是在世间永无止境的操练。看见罪，便激发悔改；借着悔改，得以洁净；那渐渐洁净的心眼，便开始洞察人类整个存在中那些它从前在昏暗中全然未曾察觉的缺陷与败坏。

主啊！求你赐予我们洞察自己罪过的能力，使我们的心思意念完全专注于自身的过失，不再去窥探他人的差错，从而能以良善的眼光看待所有近邻。求你赐予我们的心灵，摆脱对近邻缺点有害的挂虑，将所有忧虑汇聚为一，专心致志地去追求你所吩咐并为我们预备的纯洁与神圣。求你赐予我们，这些已玷污了灵魂衣裳之人，能再次将其漂白；它们曾被洗礼之水洁净，如今因受玷污，亟需泪水洗涤。求你赐予我们，在你恩典的光照下，看清我们内在滋长的各种疾病，它们扼杀心灵中的属灵感动，引入血气和肉体的情欲，与上帝的国度为敌。求你赐予我们悔改的宏大恩赐，这恩赐以洞察自身罪恶的宏大恩赐为先导，并由其而生。愿你以这些宏大恩赐，护佑我们远离自欺的深渊，那自欺发自灵魂未能察觉和理解的罪恶，并由她未曾察觉和理解的淫欲和虚荣所生。愿你以这些宏大恩赐，保守我们在通往你的道路上，并赐予我们得以抵达你面前，你呼召自觉有罪之人，却拒绝自以为义者，使我们能在永恒的福乐中永远颂赞你，独一的真神，被掳者的救赎主，失丧者的拯救者。阿门。

论人心中神的形象与样式

「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创世记 1:26），在创造人类之前，三位一体的上帝在祂的本体内，也与祂的本体，如此奥秘地商议着。

人是神的肖像与样式。神，在其伟大的庄严中不可接近，神，超乎一切形象之上，却在人身上描绘了自己，以清晰与荣耀的方式描绘了自己。这好比太阳在谦卑的水滴中映现。人的本质，他至高无上的能力，使他有别于所有尘世的生灵，使他与天使齐等——他的灵，便是神之本质的肖像；人类之灵的特质，在其纯洁无暇的状态下，是神之特质的样式。神以其全能的右手在人身上刻画了自己的样式，然而祂本身却超乎一切样式和比较。

人，这个存在，是何等的超凡卓绝，充满了各样的尊荣与各样的华美啊？！

为他，造物主创造了所有可见的自然界，所有这一切都注定要服侍他，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奇妙的围绕。

当造物主从虚无中唤出万物之时，祂仅以全能的敕令为足。然而，当祂意欲以那最优雅、最完美的创造来完成世界的宏伟篇章时，祂却在造物之先，以一次神圣的磋商来开启。

在人类被创造之前，那浩瀚的物质，以其无垠无尽的多样性，乃是——让我们肯定地说，因为这是公允的——一项预备性的创造。

地上的君王建造并装饰华美的殿宇，正是为了在其中安放自己的圣像。

万王之王与万神之神预备了整个可见的自然界，以及它一切的装饰与我们所见的一切惊人的辉煌。然后，祂将自己的形像安置在这殿宇之中，作为万物的终极缘由。

在创世终结之时，在创造人类之前，上帝审视他所造之物，并认为其令人满意：「上帝视之为美好」（创世记 1:25）。

在创造人类之后，上帝再次审视祂所创造的一切，并发现祂的创造物是优雅、完整且完美的：「上帝看着他所造的一切，看哪，都甚好。」（创世记 1:31）

世人啊！明了你的尊贵。

请看那广袤的草地与田野，那浩瀚的河流，那无垠的海洋，那巍峨的高山，那繁茂的树木，以及地上所有的野兽与牲畜，水中游弋的各种动物与鱼类；请看那星辰，那月亮，那太阳，那天空：这一切都为你而存在，一切都注定要为你效劳。

除了我们肉眼可见的世界，尚有另一重世界，是肉眼所不能见的，其超越可见世界之万千。而这不可见之境，亦为人类而设。

主何等尊荣祂的肖像！祂为此肖像预设了何等崇高的命定！可见的世界不过是那远为辉煌广阔的居所的预备性前庭。在此前庭中，上帝的肖像必须以最终的笔触和色彩来妆饰，以期臻于与祂至圣至臻的真像全然相似。凭借此相似之美与优雅，它便得以进入那真像奥秘临在的殿堂——真像仿佛限制了祂的无限，为要向祂所爱的、有理智的受造物显现祂自己。

三位一体之神，其形像乃三位一体之人。

在三位一体之人中，有三个位格，即是其神思的三种力量，借此彰显神思的存在。我们的思绪与灵性感受，彰显了理智的存在；理智昭然显现，却又全然不可见，亦不可测度。

在《圣经》及教父的著作中，有时灵魂被通称为「灵」，有时灵魂的某个特定功能则被称为「灵」。教父们称灵魂的这种功能为「言说性」或「言说之力」。他们将其细分为三种次要力量：理性、思想（或言语）和灵。他们称「理性」为思想和属灵感知的源头与肇始。在特定的语境中，「灵」指的是属灵感知的官能。在教父著作中，言说之力或灵常被称作「理性」；受造的灵也常被称作「理性」。整体因此得名于其主要部分。

我们灵魂最深层的本质，乃是神的肖像。即使堕入罪恶之后，灵魂依然是这肖像！即便被投入地狱的烈火之中，那罪恶的灵魂，在地狱的火焰深处，也依然是神的肖像！圣教父们如此教导162。

至圣教会在她的圣歌中歌唱：「我乃是祢那不可言喻之荣耀的肖像，纵然我背负著罪愆的伤痕」163。

我们的理智——乃是父的肖像；我们的言语（我们通常称未发之言为思想）——乃是子的肖像；我们的灵——乃是圣灵的肖像。

正如在三位一体的上帝中，三个位格非混合亦非分离地构成了同一神圣的本体；同样地，在三位一体的人中，三个位格也构成了一个本体，彼此间不混淆，不融合成一个位格，也不分裂成三个本体。

我们的心智生出思绪，并且不断地生出思绪；思绪一旦诞生，便又不断地重新诞生，与此同时，它又以已然诞生的形态，隐秘地存留在心智之中。

心智不能无思想而存在，思想亦不能无心智。一个的起始必然也是另一个的起始；心智的存在必然也是思想的存在。

我们的灵性亦然，它自心智中流淌而出，与思绪相辅相成。因此，每一个念头都拥有其独特的灵性，每一种思维模式都蕴含着其各自的灵性，每一本书籍也都承载着其自身的灵性。

思想不能脱离灵而存在，一个的存有必然伴随着另一个的存有。在这两者——灵与思想——的存有中，心智的存有便彰显出来。

人的灵是什么？——那是属于有言语、不朽之魂的、诸般发自内心之情感的总和，牲畜与野兽的魂灵则无此等情愫。

人之心与禽兽之心，其别在于灵。禽兽之心，依乎血肉筋脉而有觉受，然无灵性之觉受——此乃神圣肖像之特征，唯人独有。

人的道德力量，即是他的精神。

我们的心思、言语和精神，因其起始的同一时刻，并其相互之间的关联，共同映照出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形像，他们是同永恒、同起始、同尊贵、同本体的。

「看见我的，就是看见了父，」圣子宣示道，「我在父里面，父在我里面。」（约翰福音 14:9-10）同样的话，也可以说及人的心思及其意念：心思本身虽不可见，却借由意念显现；凡熟悉意念的，便熟悉了生发这意念的心思。

主将圣灵命名为「从高处来的能力」（路加福音 24:49），「真理的灵」（约翰福音 14:17）；真理即是圣子。人类的灵也拥有能力这一特质；它也是人类思想的灵，不论这些思想是真实抑或虚妄。它显现于隐秘的心灵悸动，显现于思想的模式，显现于人类所有的行为之中。通过人的灵，他的智慧和思想模式得以显现；每一项行动的灵都揭示了在行动中引导人的思想。

仁慈的主以祂的形像和样式装饰了祂自己。神的形像——是灵魂最深邃的本质，样式——则是灵魂的属性。

曾有一个新创的上帝的形象——人类，他像上帝一样，是无限的、至慧的、良善的、纯洁的、不朽的、神圣的，远离一切罪恶的激情，一切罪恶的念头和感受。

一位巧艺的画师，起初会描绘所摹肖之人的形貌与特征。待这些特征被精准描绘之后，他便会赋予面容与衣衫以原物的色彩与笔触，从而使肖像臻于神似。上帝既已造就祂的形象，便以祂的样式来妆饰它：上帝的形象本应在各方面皆与上帝相肖。否则，这形象便会残缺不全，不配称上帝的形象，亦无法实现其原初的旨意，无法与之相称。

呜呼！呜呼！诸天哪，哭泣吧！太阳哪，哭泣吧，众星宿哪，都哭泣吧，大地哪，哭泣吧，天上地下的万物哪，都哭泣吧！大自然哪，哭泣吧！圣天使们哪，哭泣吧！哀嚎吧，痛苦且无法安慰地哀嚎吧！披上深沉的悲伤，如同披上衣裳！——灾祸已然降临，这灾祸，完全配得上被称为灾祸：因为上帝的形象跌落了。

受上帝赋予之自主权柄的尊荣，此自主权柄原是神性肖像中一朵璀璨的活花，然而他却被一位已然堕落的天使所诱惑。他与那谎言与一切恶毒之父的幽暗思想和精神相通。他借由行动实现了这相通：他与上帝的旨意决裂。借此，他驱离了上帝的灵，扭曲了神性的肖像，并使那原本的形象变得污秽不堪。

传道者生动而准确地描绘了堕落的苦难：「败坏的，」他说，「不能修直；所缺少的，不能补足」（传道书 1:15）。

人皆可于自身之内，轻易察见形像与样式之紊乱。样式之美，原由众德汇聚而成，今却为阴沉恶臭之情欲所玷污。形像之特征，已失其端正，失其相互和谐：思想与精神彼此交战，不再顺从心智，反而反抗心智。心智自身亦陷于无尽之困惑，为可怖之昏暗所笼罩，遮蔽了它与上主，以及通往上主圣洁无误之道路。

紊乱了上帝的形像与样式，随之而来的是可怕的痛苦。若有人在静默中，长时间地恒切自省，他必会确信这痛苦绵延不绝——它或显或隐，全赖于外在的纷扰将其遮蔽几何。

世人啊！你的嬉戏，你的欢愉，都不过是你内心深处苦痛的昭示。你试图以喧嚣的逸乐之杯和不绝的嬉戏来将它窒息。不幸的人啊！每逢你清醒片刻，你便再次确信，那被你竭力以逸乐消弭的苦痛，依然活在你心中。逸乐对它而言，不过是食粮，是它得以强固的工具：在逸乐的荫庇下休憩之后，苦痛便以新的力量苏醒。它是活在人自身之中的见证，向他见证着他的堕落。

人的身体被印上了堕落的印记与见证。从其诞生之始，它便与周遭一切以及其内所居之灵魂为敌，彼此争战。所有元素都密谋对抗它；最终，它被内外征战所疲惫，被疾病所侵袭，被衰老所压迫，倒在了死亡的镰刀之下，即便它被造为不朽，却仍归于尘土。

神的形象之伟大，再一次彰显！它甚至在人的堕落之中显现，也在人如何被从堕落中拉拔出来的方式中显现。

神，以祂的其中一个位格，取了祂自己的形象：祂道成肉身；祂亲自将这形象从堕落中拔擢，恢复了它往昔的荣光，并将它提升至远超受造之时所赋予的，无比崇高的荣耀。

上主以祂的慈悲彰显公义。祂在救赎中荣耀了祂的形象，超越了祂在创造时的作为：人类并非如堕落天使那般，自行发明了堕落，而是被嫉妒所牵引，被伪装成良善的邪恶所欺骗，从而陷入了堕落。

三位一体之神的每一个位格都参与到道成肉身的工作中，各按其位格的特性。父是生出者，并一直在生出；子被生出；圣灵则施展作为。

而在此处，我们再次得见，人，作为上帝的肖像，是何等精确。子取了人性；藉着祂，整个三位一体的上帝进入了与人的相通之中。我们的思想，为了与人交流，披上了声音：无形之物与有形之物结合；藉着声音的中介，圣灵进入了相通，心智得以显现。

圣子——上帝的道，上帝的真理——道成肉身。藉着真理，我们的思想得以匡正、洁净，我们的灵得以与圣灵相通。藉着圣灵，我们因永恒之死而枯槁的灵得以复苏。那时，心智便能认识并瞻仰圣父。

三位一体的人，被三位一体的上帝所医治：借着圣言，意念得蒙医治，从谎言与自我欺骗的领域，迁入真理的境地；借着圣灵，人的灵得以复苏，从肉欲与魂性的感受，迁入属灵的感受；圣父向人的心智显现——心智便成为上帝的心智。「我们有基督的心思了」（哥林多前书 2:16），使徒如此说道。

在圣灵降临之前，人，如同灵性已死一般，曾祈问：「主啊，将父显给我们看」（约翰福音 14:8）。但在领受了儿子的灵之后，感受到自己的子女身份，灵性为神和救赎而活，藉着圣灵的作为，他便向父，如同向已然认识的父一般呼告：「阿爸，父啊」（罗马书 8:15-16）！

在洗礼的圣池中，堕落的形象得以恢复，人藉着水与圣灵重生，进入永恒的生命。自此，那在人堕落时离弃人的圣灵，开始在他尘世的生命中与他同在，藉着悔改医治人受洗后因罪而造成的损伤，从而使他能够借由悔改直至最后一口气息而获得救赎。

那肖似之美，如受洗时的圣像一般，由圣灵所复苏。它借由践行福音的诫命而成长，趋于圆满。

这种美善的典范，这种美善的全然，乃是神人——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你们该效法我，如同我效法基督一样」（哥林多前书 11:1），使徒如此宣告，召唤信徒们恢复并完善自身的神圣肖像，同时指明了新人类——那些蒙救赎、得更新之人的至圣完美典范。「总要披戴主耶稣基督」（罗马书 13:14）。

三位一体的上帝，在救赎祂的形象——人类时，赐予了如此一个机会，使人可以在完善其肖似方面取得进展，以至于这肖似得以转变为形象与原型、可怜的受造物与全能的造物主之间的联合。

奇妙啊，真奇妙啊，那上帝的形象，从中上帝的光辉闪耀，上帝的能力运行！使徒彼得的影子都能医治病人！在他面前撒谎的人，如同在上帝面前撒谎一般，骤然倒地而亡！使徒保罗的手帕和头巾都能行神迹！先知以利沙的骸骨使死者复生，当时是由于埋葬者不慎，让那尸体触碰到早已安息于墓中的圣灵充满者的遗骨！

最亲近的相似，即结合，在领受之后，通过恒久持守福音的诫命而得以维系。「你们要住在我里面，」救主对他的门徒们吩咐道，「我也在你们里面。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约翰福音 15:4-5）

当基督徒以一颗纯洁无垢的良心——这良心因远离一切罪恶、精准遵行福音诫命而得以洁净——领受基督至圣的身体与宝血，并与其中所结合的神性合而为一之时，这便是最蒙福的结合。「吃我肉喝我血的人，」救主曾说，「住在我里面，我也住在他里面。」（约翰福音 6:56）

【理性的上帝形象啊！请深思：你被上帝召唤、预定，是为了怎样的荣耀、怎样的完善、怎样的伟大！】

造物主那不可测度的智慧，已将你交付予你自身，任你塑造成你所愿的模样。

你这有理性的、属神的形像啊！难道你不愿保有这与神相称的形像，却要将自己扭曲，泯灭那肖似，转变为魔鬼的形像，甚至沦落到无言畜牲的境地吗？

上帝倾注祂的恩福并非徒然，祂创造奇妙的世界亦非虚枉，祂以预先的筹谋尊荣祂肖像的创造并非无益，当祂的肖像堕落时，祂以自己将其赎回亦非毫无缘由！对于祂所有的恩赐，祂都将要求我们呈上交账。祂将审判祂的慷慨如何被使用，祂的道成肉身如何被珍视，祂为我们在救赎中倾流的宝血如何被估量。

哀哉，哀哉！那些轻忽了造物主——救赎主上帝恩泽的受造之物啊！

永火，那火焰的深渊，早已燃起，永不熄灭，是为魔鬼和他的使者预备的，却也在等候那些被扭曲、变得毫无用处的上帝的肖像。在那里，他们将永远燃烧，却永不被焚尽！

兄弟们！只要我们仍在世间作客，只要我们身处通往永恒的门槛——这个可见的世界——我们就要努力纠正神在我们的灵魂上所印刻的神之形象的特征，赋予这肖似之形以色彩和色调的美丽、生动与清新。如此，在可怖的考验中，神便会承认我们有能力进入祂永恒的、蒙福的殿堂，进入祂永恒的白昼，进入祂永恒的节庆与凯旋。

振作起来，小信之人！奋起行动，懒惰之人！那与我们同样的人，起初在其蒙昧中迫害神的教会，曾是神的对手、神的仇敌，但在他归正之后，却如此修正了自身内神所赐的神圣肖像，如此完善了其样式，以至于他能大胆地宣称自己：「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加拉太书 2:20）。

愿无人怀疑此声音之真确！这声音如此充满至圣的真理，圣灵如此协助他，以至于保罗的声音能使死者复生，恶魔从受苦之人身上退去，邪灵的神谕寂静无声，上帝之光的仇敌失去视力，异教徒舍弃他们的偶像，认识了基督——真神，并敬拜了他。阿们。

省思：摘自圣使徒保罗致提摩太第一书，主要关乎修道生活

上帝的圣言乃是一份遗训：凡是领受了上帝圣言的人，它必会赐予他们救赎与永福（I, 5）。

爱，生发于心灵的纯洁、良知的无暇以及信德的真挚（一，五）。

恳挚培育这些德行，恒常持守内省与静默，方能臻至爱，此乃基督徒臻美之巅与全备。

心灵的纯洁因接纳罪恶的意念，尤其是淫邪之念而受损；良心的无瑕则因恣意的罪行而破碎；信心则因依赖自己的理智、缺乏真诚与自私自利而日渐衰微。

凡欲在无神圣光照之下论真理者，必将陷入虚妄之言谈与争论，偏离通往爱之道路（I，6–7）。

对于真理，那超越了知识的、虚浮的无端揣测，孕育了异端、谬误与亵渎。

在正教的教义宣告中，恒久持守信德的教条，其源泉与维系皆在于信心的行为与纯洁无瑕的良知。

那些行事不以信仰为指引，并因任意偏离罪恶而玷污良心纯洁的人，将无法保持他们对教义的认识应有的纯净和正确：因为这种认识，作为对上帝的认识，需要心智必要的纯洁，而这唯有品德高尚和贞洁之人方能拥有（I, 19）。

独一真神与独一的中保，介于上帝与人类之间，便是那位神而人者，耶稣基督（二，5）。无人能离此中保而亲近上帝。凡弃绝中保者，亦即弃绝上帝。「凡不认子的，就没有父。不信子的，必不得见永生，上帝的震怒常在他身上」（约翰一书 2:23，约翰福音 3:36）。

属灵的理智，在于凭信心认识真理。首先获得的是信心的认识；信心一旦被基督徒领受，就会通过向他启示真理——即基督——来改变他的理智。

那些在基督里达到成熟阶段的人，获得了不间断的祷告，他们在灵魂隐秘的居所中，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进行这祷告。基督徒之所以能获得不间断的祷告，是因为他的意志以及依赖于意志的行动，都被理解、渴望和实行上帝的旨意所完全占据。借此，活泼的信心、福音的纯朴、以及远离一切纷扰的上帝的平安，便在心中建立起来。

这样一个聪慧的婴儿，不间断地洞察自己的软弱，不间断地相信，不间断地饥渴着神圣的公义，因此，不间断地祈祷（提摩太前书 2:8）。

隐修者尤其需要的德行是：温顺地顺服上帝，倾向于静默，远离交谈，即便是有益的交谈，却会使人远离与上帝的交谈，并扰乱心灵的寂静。尤其是在其修行之初，隐修者易于被外在的印象所吸引。细心待在自己的斗室中，远离与熟人的会面，并远离所有形式的娱乐，可以对抗这种软弱（II，11，12）。

新近受剪的修士不应被委以修道院中重要的职务，因为他极易滋生骄傲，并可能遭受魔鬼的其他诡计（提摩太前书 3:6-7）。

信仰的奥秘知识与感受，皆由良心的纯净所保守。

活上帝的教会乃是真理的柱石与基石。上帝在此被称为「活」的，因为祂在行动。祂在所有信徒中借由圣奥迹而行动，而在蒙拣选之人中，除了圣奥迹之外，祂还借由诸多显明的恩典恩赐而行动。这便证明了东方教会在真理中的坚定不移与不可动摇。反观异端教会，纵使以基督教会之名自饰，纵使承认上帝，却将其视为不行动的，如同死者一般（对于死者而言，即便是活者亦是死的！），这便显明了他们已然动摇，未能坚立于真理之中。

这虔敬的奥秘是极大的（提摩太前书 3:16）！神以肉身显现；他以圣灵证明他是神，也就是说，借着他的教导，这教导就是圣灵与生命；借着他那由神之指所行的作为；借着将圣灵赐予人类。他披上肉身，不仅对人类而言变得可见，对天使亦然，而对于天使而言，他以其神性是不可见的164。那些因不认识神而灭亡的外邦人，听见了救赎的宣讲。那接受关于神之教诲的，并非属世的智慧，并非超拔的理智，并非广博的学识，并非世间富足、崇高与荣耀的事物，而是心灵中谦卑的信德，借着信心。那些信靠神的人，得以与他联合，并借着恩典，超升于一切暂时的事物之上，领受那奥秘的、经验性的认知，即他已升入天堂，并带着那些真正信他的人，一同升入彼处。

未能借由信心的行为，在听闻中确立并增长信德之人，便容易受谎言教义所迷惑，这教义虚伪地披着真理的外衣（提摩太前书 4:1）。

身体的苦修，「益处甚微」（IV, 8），即它们只能驯服情欲，而不能将其根除。然而，虔诚——那包含在正教信仰中，心思和心灵的无形操练——「凡事都有益处」，唯有借此，人才能感受永生。这永生是圣徒在此世所尝到的，犹如一种部分预尝或婚约，待灵魂与肉体分离后便会完全显现。永生蕴含在恩典于灵魂中多样的运行之中，而这运行的感受程度，则取决于灵魂从情欲中得到洁净的程度。此言，乃出自属灵经验，真实不虚；它值得被接受（IV, 9），作为基督徒由此可攀登那不可言喻之美善的开端，在心中安排向上的路径。

信与专注引领我们认识基督的十字架。由此，一种高尚的忍耐应运而生，在凡事为基督忍受的人心中，这忍耐由对永生上帝的盼望所滋养，并借着祂恩典的慰藉而行动（IV, 10）。

当那充满恩典的慰藉，在对基督及其神圣眷顾的奥秘认知中运作时，基督徒便不指责犹太人、异教徒，或任何显而易见的作恶之人165；反之，他以平静、纯洁的爱向所有人炽热。他以清澈的心智观照，自基督降临以来，人的尊严、价值、赞美与救赎皆在于基督，而非人的自然美德。他持续渴望被钉十字架，因为他的耳朵已然开启，他听见他的主基督的声音向他言说：「凡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那爱惜自己生命的，要失掉生命；为我失掉生命的，要得着生命。」（马太福音 10:38-39）。他将苦难的杯视为救赎之杯，视为蒙拣选的凭证，视为上帝的恩赐。他无法心怀仇恨或敌人，因为在他眼中，那些加诸他苦难的人，不过是上帝神圣眷顾的工具166；他宽恕他们，将他们的无知作为开脱的理由；他祝福他们，如同他们是那施恩于他的上帝的工具。「我怎能，」他对自己说，「我怎能指责那些此刻在我面前犯下明显罪恶的人呢？当基督已然赎清他们所有过去、现在与将来的罪，当他们在基督里已拥有了公义与救赎，而除非他们彻底弃绝基督，否则便无法失去这些。」167。

我们的举止不应给近人带来任何诱惑（IV, 12）。为此，请在心灵和身体上保持虔敬。言语和举止要谦逊而质朴；在家中生活要节制、贞洁、不鲁莽；心灵要柔和，对所有人充满爱，真诚，智慧，绝不允许自己有狡诈和虚伪；取而代之的是要有信仰，这信仰会教导你，世界的命运和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上帝的旨意掌管，而非人类理智的巧思，因此，在行为、言语和思想上都应当遵循温柔的基督徒正直。

「我必亲临于你，——上帝的恩典对上帝的苦行者言道，——住进你的心间，以我之身取代一切外来的教诲，那时你便可专注于阅读、祷告，并从前辈的教导中汲取智慧。切勿容忍懈怠，务必持之以恒地保持警醒。如此，你渐进的精进将昭然可见；你将获得救赎，并能以劝诫和救恩之言益于近人」（IV, 14–16）。

谁若真切地感知到亚当本性的贫乏，谁若深知其处于可悲的堕落与毁灭之中，那他必然会随之领悟并确信：人类若要得救，必须与基督相联。这样的认知乃是真寡妇的标记。她被允许进入宁静，以便日夜恒常祷告与恳求，使基督在她心中清晰地彰显（VI，5）。

正如同掌舵者仰望星辰，循其指引航行，静修者也当不停地凝视上帝，以信德与希望之眼瞻仰祂，方能恒久忍耐。在静默之海，非凡的宁静之前，必有非凡的风暴。

一个隐修者，若耽溺于饕餮、过度睡眠、娇生惯养，或普遍的纵欲与自爱，便证明了他的灵魂已然死亡，即便肉体尚存（第四卷，第6章）。基督，那真正的生命，只居住在那些已然蒙受苦难之人心中。

寡妇能守静默的年纪，定在六十岁（提摩太前书 5:9）。这在属灵层面，象征着恩典进益的中等境界，福音书中以三十、六十和一百的数目来描绘。处于这中等境界之人，虽仍属血肉之躯，却已领受祈祷之力，能在争战之时得胜；他们已得启示，知晓十字架的奥秘；当外来的苦难加诸己身时，他们能在灵魂深处感受到圣灵恩典的运行，这恩典既是光照，亦是心灵的慰藉。

在步入静默（hesychia）之前，一个静修者必须以其善行为证。你，那渴望进入静默的港湾，或者更确切地说，进入静默的海洋的人啊，审视你自己！你是否已经追随一切美善之事，不是依照旧亚当的本性，而是符合新亚当的特质呢？（V, 10）。换言之：你是否已将谦卑与温柔的轭担在肩，并已尝到这轭是美的，这担子是轻的呢？换言之：你是否已研习了福音的诫命？你的心智与心灵是否已成为它们的石版，而你的行为是否已成为它们的表达与结果呢？你是否在十字架之外寻求公义呢？若你如此寻求，那么你就不适合，也未曾预备好进入静默，因为若不先审判自己，却仍陷于论断近人之中，而步入静默，那将是祸患重重。

那些在灵性年龄上尚属年轻的修行者，即使他们的肉身已然衰老，即使他们力求摆脱世俗，并因此配得上「寡妇」之名，也不应被允许进入静修（V, 11）。他们因缺乏属灵的智慧，无法在「唯独基督是救赎的唯一所需」这一思想上保持恒定；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死寂，会试图在属于属魂之人的善行中复活他们的「自我」，这便会使他们挣脱基督的轭，并回归到旧亚当的本性。对他们而言，更好地是操练积极的德行；更好地是，在规避一切低于本性的事物后，安住于他们自己的本性之中，而非过早且错误地追求超乎本性的境界。

他们追求在主里更新自己，这并非受到禁止；但受嘱咐的乃是正确的追求：愿他们努力按照福音中所描绘的基督的性情来纠正自己的品格。随着品格的医治，心智也逐渐得以医治。心智获得医治，即变得洁净后，便能清晰地洞察真理，承认并宣认真理。此后，若蒙真理所喜悦，唯独凭其恩眷与拣选，门徒便被引领上山，成为变容的观者。若非如此，则当留在山下，致力于从那少年人身上驱逐污鬼。污鬼是藉着信心、祷告和禁食被驱逐的。禁食之名不应仅仅理解为节制饮食的过度，而是节制一切罪恶的企图。一个深入省察自身状况以及全人类被罪感染、顺服黑暗之灵的状况的人，便能理解那被污鬼附身之子的父亲向救主所给出的、关于他儿子病症起始时间的神秘回答：「从他孩提时代」（马可福音 9:21）。

企图过早地进入静默，必将招致无可避免的灾祸。一个胆大妄为、自以为是、心智昏昧且被无知束缚的修行者，无法在静默中寻得灵魂的滋养。因此，他必然会陷入忧郁，这种忧郁在静默者身上尤其强烈且有害，使他们被各种邪恶的思想和幻象所诱惑。 静默者的食粮，乃是借由基督十字架奥秘的启示所赐予的恩典之光照和慰藉。这是一种来自上天的恩赐，而非人类本性所能凭藉自身理解的知识。灵魂的经验无法取代属灵的真理。若有人强行取代，他将以虚假代替真理，披上虚伪的真理外衣。谎言的果实是混乱，正如忧郁的果实亦是混乱。然而，因谎言而生的混乱与因忧郁而生的混乱有所不同。 前者表现为自我欺骗、自视甚高、夸耀虚假的德行与恩赐、轻蔑和论断近人，最终以骄傲、受惑、心智狂乱收场，有时陷入肉体的情欲，有时甚至自杀，最常见的是被邪灵附身和心智受损，通常称之为癫狂。 后者则表现为怠惰、懒散、离弃自己的修道室、倾向于寻求谈话的消遣、频繁外出、游荡，转而追求世间的智慧和学问。随着旧亚当本性中灵魂理性的活跃，信仰被抛弃，上帝的旨意从心智的眼中隐匿；人仿佛要在地上永生一般，全心全意地追求属世的一切，并逐渐坠入低于本性的状态——充满情欲、肉体化的状态。对于真正的生命——基督而言，这正是灵魂的死亡（V, 12–13）。

谁若陷入这两种困扰，尤其是第一种，那他多半会变得完全不适合修道生活。然而，谦卑能治愈那些本身无法治愈的疾病，正如圣约安·莱特维茨（Ioann Lestvichnik）所言168。

凡愿以纯洁之心遵行基督诫命者，当极力戒避一切私欲偏爱（卷五，第21页）。当心灵为私欲偏爱所沾染，便无法以应有的圣洁与纯粹，遵行基督那纯净而神圣的旨意。若我们以自己的意志取代基督的旨意，却又顽固地声称所行乃基督的旨意，这便是陷入了伪善。我们时常表现出，甚至或许以为自己正在遵行基督的旨意，然实则所为，却是魔鬼的意志。

那些试图认识基督之教义，却并非为了教义本身，而是带着外在的、属世的目的，为了获取私利或荣誉的人，绝无可能获得真正的属灵悟性。因为这悟性是上帝的恩赐，赐予谦卑之人，其程度取决于他们的信心、对情欲的洁净以及自我舍弃（第六卷，第4-5页）。

若你见到那些自诩为教师，自以为认识基督之人，却耽溺于争吵、嫉妒、诽谤、猜疑、仇恨及其他诸般情欲，你便当知晓，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耳闻而来的死寂知识，而他们的心智与心灵仍深陷于幽暗与病痛之中，因其未曾借由福音诫命的实践而得蒙医治与洁净 (VI, 4)。主的话语将向他们发出雷霆般的宣告：「我不认识你们！」 (马太福音 25:12，7:23)。此乃真理——基督——论及自身，向那些以为认识祂并非借由信心的行为，而仅凭耳闻之人所言。谁若已然认识到人类正处于堕落之中，认识到大地乃是我们流放之所，我们的牢狱，在此短暂停留之后，我们便将离去，或为永恒之福祉，或为永恒之刑罚，此人无疑也认识到，人在地上唯一的珍宝便是基督，那失丧者的救主。是以，人在地上唯一且无价的收获，便是认识基督并归属于基督。渴求获得这珍宝之人，岂会再希求世间暂时的所得与享乐？恰恰相反——他将避之唯恐不及，深惧其会分散他的心神。他将不仅满足于必需之物，甚至满足于匮乏。而知足者，则比富足之人更为富有！ (VI, 6)。

弟兄们，我们赤身来到这个世界；离开之时，亦会将我们的身体遗留在此。何须寻求这会朽坏的财富呢？何须追逐那些我们必然会抛弃之物呢？我们不应将宝贵的时间耗费在会朽坏的事物上，以免我们唯一的珍宝——基督——也随之失落。愿我们的心思与心灵都归向祂；拥有了饮食与衣裳，我们便应以此为满足；不要让过度的欲望与奢求进入我们的心扉，以免它们点点滴滴地将我们的爱引向自身，最终使我们失去基督（VI, 7–8）。

那些渴望致富的人，必会落入他们对财富的追求本身所预备的试探和罗网。这种追求的首要果实，便是繁多的挂虑和忧愁，使他们的心思意念远离了上帝。灵魂若对上帝少有关注，冷淡且疏忽，便会变得迟钝，陷入麻木不仁之中；对上帝的敬畏便会从中消逝；对死亡的记忆会离它而去，心智变得昏暗，不再能看见上帝的护理，由此信仰便会失落；希望不再扎根于上帝，反而转向偶像，甚至将爱也引至其脚下。那时，人便对美德死寂，转而沉溺于谎言、诡诈、残忍，简而言之，沉溺于一切的罪恶，最终陷入彻底的灭亡，成为魔鬼的器皿。正如经文所言：「贪财是万恶之根」（提摩太前书 6:10），因其蕴含了所有罪恶的根源和缘由（第六卷，9-10页）。

那些未完全被贪婪毁灭之人——因他们并未彻底屈服于贪婪，而仅仅是寻求适度的财富——也遭受了诸多苦难。他们被沉重的忧虑缠绕，陷入各式各样的悲伤，时常被迫违背良心的纯洁，在灵性进步上蒙受巨大损失，并发现自己显著偏离了信仰和属灵的理解。对于基督徒而言，福音书中的贫乏比世间所有财富都更为可慕，因它引领人走向信仰及其果实。基督的苦修者越是摆脱尘世，就越是安稳；他与尘世牵连多少，便已被它征服多少。

虚假之名义上的理性（提摩太前书 6:20）乃是人类堕落之后，心智所习染的一种思辨与判断方式。作为堕落的后果，它带有自欺的特性；作为谎言与欺骗的后果，它不接受真理——基督；它对一切属世之事珍视备至，然而尘世却是堕落者的流放之地，因此它与信德，以及信德所生发的属灵理性背道而驰，因属灵理性以客旅的眼光审视一切属世之事。虚假之名义上的理性的对象是短暂而必朽之物。当它以永恒与属灵之事为对象时，其判断便全然缺乏根据且谬误丛生。它缺乏来自上天的光照，无法阐明属灵之事；凭藉其自身的力量，若无启示，这些事物对它而言是不可企及的；其内部所存的异光，乃是黑暗谎言之灵的光芒。所有资讯皆由其肉身感官供给，而这些感官因堕落而受损。当肉眼不可见之物，借由某种方式，例如磁力，变得对它可及之时，它不过是增添自己的迷误，巩固自己的昏昧与自欺，因它身处谎言之境，所获得者皆为悖逆之知。其追随者彼此之间常有不和，相互矛盾，亦自相矛盾。它不要求人品德高尚，反倒给予犯罪的自由。它自视为世界的统治者，因此，即使并非总是言语上，也总是以行动否定上帝之摂理。它内含无神论的开端，此乃每一个迷误的全部本质，或多或少地在其中显现。最终，它是堕落之灵与那些与堕落之灵交通之人的反向财富。

让我们放下这世俗的智慧，放下对它的倚赖，以信心和谦卑的心，来到上帝的智慧和能力面前，来到神圣真理——基督面前。祂降世为人，「为叫世人因祂得救」（约翰福音 3:17）。祂是光，黑暗不能胜过，也不能接受（约翰福音 1:5）。唯有那爱慕真理的人才能接受祂。「凡作恶的，都恨恶光。不信祂的，已经被定罪了。审判就是：光来到世上，世人却爱黑暗胜于爱光，因为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约翰福音 3:18-20，提摩太前书 6:11，16）。阿们。

论修道士的根本操练

修士之根本行实乃是祷告，此种行实能将人与上帝联结。所有其余的行实，或作为祷告的预备性、或促进性的途径，或仅赋予那些因道德软弱或心智能力不足而无法完全专注于祷告之人。圣者马尔库斯·禁食者言：「对于那些无法在祷告中坚忍不拔的人，最好是从事侍奉（在顺从中操劳及手工劳作），以免两者皆失；但对于那些能够的人，最好不要轻忽那上好的。」169

可敬者马可，在阐释主的话语时：「不要为那会朽坏的食物劳碌，却要为那存到永生的食物劳碌」（约翰福音 6:27），教导我们这些话语的意义在于，要以祷告寻求那天国的降临，那国就在我们里面，正如主所言（路加福音 17:21）。主曾应许，凡寻求天国者，祂必以其神圣的护理，满足他们一切身体所需（马太福音 6:33）。

解释圣使徒保罗的教诲：「不要效法这个世界，而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你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罗马书 12:2），可敬的马可说：「使徒劝勉我们去遵行神纯全的旨意，愿我们甚至不必受审判。他深知祷告有助于成就所有的诫命，因此他不停地多次多方地教导祷告，并说：『借着各样的祷告和祈求，随时在灵里祷告，并为此警醒不倦，在一切忍耐中为众圣徒祈求』（以弗所书 6:18）。由此我们得知，祷告与祷告之间是有区别的；一种是以无思虑的意念向神祷告，另一种则是身体在祷告中站立，而意念却四处飘荡。又：一种是在特定的时间祷告，在世俗的交谈和事务结束后才开始祷告；另一种则是尽可能地将祷告置于世俗的挂虑之上，正如同一位使徒的教导：『主已经近了。应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借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神』（腓立比书 4:5-6）。类似的，蒙福的使徒彼得也说：『你们要清醒自守，警醒祷告。你们一切的忧虑都要卸给祂，因为祂顾念你们』（彼得前书 4:7，5:7）。首先，主自己也知道万事皆由祷告确立，祂说：『不要忧虑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但要先寻求神的国和神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马太福音 6:31，33）。或许，主借此也呼唤我们拥有更大的信心：因为谁若放弃对暂时事物的挂虑，又不至于匮乏，难道不会因此相信神，关于永恒的福乐吗？主解释这一点时说：『人在最小的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路加福音 16:10）。但在此境况下，祂也以祂的仁爱俯就我们，深知每日对肉身的挂虑是不可避免的，祂并未断绝每日的挂虑；而是允许我们挂虑当日之事，却命令我们不要为明天忧虑。祂如此命令，极其恰当、美好且仁慈：因为身披肉体的人不可能丝毫不对与身体生命相关之事有所挂虑。借着祷告和禁食，将许多事缩减为少数是可能的，但全然轻视所有与身体相关之事则是不可能的。因此，按照经文所说，凡愿『达到基督丰满身量的程度，成为完全人』（以弗所书 4:13）者，不应将各种事奉置于祷告之上，或无故、随意地承担它们；也不应以祷告为借口，在因需要和神的安排而遇到这些事奉时拒绝它们，而是要察验、辨别并毫无疑问地事奉神的安排。否则，持有异见者将不承认某条诫命可以高于并主要于另一条，正如他从经文中看到的那样，并且不愿『顺从祂一切的命令』（诗篇 118:128），即那些他审慎地遇到的命令，正如先知所教导的。必要且审慎遇到的事物是不可避免的，而那些不合时宜的事务则应被摒弃，将祷告置于其上，尤其是那些使我们陷入许多开销和积累不必要财产的事务。一个人限制并摒弃这些事物越多，其意念就越少飘荡；意念越少飘荡，就越能为纯净的祷告留出空间，并证明他对基督的信心。如果有人因信心微弱或某种软弱而无法如此行事，那么他至少要承认真理，并尽力而为，谴责自己的稚嫩。宁愿因匮乏而承担责任，也不愿因幻象和骄傲而负责：主所讲的将税吏置于前者，将法利赛人置于后者的比喻（路加福音 18），应当让你对此确信无疑。让我们努力借着盼望和祷告，将一切世俗的挂虑从自己身上除去。如果无法如愿以偿，就向神承认我们的匮乏；但我们绝不可停止祷告的操练。宁愿因局部的疏忽而受责备，也不愿全然放弃。在我们所说的所有关于祷告和不可避免的事奉中，我们极需神的开导来辨别，以便知道何时以及何种事务我们应当置于祷告之上：因为每个人都沉浸于自己所喜爱的事务中，以为自己正在履行应尽的职责，却不知道职责应从讨神喜悦的角度来审视，而非从讨自己喜悦的角度。此处的辨别之所以更为困难，是因为这些必要且不可避免的诫命在执行上并不总是相同的，而是在各自的时间里，一条诫命应优先于另一条。并非所有的事奉都需随时进行，而是在各自的时间里；然而祷告的事奉却被律法规定为不间断的，因此我们应当将祷告置于那些并非绝对必要的事务之上。众使徒在教导那些想要将他们拉入事奉的人这种区别时说：『我们撇下神的道去管理饭食，是不合宜的。所以弟兄们，当从你们中间选出七个有好名声、被圣灵充满、智慧充足的人，我们就派他们管理这事。但我们要专心以祈祷、传道为事。这话得了众人的喜悦』（使徒行传 6:2-5）。」

「让我们开始这项工作：循序渐进地进展，我们将会发现，不仅对上帝的盼望，还有那确知无疑的信德、真诚无伪的爱、不记仇恨、手足之情、节制自持、忍耐、深邃的悟性、脱离试探、恩赐的授予、由衷的忏悔，以及恳切的泪水，都是借由祷告赐予信徒的。不仅如此，还有那临到之苦难的忍受、对近人的纯洁之爱、对属灵律法的认知、对上帝公义的寻得、圣灵的降临，以及属灵宝藏的赐予——简而言之，所有上帝应许赐予在这和来世信靠之人的事物。灵魂不可能在自身中恢复那形象，除非借由上帝的恩典和人的信德，当他以心思意念安住于不散逸的祷告和极度的谦卑智慧之中时」170。

正如尊者马尔库斯所论述的，尊者马卡里奥斯大帝亦如此思考：「一切善行之首，一切美德之巅，乃是恒常安住于祷告之中。借由祷告，我们获得了其他诸般美德，那召引我们并施予援手者，亲自与我们同工。因为神秘力量的相交，致力于圣洁与归向上帝的思绪的结合，以及灵魂本身借由祷告燃起对主之爱，这诸多福分都在祷告中，以不可言喻的方式赐予配得之人。因为经上说：『祢将喜乐赐予我的内心』（诗篇 4:8）。主自己也曾言：『神的国就在你们心里』（路加福音 17:21）171。」

圣约翰·莱梯（即阶梯）称祷告为万德之母172。

圣西默盎新神学家论及专注的祷告时说道：「我们的圣教父们，听闻主在神圣福音中的话语：『因为从心里发出恶念、凶杀、奸淫、淫乱、偷盗、假见证、谤讟。这都是污秽人的』（马太福音 15:19-20）；又听闻福音在另一处说，主吩咐我们：『要先洗净杯盘的里面，好叫外面也干净』（马太福音 23:26），便放下一切别的事，竭尽全力于此一操练，即守护心灵，他们确知，有了这操练，他们便能轻易获得其他一切美德，而缺乏这操练，则任何美德都不能获得或存留。有些教父将此操练命名为心灵的静默，有些称之为专注，有些则称之为警醒与抗辩，还有些称之为审察意念和守护心智：因为所有人都投身于此，并藉著它蒙受了神圣的恩赐。传道书论及它说：『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凭你的心愿行，不用惹你的心担忧』（传道书 11:9），又说：『又要使你的心远离恶念。』箴言者亦论及它说：『掌权者的灵若向你发怒』（指魔鬼的袭击），『不要离开你的本位』（传道书 10:4），即是说，不要容许它进入你的本位，此处的「本位」乃指心灵；我们的主在神圣福音中亦论及它：『不要挂虑』（路加福音 12:29），即是说，不要让你们的心智四处飘散；又在另一处说：『虚心的人有福了』（马太福音 5:3），即是说，那些心中没有积存任何世俗思虑，而是贫乏——不存任何世俗意念的人有福了。我们所有的神圣教父们对此皆有许多著述。凡愿阅读他们著作的人，将会看到隐修士马尔克所写的，圣约翰·梯子所说的，以及尊贵的伊西基俄斯、西奈山的斐罗泰、阿巴·以赛亚，以及大瓦尔撒努斐，和许多其他人所说的。简而言之：凡不专注于守护自己心智的人，便不能心灵洁净，便不能蒙受看见上帝的恩典。凡不专注的人，便不能虚心，不能哀恸哭泣，不能温柔谦卑，不能饥渴慕义，不能怜悯，不能使人和睦，也不能为义受逼迫。总而言之：不可能以别的方式获得任何其他美德，唯有藉著专注。因此，你应当比任何其他事物更关心它，以便真正获得我对你所说的。」随后，这位尊贵者建议，当心智与心灵结合时，要不断地施行耶稣祷文，如此隐修士便能持续保持警醒，并藉著耶稣的圣名驱逐所有罪恶的意念，无论它从何处升起，在它进入并形成形象之前就将其驱逐。借由这操练，便能获得对堕落之灵的经验性与实质性的认识；认识了它们，我们便对它们产生憎恨和敌意，与它们展开持续的争战，激发我们对它们的天然热忱，追逐、击打、消灭它们173。

真福174尼基弗罗对专注的定义如下：「一些圣人将专注称作心智的守望，另一些人称之为内心的守护，还有一些人称之为清醒，另一些人称之为心神的寂静，不一而足。所有这些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好比有人说『面包』，或说『一片』或『一块』；对这个概念，你也当如此理解。什么是专注及其特质，你当细心学习。专注是纯粹悔改的认知，专注是灵魂的呼唤，对世界的憎恶，对上帝的升华；专注是弃绝罪恶，接纳美德；专注是罪得赦免的确凿凭证；专注是心神洞察的开端，更确切地说，是心神洞察的起因：因为上帝借由它降临并显现。专注是心智的不受扰乱，或更确切地说，是其坚固性，乃由上帝的恩典赐予灵魂；专注是意念的降服，是上帝记忆的殿堂，是忍受所遇苦难的宝库；专注——是信心、希望、爱心的起因。」175真福尼基弗罗，如同可敬者新神学家西美翁及其他圣教父，提出以不间断地实践耶稣祷文，并使心智与心灵合一，作为达到专注的方法。尼基弗罗邀请所有渴望获得真正进步的修道士，投身于专注与与之相连的不间断祷告的操练，他说：「你们这些渴望蒙受我们救主耶稣基督辉煌神圣光照的，你们这些渴望在心中真切感受超乎诸天之火的，你们这些努力寻求与上帝实质性和解的，你们这些为了获得并拥有隐藏在你们心中田地里的宝藏而舍弃一切世俗之物的，你们这些希望从今以后灵魂的灯盏能明亮燃起，因而舍弃一切暂时之物的，你们这些渴望理性且经验性地认识并接纳在你们里面的天国之人！来吧，我将向你们讲述永恒天国生命的学问与技艺，它能使其实践者不费吹灰之力，不流一滴汗水，便抵达无激情之港，不惧跌倒，亦不惧魔鬼的诱惑，唯当我们因悖逆而远离此等生活，如同古老的亚当一般，身处遥远之地，他蔑视了上帝的诫命，却与蛇为友，并信以为真，饱食了诱惑之果，以至过饱，悲惨地将自己及其所有后代一同坠入死亡、黑暗与败坏的深渊。我们若不尽力回归自身，若不进入自身，便无法与上帝和解与合一。将自己与世界的交往和徒劳的挂虑割裂开来，并坚定不移地守护我们内在的天国，这是何等荣耀啊。因此，修道生活被称为万学之学，万艺之艺：这种可敬的生活并非提供任何朽坏之物，让我们将心智埋葬其中，使其偏离更美好的事物，而是应许可畏而不可言喻的美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哥林多前书 2:9）。因此，「我们争战并非与属血气的，乃是与那些执政的、掌权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以弗所书 6:12）。如果现今这世代是黑暗，我们便当逃离它，逃离吧，思想我们与上帝的敌人毫无瓜葛。凡想与他为友的，便是与上帝为敌（雅各书 4:4），而与上帝为敌的，谁能帮助他呢？因此，让我们效法我们的列祖，像他们一样，寻求我们心中所隐藏的宝藏，找到后，便要牢牢紧握，耕耘并守护它：这便是我们从起初就有的使命。」176

受尊敬的尼尔·索尔斯基劝告那些渴望在内心寂静中操练的人——舍弃一切思虑，并以呼唤主耶稣之名，即耶稣祷文来取而代之。「人应当，」受尊敬的尼尔说，「强迫自己的思绪保持寂静，甚至要摒弃那些看似正确的念头，不停地审视内心深处，并说道：『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求你怜悯我。』」177 这项实践是如此令人向往，如此广阔，充满着灵性的丰盛，以至于圣使徒保罗认为心思安住于其中，胜过所有其他的思虑和沉思：「我曾定意在你们中间，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哥林多前书 2:2）。

荣福长老撒拉弗·萨罗夫斯基说道：「真正决意事奉主上帝的人，应当操练对上帝的记忆，并向耶稣基督不住地祷告，在心里默念：『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178。』唯有那些内在有操练、并看顾自己灵魂的人，才能领受恩典的赐予。」179

尊者马尔克·隐士（Марк Подвижник） 在其著作的《第四篇言辞》中，称祈祷为修士最主要的工作，应当包含他所有的个别工作和他的全部生命；而在《第一篇言辞》中，他称修士主要且唯一的工作是忏悔（покаяние），并称忏悔的诫命是包含所有其他诫命的首要诫命。矛盾似乎仅在肤浅的观察下出现。这意味著忏悔的工作必须与祈祷的工作结合为一项工作。主已将它们结合：人不可将其分开。 「神，」圣子说，「岂不为祂的选民伸冤吗？他们昼夜呼吁祂」（路加福音 18:7）。这里指明了选民的工作，即他们不间断的祈祷：这被称为「呼吁」（воплем），即哭泣和忏悔的表达。「忏悔，」尊者马尔克说，「据我所思，不受时间或任何特定行为的限制：它是藉著遵行基督的诫命而成就的，并与这遵行程度相称。有些诫命更为普遍，包含了许多个别的诫命，并同时截断了许多种类的恶行。例如，圣经说：『凡求你的，就给他；有人夺你的东西去，不用再要』（路加福音 6:30），又说：『有向你借贷的，不可推辞』（马太福音 5:42）：这些是个别的诫命。而包含它们的普遍诫命是：『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马太福音 19:21），以及『背起你的十字架，跟从我』（马可福音 10:21），这里的十字架指的是忍受我们所遭遇的苦难。将所有财产分给穷人，并背起自己十字架的人，便一次性地履行了所有上述诫命。再者，圣经说：『我愿男人无忿怒，无争论，举起虔敬的手，随处祷告』（提摩太前书 2:8），而更普遍的是：『进入你的内室，关上门，祷告你在暗中的父』（马太福音 6:6），又说：『不住地祷告』（帖撒罗尼迦前书 5:17）。进入内室并不住祷告的人，便在其中包含了在任何地方献上祈祷。又说：『不可行淫，不可奸淫，不可杀人』，以及类似的，而更普遍的是：『将各样的计谋，各样拦阻人认识神的那些自高之事，一概攻破』（哥林多后书 10:4-5）。攻破了意念的人，便为所有上述的罪行设立了障碍。因此，爱神且确实忠信的人迫使自己去遵行普遍的诫命，并且在环境需要时，也不忽略个别诫命的履行。从所有这些，我总结出忏悔的工作是借由以下三种美德来成就的：意念的洁净、不住的祈祷，以及忍受所遭遇的苦难。这三种美德不仅应当在外在行为上实践，也应当在心智上操练，好让那些坚持于此的人得以成为无情欲（бесстрастными）的。而且，既然没有这三种美德，忏悔的工作便无法成就，我认为忏悔适合于任何时候、适合于所有渴求得救的人，无论是罪人还是义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完善的程度是不需要操练上述三种美德的。藉著它们，初学之人获得虔诚的入门，中等之人获得进步，完全之人获得坚固和长存于完善之中。」正如尊者马尔克在其《第四篇言辞》中所言，以及其他引述的教父们所见证的，忍受所有遭遇的苦难和成功地击退意念都是借由祈祷获得的；他们称祈祷为忏悔的泉源。它既是忏悔之母，也是忏悔之女。圣约翰·莱特维尼科斯（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关于祈祷与忆念死亡所说的，同样可以完全公正地用于祈祷与忏悔：「我歌颂在一个位格（во едином лице）中的两种本质」180。忏悔和祈祷的工作是一项，但它包含了两种不同形式的美德。

罪恶念头和感受的反射，是借由祷告来完成的。它是一种与祷告相连、不可分离、并持续需要祷告协助和作用的操练。尼罗·索尔斯基圣师（Преподобный Нил Сорский）援引西奈的格里高利圣师（Преподобный 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的话说：「蒙福的西奈的格里高利，确切地知道我们这些有情欲的人无法战胜邪恶的念头，因此说道：『除非上帝 удержи住心神并驱逐念头，否则没有初学者能够 удержи心神并驱逐念头。 удержи住心神并驱逐念头是强者的本领，但他们也不是靠自己驱逐，他们是藉著上帝的帮助，穿戴祂的恩典和全副武装来对抗这些念头。如果你看见邪恶之灵的污秽，也就是说，你的心神中升起了念头，不要惊恐，也不要讶异；即使出现了关于不同事物的良好理解，也不要留意它们。而是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将心神闭锁在心里，频繁而勤勉地呼求主耶稣的名作为武器。它们将因著上帝圣名的无形燃烧而逃离。当念头开始极度烦扰时，就站起来对它们祷告，然后再坚定地回到先前的操练。』」181 也就是说，回到呼求主耶稣圣名的祷告。圣约翰·莱夫维奇（Святой 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在他的《祷告言》（Слове о молитве）中说：「那靠近的狗——罪恶的念头——要用这武器——祷告的武器——驱赶，无论它企图攻击多少次，都不要对它放松。」182 新神学家西蒙（Симеон Новый Богослов）说：「撒旦与其麾下的灵，自从藉著悖逆使人被逐出乐园并与上帝隔绝以来，就取得了权柄，在日夜无形中动摇每个人的理性，或多或少，或强或弱。而心神除非持续地记住上帝，否则无法得到庇护。当上帝的记忆藉著十字架的力量铭刻在心中时，它将使理性坚定不移。这就是引导心灵操练的道路，每个基督徒都在基督信仰的领域中承诺要进行这种操练；如果他未能达到此目标，他的操练便是徒劳的。为了心灵的操练，所有那些为上帝受苦的人所进行的各种各样的操练，都是入门的，目的是为了引导上帝的怜悯，并祈求上帝恢复其原有的尊严，使基督铭刻在心灵中。」183

恒常处于祷告之中，虽然构成了修士本质的修行，但它也需要预备性的训练，正如上文引述的真福尼基弗洛之言所示。他提及了可敬者萨瓦，说这位众多修士团体的领袖，当他察觉一个修士已扎实学习了修士生活的规范，变得能够与对立的意念搏斗，并能护卫自己的心智时，就会允许这修士在自己的小室中静修。对不间断祷告的预备性训练，是通过服从和修习修道院的劳作来完成的，正如可敬者菲利蒙所言：「上帝希望我们对祂的勤奋，首先体现在劳作中，其次体现在爱与不间断的祷告中」184。没有什么比服从更能助益祷告了，因为它使我们为世界和为我们自身而死。「祷告的巨大益处源于服从，」可敬者新神学家西默翁说185。那些处于服从之中并从事修道院劳作的人，绝不应认为自己可以免于祷告的操练：没有祷告，就连这些劳作乃至服从都会是毫无果实的；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带来虚荣和其它罪恶的恶果，这些罪恶必然出现在那遭受不幸虚空的心灵中，在其中，祷告的力量与芬芳并未存活。在从事修道院劳作和手工时，如果你尚不能不间断地祷告，就当频繁地祷告；每当你忆起祷告时，就回到祷告中：祷告会逐渐变为习惯，而频繁的祷告会不知不觉地过渡到不间断的祷告。「服从的苦修者，」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以不同的方式使用他们的双脚：其中一只脚走向侍奉，另一只脚则在祷告中静止不动」186。「双脚」一词指的是全部的活动。「我曾见过那些在服从中光芒四射的人，他们并未尽可能地疏忽对上帝的心智记忆，」这位圣人又说，「当他们站立祷告时，能立即掌控自己的心智，并流下如注的眼泪：他们是由可敬的服从预备好的」187。由此可见，古代的苦修者在进行修道院劳作时，不容许自己有虚妄的分心，而是手做工时，心智则专注于祷告。因此，当他们来到圣堂或在小室中开始履行他们的祷告规范时，他们的心智和心灵会毫不阻碍地立即趋向上主。相反，那些在劳作和手工时，容许自己有虚妄思绪和言谈的人，当他们站立祷告时，绝不能掌控自己的心智，心智会不断地从他们的掌控中挣脱出来，不断地转向那些在祷告之前吸引它的事物。

「孩子啊，」《圣经》说，「你当自幼选择教诲，以至白首，便能寻得智慧。如同耕作播种之人，你当亲近智慧，等候其丰硕之果。因为在劳作之中，你只需稍作辛劳，便可迅速品尝其果实」（德训篇 6:18-20）。我们莫要虚掷这宝贵而一去不返的时光，莫要沉溺于散漫、空谈及其他无益之事而摧毁它。自我们踏入修道院之始，便当仔细研习修道生活，在青春之时，以真实的苦修耕耘心灵的田地，俾使在年迈之时，以及迁入永恒之际，能为丰盛的恩典之赐而欢欣，这些恩典乃是救赎的保证，亦是天上至福的凭据。阿门。

初学者的祷告之灵

导言

这里呈献的是关于悔改之路初行者归向上主时，其祷告品质的教诲。主要思想各自独立阐述，旨在使其能被更细致地阅读，并更便捷地铭记于心。阅读这些思想，以真理滋养心智，以谦卑充盈心灵，能为灵魂在其祷告的劳作中指引正确的方向，并作为其预备性的功课。

1.祷告，是我们向着上帝，呈上我们的祈求。

2.祷告的根基在于人是堕落的受造物。他渴求获得他曾拥有却已失落的福祉，因此——他祷告。

3.祷告的安歇之所，在于上帝对人类的深厚怜悯。上帝的圣子，为拯救我们，将自己献给圣父，作为赎罪与和解的祭物。以此为基石，当你渴望投身祷告之时，务必摒弃疑惑与三心二意（雅各书 1:6-8）。切勿自言自语：「我是一个罪人，上帝难道会垂听我吗？」 若你确是罪人，那么救主那些慰藉人心的言语，正是为你而发：「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9:13）。

4.为祷告所作的准备有：不过饱的胃腹，以信德之剑斩断一切世俗的牵挂，由衷地宽恕所有伤害，为生命中一切悲苦之事感谢上帝，远离散漫与幻想，以及那份造物本该拥有的敬畏之情——当造物蒙受造物主莫测之恩准许与祂对话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涌现。

5.救主对堕落人类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马太福音 4:17)。因此，在你尚未进入这国度之前，当以悔改与祷告叩击其门。

6.真正的祷告乃是真诚忏悔的心声。当祷告没有被忏悔所激励时，它便无法实现其宗旨，上帝也就不喜悦这样的祷告。祂不会轻看那「忧伤痛悔的灵，谦卑破碎的心」（诗篇 50:19）。

7.世界的救主称「神贫的人」为有福的，亦即那些对自己抱持最谦卑观念的人，他们视自己为堕落的存在，在这世上如同被放逐，远离了他们真正的故土——那便是天堂。「神贫的人有福了，」他们在深刻 осозна自身贫乏中祷告，「因为天国是他们的」（马太福音 5:3）。「哀恸的人有福了，」他们在祷告中因感受到自身的贫乏而哭泣，「因为他们必得安慰」（马太福音 5:4），这安慰来自圣灵的恩典，它体现于基督所赐的平安以及在基督里对所有近人的爱。那时，没有任何一个近人，即使是最凶恶的仇敌，也会被排除在祷告者的爱意之外。那时，祷告者便与世间生命中所有最沉重的境遇和解。

8.主在教导我们祷告时，将祈祷的灵魂比作一位受对手欺凌的寡妇，她不屈不挠地恳求一位公正无私的法官（路加福音 18:1-8）。在祷告时，你的心境不要偏离这个比喻。你的祷告，可以说，应当是对那强暴你的罪恶持续不断的哀诉。深入你的内心，以警醒的祷告审视自己：你会看到，你确实因着那居住在你里面、与你为敌、在你内造成挣扎与苦痛、使你与神隔绝的罪，而在基督面前成了寡妇。

9.「我终日，」大卫论及自身，即他尘世生命中的每一天，「哀恸而行」，他将这日子浸润在为罪愆和过失而发的蒙福忧伤之中：「因我的腰间满是辱羞，我的肉体毫无健全」（诗篇 38:7-8）。「腰间」象征着尘世生命旅途中的前行；「肉体」则指人的道德状态。在这条道路上，所有人类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跌绊；他们的道德状态无法凭藉自身的任何方法和努力得到医治。我们的痊愈需要上帝的恩典，而这恩典只医治那些承认自己有病的人。真正承认自己有病，则通过细致而持续地安住于悔改之中来证明。

10.「当存敬畏事奉上主，又当战兢而快乐」（诗篇 2:11），先知如此说。而另一位先知则代表上帝说：「我所看顾的，就是那谦卑、安静，又因我言语而战兢的人」（以赛亚书 66:2）。主「垂顾了卑微者的祈祷，并未轻蔑他们的恳求」（诗篇 102:17）。他「赐生命」，亦即拯救，「给那内心痛悔的人」（以赛亚书 57:15）。

11.即使有人臻至德行之巅，若他祷告时不像罪人般谦卑，他的祈祷亦将为上帝所弃绝188。

12.「在那一天，若我未曾为自己哭泣，」某位蒙福的、真实祷告的实践者说，「我便视自己处于自我欺骗之中。」189

13.「即使我们经历了许多崇高至极的苦修，」圣约翰·莱特威克斯说，「但如果我们在其中没有悔改的痛苦感受，这些苦修就不是真实的，也是徒劳的。」190

14.为罪忧伤的思想，是上帝所赐的珍贵恩典。凡将这忧伤妥善且恭敬地珍藏于心者，即是怀抱着一份神圣。当身体气力不逮，无法完成各项苦修之时，这份忧伤便可取而代之191。反之，一个强健的身体在祷告时，则需付出辛劳，若无此劳苦，心便不能破碎，祷告亦将显得无力且失真192。

15.悔罪之情保守祷告之人远离魔鬼的一切诡计：魔鬼逃离那些散发出谦卑芬芳的修道士，这芬芳在悔罪者的心中诞生193。

16.在你恳切的祷告中，向主献上孩子般的呢喃，以及纯净稚嫩的心思——而不是雄辩之辞，也不是世故之智。主对我们说：「你们若不回转，」（如同从异教与穆罕默德教中回转，从你们的复杂与虚伪中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马太福音 18:3）194。

17.婴孩以哭泣表达他的一切愿望：愿你的祷告也时常伴随着哭泣。不单在祷告的言语中，即便在祷告的静默里，也要让你的忏悔之愿、与神和好之愿，以及对神圣恩典的极度渴求，都借着哭泣流露出来。

18.祷告的尊贵只在于其品质，而不在于其数量：数量若能导向品质，方才值得称赞。品质总是能引致数量；而数量唯有当祷告者虔诚细致地祷告时，方能引致品质195。

19.真诚祷告的特质在于：当心智在祷告时全神贯注，而心则与心智共鸣。

20.将心思收摄于祷词之中，你的心念便能安住196。你的双目，或凝视着你的唇，或轻轻合上197：如此，你将促进心思与心灵的合一。以极致的缓和念诵祷词，你将更容易将心思收摄于祷词之中：你的祈祷，无一言不被专注所赋予生命。

21.当心神专注于祷词之中，它便吸引心灵与自己共鸣。心灵对心神的这份共鸣，表现为一种感动的泪水，这是一种虔敬的情感，它将悲伤与宁静、温柔的慰藉融为一体198。祷告的必要组成部分——便是恒忍199。当你感到枯燥、刚硬之时，切勿放弃祷告：因着你的恒忍，以及你对抗心灵麻木的努力，神的恩典——亦即那份感动——将降临于你。感动是神的恩赐，它赐予那些恒久祷告并坚忍不拔的人（罗马书 12:12，歌罗西书 4:2），在他们之中持续增长，引导他们走向属灵的完全。

22.心智，当它以专注的祷告立于那无形之神面前时，自身也必须无形，如同那无形神性的肖像。也就是说，心智不应在自身之内、不应由自身生发、也不应在自身面前呈现任何形相，它必须是全然无相的。换言之，心智必须完全摒弃幻象，无论这幻象看起来多么纯洁与神圣1100。

24.在祷告之时，勿要寻求狂喜，勿要搅动你的神经，勿要让血脉贲张。恰恰相反，当让心保持深沉的宁静，此宁静乃由悔罪之情所带来：那物质的火焰，那堕落本性的火焰，为上帝所弃绝。你的心需要借由悔罪之泪与悔罪之祷来洁净；而当它洁净之后，上帝自会将祂至圣的属灵之火降入其中1101。

25.祷告时的专注能使神经与血液归于宁静，促使心灵深潜于忏悔之中并安住其间。神圣之火，若其降临于心之殿宇，且基督的门徒——那些源于福音的思虑与情怀——皆已聚集其内，亦不会扰乱内心的寂静。这火焰不灼烧，不炽热人心，反而滋润、清凉，使人与万物万境和解，引领心灵进入对上帝与近邻不可言喻的爱之中1102。

26.心神涣散会窃夺祷告的真义。带着涣散心神祷告的人，会感到内心莫名的空虚与干枯。若持续以涣散的心神祷告，他将失去所有属灵的果实，那些本应由专心祷告所生发的果实；他会习染空虚与干枯的状态，由此状态会滋生出对上帝的冷漠、沮丧、心智的晦暗、信德的衰弱，并由此导致对永恒属灵生命的死寂。所有这些，汇聚一处，都清晰地表明：这样的祷告是上帝所不悦纳的。

27.在祷告中的「幻想」比「心神涣散」更为有害。心神涣散使祷告毫无果效，而幻想则会带来虚假的果实：自我欺骗，以及圣教父们所称的「邪魔的引诱」（бесовской прелести）。可见世界的物体图像，以及幻想所编织出的不可见世界的图像，一旦印刻并滞留于心灵之中，就会使心灵变得仿佛物质化，将其从神圣的圣灵与真理之境，迁移到物质与虚假之境。在这个境地中，心灵开始同情悟性，但不是以忏悔和谦卑的属灵感受，而是以属肉体的感受、血气与神经的感受、一种不合时宜且紊乱的享乐感受——这对罪人来说是极不相称的，是一种对上帝虚假之爱的错误而虚妄的感受。这种罪恶且可憎的爱，在缺乏属灵经验的人看来是神圣的，但实际上，它不过是尚未从情欲中洁净出来的心灵，在被幻想所煽动的虚荣与淫欲中享受的一种紊乱感受。这种状态就是自我欺骗的状态。如果人停留于此，向他显现的形象就会获得极度的生动与吸引力。在它们显现时，心灵开始发热并非法地享乐，或者，按照《圣经》的定义，是「行淫」（诗篇 72:27）。悟性会承认这种状态是充满恩典的、是神圣的：此时，就临近转向公然的邪魔引诱，人在其中失去自主权，成为那邪恶之灵的玩物与笑柄。上帝会愤怒地转离那种引人进入此种状态的幻想式祷告。于是，《圣经》的判决就应验在以这种方式祷告的人身上：「愿他的祷告变为罪过」（诗篇 108:7）1103。

28.请您摒弃那些看似良善的意念，以及那些看似光明的洞见——它们在祷告时临到您，将您从祷告中引开1104。这些意念和洞见源自那伪称的理性领域，它们如同骑手驾驭骏马般，傲然立于虚荣之上。它们阴沉的面容被遮蔽，以使祷告者的心神无法辨识出它们是仇敌。然而，正是因为它们敌视祷告，将心神从中抽离，将其掳去，陷入痛苦的奴役，使灵魂赤裸而空虚，也正是因此，它们才被识破：它们是仇敌，来自那掌管世界者（ миродержец ）的领域。属灵的理性，即是属神的理性，它协助祷告，使人专注于自身，将人沉浸于专注与痛悔之中，在心神中引发虔敬的静默、敬畏与惊奇，这些皆源于对神圣临在与伟大荣光的感知。这种感知在适时之时会大大增强，使祷告对于祷告者而言，成为一个可畏的神圣审判台1105。

29.全神贯注的祷告，摒弃了纷乱与幻想，乃是得见那不可见之上帝。祂吸引着理性的目光和心灵的渴望。那时，理性以无形之方式观见，并因着超越一切景象的无见之境而全然满足。此种蒙福无见之境的缘由，在于其所指向之客体的无限精微与不可测度。那不可见的正义之日——上帝，祂所发出的光芒亦是不可见的，却能被灵魂清晰地感知：这些光芒以奇妙的宁静、信心、勇气、温柔、慈悲、以及对近邻和上帝的爱，充满人的心灵。籍由这些在内心深处所见的功用，人便能确凿无疑地承认自己的祷告已被上帝悦纳，并开始以活泼的信心去相信，以坚定的盼望去仰赖那位所爱亦可爱的上帝。这便是灵魂为着上帝和蒙福永恒而复苏的开端1106。

30.真诚祈祷的果实：是灵魂的圣洁平安，伴随着宁静无言的喜乐。这种喜乐远离幻想、自负与炽热的冲动和骚动；是对邻人的爱，这种爱不分辨善恶、不区分尊卑，却如同为自己、为自己身体的肢体一般，在上帝面前为众人代求。从这样对邻人的爱中，将闪耀出对上帝最纯粹的爱。

31.这些果实是神的恩赐。它们因着灵魂的专注和谦卑而被吸引，并因着灵魂对神的忠诚而被保守。

32.灵魂那时方能对上帝保持忠诚，当它远离一切罪恶的言语、行为和思念，当它立即忏悔因自身软弱而陷入的罪过之时。

33.我们渴望获得祷告的恩赐，这藉着在祷告之门前恒常忍耐地依附于祷告来证明。因着忍耐和恒常，我们便领受祷告的恩赐。正如经文所言：「主，赐恩典之祷予那祷告者」（撒母耳记上 2:9），这恩赐是因着恒久的忍耐，单凭自身的努力而得。

34.对于初信者而言，短小而频繁的祷告比长时间、间隔遥远的祷告更为有益1107。

35.祷告是心智最崇高的操练。

36.祷告是一切美德的头，泉源，母亲1108。

37.在你的祷告中要智慧。不要在祷告中祈求任何会朽坏或虚无的事物，要牢记救主的训诫：「你们要先寻求神的国和他的义，所有这些，」也就是说，所有今生暂时的需要，「都会加给你们」（马太福音 6:33）1109。

38.每当您意欲成就某事，或心有所愿，亦或身处困顿之时，请在祷告中将您的思虑呈献于上主座前：祈求您认为于己所需且有益之物；然而，您的祈愿能否实现，则需怀着信心与仰望，全然托付于上主之圣意——信赖祂的全能、全智与全善。这至臻的祷告典范，乃由那位在客西马尼园中祷告的救主所赐予我们，祂曾祈求「那杯可否离开」祂。然而，祂在向圣父的祷告结束时说：「然而，不是照我的意思，乃是照你的意思」（路加福音 22:42）。

39.向神献上你为所行美德与虔诚操练的谦卑祷告：借由祷告与忏悔，洁净并完善它们。在你的祷告中，要如义人约伯每日为他的孩子们所说的那样，谈论这些事：「或许我的儿子们犯了罪，心中对神怀有恶意。」（约伯记 1:5）。邪恶是诡诈的：它悄无声息地混入美德之中，玷污并毒害它。

40.舍弃一切，以继承祷告。你当借着自我牺牲的十字架，从尘世被高举，将你的灵、魂、体献给上帝，并从他那里领受神圣的祷告。根据使徒与普世教会的教导，这祷告乃是圣灵在人里面的工作，当圣灵降临于人时（罗马书 8:26）1110。「凡达到（不间断祷告）之人，便已抵达美德的极致，并成为圣灵的居所，」圣伊萨克如是说。

结语

凡是疏忽操练那警醒的、浸润着悔改的祷告的人，就与属灵的精进无缘，与属灵的果实无份，身处于多重自欺的幽暗之中。谦卑是唯一的祭坛，允许世人在其上向上帝献上祷告的祭品——是唯一的祭坛，上帝从其上悦纳祷告的祭品1111；祷告是一切真实、神圣德行的母亲。对于那弃绝谦卑、未曾费心与祷告进入神圣盟约的人，属灵的精进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操练祷告是使徒的遗训：「不住地祷告，」使徒对我们说（帖撒罗尼迦前书 5:17）。操练祷告是主自己的诫命，是伴随着应许的诫命：「你们祈求，」主邀请我们，主命令我们，「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马太福音 7:7）。「不打盹，也不睡觉」（诗篇 120:4）的是祷告，直到它向那热爱它并持续操练它的人指示永恒欢愉的内室，直到它将他领入天堂。在那里，它将蜕变为不住的赞美之祭。这赞美将由上帝的选民不住地献上，不住地宣告不息，因着对永恒中那幸福的持续感受，这幸福是在此地、在地上和在时间中，由那警醒而热切的祷告所播下的悔改的种子所发芽而出的。阿门。

论居室祷告规程

「你进入你的内室，关上门，向你在隐秘中的父祷告。你父在隐秘中察看，必然报答你」（马太福音 6:6）。这是主亲自设立的，关于在隐秘内室中祷告的教导。

主曾吩咐我们要退隐祈祷，而祂自己，在尘世的旅程中，也正如福音书所记载的，常常独自一人默默祷告。祂没有安寝之所（路加福音 9:58），因此，寂静的山顶和蔽荫的园林，便常常取代了祂宁谧安详的修道室。

在祂受难之前——这苦难将买赎人类的救恩——主在城外幽静的客西马尼园中祷告。祷告之时，这位神人屈膝跪下，因着强烈的祷告争战，祂的汗珠如血点般，从脸上滴落到地上。客西马尼园由参天的橄榄树组成。即使是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园中也弥漫着浓密的阴影，而那时，巴勒斯坦黑暗的夜晚笼罩着它。无人与主分担祂的祷告：远处是祂沉睡的门徒，周围是沉睡的自然界。叛徒带着火把和武装的人群来到这里：叛徒知晓耶稣喜爱祷告的地点和时间。

夜的幽暗遮蔽了事物，使其远离好奇的目光；寂静的无声，不扰乱听觉。在寂静的夜里，人们能更专注地祈祷。主为祂的祷告，特别选择了幽静与黑夜，选择它们，是为了让我们不仅遵从祂关于祷告的诫命，更要效仿祂的榜样。对于主，祂自身而言，祷告是必需的吗？祂虽然以人的样式与我们同在地上，但同时，祂作为上帝，与父和圣灵密不可分，拥有与祂们同等的、唯一的、神圣的意志和神圣的权柄。

「进入你的内室，关上门，向在隐秘中的父祈祷。」 愿你的左手不知道你祷告的事情！你的朋友、你的亲人，甚至与你心同住的虚荣——那怂恿你向人言说祷告功绩，或暗示此事——都不要知晓。

请将你的修道室之门向那些言语虚浮、意图夺走你祷告的人关上；请将你的心智之门向那些试图将你从祷告中引开的外来思绪关上；请将你的心门向那些企图搅扰并玷污你的罪恶感受关上，然后，再行祷告。

莫要胆敢向神献上你那多言而华美的祷词，即便它们在你看来何等有力动人：这些皆是堕落理智的产物，既是被玷污的献祭，便无法在神圣的精神祭坛上蒙受接纳。而你，沉醉于自己所作祷词的精妙措辞，并将虚荣与肉欲的精微作用误认为良心之慰藉，乃至是恩典，必将远离真正的祷告。在那样的时候，当你以为自己祷告丰盛，并已达致某种取悦神的境界时，你反而会远远偏离祷告的真谛。

开始走上神圣道路的灵魂，即便满载世间智慧，仍旧深陷于对一切神圣与属灵之事的深重无知之中。正因这份无知，它不知该如何，也不知该多少程度地祈祷。为了帮助这初生的灵魂，圣教会制定了祷告规程。祷告规程乃是由几篇蒙神启示的圣父们所撰写的祈祷文汇集而成，它们适用于特定的情境与时刻。规程的目的，是为灵魂提供其所缺乏的适量祈祷思绪与感受，并且是那些正确、圣洁、全然蒙神悦纳的思绪与感受。圣父们充满恩典的祷告文，便洋溢着这般思绪与情感。

为着晨间的祷告操练，有一套特别的祷文集，名为晨祷或晨规；为着夜间安寝前的祷告，另有一套祷文集，名为就寝祷文或晚规。预备领受基督圣体圣血奥秘者，需诵读一套特别的祷文集，名为领圣体规。那些将大量时间奉献于虔诚操练的人，会在午后约三时诵读一套特别的祷文集，名为日课规或修士规。另有些人每日诵读数篇诗篇，数章新约经文，并叩拜数次：所有这些都被称为定规。

规则！这是一个多么贴切的名字，它源自那些被称为「规则」的祷文在人身上所产生的功效！祷告的规则能够正确而圣洁地引导灵魂，教导她以心灵和诚实敬拜上帝（约翰福音 4:23）；而灵魂若任其自行，则无法正确地走上祷告之路。由于罪的败坏和蒙蔽，灵魂会不断地偏离正道，常常陷入深渊，或陷入散漫，或沉溺于幻想，或追逐各种虚妄而欺骗性的高深祷告境界，这些都由其虚荣和自爱所编织而成。

祷告规程维系着祷告者处于谦卑和忏悔的救赎境地，教导他不断地自我谴责，滋养他的温柔心，借着对全善全慈之神的盼望而坚固他，并以基督的平安、对神和近人的爱来使他欢欣。

领受圣餐前的祷文是何等崇高而深邃！它们为即将领受基督神圣奥秘的人，提供了何等卓越的预备！它们以奇妙的思想和感受——那般蒙主悦纳——洁净并装饰了灵魂的殿堂。在这些祷文中，基督教最伟大的圣事被庄严地描绘和阐释；与此崇高相对照的是，人的种种不足、他的软弱和不配也得到了生动而真实的罗列。从这些祷文中，不可测度的神之恩慈，如同太阳自天际照耀般闪耀着，因着这份恩慈，祂乐意与人紧密结合，尽管人是如此微不足道。

晨祷充满活力与清新的气息：人既已得见物质太阳的光辉与尘世白昼的明亮，便受教渴望得见那更高的、属灵的光，以及由公义的太阳——基督——所带来的无尽之日。

夜晚短暂的睡眠——乃是墓穴幽暗中漫长长眠的映照。睡前祷告提醒我们迁徙至永恒的旅程，省视我们白日一切的作为，教导我们向神献上已犯罪行的告白与悔改。

甜蜜耶稣颂歌的祈祷读诵，除了其本身的价值外，更是为操练耶稣祷文——即「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罪人」——提供了极佳的准备。这祷文几乎是那些已达纯粹与简朴境界、得着长进的修道士们唯一的操练。对他们而言，任何繁杂的思虑与言语都是沉重的干扰。颂歌则向初学者们展示了耶稣祷文（在他们看来，此祷文可能极其枯燥）可以伴随着怎样的思想。颂歌通篇都在描绘罪人恳求主耶稣基督怜悯的同一个祈愿；然而，为了适应初学者心智的稚嫩，这祈愿被赋予了多样的形式。这正如同喂食婴孩时，需先将食物软化一般。

在献给上帝之母的赞美诗（阿卡菲斯特）中，歌颂了上帝圣言的道成肉身，以及上帝之母的伟大，因她生下了化为肉身的上帝，而「万代」都将「称她为有福」（路加福音 1:48）。在这首赞美诗中，上帝圣言道成肉身这伟大的奥秘，就如同在一幅广阔的画卷上，以无数奇妙的笔触、色彩和色调被描绘出来。每一幅画作都因恰当的光线而生动起来，而献给上帝之母的赞美诗，正沐浴在恩典的非凡光辉之中。这光芒以双重方式运作：它照亮心智，使心灵充满喜乐与确信。那不可思议之事，仿佛被完全领悟，因其对心智和心灵所产生的奇妙作用。

许多虔敬的基督徒，尤其是修士们，利用夜间的寂静与黑暗，进行长时间的晚祷。他们除了睡前祷文，还会增添阅读圣咏集、福音书、使徒书、赞美诗（阿卡西斯特），以及伴随耶稣祷文的叩拜。当盲目的世人沉溺于喧嚣放纵的娱乐之时，基督的仆人们却在他们静谧的斗室中哭泣，向主倾泻恳切的祷告。世俗之子在无谓的彻夜狂欢后，以昏暗和沮丧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而神的仆人们，则以精神的喜悦和振奋，以对默观神性以及一切善工非凡能力的觉知和感受，迎接他们以祷告苦修度过前夜的那一天。

主在祂的祷告中曾屈膝跪下：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来完成这些动作，你也不应当轻忽跪拜。照教父们的解释，俯伏于地（至脸贴地）的敬拜，描绘出我们的堕落，而从地上站起，则象征著我们的救赎1112。在开始晚间的祈祷规程（晚课）之前，特别有益的是，依你所能，行一定数量的拜（大拜或小拜）：借此，身体会稍感疲倦并暖和起来，而心灵则会被赋予一种虔诚的忧伤之感；透过这两者，就能为专心致志而又全神贯注地诵读规程做好准备。

在履行祷告规矩和敬拜时，绝不应匆忙；应以尽可能从容和专注的态度来完成祷告规矩和敬拜。与其不专注地诵读许多祷文和进行许多敬拜，不如少读一些祷文、少行一些敬拜，但要全神贯注。

选择一个与你力量相称的规矩。主所说的关于安息日的话，即安息日是为人设立的，人不是为安息日设立的（马可福音 2:27），这可以也应该适用于所有虔诚的苦修，其中也包括祷告规矩。祷告规矩是为人设立的，人不是为规矩设立的：它应该帮助人达到灵性上的进步，而不应成为难以承受的重担，摧毁身体的力量并使灵魂困扰。更不应成为骄傲和有害的自我膨胀，有害的论断和贬低邻人的借口。

明智地择定的祷告规程，若能与自身的力量及生活方式相契合，将成为寻求救赎者的一大助益。若能在既定时刻持之以恒地实行，便会内化为一种习性，一种不可或缺的自然需求。凡已养成此等蒙福习性之人，甫一临近其惯常祷告之所，其心灵便已然充满祷告的情绪：他尚未来得及诵念任何一句祷文，而自其心底已然涌溢出忏悔的温柔，其心思亦已全然深潜于内室之中。

「我宁愿选择，」某位伟大的教父1113曾说，「那不长久但能持续遵守的规条，胜过那长久却很快就被舍弃的。」而那些与自身力量不相称的祷告规条，总是会遭遇这样的命运：在最初的热忱冲动之下，修道者会执行它们一段时间，当然，他更多地是关注数量而非品质；随后，由超出自身力量的修持所带来的精疲力竭，会逐渐迫使他不断地缩减规条。

常常，那不智地为自己设立重担规条的修道者，会从艰巨的规条径直滑向全然放弃规条的境地。一旦规条被舍弃，甚至只是稍作缩减，困惑便会不可避免地袭向修道者。因着困惑，他开始感到内心紊乱。从紊乱中，生出沮丧。这沮丧一旦加剧，便会带来懈怠与狂乱，而在这两者作用下，那不智的修道者便会沉溺于空闲、散漫的生活，漠然地陷入最粗鄙的罪过之中。

为你自己拣选一个与你自身力量和灵魂需求相称的祷告规程后，当努力细致且不懈怠地遵行它：这对于维系你灵魂的道德力量是必需的，正如每日在固定时间摄取充足的健康食物对维系身体力量是必需的一样。

「在祂审判之日，上帝不会因我们未诵读诗篇而定罪，」圣伊萨克叙利亚人说道，「也不会因我们未祷告而定罪，而是因我们放弃了这些操练之后，恶魔趁虚而入。恶魔一旦找到机会，便会进入并关闭我们心眼的门户：那时，它们便会以我们为工具，强迫且不洁地，带着最残酷的报复，去执行所有上帝所禁止之事。正因为我们放弃了那微小的（规则），而这规则本可使我们蒙受基督的庇佑，我们才变得受制于（恶魔），正如某位智者所写：『不顺服上帝旨意的人，必将屈服于他的对手。』这些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规则），将成为抵御那些试图掳掠我们之人的壁垒。在独修室中完成这些（规则），是教会规章的制定者们根据上天的启示而智慧地建立的，旨在守护我们的生命。」1114

伟大的教父们，因着神恩丰沛的运行，恒常沉浸于祷告之中，却从未舍弃他们惯于在白昼黑夜的特定时辰所履行的祈祷规范。在他们的圣徒传记中，我们能见到许多证明：安东尼大帝在履行第九时辰的祈祷时——教会的第九时辰相当于下午三点——蒙受了神圣的启示；当可敬的谢尔盖·拉多涅日斯基长老沉浸于对至圣上帝之母的赞歌祷诵时，至圣童贞女在使徒彼得和约翰的陪伴下向他显现。

蒙爱之兄弟！将你的自由顺服于规矩吧：规矩会剥夺你那有害的自由，它束缚你，只为使你获得属灵的自由，即在基督里的自由。起初，这些锁链或许显得沉重；但随后，它们会变得对被其束缚者弥足珍贵。所有上帝的圣者都曾承担并背负了祷告规矩的良善之轭：藉着效法他们，你也在此时此地跟随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吧。祂道成肉身，以自身为我们指明行为的典范，祂行事正如祂的父所行（约翰福音 5:19），祂所言皆是父所吩咐祂的（约翰福音 12:49），祂的目的乃是凡事遵行父的旨意（约翰福音 5:30）。父、子、圣灵的旨意是同一的。对世人而言，这旨意就是人类的救赎。至圣三一，我们的上帝啊！荣耀归于你。阿门。

论教会祷告

毫无疑问，在世间所有建筑中，就其价值而言，最卓越的便是圣殿，亦即上帝之家，教会。这些词语含义相同1115。虽然上帝无所不在，但在教会中，祂的临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显现，这种方式对人类而言，是感知最深切、最有益处的。只有当人自身成为上帝的圣殿，成为圣灵的居所，像众使徒和其他至伟大的圣者那样时，上帝的显现对人而言，才会更有益、更易于感知。然而，达到这种境界的基督徒极其稀少。因此，我们暂且将关于非人手所造、由神所建的、属灵的上帝圣殿——即人——以及应当在其内进行的崇拜的论述留待他日，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由人手建造的物质的上帝圣殿，谈谈在其中进行的祷告，谈谈基督徒认真前往上帝圣殿的责任，以及这种前往所带来的益处。

神的殿宇是人间的天堂：「主啊，我等立于祢荣耀之圣殿，便觉如置身于天庭。」圣教会如此歌颂着1116。圣殿是神与人交通之所，一切基督徒的奥秘圣事都在其中举行。神圣礼仪和圣职授予，唯有在圣殿内方可施行。其他奥秘圣事也当在圣殿中举行；在极端必要的情况下，才允许在家中举行，特别是忏悔礼和傅油礼。神的殿宇昼夜回荡着对神的赞美；尘世之语在其中并无立足之地。在神的殿宇中，一切皆为圣洁：墙垣、地面，乃至空气。神的使者不断守护着它；神的众天使和凯旋教会的圣徒们降临其间。置身于此等神圣之建筑，对于尘世的异乡客而言，是莫大的福分。圣先知达味（大卫），虽身为君王，虽拥有广阔华美的宫殿，虽尽享世间一切欢乐与娱乐，但他仿佛洞察并妥善评估了一切，说道：「我向上主求告一事，我必寻求：一生一世住在上主的殿中，瞻仰祂的荣美，在祂的圣殿里求问」（诗篇 26:4）。此言乃圣灵藉达味之口所发。凡在世之日，能尽可能频繁地探访神的殿宇，仿佛生活其中者，一旦肉身分离，便可极其顺畅地进入那非人手所造、以神为建造者的天上圣殿，进行永恒的庆典。在圣殿中，我们祈祷，我们受教，我们罪得洁净，我们与神相通。

救主（约翰福音 7:14）以身作则，向我们展示了如何进入上帝的殿堂，圣使徒们（使徒行传 3:1）也展示了这一点。历代的基督徒都承认，认真地前往上帝的殿堂是他们不可推卸的义务。圣季米特里·罗斯托夫斯基将参加圣殿中所有举行的祷告仪式比作王室的贡赋，每个人每天都必须缴纳1117。如果说参加教堂中举行的每一次崇拜，都被这位圣牧师认为是每一位虔诚基督徒的必要义务，那么对于修道士来说，这种出席更是一项神圣的责任。穷人因其贫困而免于贡赋：而病人则因其疾病困于自己的小室中，得以免于常去教堂。国王的显要大臣免于贡赋，而有成就的修道士也免于常去教堂，他们专注于心智上的苦修，并从中收获丰硕的果实，这些果实理应隐藏于人前。士兵和所有在王室和国家服役的人员免于贡赋：而那些在崇拜期间忙于顺服（послушаниями）的修道士也免于常去教堂。务必留心，不要让魔鬼的诡计在顺服（послушания）或小室中心智苦修，乃至假装的虚弱的借口下，暗中且合理地发挥作用。魔鬼憎恨祷告，因为它乃是诸德之母，是击碎邪灵的宝剑，它会竭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赋予这些手段各种貌似正当的外观，以引诱人偏离祷告，使之解除武装，进而摧毁或伤害这被解除武装之人1118。

教会的祈祷礼仪共有七项，但它们被归为三个部分：一、晚课；二、大（或小）普施晚课；三、半夜经；四、早课与一时辰；五、三时辰；六、六时辰；以及七、九时辰。 晚课，是每日礼仪的开始，它与大（或小）普施晚课和九时辰一同举行；九时辰则在晚课之前诵读。 早课与一时辰和半夜经一同举行；半夜经在早课之前诵读，一时辰在早课之后诵读。 三时辰和六时辰则与「图像经」一同诵读，「图像经」在时辰经之后诵读。当早课与晚课或大普施晚课结合时，这种祈祷礼仪被称为彻夜祷。它在重大节日前举行，以尊崇节日。彻夜祷对修行者的影响在于，那些怀着虔敬和专注之心，将夜晚的很大一部分时间用于祈祷的人，在第二天会感受到一种特别的轻盈、清新、心智的纯洁，以及默想上帝的能力。因此，圣伊萨克叙利亚人说道：「白日赐予修行者的甜美，是从夜间祈祷（夜间操练）的光芒中流淌而出，进入洁净的心灵。」1119 神圣礼仪不被列入这七项祈祷礼仪之中，它超越了它们的数目，作为一种特别而至圣的祈祷礼仪，无血的圣祭围绕着它而举行。1120

我们从福音书中所见的，税吏对圣殿的探访（路加福音 18:10），便可窥见蒙受救赎的、进入上帝殿宇的方式。税吏站在殿的深处，不认为自己配得将眼睛望向天空，却捶着胸说：「上帝啊，求你怜悯我这个罪人！」税吏离开圣殿时，已蒙受了上帝的恩慈。你来到圣殿时，若无圣殿中的侍奉职责，便站在后方，在谦逊的角落或柱子后，以免自己分心，也免得你的虔诚暴露于人前而受辱；将你心智的眼睛转向内心，将你肉身的眼睛俯视地面，以痛悔的心神向上帝祈祷，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尊贵，任何德行，只承认自己有无数的罪过，无论已知的，还是未知的。我们因无知、因自身的局限、因原罪对我们本性的损害，而犯下了许多罪。圣经有言：「忧伤痛悔的心，上帝必不轻看。」（诗篇 50:19） 你若带着对自身罪孽和贫乏的意识祈祷，上帝必从他圣洁的殿中垂听你的声音，你祈祷的「呼求必达于他耳中」（诗篇 17:7）。他必将他丰盛的慈悲倾注于你。若你在圣殿有任何职责，便以极大的虔诚和谨慎去履行，如同侍奉上帝，而非侍奉世人。

福音书叙述，与那位提及的税吏一同，法利赛人也进入殿中祷告。作为一个有身份之人，法利赛人站在显眼之处。他心中大概存着一个念头——这是所有法利赛人惯有的——以他得体的站立和祷告来教诲在场众人。他认为虚荣对他这个在美德上有所成就的人来说并非危险，而某些伪善则为了大众的益处可蒙宽恕。那么，法利赛人的祷告究竟是什么呢？他首先赞美了上帝。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紧接着，他开始细数并非上帝的恩惠，而是他自己的功绩与德行，以至于按此番细数，开端本该有所不同。若法利赛人直接以赞美自己开始，而非赞美上帝，那将更为恰当。上帝受赞美不过是形式，为了掩盖某种骄傲。这骄傲体现在对邻人的论断和贬低上，而法利赛人并不知道这位邻人的良心，这位因自觉有罪而蒙受上帝怜悯的邻人。法利赛人虚伪地赞美上帝，说：「我感谢你，我不像别人勒索、不义、奸淫，也不像这个税吏。我一个礼拜禁食两次，凡我所得的都捐上十分之一」（路加福音 18:11-12）。这里显而易见：他不自觉其罪孽，自视甚高，由此而生的骄傲通过论断和贬低邻人表露无遗。法利赛人的祷告不蒙主接纳，主在这则比喻故事的结尾说：「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自卑的，必升为高」（路加福音 18:14）。由此可见，凡愿其祷告蒙上帝接纳之人，必须出于自觉其罪孽深重、美德极其不足之心来献上祷告；必须抛弃自视甚高的意识来献上祷告，因为在上帝浩瀚的尊贵面前，这些自视甚高实属微不足道；必须从一颗谦卑于所有邻人的心，一颗爱慕所有邻人的心，一颗宽恕邻人一切冒犯与伤害的心献上祷告。先知祷告着对上帝说：「至于我，我必凭你丰盛的慈爱进入你的居所，我必在你的敬畏中向你的圣殿下拜」（诗篇 5:8）。

上帝对人类的宏大慈爱——在于他设立了在圣殿中进行的公共祈祷。这些祈祷是由使徒、他们的圣门徒以及基督教初期几个世纪的圣教父们，凭借上天的启示而设立的1121。在这些祈祷中，每一位基督徒都能参与，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领受基督教中那些属灵、圣洁的演讲者和经师们的知识、雄辩和诗篇。在这些祈祷之中，有志者能极其方便地学习心智祷告：教父们说，祈祷的数量会导向质量，因此，长时间的修道院祈祷非常有助于修行者从口头祷告转向心智和内心的祷告。教会的祈祷包含着广阔的基督教教义和道德神学：一个不间断地到访教会，并仔细聆听其诵读与歌咏的人，能够清晰地学习到正教基督徒在信仰之路上所需的一切。

住于神圣殿宇旁的修士有福了！他居于天国之侧，天堂之畔，救赎之邻。切莫弃绝这救赎，它因着神的慈悲，可说是已然交付于我们手中。特别是初入修道的修士，更当不遗余力地勤访教堂。待到年迈体衰之际，当岁月与病痛几乎将修士禁锢于斗室之中，他便能以年轻力壮之时在神殿里所积累的属灵食粮为养。我所说的属灵食粮，指的是心神与心灵的祷告。愿慈悲的主使我们能妥善利用我们的修道生活，并在离世之前，让我们的心神与心灵迁徙至天国。当神圣的恩典覆庇祷告之时，祷告便能将我们高举至彼方。届时，祷告在人里面，将不再是人的祷告，而是圣灵为世人代求的祷告，是「说不出的叹息」（罗马书 8:26）。阿门。

论口祷与声祷

凡愿在祷告中精进者，切勿轻忽或轻视口诵心念、辅以声音的祷告，以为它无足轻重，不值得尊重。圣教父们虽论及口头及声音祷告若无心念相随则徒劳无益，然吾人不可由此推断他们拒绝或贬低口诵祷告本身。绝非如此！他们仅要求祷告时须有心念。专心致志的口诵与声音祷告，乃是心祷的开端与缘由。专心致志的口诵与声音祷告，亦同时是心祷。吾人当先学习用心念进行口诵与声音祷告，然后便能轻易学会独自于内心密室中以心神祷告。

圣经向我们指明了口头和有声的祷告，而救主亲自，以及众圣使徒从主那里承袭，也为我们树立了口头和有声赞美的榜样。圣福音传道者马太叙述道，在最后的晚餐结束后，主和祂的使徒们「唱了诗」，然后「出来往橄榄山去」（马太福音 26:30）。主在使拉撒路——那位死了四天的人——复活前，也在众人耳边祷告（约翰福音 11:41-42）。被囚禁在狱中的圣使徒保罗和他的同伴西拉在半夜时分祷告并赞美上帝：其他囚犯都侧耳聆听他们。突然，随着他们赞美诗的歌声，「地大震动，甚至监牢的地基都摇动了，监门立刻全开，众囚犯的锁链也都松开了」（使徒行传 16:26）。先知撒母耳的母亲圣安娜的祷告，常被圣父们引为祷告的典范，并非仅仅是默祷。「那妇人，」经文说，「心里默祷，只是嘴唇微动，声音却听不见」（撒母耳记上 1:13）。这个祷告虽然没有出声，但它既是发自内心的，也是口头的。圣使徒保罗称口头祷告为「嘴唇的果子」，并劝勉我们「常常以颂赞为祭献给上帝，这就是那承认主名之人嘴唇的果子」（希伯来书 13:15）。他吩咐我们「用诗章、颂词、灵歌彼此对说」，并且在口头和有声的祈祷与歌唱中，「心中向主歌唱颂赞」（以弗所书 5:19）。他批评口头和有声祷告时的漫不经心。「若号筒吹出的声音不清晰，」他说，「谁会预备争战呢？你们也是如此，若不用舌头说出明白的话语（即不能被理解的话语），怎能知道所说的是什么呢？因为你们是在向空中说话」（哥林多前书 14:8-9）。虽然使徒这些话语是针对那些用外国语言祷告和宣讲圣灵感动的人说的，但圣父们公正地将它们也应用于那些漫不经心祷告的人。一个漫不经心祷告，因此不理解他所说之话语的人，对自己而言，与一个外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基于此，圣尼尔·索尔斯基说，若人以口舌发声祷告却心无旁骛，便如同向空气祷告，而非向上主1122。「你期望上帝垂听，然而你连自己都听不见，这真是奇哉怪也！」圣迪米特里·罗斯托夫斯基如此说道，此言引自圣殉道者奇普里安·迦太基之语1123。而这确乎发生在那些只用口舌发声祷告，心神却不集中的人身上：他们全然不闻己声，任凭思绪驰骋，心念远逸于祷告之外，追逐旁骛。以至于常常突然停滞，忘却所诵何语，甚或在所阅之书明明摊开于眼前时，却开始念诵其他祷文的词句。圣教父们岂能不谴责这种心不在焉、被散漫所败坏、所消解的祷告呢！「注意力，」新神学家圣西美翁说，「当与祷告紧密相连，不可分离，如同身体与灵魂之结合，二者不可分离，亦不可缺一。注意力当如守望者般，先行警惕并看守仇敌，它当首先与罪恶搏斗，抵御进入心间的邪恶意念；祷告当随后而至，立即剿灭并杀死所有那些注意力最初与之搏斗的邪恶意念：因为注意力本身无法将其杀死。灵魂的生与死，便取决于注意力与祷告所产生的这场搏斗。若我们借由注意力保守祷告的纯洁，便能日进月益。反之，若我们不努力保守其纯洁，却任其无人看守，它便会被邪恶意念玷污——我们便会变得一无是处，失去进步。」

口祷，即是发声的祷告，如所有其他祷告一般，必须始终伴随着专注。若能专注，口祷的益处将无可计量。修道者当由此开始。圣教会首先将口祷传授给她的子民。「修道生活的根基——乃是咏唱诗篇，」圣伊萨克·叙利亚说1124。「教会，」圣彼得·大马士革说，「出于良善和蒙神悦纳的目的，接纳了歌颂和各种赞颂诗，乃因我们心智的软弱，使我们这些无知之人，被咏唱诗篇的甜美所吸引，仿佛是情不自禁地歌颂上帝。那些能理解并思忖自己所发之言语的人，便生发感化之情，如此，我们便如登阶梯，渐入善念。我们越是在神圣思想的习得中长进，神圣的渴望便在我们心中显现，牵引我们去达到那借着圣灵和真理敬拜父的境界，正如主所吩咐的」1125。口唇与舌头，若常在祷告和诵读神圣言语上操练，便能获得圣化，变得不再惯于闲言碎语、嬉笑，不再说出戏谑、淫秽和腐朽之语。你可愿在心智与心灵的祷告上有所长进？那么就学会在口祷和发声祷告中专注：专注的口祷自会转变为心智与心灵的祷告。你可愿学会迅速而有力地驱逐那由人类共同的仇敌所播撒的意念？那么，当你独自在斗室中时，便以发声的、专注的祷告去驱逐它们，不急不慢地，怀着感化之情，吐露祷告的言语。专注的、口头的、发声的祷告使空气充满回响——空中的君王便战栗不已，他们的势力松弛，他们的罗网腐朽崩塌！专注的、口头的、发声的祷告使空气充满回响——圣天使便亲近那些祷告和歌颂的人，站立在他们的队伍之中，参与他们的属灵诗歌，正如一些蒙神喜悦的圣徒所蒙恩惠得以目睹，其中包括我们时代的圣徒，有福的萨罗夫的塞拉芬长老。许多伟大的教父毕生都在口祷和发声祷告中操练，而且丰盛地领受了圣灵的恩赐。他们如此长进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声音与口唇，与心智、心灵、整个灵魂以及整个身体紧密相连；他们全心全意，竭尽全力，从他们整个存在，从他们整个人的深处发出祷告。例如，可敬的西缅·狄弗诺里提在夜间读完了整部《诗篇》1126。圣伊萨克·叙利亚提及一位有福的长老，他专注于诵读诗篇的祷告，蒙允许只在一段荣耀赞颂中感受诵读，此后神圣的安慰以如此强大的力量占据了他，以至于他能连续数日沉浸在神圣的狂喜中，既不觉察时间，也不觉察自身1127。可敬的拉多涅日的谢尔盖在诵读赞美诗时，曾蒙神之母偕同使徒彼得和约翰的造访1128。人们讲述可敬的伊拉里昂·苏兹达尔斯基的故事：当他在教堂诵读赞美诗时，言语仿佛火焰般从他口中迸发，以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和效用感化着在场的人1129。圣徒的口祷充满了专注和神圣的恩典，将因罪而分离的人的力量合而为一：因此，它散发出如此超自然的力量，并对听者产生如此奇妙的印象。圣徒们「以心中的承认」歌颂上帝1130；他们「坚定不移地」歌颂并承认上帝1131，也就是说，没有散漫，他们「明智地」歌颂上帝（诗篇 46:8）。

必须注意，初代修道院长者们和所有渴望在祷告中精进的人，绝不专门或极少专门从事歌唱；在他们的生平传记和著作中提及的「吟诵赞美诗」（псалмопение），应当理解为以极其缓慢、拖长的节奏诵读赞美诗和其他祷文。拖长的诵读对于保持严格的专注和避免心神涣散是必要的。由于其拖长和与歌唱的相似性，这种诵读被称为「吟诵赞美诗」。这种诵读是凭记忆进行的，那个时代的修道者们有背诵《圣咏》的规定：凭记忆诵读赞美诗尤其有助于专注。这种诵读——因为它不是对着书本进行的——已不再是诵读，而是在完全意义上的「吟诵赞美诗」，可以在黑暗的隐修室中，闭着眼睛进行，所有这一切都能保护心神不致涣散；而明亮的隐修室，对于对着书本诵读是必要的，并且观看书本本身也会使心神涣散，将心智从内心拉向外物。「有些人歌唱，」新神学家圣西美翁说，「亦即用口祷告。」1132「那些完全不歌唱的人，」圣大格里戈里·西奈特说，「若他们正在精进之中，也做得很好：因为他们不需要说出赞美诗，而需要静默和不间断的祷告。」1133 教父们称之为「诵读」（чтением）的，是指诵读《圣经》和圣教父们的著作；而他们称之为「祷告」（молитвой）的，则主要是指耶稣祷文，以及税吏的祷文和其他极其简短的祷文，这些祷文丰足地取代了吟诵赞美诗，这对于初学者而言是不可理解的，并且不能令人满意地向他们解释，因为它超越了魂的理性，只能通过至福的体验才能解释。

兄弟们！愿我们都用心于我们口头和发声的祈祷，无论是在教会礼仪中，还是在私密的修道室里。切莫因着我们在神圣事务上的不专心和怠慢，而使我们在修道院中的劳作与生命归于虚空。怠慢祷告乃是毁灭性的！「经文说：「行上主事不专心的，必受咒诅」（以弗所书 48:10）。这咒诅的效力显而易见：即便在修道生活中度过漫长岁月，也仍将是彻底的无果与失败。 让我们将专心的、口头和发声的祷告，奠定为祷告苦修的基石，这祷告苦修在所有修道苦修中是至关重要和最核心的，所有其他的苦修都是为此而设。为此，慈悲的上帝将在适当时候，赐予恒心、忍耐、谦卑的苦修者以心智的、发自内心的、充满恩典的祷告。阿门。

论教诲，即论及对上帝的记念

在教诲或对上帝的记忆的名义之下，圣教父们所指的是某种简短的祷告，甚至某种简短的属灵思想。他们习惯于这种思想，并努力将其铭刻在心智和记忆中，以取代所有其他的思想。

我们可以用一个关于上帝的简短属灵思念，来取代所有其他的思念吗？——可以。圣使徒保罗说：「我曾定意，在你们中间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哥林多前书 2:2）。虚妄世俗的思念若持续占据人心，会使人的理智匮乏，阻碍其获取有益且必要的知识。反之，关于上帝的思念，若为基督徒所内化，便能丰裕其属灵的理智。那些借着不断忆念主而拥有基督的人，必蒙启示那上帝的奥秘，这些奥秘是属肉体和属魂的人所不知晓的，是世间的学者所不知晓的，也是他们所无法接近的：「一切智慧和知识的宝藏，都藏在他」（基督）「里面」（歌罗西书 2:3）。凡是拥有主耶稣基督的人，便能成为这些宝藏的拥有者。

教诲，或称对上帝的忆念，是神圣的建立。它由亲身降世为人的上帝圣言亲自颁布，并由圣灵通过圣言的使者（宗徒）予以证实。 「你们当随时警醒，常常祈祷」（路加福音 21:36），主曾如此训谕祂跟前的门徒们。祂也如此训谕我们，今日侍立于祂面前、恳求祂使我们配得遵行祂的旨意、成为祂的门徒、不只徒有虚名、而是按生活方式而为的基督徒。主说出此处引述的话语，意在指出祂的每一位门徒在世寄居时将为之环绕的道德和物质苦难，指出那些先于、伴随、继于我们每个人死亡的痛苦和恐惧，指出那些在敌基督降临前及其统治期间将要降临于世界的诱惑和悲痛，最后，也指出宇宙在基督第二次荣耀且可畏的降临之时所将经历的震撼和转变。 「你们当随时警醒，常常祈祷，使你们能逃脱这一切将要发生的事，并得以站在人子面前」在救恩的喜乐中；「站立」在这喜乐之中，不仅在随人肉体与灵魂分离而来的「个别审判」之后，而且在「最终审判」之时，那时蒙拣选者将被安置于审判者右边，而被弃绝者则在左边（马太福音 25:33）。 「在祷告上警醒」，圣宗徒彼得如此言说，向信众重复了主的诫命。「你们要清醒、警醒，因为你们的对头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你们要用坚固的信心抵挡他」（彼得前书 4:7，5:8-9）。 圣宗徒保罗重复并证实这至圣、救人的诫命，说：「不住地祷告」（帖撒罗尼迦前书 5:17）。「应当一无挂虑，只要凡事借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上帝」（腓立比书 4:6）。「在祷告上恒切」（持守），「以感谢的心在其中警醒」（歌罗西书 4:2）。「我愿男人在各处祷告，举起圣洁的手，没有忿怒和争论」（提摩太前书 2:8）。「但那借着不住的祷告与主连合的，便是与主成为一灵」（哥林多前书 6:17）。 主拯救那借着不住的祷告依附于主并与主连合的人，使其脱离罪和魔鬼的奴役和侍奉：「上帝岂不要给祂的选民伸冤吗？他们昼夜呼吁祂，祂为他们忍耐着吗？我告诉你们，祂要快快地给他们伸冤」（路加福音 18:7-8），救主向我们宣告。 不住的祷告是修道圆满的标记。圣艾萨克·叙利亚人说：「达到此境者，便达到了所有美德的顶点，并成为圣灵的居所」1134。练习不住的祷告，使自己习惯于它，是每一个渴望达到基督徒圆满的修道士所必须的。练习不住的祷告，使自己习惯于它，是每个修道士的义务，是上帝的诫命和修道誓愿所加诸于他的1135。

显然，圣使徒们亲自从主那里领受了关于不间断祷告的诫命，并将其传达给信徒，他们自己也不间断地从事祷告。在领受圣灵之前，他们「同心合意地恒切祷告」[使徒行传 1:14]，住在一个家里。这里所说的「祷告」是指他们一同进行的祷告词，而「祈求」则指他们恒常的祷告精神方向，即不间断的祷告。当圣灵降临在使徒身上时，祂使他们成为上帝的殿宇，同时也使他们成为不间断祷告的殿宇，正如经上所说：「我的殿必称为万民祷告的殿」[以赛亚书 56:7]。 「当圣灵住进人里面时，那人就不停地祷告：因为圣灵自己不间断地祷告」1136。使徒们只有两种属灵的劳作：祷告和宣讲上帝的道：他们从祷告转向向人宣扬上帝的道，从宣讲道又回到祷告。他们处于不间断的属灵交谈中，时而以祷告与上帝交谈，时而以上帝的名义与人交谈。在这两种交谈中，都是同一个圣灵在运行 [使徒行传 6:2，4]。我们从圣使徒的榜样中学到什么？我们学到的是，在顺从，即对上帝之道积极的顺从之后，应将我们所有的活动都集中在不间断的祷告上，因为不间断的祷告使基督徒达到能够领受圣灵的状态。主曾赋予使徒们各种事奉，当祂使他们有能力领受圣灵时，便吩咐他们留在「耶路撒冷城里」，一个平安与静默的城，脱离一切事奉：「你们要住在城里，」祂对他们说，「直到你们领受从上头来的能力」[路加福音 24:49]。

从可敬的修士们的著作中可见，对上帝的纪念，或说教诲，在基督教会早期修士中是普遍实行的。可敬的安东尼大帝嘱咐我们不间断地默念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圣名：「他说道，莫要将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圣名付诸遗忘，而当不断地在你的心智中思量它，将它持守于心，以舌赞颂，说道：『主耶稣基督，怜悯我。』亦或：『主耶稣基督，帮助我。』亦或：『我的主，耶稣基督，我赞美祢。』」1137

不间断的祷告并非只为隐士和离群索居者所行，共生修道的僧侣亦是如此。圣约翰·莱德尔讲述他所探访的亚历山大修道院的僧侣时说，他们「即便在用餐之时，也未曾停歇心智的修行。他们以约定俗成的手势和示意，福哉，互相提醒在灵魂中进行的祷告。他们不仅在餐桌上如此，在每一次相遇、每一次聚会中亦是如此」1138。埃及斯基提的隐士，可敬的伊萨克，向可敬的罗马人卡西安透露，诗篇第六十九篇的第二节——「神啊，求你快快搭救我！上主啊，求你速速帮助我！」1139——成为了他持续祷告的凭借。可敬的多罗西，巴勒斯坦舍里达长老共生修道院的僧侣，据多西修斯的生平记载，教导他的门徒，可敬的多西修斯，要不间断地练习对神的忆念，命令他持续诵念：「主耶稣基督怜悯我」和「神之子帮助我」1140。可敬的多西修斯轮流使用这两种祈祷语来祷告。之所以如此教导他，是因他的心智初学，为免心智因祷告的单调而灰心。当蒙福的多西修斯重病缠身，临近离世之时，他的圣洁导师提醒他要不间断地祷告：「多西修斯！务必顾念祷告；看顾好，莫要失去它。」当多西修斯的病情更加恶化时，圣多罗西再次说道：「如何，多西修斯？祷告怎样了？是否仍在坚持？」由此可见，古代圣洁僧侣对教诲的崇高理解。可敬的大约翰尼基不间断地在心智中重复祷告：「我的盼望是父，我的避难所是子，我的庇护是圣灵，圣三一，荣耀归于你」1141。大约翰尼基的门徒，可敬的优斯拉提，其圣洁生平的作者称他为神圣之人，他获得了不间断的祷告：「他总是『主怜悯』在心中言说」，他的生平作者如此写道1142。莱夫拉沙漠中的一位教父常年独居在修道室中，编织绳索，同时摇头叹息：「将如何？」说罢此言，稍作沉默，又重复道：「将如何？」他一生都在此种教诲中度过，不间断地为自己离开肉体后将要发生的一切而悲伤1143。圣伊萨克叙利亚人提到一位教父，他在四十年间只用以下一句话祷告：「我，作为人，犯了罪；你，作为神，饶恕我。」其他教父听闻他悲伤地沉浸在这节经文中：他哭泣不止，昼夜之间，所有祷告都由这一句话代替1144。大多数修道士总是用耶稣祷文来教诲：「主耶稣基督，神之子，怜悯我这罪人。」有时，根据需要，他们会将其分为两部分，供初学者使用，先是几个小时诵念：「主耶稣基督，怜悯我这罪人」，然后是另一段时间诵念：「神之子，怜悯我这罪人。」然而，不应频繁更改祷告词：因为正如圣格里高利·西奈特所言，频繁移植的树木无法生根1145。选择耶稣祷文作为教诲的依据十分充分，不仅因为主耶稣基督之名本身蕴含着特殊的属神力量，还因为在练习耶稣祷文时，对死亡、对空中灵体的审判、对神最终判决的宣示、对永恒痛苦的忆念，都会适时自然而然地显现，并且如此生动，以至于会使修行者流下丰富而不间断的泪水，为自己痛哭流涕，如同一个已经埋葬并腐烂的死者，等待着全能神的话语使其复活（约翰福音 11:39，43-44）。

从教诲或记念上帝而来的益处，不可计数：它超越言语，超越领悟。而那些感受到它的人，也无法完全解释它。不住的祷告，作为上帝的诫命和上帝的恩赐，非人类的理智和言语所能解释。一位教父曾说，简短的祷告能收摄心神，如果心神不被教诲所约束，便无法停止其漫游和四处漂泊1146。修道者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从事任何工作时，特别是体力劳动时，进行简短的祷告。即使参与教会的礼拜，也宜于进行这种祷告，不仅在诵读不够清晰时，而且在诵读清楚时也是如此。它有助于留心聆听诵读，特别是当它扎根于灵魂深处，成为人的第二天性时。一般的教诲，特别是耶稣祷文，是抵抗罪恶意念的绝佳武器。圣约安·莱特维丘的以下这句格言被许多圣徒作家所重复：「要以耶稣之名击打仇敌的战士：因为无论在天上或地上，你都找不到更坚固的武器」1147。通过不住的祷告，修道者进入了属灵的贫乏：他习惯于不住地祈求上帝的帮助，渐渐地失去了对自己的倚靠；如果他顺利地做成了什么事，他所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成功，而是上帝的怜悯，因为他不住地恳求上帝的怜悯。不住的祷告引导人获得信心：因为不住祷告的人开始渐渐地感受到上帝的临在。这种感受会逐渐增长和增强，以至于心眼的目光能比肉眼看到世间物质事物更清晰地看到上帝的作为；心灵会感受到上帝的临在。如此看见上帝并感受到祂临在的人，必然会以活泼的信心信靠祂，这种信心是通过行为彰显出来的。不住的祷告通过对上帝的盼望来消除诡诈，引人进入圣洁的纯朴，使心神戒除各种意念，戒除为自己和邻人谋划的企图，始终将心神保持在思想的贫乏和谦卑之中，这是其教诲之所在。不住祷告的人渐渐失去了幻想、散漫、虚妄的忧虑和多虑的习性，这种失去的程度，随着圣洁和谦卑的教诲在他灵魂中越深入、越扎根而越大。最终，他可以达到福音所吩咐的婴儿状态，为基督的缘故成为愚拙的，也就是说，他失去了世上虚妄的理智，并从上帝那里获得了属灵的理智。不住的祷告消除了好奇心、多疑心和猜忌心。因此，所有人都开始显得是良善的；而这种对人的心志，便产生了对他们的爱。不住祷告的人不住地住在主里，认识主是主，获得了对主的敬畏，通过敬畏进入纯洁，通过纯洁进入神圣的爱。上帝的爱以圣灵的恩赐充满祂的殿。

尊贵的伊萨伊亚隐士阿爸在教诲中说：「明智的富翁将他的财宝藏在家中：暴露在外的财宝会遭受盗贼的掠夺，并受到地上权势者的觊觎：同样地，谦卑和有德行的修士，如同富翁珍藏财宝一样，也隐藏他的美德，不顺从堕落本性的欲望。他时时刻刻谴责自己，并操练于隐秘的教诲中，正如《圣经》所言：『我心在我里面发热，在我默想之中，火就烧起』（诗篇 38:4）。《圣经》在此所说的火指什么？指上帝：『因为我们的上帝乃是烈火』（希伯来书 12:29）。火能熔化蜡，烘干污秽的泥泞：同样地，隐秘的教诲能烘干污秽的意念，从灵魂中根除情欲，光照心智，使思想清晰、精微，喜乐涌入心中。隐秘的教诲刺伤恶魔，驱赶邪恶的意念：借此，内在的人得以复苏。上帝坚固那以隐秘教诲武装自己的人；天使赐予他力量；世人荣耀他。隐秘的教诲和阅读使灵魂成为一间四面关闭、封闭的房屋，一根不动摇的柱子，一个平静安宁的港湾。它拯救灵魂，保护灵魂免于动摇。当修道士以隐秘的教诲武装自己时，恶魔会非常困惑和沉默，这教诲包含在耶稣祷文中：『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在独处中阅读有助于操练教诲。隐秘的教诲是心智的明镜，良心的灯盏。隐秘的教诲能烘干淫乱，平息暴怒，驱散忿恨，除去忧愁，消除鲁莽，歼灭懈怠。隐秘的教诲光照心智，驱散懒惰。从隐秘的教诲中生出痛悔，上帝的敬畏住进你心中：它带来眼泪。借由隐秘的教诲，修士获得真实的谦卑，警醒的善思，不受干扰的祷告。隐秘的教诲是祷告的宝藏：它驱散意念，刺伤恶魔，洁净身体。隐秘的教诲教导恒忍、节制；它向其参与者宣告地狱。隐秘的教诲保守心智不生幻想，并为它带来对死亡的思念。隐秘的教诲充满了一切美善之事，装饰着一切美德，与一切污秽之行无份且相隔遥远」1148。

圣伊萨克叙利亚人：「那教诲永不间断地在神内的人，他便能驱逐魔鬼，并根除它们邪恶的种子。那不断留心自己灵魂的人，他的心因着启示而欢欣。那将心眼转向自己的人，在他自身内看见圣灵的曙光。那厌弃一切游荡（流浪、散漫）的人，在他内心深处的小室中看见了主宰……若你洁净，天国便在你里面，在你自身内，你将看见天使及其光明，并与他们一同看见他们的主宰，且在他们里面……谦卑之人的宝藏在他里面，那便是主……情欲借着不断默想神而被驱逐和根除：默想乃是击杀情欲的剑。那渴望在自身内看见主的人，努力以不间断的记念神来洁净自己的心：如此，借着心眼的明亮，他将时时刻刻看见主。那从水中被取出之鱼的遭遇，正是那从对神的记念中离去，并游荡于对世界的回忆中的心智的遭遇……那日夜以炽热的虔敬，在自己心中寻求神，并根除仇敌所萌发的引诱1149之人，对魔鬼而言是可怕的，对神和祂的天使而言却是可爱的。没有不间断的祷告，便不可能亲近神」1150。

圣卡西安罗马人： 「这短短的诗句（即前文所提及的第六十九篇诗篇的第二节）的祈祷必须是持续不断的，以免我们被试探所倾覆，以免我们在福乐之中被傲慢所侵蚀。我说，这短短诗句的教诲，当在你的心胸中不断回转。无论你正在做何事，无论你正在履行何种顺服，亦或你正在旅途之中，都不要停止重复它。在你将要入睡之时，在你进食之时，在你处理最细微的身体需求之时，都要习练它。如此这般对心灵的操练将成为你得救的法则，它不仅能在魔鬼的每一次攻击中保守你毫发无损，更能洁净你脱离一切肉体的私欲，引领你进入那不可见的、属天的异象，将你提升至那言语无法表达、唯有极少数人有此经验的祈祷之高境。这短短的诗句将使你远离沉睡，直到你借着这言语难以形容的操练而得以塑造，即使在睡梦之中也习于默念它。当你偶然醒来时，它将是第一个浮现在你心中的念头；当你从睡梦中醒来时，它将先于所有其他的思虑；当你从你的卧榻上起身时，它将占据你的心思，直到你开始屈膝祷告；它将伴随你进行一切的劳作和事务；它将时刻追随你。你要按照那位立法者（即以色列的立法者摩西）的诫命习练它：无论你坐在家中，或行在路上，或躺下安睡，或从睡梦中起来；你要将它写在你嘴唇的门槛和门扉上：将它写在你家中的墙壁上，写在你心胸的内在宝藏之中，好使它在你躺卧之时，成为你随时可诵的诗篇，而当你起身并着手处理一切生活所需之事时，它能使你便利地、持续地献上你的祈祷」1151。

圣金口约安：「弟兄们！我恳求你们：切勿容许自己有朝一日中断或轻忽这祷告的规矩……修士无论饮食、坐卧、服事、旅行或做任何事，都应不间断地呼喊：『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好让主耶稣的圣名深入心底，制服那占据心田的毒蛇，拯救并活化灵魂。不住地持守主耶稣的圣名，愿心吞噬主，主吞噬心，使二者合而为一。」1152

一位修士问圣菲利蒙尊者：「父啊，那隐藏的教诲是何意？」长者回答说：「去吧，在你心中保持警醒，并在你的思维中以警醒、以恐惧与颤抖说：『主耶稣基督，怜悯我。』」1153

为何不间断的祷告或对上帝的不停忆念被称为「教诲」？——乃因那些蒙受神圣恩典甘露的修道者，在他们重复的简短祷告中，寻得了灵性的、极其深邃的、无穷无尽的意义，这意义以其属灵的新颖性，不断吸引并加深了他们的注意力。于是，这简短的经句对他们而言，便成了一门极其广博的学问，学问中的学问，而专注于此，在精确的意义上，便是真正的教诲。

圣教父们的教诲是如此，他们的行实亦是如此。不独他们的所有行止言语，连他们所有的意念都全然献给了上帝。这便是他们丰得圣灵恩赐的缘由。反观我等，却对自己的行径疏忽懈怠；不按上帝的诫命而行，但凭一时之兴，随性而为，被最初的感触与骤然浮现的念头牵引。我们对言语的疏忽甚于行径，对意念更是置若罔闻；它们在我等之中四散纷飞，我等已将它们尽数献祭于虚妄。我等的思绪，与那受教诲护卫的心智1154全然相反，犹如一座四门敞开的殿宇，毫无守卫，任凭来去之人随意进出，携入携出一切所愿。弟兄们！停止这种不留意、无果实的生活吧。让我们效法圣教父们的行实，在诸多行实之中，亦效法他们不住地记念上帝，他们以此不住地持守自己的心智。少年人啊！勤勉播撒美德的种子，耐心并强制自己习惯于一切蒙上帝喜悦的操练和苦修，亦习惯于记念上帝，将你的心智禁锢在神圣的教诲之中。若你见到它不住地遁入旁骛与虚妄之念，切莫灰心丧志。坚忍不拔地继续苦修：「努力使你的意念回归，」圣约安·雷梯子说到，「抑或更确切地说，将意念禁锢在祷文之中。若它因其稚嫩而挣脱（祷文之禁锢），便再将其导入其中。它本性不定（恒常变动）；然而，那统御万有者能赐予它安定。若你恒常坚守此苦修，则那为你心海划定界限者，必降临于你，并在你的祷告中对它说：『你到此为止，不可越过。』（约伯记 38:11）」1155教诲，外表看来似乎是奇特、枯燥、乏味的行实，但实质上却是硕果累累、弥足珍贵的教会传统，是上帝的设立，是属灵的宝藏，是使徒们和圣教父们的遗产，他们按圣灵的吩咐接受并传予了我等。你无法想象，当你在适当时机，养成不住记念上帝的习惯后，将继承何等丰富的宝藏。对于初入此道者，「上帝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哥林多前书 2:9）不独在来世，即便在今生（马可福音 10:30），他们亦能预尝来世的福祉。「借由在灵魂深处不住地祷告，」圣约安·雷梯子说，「预备自己进入祷告的境地，你将很快精进。」1156在适当时机，教诲将涵括你整个存在，你将因它而如痴如醉，仿佛既属于此世又非此世，对此世而言，你将成为异乡人：身体属之，心智和心灵却不属之。醉于世俗之酒者，不记自己，忘却忧愁，忘却其身份、其高贵、其家产：而醉于神圣教诲者，则对世俗欲望、世俗荣耀、世俗一切利益与优势变得冷淡、麻木。他的思绪不住地在基督那里，基督借由教诲，如圣洁芬芳般运行：「对这等人，作了死的香气叫他死；对那等人，作了活的香气叫他活。」（哥林多后书 2:16）教诲扼杀人对世界的同情和情欲，唤醒人对上帝、对一切属灵与神圣、对蒙福永恒的同情。「我在天上除了你还有谁呢？」被教诲陶醉者呼喊。一无所有。「在地上我除了你还有谁呢？」只愿我能不住地以静默祷告依附于你。财富对某些人而言是渴望的，荣耀对某些人而言是渴望的，但对我而言，渴望的是「亲近我的上帝，并对他寄托我无情欲的希望。」（诗篇 73:25，28）1157

起初，教诲之言当以轻柔之声，徐徐而出，全神贯注地念诵，依照圣约安尼斯·莱马科斯（约翰·克利马科斯）之前所给的忠告，将心智收摄于教诲之言中。渐渐地，口祷将转为心祷，而后升华为心性之祷。然而，此番转变需历经岁月。不可过早强求；当任其自然成就，或更确切地说，当由上帝在祂所知的时刻赐予，视修行者的灵性年岁与境遇而定。 谦卑的修行者满足于能蒙受记念上帝的恩典。他已将此视为造物主对贫乏软弱之人——这受造物——的莫大恩赐。他深知自己不配恩典，不求显发恩典之运作于自身，盖因他从圣教父的教诲中明了，此等寻求源于虚荣，由此而生的是妄惑与堕落；此等寻求本身已是欺罔，因为即使竭力寻求，恩典的获得亦唯独取决于上帝1158。他渴望洞察自己的罪性，并获得为此而哀哭的能力。他将自己全然交托于至善至仁之主上帝的旨意，深知何人宜赐恩典，何人宜暂缓其降临。许多人得蒙恩典后，却陷入懈怠、骄傲与自恃；所赐予他们的恩典，因其愚昧无知，反成了他们更深的定罪。 隐修士心中之信物是蒙福的，借此他无论修行何种功课，皆全然无私，唯独饥渴于遵行上帝的旨意，并以全备的信心与淳朴，摒弃一己之见、私欲与意志，将自己全然交托于我们慈悲之主上帝的引导。祂愿人人得救，并认识真理。愿荣耀归于祂，直至永永远远。阿门。

论及心智祷告、心之祷告与魂之祷告

凡恒心敬虔、专志于凝神祷告者，或高声，或低语，随宜而行，将心智收摄于言语之中；凡于祷告之劳作中，恒常摒弃一切思虑与幻象，不独罪恶虚妄者，即便看似良善者亦然——如此之人，仁慈之主必于其时赐予他心思之祷、心田之祷及灵魂之祷。

弟兄啊！过早地得到那发自心底、出于恩典的祷告，对你无益！过早地感受到那属灵的甘甜，对你无益！若你过早地得到它们，却没有事先获得知识，不懂得应以何等敬畏和谨慎来守护这神圣恩典的馈赠，你便可能滥用这份恩赐，从而损害并毁灭你的灵魂1159。再者，单凭自身努力是无法开启内在的恩典，那心思与心灵的祷告：因为将我们因堕落而分离的心思与心灵和灵魂重新连结，唯独属于上帝。倘若我们鲁莽地强迫自己，仅凭一己之力寻求开启那些唯独由上帝赐予的恩典，那么我们的劳苦将是徒然的。若仅仅是付诸的努力和时间白白流失，那便好了！然而，那些骄傲地寻求达到重生意境之人，常常会遭受巨大的灵魂灾难，圣教父们称之为「谬误」（прелесть）。这是合乎逻辑的：他们行动的最基本出发点就是错误的。既然源头是错误的，怎能不产生错误的结果呢？这些被称为「谬误」的后果，有着不同的形式和程度。「谬误」多半是隐蔽的，有时也显而易见，它常常使人陷入紊乱的状态，既可笑又可悲，甚至屡屡导致自杀和最终的灵魂毁灭1160。但是，「谬误」在其明显后果中为许多人所理解，却必须从其源头来加以研究和领悟：在那作为一切谬误和灾难性灵魂状态之基础的错误思想中。在思想的错误中，谬误的整个大厦已然存在，如同植物存在于其种子之中，一旦播种入土，便会从中萌生。圣以撒·叙利亚人（Исаак Сирин）曾说：「圣经言道：『上帝的国降临，不是眼能观察到的』（路加福音 17:20），无需等待。那些怀着这种心理进行苦修的人，都陷入了骄傲与堕落。然而，我们要将心安立在悔改的功课上，并在蒙上帝喜悦的生活方式中。主的恩赐自会降临，只要心殿洁净而不受玷污。我所说的『察看高深的上帝恩赐』，是被上帝教会所弃绝的。那些这样做的人，都陷入了骄傲与堕落。这并非爱上帝的标志，而是灵魂的病态。我们怎能奢求高深的上帝恩赐呢？当神圣的保罗以苦难为荣，并视与基督受苦为至高无上的上帝恩赐时！」1161

在您的祷告苦行中，完全信赖上帝，因为没有祂，即便最微小的成就也是不可能的。在这项苦行中，每一步的成功都是上帝的恩赐。舍弃自己，将自己全然交托给上帝，任凭祂对您为所欲为。而祂，这位至善者，渴望赐予您那些「人心未曾想过，眼未曾见过」 (哥林多前书 2:9) 的事物：祂渴望赐予那些我们堕落的心智和情感甚至无法想象的恩泽。对于那些尚未获得洁净的人来说，他们不可能，不可能通过想象，也不可能通过与人类所知的最愉悦的心灵感受相比较，来获得哪怕一丁点关于上帝属灵恩赐的理解！以单纯和信心将您的忧虑交托给上帝。不要听从那恶者的诱惑，他曾在乐园中对我们的始祖说：「你们便如神」 (创世记 3:5)。如今，他正引诱您过早且骄傲地追求心灵祷告的属灵恩赐，而我再说一次，这些恩赐唯有上帝才能赐予，并且有其特定的时机和位置。这个位置，就是整个器皿，无论是灵魂的还是身体的，都已从情欲中洁净。

我们当致力于将圣殿——我们的灵魂与身体——从偶像、从献给偶像的祭品、从祭过偶像之物，以及从一切属于偶像崇拜的事物中解放出来。正如圣先知以利亚将所有巴力祭司和先知带到基顺溪旁并将其处死一样，我们也当沉浸于悔改的痛哭之中。在这蒙福的洪流中，我们将那些强迫我们的心向罪献祭的一切开端，以及所有为这种献祭找借口的理由，统统置于死地。我们要用泪水洗涤祭坛及其周围的一切：加倍、甚至三倍地洗涤；因为灵魂的污秽需要丰沛的泪水才能洗净。祭坛当以石块奉主之名建造——这些石块乃是唯独源自福音的感受；其中不应有丝毫老旧之人的感受，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无辜和雅致（列王纪上 18）。那时，伟大的上帝必将祂全然圣洁的火焰降临到我们心中，使我们的心成为恩典祈祷的殿堂，正如祂以神圣的口所宣示的：「我的殿必称为祷告的殿」（马太福音 21:13）。

首先，让我们关注肉体的诸般情欲，关注饮食的用度，以及那最易因用度过度而引发的淫邪倾向。我们当力求以智慧安排肉身的状态，给予它足够的饮食和睡眠，使其不致过度衰弱，仍能承担属灵的操练；同时又给予它极少的饮食和睡眠，使它持续带著「已死」的状态，不为罪恶的活动而活跃起来。正如教父们所指出的，在饮食和睡眠的用度上，习惯的养成至关重要：因此，及早使自己习惯于适度、尽可能少的用度，是极为有益的1162。圣伊萨克·叙利亚人如此阐述了禁食和守夜：「那在毕生中爱慕与这两种美德相交的人，将成为贞洁的知己。正如众恶之源在于满足肚腹和沉溺于睡眠，这点燃了淫邪的情欲；同样地，上帝圣洁的道路和众德之基，乃是禁食、守夜和警醒服事上帝，藉著剥夺肉身睡眠的甜美，使其在整夜中受钉十架。禁食是护卫一切美德的藩篱，是属灵操练的开始，是节制者的冠冕，是童贞与成圣的美丽，是贞洁的光明，是基督徒道路的开端，是祷告之母，是贞洁与明智的泉源，是静默的导师。它先于一切善行。正如渴望光明随伴著眼睛的健康，同样，按著明辨所行的禁食，随伴著对祷告的渴望。当人开始禁食时，他便从禁食中生发出在心灵中与上帝交谈的渴望。禁食者的肉身不忍整夜躺卧在床上。当禁食的印记盖在人的口唇上，他的心意便在痛悔中受教，他的心便涌出祷告，他的脸上覆盖著忧伤，可耻的思虑远离他。欢愉在他眼中不见踪影，他是情欲和空谈的敌人。从未见过一个按著明辨而禁食的人，被邪恶的欲望所奴役。按著明辨的禁食是诸般美德的宏伟殿堂。不重视它的人，就没有不被震撼的美德。禁食是一条诫命，从起初就赐给我们的本性，为要在饮食上护卫它；我们的本来存在，因著违背禁食而跌落。从败坏流出的地方，修道者们反向而行，走向敬畏上帝，当他们开始谨守上帝的律法时」1163。沉溺于过度的睡眠和饕餮的人，不能不被好色的活动所玷污。只要灵魂和肉身被这些活动所搅动，只要心智沉醉于肉欲的思虑，人就无法领受新的、他所未知的活动，这些活动是由圣灵的荫庇而在他里面激发的。

凡切望在心祷上精进并有所成就之人，所需之禁食，亦是其所需之静默，或曰极致之独处——总而言之，乃是尽其所能地远离游荡。若身处修道院中，当尽可能减少外出；若须离院，亦当尽快返回；若前往城镇乡村，当全神贯注地守护自身感官，莫要眼见耳闻任何损及灵魂之事，以免不期然地遭受致命之创。在修道院中，你当熟知圣堂、斋堂以及你的小室；前往其他修士的小室，唯有正当理由方可，若能完全避免则更佳；若你如此幸运，在当今之世寻得了导师，你可探访你的导师及神父的小室；即便如此，亦当适时而往，按需而访，绝不可因无聊或闲聊而往。当培养自己缄默的习惯，使你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亦能保持静默。言语务必极少，且仅限于极度必要之时。对于惯于散漫之人，忍受静默之苦是艰难的；然而，凡渴望得救并在属灵生命中有所成就者，都必须臣服于这份苦楚，并培养自己独处与静默的习惯。在短暂的辛劳之后，静默与独处将因其所结之果而变得令人向往，聪慧的静默者之灵魂必将迅速尝到这些果实。 大阿瑟尼奥斯长老在尘世之时，曾祈求上帝指引他如何得救，于是他听见一个声音向他宣告：「阿瑟尼奥斯！逃离人群，你将得救。」当长老进入埃及的修道院（那里居住着圣洁的大修士）后，他又一次向上帝祈祷：「教我如何得救。」他听见声音说：「阿瑟尼奥斯！逃离，沉默，静默：这些是无罪的根基。」圣伊萨克叙利亚人论及大阿瑟尼奥斯长老说：「沉默有益于静默。此话怎讲？生活在人群密集的修道院中，我们不可能不与人相遇。即便如同天使般的大阿瑟尼奥斯，他比任何人都更爱静默，也无法避免这一点。我们不可能不与同住的父老弟兄相遇；这种相遇常常不期而至：无论何时，有人走向圣堂，或去往其他地方。当这位蒙福的圣人（阿瑟尼奥斯长老）看到这一切，并认识到他作为一个居住在人群聚居地附近之人（尽管他住在充满完美修士的埃及修道院），大体上无法避免与世俗之人以及居住在那里的修士交往时，他从恩典中学会了这种方式——持续的沉默。如果他因必要而为某些人敞开小室的门，他们也只能因见到他的面容而得到慰藉——谈话及其需要都变得多余了。」1164 同一位圣伊萨克说：「最要紧的是爱慕沉默：它使你更接近那果实。言语不足以阐述沉默所生之美善。我们首先要强迫自己沉默：然后，从沉默中，我们里面会生出一种事物，它会教导我们那生出它的沉默。愿上帝赐予你体验沉默所生之物的能力。如果你开始过这种生活，我甚至无法言说从中将有什么样的光明为你闪耀。弟兄，不要以为奇妙的阿瑟尼奥斯，正如人们所传颂的，当父老弟兄前来拜访他时，他默默地接待他们，又默默地送走他们——他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想如此。他这样做是因为他起初强迫自己做这项功课。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学习这项功课，心中会生出一种甘甜，它会强迫身体安住于静默之中。在这种生活中，我们将生出许多眼泪和奇妙的异象。」1165 圣伊萨克在其第七十五篇讲论中说：「在漫长的岁月中，我曾被左右两边的诱惑所试探，我自己也多次尝试了以下两种生活方式，从仇敌（魔鬼）那里遭受了无数的创伤，蒙受了伟大的神秘庇护，我在上帝的恩典引导下，通过多年的经验和实践，获得了以下有经验的认知。所有美德的基础，灵魂从仇敌的囚禁中被召回，通往神圣光明和生命之路，包含在这两种生活方式中：一是在一处将自己收敛于自身之内，并持续禁食。这意味着：在持久不离的住所中，智慧而理智地制定节制口腹的规矩，同时不断地操练和默想上帝。由此，感官的顺服随之而来；由此，心智的清醒随之而来；由此，在身体中躁动的凶猛情欲得以平息；由此，思想变得温顺；由此，光明思绪涌动；由此，勤勉于行善；由此，获得高深而精微的理解；由此，在任何时候都泪流不止并记念死亡；由此，获得那纯洁的贞洁，远离一切诱惑心智的幻想；由此，获得远见卓识和对远方事物的敏锐理解（即善与恶，它们可能是任何行为的遥远后果）；由此，获得最深奥的神秘理解，心智通过上帝圣言的力量得以领悟，以及在灵魂中涌起的内在冲动，以及辨别和分辨来自圣善力量的灵性与虚妄幻想中的真实异象；由此，产生对思想海洋中道路和路径的恐惧，从而摒弃懈怠和疏忽；由此，产生热情的火焰，踏平一切灾祸，高举超越一切恐惧——那种热忱蔑视一切私欲，并将其从思想中根除，使人遗忘一切对世俗和属于此世之物的记忆。简而言之，由此，获得真人的自由，灵魂的喜乐和复活，以及灵魂在天国中与基督同享的安息。然而，若有人轻忽这两种生活方式，他当知晓，他不仅失去了以上所有的一切，而且他通过轻视这两种美德，动摇了所有美德的基础。正如这两种美德是灵魂中神圣工作的开端和首要，是通往基督的门和道路，如果有人坚持并忍耐于它们，反之，如果有人放弃并偏离它们，他就会走向与它们相对的两种生活方式，即身体的游荡和无耻的暴食。这些是与上述相反的开端，它们为情欲在灵魂中设立了位置。」

「这第一个肇始，首先解脱了已然顺服的感官，使其摆脱了曾拘束它们的羁绊。由此会发生什么呢？由此而来的是不合宜且出乎意料的际遇，几近于沉沦1166，汹涌的波涛复起，因视觉所激发的炽烈焚烧，掌控并 удержи着身体；（在所持守的虔敬）思想模式中，容易跌入的陷阱；无法抑制的意念，引人走向堕落；对神圣事务的热忱逐渐冷却，对静默之爱的力量渐次枯竭；最终，全然放弃了所开始的生活方式，重新拾起已被遗忘的邪恶，并学会了此前未知的罪过，因为在从一地迁徙至另一地，从一处到另一处的过程中，不断的全新际遇，不由自主地、以多样的方式呈现于眼前。那些借由神恩已在灵魂中被彻底扼杀，并因遗忘其记忆而在心智中被根除的激情，又开始蠢蠢欲动，迫使灵魂重蹈覆辙。这就是——我不再详细列举其他所有——从第一个肇始，即身体的游荡，在舍弃静默中忍受苦难之后，（在修士身上）所显露出来的。那么，从第二个肇始，即当猪的行径开始时，又会发生什么呢？猪的行径又体现在何处呢？不就是不按章法放纵口腹，不就是不分时段地持续饱食，与有理智之人的习惯背道而驰吗？随之而来的又是什么呢？头部沉重，身体显著加重，肩部松弛无力。由此，必然导致对神圣事奉的疏忽，出现怠惰，使得在祷告规程中不愿行礼拜，对常规的跪拜漫不经心，思想昏暗冷漠，心智迟钝，因意念的扰乱和特别的昏沉而缺乏辨别力，浓重而厚实的黑暗笼罩整个灵魂，对一切神圣事务，包括阅读，都充满了沉重的倦怠，因为无法品尝神圣话语的甘甜，从而放弃了至关重要的操练；心智无法抑制，漫游于整个大地；肢体百骸积聚了大量湿气，夜间出现不洁的幻象，向灵魂呈现污秽和不当的形象，充满淫欲，并在灵魂深处满足其不洁的欲求。这位可怜人的床榻、衣物，乃至其身体，都被源源不断涌出的、羞耻的污秽之物所玷污。这不仅发生于夜间，白天亦然；身体不断渗出不洁之物，并玷污思想，以至于人因这些境况而丧失了保持贞洁的希望，因为那种瘙痒的愉悦感以持续且难以忍受的炽热作用于其全身，在他面前幻化出诱惑性的心智形象，时刻激怒他，并诱导心智与这些（美色的心智形象）结合。毫无疑问，他会因沉思和贪欲而与它们结合，因为他的辨别力已被蒙蔽。这就是先知所言：「这就是你姊妹所多玛的报应，她因饱食面包而享乐」等等（以西结书 16:49）1167。然而，一些伟大的智者也曾说过：「如果有人以享乐来滋养身体，他就是将灵魂投入一场巨大的争战（搏斗）。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清醒过来，想要强迫自己并加以克制，也无法做到，因为身体运动的过度炽热，以及那些以其欲望俘虏灵魂的刺激和诱惑的强大力量。」你在此看到无神之力的微妙之处了吗？他又说：「身体的享乐，在其青春的柔嫩和湿润之中，成了灵魂迅速染上激情的原因，死亡会将其攫住，如此它便会落入上帝的审判之下。相反地，持续专注于履行自身职责的灵魂，则安息于其自由之中，其忧虑减少，它不为任何（暂时的）事物操心，只关乎德行，通过驾驭激情并守护德行，它逐渐取得进步，沉浸在无忧的喜悦中，享受着美好的生命和安稳的避风港。而肉体的享乐不仅会增强激情，并使其再次向灵魂发起攻击，甚至会将其从其根基上连根拔起。此外，它还煽动口腹放纵无度，产生淫荡不轨的感觉。它促使人不合时宜地进食。被其攻伐之人，不愿忍受片刻的饥饿以掌控自己，因为他已被激情所俘虏。」所有圣教父们也持相似的观点，我们在此不一一引述，以免篇幅过长。」

我们已在外在生活上，借由饮食上的节制与不耽溺享乐来守护自己；也借由我们力所能及的独处，亦即安居修院，并远离院内院外的人际交往来守护自己。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转向灵魂的诸般情欲。首先，依照主（马太福音 5:22）的诫命，我们要关注愤怒，因其根基乃是骄傲1168。我们要赦免我们的父辈和弟兄姊妹，无论他们身在近处或远方，无论他们是生是死，赦免他们对我们造成的一切冒犯和伤害，无论这些伤害有多么沉重。主曾诫命我们说：「你们站着祷告的时候，若有什么得罪人的事，总要饶恕人，好叫你们在天上的父，也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若不饶恕人，你们在天上的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马可福音 11:25-26） 首先，要为你的仇敌祷告并祝福他们（马太福音 5:44），将他们视为神圣天意之工具，借由他们，你在短暂的尘世生活中为你的罪孽获得了报偿，从而使你免于在永恒的地狱之火中承受你应得的报应。当你如此行，当你爱你的仇敌，并为他们祷告，祈求他们能获得一切的福祉，无论是暂时的还是永恒的，那时上帝才会降临帮助你，你将借由你的祷告踏平你所有的敌人，你的心神将进入心灵的殿堂，以灵和真理（约翰福音 4:24）敬拜天父。但如果你任凭你的心因怀怨而刚硬，并以你的骄傲为你的愤怒开脱，那么你的主上帝将离弃你，你将被践踏在撒旦脚下。它将以一切污秽的思想和感受来践踏你，你将无力抵抗它1169。然而，如果主使你在祷告苦修的根基上建立起不怀恶意、爱心、不论断近人、慈悲宽恕他们的品德，那么你将以格外轻松和迅速的方式战胜你的敌人，达到纯洁的祷告。

须知，一切情欲和一切堕落的灵，彼此之间都有着最亲近的关联和结合。这种关联，这种结合，便是罪。若你屈服于一种情欲，那么通过屈服于这一个情欲，你也屈服于了所有其他的情欲。若你允许一个邪恶之灵俘虏你，借由与它所注入的思想对话，并被这些思想或幻想所诱惑，那么你便沦为了所有恶灵的奴隶。在你被击败之后，它们将如对待俘虏一般，把你彼此转手1170。圣教父们如此教导，经验本身也如此教导。留心观察自己，你将看到，一旦你自愿地在某事上被击败，紧接着，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上，即使你本不愿屈服，你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击败；直到你通过彻底的忏悔重获自由。 以福音所吩咐的无怒、爱和怜悯近人作为祈祷操练的基础，坚决拒绝与一切思想对话，并拒绝一切幻想。面对所有思想和幻想，你当说：「我已将自己完全交托于我的上帝之旨意，因此我无需多言、推测、预料，因为『主已临近。凡事勿忧虑』——圣灵如此吩咐我，也吩咐所有真正信奉基督的人，『只在凡事借着祷告和祈求，带着感谢，将你们所要的告诉上帝』（腓立比书 4:5-6）。『你们当自持』，即拒绝饱食和享乐，拒绝欺骗性的思想和幻想，『在祷告中警醒。将你们一切的忧虑卸给祂（上帝），因为祂顾念你们』（彼得前书 4:7，5:7）。『所以，我愿男人』，即在祈祷操练中达到完善的基督徒，『在各处祷告，举起圣洁的手』，即那已从情欲中洁净，充满谦卑与爱的心智与心灵，『没有愤怒，没有争论』，即远离对邻人的一切恶念，远离与思想的结合和对幻想的沉溺（提摩太前书 2:8）。 当憎恨『一切虚谎之道』，你便能『顺从主的一切诫命』（诗篇 118:128）。虚谎之道，便是与思想对话和幻想。凡拒绝这种对话和幻想的人，便能继承上帝的一切诫命，能将上帝之旨意行于己心之中（诗篇 39:9），借着祈祷不住地依附于主，并以谦卑与爱为祈祷之翼。『你们爱上主的，都当恨恶罪恶』（诗篇 96:10），圣灵如此劝诫我们。

祷告的修行者，必须认识并看清诸般情欲与邪灵如何作用于其血脉。圣经所言「血肉之躯不能承受神的国」（哥林多前书 15:50），并非没有缘由。不仅是旧人粗鄙的肉体感受，就连更精微、有时甚至极其微妙的，源自血脉涌动的感受，都被神所弃绝。此一主题尤其需要修行者的关注，因为情欲与邪灵作用于血脉的精微之处，唯有当心感受到圣灵的作为时，方能清晰显明。感受唯有通过感受才能得以解释。当修行者获得属灵的感受后，他将突然间清晰地洞察血脉对灵魂的作为，洞察情欲与邪灵如何通过血脉以最精微的方式作用于灵魂，并将灵魂束缚于己。那时他将明白并确信，血脉对灵魂的一切作为，无论是粗鄙的还是精微的，在神面前都属可憎，皆为被罪玷污的祭物，不配置于属灵的领域，不配被归入属灵的作为和感受之中。在圣灵的作为显现于心之前，血脉的精微作为或全然难以理解，或仅能略知一二，甚至，若不加以适当的警惕，还可能被误认为是恩典的作为。这种警惕在于：在圣灵洁净与更新之前，除了悔改的感受，即因罪而生的、掺杂着蒙赦免希望的救赎性忧伤之外，不应将任何心底的感受视为正确。神从堕落的本性中只接受一种心的祭物，一种心的感受，一种心的状态：「神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忧伤痛悔的心，神必不轻看」（诗篇 51:17）。

血液对灵魂的作用，在怒气（гнев）的激情和怒气的思想对血液的作用之中，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在那些倾向于愤怒的人身上。被怒火点燃的人会陷入怎样的狂乱啊！他失去对自身的全部掌控，落入激情的权势之下，落入那些渴望他灭亡、并想用他自己作为作恶的工具来毁灭他的诸灵（духов）的权势之下；他言语和行为，如同失去理智的人。当血液被淫邪的激情点燃时，血液对灵魂的作用也同样明显。其他激情对血液的作用不太明显，但它们确实存在。忧愁（печаль）是什么？沮丧（уныние）是什么？懒惰（леность）是什么？这是各种罪恶念头对血液所产生的不同作用。贪爱金钱（сребролюбие）和贪婪（корыстолюбие）必定对血液产生影响：对财富的梦想给人带来的愉悦，除了是血液一种诱人、欺骗、罪恶的「游戏」（играние）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邪恶之灵（Духи злобы），不眠不休、不知餍足地渴望人类的毁灭，它们不仅以思想和幻想作用于我们，还以各种不同的接触，触摸我们的肉体、我们的血液、我们的心、我们的思想，试图通过一切途径和手段将它们的毒液注入我们体内1171。我们需要谨慎，需要警醒，需要清晰而详细地了解通往上帝的思想之路（пути мысленного）。在这条路上有著无数的窃贼（татей）、强盗、杀手。面对无数的危险，让我们在我们的主面前哭泣，并不断地哭泣恳求祂，由祂亲自引导我们走过那通往生命的狭窄而忧苦的道路。 由各种恶魔的思想和幻想的作用而产生的血液的各种「炎症」（воспаления），构成了那把在我们堕落时赐予给了那堕落的基路伯的「火焰之剑」（пламенное оружие），它在我们内部旋转，阻止我们进入灵性思绪与感受的神秘的上帝乐园1172。

必须特别留意那在我们里头运作的虚荣心，其对血液的作用极难察觉与理解。虚荣心几乎总是与精微的肉欲一同运作，并带给人最为细腻的罪恶欢愉。这种欢愉的毒性如此精微，以致许多人竟将沉溺于虚荣和肉欲的欢愉，误认为是良心的安慰，甚至误认为是神圣恩典的作用。被这种欢愉所迷惑的修道士，渐渐陷入自欺的境地；他将自欺的状态视为恩典的状态，遂逐步完全受制于那堕落的天使，后者不断以光明天使的形貌出现，使他成为那被弃绝之诸灵的工具和使徒。有些书就是从这种状态下写成的，受到盲目世界的称赞，并被那些尚未从情欲中洁净的人以欢愉和欣喜阅读。这种虚假的属灵欢愉，无非是沉溺于精微的虚荣心、高傲的意念和肉欲。欢愉并非罪人的份：他的份是哀哭与悔改。虚荣心败坏灵魂，正如同淫欲败坏灵魂与身体一样。虚荣心使灵魂无法进行属灵的运动，而属灵的运动唯有在世俗情欲的运动止息，并被谦卑所制止时，方才开始。因此，圣教父们提倡将神圣的悔改作为所有修道士共同的操练，尤其是那些专注于祷告并渴望在祷告中长进的人；悔改直接对抗虚荣心，为灵魂带来神贫。唯有在悔改上有显著操练时，方能察觉虚荣心对灵魂的作用，此作用与淫欲的作用非常相似。淫欲教唆人渴望与外来肉体进行不被允许的结合，并在那些顺从它的人心中，即便仅是藉著以不洁的思想和幻想取乐，也会改变所有内心的感受，改变灵魂与身体的构造；而虚荣心则引诱人非法地分享人的荣耀，一接触到心，便使血液进入一种杂乱而甜美的运动——藉著这种运动，它改变了人的全部气质（性情），使人与那粗鄙而阴暗的世俗之灵相结合，从而使他与上帝的圣灵疏远。虚荣心在真正的荣耀面前，便是淫乱。「它，」圣艾萨克·叙利亚人说，「是以淫邪的眼光看待万物的本性。」1173 救主见证了它如何蒙蔽人，如何使人难以亲近并与上帝相结合：「你们怎能信呢，」祂对那些虚荣的法利赛人说，他们互相寻求称赞和认可，也寻求盲目的人类社会的称赞和认可，「你们彼此受荣耀，却不求从独一上帝来的荣耀？」(约翰福音 5:44)。那些被圣约翰·阶梯者和尼尔·索尔斯基1174称为傲慢热忱地过早寻求那按时而来之事物的，我们可以无误地归因于虚荣心的情欲，其间必然有血液的辅助；虚荣的思想使血液发热并运动，而虚荣心反过来又滋长和增多欺骗性的幻想和自负的看法，使徒称之为肉体心意所发出的狂妄，在没有智慧的情况下狂妄自大 (歌罗西书 2:18)。

由以上所述，我们亦可明辨何谓适宜心祷的辰光。从事心祷，宜待年纪成熟，彼时人内在的冲动已自然平息。然而，若有成熟的心性，尤其在有指导者的情形下，青春之龄亦不被摒弃。但成熟并非仅指从出生或入修道院算起的年岁；成熟更应源于长久的事先省察，这省察并非随意为之，而应在主耶稣基督内，在福音的光照下进行。福音描绘了新人，以及旧人各种疾患的细微之处——同时，亦应研习东正教圣教父的著作，他们无误地教导我们如何运用福音之光。人越是深入省察自我，越是认识自我，便越能认清自己的情欲，其多元的运作，争战的方法，以及自身的软弱；人越是努力根除因堕落而滋生之罪恶性情，并努力获取福音所指明之德性，祷告之殿基石便越是稳固。奠基之时，切勿操之过急；反之，应尽心竭力使其深广而坚实。仅仅从教父的著作中研习情欲及其盘根错节的分支，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须在灵魂这部活生生的书中去阅读它们，并获得对它们的经验性认识。显然，这样的操练要结出硕果，需要许多年，尤其在我们这个时代，从他人那里不费力气便获得某种属灵知识已属罕见，那时我们必须在书中寻找每一种此类知识，然后仍在书中辨明属灵知识、操练和境界的秩序与渐进。那些未充分确保根基坚固的人，往往在他们的殿宇中发现了诸多缺陷与不便，显著的裂缝及其他损坏，甚至他们常常目睹殿宇自身的悲惨坍塌。弟兄们！我们切莫匆忙；依照福音的教诲（路加福音 6:48），让我们挖掘、加深，并以坚实厚重的磐石奠基。挖掘与加深，乃是对心灵的详尽探究；而坚实的磐石，则是借由长时间和操练，在福音诫命中确立的习性。

当基督的苦修者，按其能力，制伏了血气的冲动，并削弱了血气对灵魂的作用时：那时，属灵的感动便会在灵魂中渐渐生发，微妙的神圣领悟会开始呈现在心智前，吸引心智去思量它们，并使心智不再四处游荡，而集中于自身1175；心便会以丰沛的柔情与心智相共鸣。通过属灵的作用，血气对灵魂的作用便会彻底减弱：血气回归其在身体构造中自然的本职，不再作为罪恶和魔鬼的工具，脱离其自然的使命。圣灵以属灵的方式温暖人，同时滋润并冷却那迄今只知晓各种血气炽热的灵魂1176。当思想中的公义太阳显现时，思想中的野兽便会退回它们的巢穴，而苦修者便会从罪恶和堕落之灵所囚禁的黑暗与枷锁中走出，进入属灵的劳作和精进，直至其尘世生命的黄昏，直至迁入那永恒的，无晚景的生命（诗篇 103:22-23）。圣灵在人心中那蒙福的作用，首先会使一种不寻常的宁静在他里面荡漾，对世界，对其虚妄和罪恶的享乐，以及对其中一切事务的服务，都变得死寂。基督徒通过一种奇特、谦卑而又高尚的属灵辨识，与万物和众人和解，这种辨识是属肉体和属魂的状态所不知晓也无法企及的。他开始对全人类，以及对每一个个体，都生发怜悯之心。怜悯转变为爱。随后，他祈祷时的专注力开始加深：祈祷的言语开始在灵魂中产生一种强烈而不寻常的冲击，震动着灵魂。最终，心和整个灵魂会渐渐地与心智联合，而身体也会被灵魂牵引，进入这种联合。这样的祈祷被称为

当心智以深沉的专注诵念，并得到心灵的共鸣时，此为理智的祈祷；

发自肺腑的，当它以心智与心灵的结合而被宣诵时，心智仿佛降入心灵深处，并从那里献上祈祷；

心魂的祈祷，是当它发自整个心魂，并包含身体的参与时，当它从整个存在中涌现时，那时整个存在仿佛化为唯一之口，发出祈祷。

圣教父们在他们的著作中，时常将心智的祷告（умной молитвы）、发自心底的祷告（сердечную）和发自魂的祷告（душевную）归于一个称谓之下，但有时他们也会对它们进行区分。比如，神圣的格里戈里·西奈斯基（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йский）曾说：「不住地以心智（умне）或以魂（душевне）呼求。」然而如今，关于此主题的教导从活生生的口传中极度减少，因此，知晓确切的区分是极为有益的。在某些人那里，心智的祷告作用更大，在另一些人那里是发自心底的祷告，而在还有一些人那里是发自魂的祷告，这取决于每个人被万般美善——无论属自然的还是属恩典的——的施与者所赋予的方式1177；有时，在同一个修道者身上，时而是这种祷告在起作用，时而是另一种。 这种祷告极其经常，并且多半伴随着眼泪。此时，人才能部分地认识到蒙福的无情欲境（блаженное бесстрастие）意味着什么。他开始感受圣洁（чистоту），并从圣洁中感受到活泼的敬畏上帝之心（живой страх Божий），这种敬畏以上帝面前的侍立感（предстояния своего перед Богом）的清晰感受为由，带来一种奇异的、此前为世人所未知的恐惧，从而耗尽肉体的粗糙（дебелость плоти）。基督徒踏入了一个新的生命和新的修行，与其更新的灵魂状态相称：从前的奶汁已不足以滋养他。他所有的操练都汇聚于那一种蒙福的、不间断的悔改之中。凡有悟性者，当会明了：虽然言语朴素，但已然说出了对于真正的修行者而言，最必需的、最能拯救灵魂的、至关重要的知识。伟大的皮门（Пимен）在他回答关于一个专心致志的隐修者（внимательный безмолвник）应如何行事的问题时，描绘了这种状态。这位伟人回答说：「如同一个人，他的身体陷入泥沼直到颈项，颈项上又背负着重担，他向上帝呼求：怜悯我」1178。 深切的痛哭（Глубокий плач），由上帝之圣灵（Духом Божиим）感动而引发的人之灵的痛哭（плач духа человеческого），是发自心底的祷告（сердечной молитвы）不可或缺的伴侣；而发自魂的祷告（душевная молитва）则伴随着对上帝的敬畏、虔敬（благоговения）和感动（умиления）的属灵感受。在圆满的基督徒中，这两种感受都会转变为爱。但是，即使是这些感受也属于恩典的范畴。它们是上帝的恩赐，在适当的时候赐予，甚至超出了在其领域中操练者的理解，即使他操练得当。 发自心底的祷告（Сердечная молитва）主要在以主耶稣之名祈祷时发挥作用；而那些获得了发自心底的祷告的人，在他们进行祈祷词诵读（молитвословием）和赞美诗咏唱（псалмопением）时，则以发自魂的祷告来祈祷。

智慧的、由心发出的、灵魂深处的祷告，是上帝在《旧约》和《新约》中都赐予人类的诫命。「你当爱主你的上帝，」上帝吩咐道，「尽你的全心、尽你的全灵、尽你的全意、尽你的全力。这是第一条诫命」（马可福音 12:30，申命记 6:5）。显然，若非藉著智慧的、由心发出的、灵魂深处的祷告，人无法达成这至高、至伟的一切诫命中的诫命。借此祷告，祈祷者将自己与一切受造之物隔绝，他全然以自己的整个存有，奔向、专注于上帝。处于这种奔向、专注于上帝的状态时，祈祷者会突然与自己合一，并看见自己因著上帝手指的触碰而得了痊愈。心智、心灵、灵魂、身体——这些先前因罪而被分裂的一切，突然在主内合而为一。既然这种合一是在主内发生的，是由主所促成的，那么它既是人与自身的回归合一，同时也是人与主的合一。在这种合一之后，或说与合一同时，属灵的恩赐便会显现。更准确地说：合一本身就是圣灵的恩赐。在所有的属灵恩赐中，首先且能成就这奇妙合一的，便是基督所赐的平安1179。在基督的平安之后，基督恩赐与圣灵果实的全数队列便会随之而来，使徒将这些数算如下：「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加拉太书 5:22-23）。 一个已经痊愈、合一、在自身内与自身和解的人，他的祷告是没有邪灵的意念和幻想的。那堕落基路伯的火焰之剑停止了作用：那被来自上方的力量所制止的血液，不再沸腾，不再激荡。这片「海」变得静止不动，邪灵的意念和幻想——风的气息——已无法再作用于它。这种没有意念和幻想的祷告被称为——洁净的1180、无杂念的。达到洁净祷告的修行者，会开始花大量的时间来操练它，甚至常常不自觉。他的整个生命，他的一切活动都转化成了祷告。教父们曾说，祷告的品质必然会带来数量的增长。祷告一旦掌握了一个人，就会渐渐改变他，因著与圣灵的合一，使他成为属灵的人，正如使徒所说：「但与主联合的，便是与主成为一灵」（哥林多前书 6:17）。于是，基督教的奥秘便向这位圣灵的亲近者敞开了。

基督的恩典之平安，使苦修者得以进入纯净的祈祷，这与人类寻常的平静、愉悦的心境全然不同：当它降临于心，便能捆缚激情扰乱的骚动，除去恐惧，并非借由消除可怕之事，而是借由在基督里的蒙福而英勇之境，在此境中，可怕之事不再可怕，正如主所言：「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约翰福音 14:27)。在基督的平安中，潜藏着一股属灵的力量，借此力量，它能践踏世上一切的忧伤和苦难。这股力量源自基督自己：「在世上你们有苦难；但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约翰福音 16:33)。借由心灵的祈祷蒙召，基督便将一股属灵的力量降临于心，这股力量被称为基督的平安，非理性所能领会，非言语所能表达，唯有蒙福的经验才能不可思议地领悟。「上帝所赐的平安，」使徒对基督徒说，「是超过人一切所能理解的，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腓立比书 4:7)。基督的平安之力量便是如此。它「超过人一切所能理解的」。这意味着：它超越一切受造之物的理智，包括人类的理智、光明天使的理智，以及堕落天使的理智。它作为上帝的作为，以掌权者的姿态，以上帝的权能，掌管着心灵的意念和感受。当它出现时，一切邪恶的意念及其所伴随的感受便会消退，而人类的意念则与心灵一同置于它至圣的管辖和引导之下。自此，它成为它们的君王，保守它们，即，保守它们在基督耶稣里不被罪恶玷污。这意味着：它使意念牢牢地持守在福音的教训中，借由对这教训奥秘的阐释来启迪心智，并以从天而降、赐生命给凡领受之人（约翰福音 6:33）的生命之粮来滋养心灵。圣洁的平安，当其丰沛运行之时，使心智归于寂静，并吸引灵魂与身体一同品尝其蒙福的滋味。那时，一切血液的流动都止息，一切血液对灵魂状态的影响都消失：只有极大的平静。一股微妙的凉意吹拂着整个人，并听见奥秘的教诲。被圣洁平安所维系和保守的基督徒，变得令仇敌无法侵犯：他沉浸在基督的平安的喜乐中，并沉醉于其中，忘却了不仅是罪恶的，而且是所有世俗的享乐，无论是肉体的还是灵魂的。这是疗愈的饮品！神圣的良药！蒙福的沉醉！确实：人若没有恩典的平安之感受，使因罪而分裂的人的各部分重新合一，又怎能有别的更新之始呢？没有这先决的恩赐，没有与自身合一，人怎能有能力进入任何属灵的、神圣的境界，这境界是由至善的圣灵所建立的呢？一个破碎的器皿，在它修复之前，怎能盛放任何东西呢？在基督里的平安之感受，如同所有恩典的恩赐一样，首先在祈祷中显现，因为这是苦修者最能以敬虔和专注预备好接受神圣印象的操练。随后，它仿佛成为基督徒的固有特质，持续地伴随着他，不断地、处处激发他在心灵的密室中祈祷，从远处指出思想上的敌人和诽谤者，以其全能的右手击退并击败他们。

基督之平安这份神圣恩赐的伟大，它在上帝所拣选的子民，即新以色列——基督徒——身上的显现，其治愈灵魂与维系灵魂康健的力量，以及这份恩赐源自圣人（即道成肉身者）并由圣人所赐予的开端，都由圣先知以赛亚如此描绘： 先知谈及道成肉身的主时说：「强盛的上帝，是掌权者，和平的君王，永世之父：我将平安带给君王们」，即那些在灵性上有所成就的基督徒，他们战胜了情欲，因此配得上「君王」的称谓，「平安与康健皆归于祂。祂的权柄宏大，其平安在大卫的宝座和他的国度上永无穷尽，以公义和正直来建立并维护，从今直到永远：万军之上主的热心必成就此事」（以赛亚书 9:6-7）。「在祂的日子，公义必兴盛，平安必丰盛」（诗篇 72:7）；「上主必以平安赐福祂的百姓」——基督徒（诗篇 29:11），「谦卑人必承受地土，并大享平安」（诗篇 37:11）。正如圣灵宣扬圣子（约翰福音 16:14），同样地，圣灵在人心中运行的果效，即基督的平安，也宣示着人的思念已进入神圣公义与真理的全圣领域，福音已被其心所接纳：「慈爱与诚实相遇，公义与平安彼此相亲」（诗篇 85:10）。 基督的平安在人心中运行，是其遵行基督诫命的标志，表明他没有陷入迷失与自欺；反之，哪怕是最细微的困惑，无论它以何种辩解掩饰，都确凿无疑地表明已从基督的窄路偏离，转入那引向灭亡的宽阔道路。1181 不要论断不敬虔之人，也不要论断明显的恶徒：「他或站住，或跌倒，自有他的主」（罗马书 14:4）。不要憎恨你的诽谤者、辱骂者、强盗或杀人者：他们正按照上帝旨意那不可测度的安排，在主之右边将你钉在十字架上，为的是让你能从内心的觉悟与确信中，在祷告中对主说：「我所受的乃是罪有应得，主啊，求你在你的国里记念我。」 从你所遭遇的苦难中领悟你那无可言喻的幸福，你被上帝拣选的恩典，并为那些你的恩人献上最热切的祷告，是他们藉着双手将幸福带给你，将你从世界中抽离并使其向你死去，是他们藉着双手将你提升至上帝面前。 对他们心怀怜悯，如同上帝对那沉沦于罪恶之中的不幸人类所怀的怜悯一般。上帝甚至将自己的圣子献上作为赎罪祭，为了那与造物主为敌的受造物，尽管祂深知这些受造物中的绝大多数会嘲笑并轻蔑这份祭献。 这种延伸至爱仇敌的怜悯，以含泪的祷告为他们倾泻而出，引领人亲身认识真理。真理是上帝的圣言，是福音；真理是基督。认识真理，将神圣的公义引入灵魂，驱逐了那堕落并被罪玷污的人间公义；神圣公义进入灵魂，便以基督的平安作为见证。基督的平安使人成为活上帝的殿和祭司：「上帝的居所」——祂的平安，「祂的住处在锡安。在那里，祂折断了弓箭的强力，兵器、刀剑和争战」（诗篇 76:2-3）。

关于人凭借基督的平安之作为与自身和合的蒙福结合，最伟大的修道导师们都作了见证。圣约翰·莱特维丘（约翰·克里马科斯）说：「我全心呼求」，也就是说，用身体、灵魂和精神：「因在这后两者结合之处，上帝就在『他们中间』」（诗篇 118:145，马太福音 18:20）1182。敬虔的以赛亚隐修者说：「如果你像聪明的童女一样，知道你的器皿满了油，你可以进入婚筵的内室，而不必留在门外；如果你感受到你的精神、灵魂和身体已无瑕地结合，并且在我们主耶稣基督的日子洁净地站立起来；如果良心不指责也不定你的罪；如果你已经照著救主所说的『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因为天国正是属于这样的人』（马太福音 19:14）成为婴孩：那么你确实已经成为（基督的）新娘；圣灵已经降在你身上安歇，即便你仍在这个身体之中」1183。圣以撒·叙利亚人说：「不要将那些在世间行神迹、奇事和异能的人，与那些以理性方式静默的人相比。你要爱慕静默的闲居胜过在世间饱足饥饿之人，以及使许多外邦人归向敬拜上帝。你使自己脱离罪恶的枷锁，胜于释放奴隶脱离劳役。你使你自身内在的三位一体——我指身体、灵魂和精神——和合一致，胜于以你的教诲平息意见不合之人」1184。 圣洁的平安就是心灵的不动性（*nedvizhenie uma*），它源于福音诫命的遵行，圣以撒·叙利亚人在第五十五篇讲论中曾提及，圣格里高利·神学家和圣瓦西里大帝都曾感受过，并因此而退隐到旷野。在那里，他们专注于内在的人，并借由福音彻底地塑造了他，从而成为了圣灵奥秘异象的观看者。心灵的不动性，或者说不漂泊性（即散乱的消除），显然是心灵与灵魂结合后所获得的。若无此结合，心灵便无法遏制其漂泊和四处游荡。当心灵藉著神圣恩典的作用与心结合时，它便获得了祷告的力量，正如敬虔的格里高利·西奈人所言：「如果摩西没有从上帝那里领受权杖，上帝就不会藉著它击打法老和埃及：同样，如果心灵手中没有祷告的力量，它就无法粉碎罪恶和对立的势力」1185。 在圣谢拉菲姆·萨罗夫斯基修士的属灵教导中，关于基督平安的教义以非凡的清晰和简洁描绘出来，显明了这份恩赐的崇高与重要性，其中一切都是直接源自圣洁的心灵体验：「当心灵与心在祷告中结合，并且灵魂的思念不散乱时，心就会被属灵的温暖所温暖，基督的光将在那温暖中照耀，使整个内在的人充满平安与喜乐」1186。「在基督里没有什么比平安更好，在这平安中，空中和地上所有邪灵的争战都被摧毁。有理性的灵魂的标志是：当人将心灵沉浸在自己内部并在心中进行操练。那时上帝的恩典会庇荫他，他便处于平安的状态，并借此处于超世的状态：处于平安的状态，即与良善的良心和合；处于超世的状态，则因心灵在自身内观照圣灵的恩典，正如上帝的话语所说：『祂的居所是在平安中』（诗篇 75:3）。当人行走在平安的状态中时，他就像是用勺子汲取属灵的恩赐。当人进入平安的状态时，他就能从自己身上向他人发出理性的光。这平安，如同无价的宝藏，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在祂受难前所留给门徒的，祂说：『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约翰福音 14:27)。我们应当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愿望和行动，以获得上帝的平安，并与教会一同常常呼求：主我们的上帝啊！将平安赐给我们（以赛亚书 26:12）。我们必须竭尽全力，以保持灵魂的平安，不因他人的冒犯而烦乱：为此，需要尽力克制愤怒，并借由专注（*vnimanie*）来保守心灵和心不受不合宜的激动。对于来自他人的冒犯，应当以平静的态度忍受，并习惯于这样一种精神状态：仿佛他们的冒犯不是针对我们，而是针对与我们无关的某个人。这样的操练可以为人的心带来宁静，并使它成为上帝自己的居所。如何战胜愤怒，可以从大帕伊西奥斯（*Paisius the Great*）的生平中看到。他请求向他显现的主耶稣基督，将他从愤怒中解脱出来。基督对他说：『如果你想一同战胜愤怒和暴躁，就不要贪求任何东西，不要憎恨任何人，也不要轻视』1187。 为了保持灵魂的平安，应当使自己远离沮丧，并努力保持喜乐的精神，而非忧愁的精神，正如西拉赫所说：『忧愁杀死了许多人，其中没有益处』（西拉赫 30:25）。为了保持灵魂的平安，应当竭力避免论断他人。不论断和静默能保守灵魂的平安：当人处于这样的状态时，他便获得神圣的启示」1188。 「因为上帝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凡在这几样上事奉基督的，就为上帝所喜悦」（罗马书 14:17-18）。

基督所赐的平安，乃是不间断的理智、心灵、魂、恩典和属灵祷告的源头，这祷告是借着圣灵的作为，由人的整个存有献上的；基督的平安，乃是基督之谦卑那超乎人智的、属恩典的、恒常的源泉。说「属恩典的祷告就是属恩典的谦卑，而属恩典的谦卑就是不间断的祷告」的人，不会有错。我们认为有必要在此阐明祷告与谦卑之间最紧密的关联。 谦卑是什么？「谦卑，」教父们说，「是神圣而不可思议的」1189。这岂不正是宗徒所言：「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腓立比书 4:7）的意思吗？如果我们说：谦卑是上帝那不可思议之平安的不可思议的作为，只能凭着蒙福的经验不可思议地领悟，那么我们对谦卑的界定就绝不会有错。在界定谦卑时，我们有主亲自为我们的引导：「凡劳苦担重担的人，都到我这里来，」主说，「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马太福音 11:28-29）。 圣约翰·雷梯科斯（John Klimakos）解释救主的这些话时说：「你们当学」不是向天使学，不是向人学，也不是从书中学，而是「学我的样式」，即从我在你们里面的同在、光照和作为中学，「因我心里柔和谦卑」，在思想上、在所习得的思维模式上都是如此，你们的「灵魂」就必从争战中得享安息，并从情欲的思虑中得到解脱1190。这种学习是能动的、经验性的、属恩典的！ 接着，在论谦卑的篇章中，圣约翰·雷梯科斯列举了谦卑的各种标志，这些标志不仅为拥有这属灵财富的人所知和所领悟，也为他在主里的亲友所知，然后又补充道：「对于拥有这巨大财富（谦卑）的人来说，在他的灵魂中存在着一些迹象（凭此他可以认识到自己已拥有了谦卑），这些迹象超越了所有上述的标志。因为除了这一个之外，所有那些标志都可以被外来的观察者察觉。你将会明白，并且不会受骗，在你里面这可敬的（谦卑）是存在的，这是通过那无数不可言喻的光，以及对祷告那无法述说的热切来得知的。」 圣艾萨克·叙利亚人（Isaac the Syrian）回答「谦卑有什么独特标志？」这个问题时说：「正如灵魂的骄傲是它的耗散，迫使它翱翔（借着它所产生的幻想），不阻止它随自己的思虑之云而飞升，在这些云上它周游整个受造界，同样地（与骄傲相反），谦卑将灵魂聚集于寂静之中；借着谦卑，灵魂集中在自身之内。正如灵魂不为肉眼所知和所见，同样地，心怀谦卑的人处于众人之中时也不为人所知。正如灵魂藏于身体之内，不被世人看见和交接，同样地，真正心怀谦卑的人不仅因为他的远离和对一切的弃绝而不愿被人看见和理解，他甚至渴望沉入自己内心深处，在寂静中生活和停留，完全忘记自己过去的思想和感受，变得如同不存在、从未开始存在，甚至连他自己的灵魂也对他一无所知。这样的人，他越是隐秘、隐藏、与世界隔绝，他就越是全然在他的主里面」1191。 这状态除了是属恩典的理智、心灵和魂的祷告所产生的状态，还能是什么呢？若非借着洁净的祷告与主联合，人怎能常在主里面呢？在同一篇言论中，收录了圣艾萨克关于「祷告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圣人说：「祷告是思绪从世上一切事物中解脱和闲置出来，以及心灵完全转向所盼望的未来。」那么，就其作为和后果而言，真正的祷告和真正的谦卑岂不是同一回事吗？ 祷告是美德之母，是通往所有属灵恩赐的门。借着殷勤、忍耐和自我催逼的专心祷告，就能获得属恩典的祷告和属恩典的谦卑。它们的赐予者是圣灵，它们的赐予者是基督：既然它们的源头是同一个，它们怎能不如此相似呢？从这样的源头，众美德怎能不以奇妙的和谐与关联显现出来呢？它们会突然出现在那位基督进入其内在秘室的基督徒身上，为要垂听那被囚禁在秘室之内的哭泣，并除去哭泣的原因。 「祷告是美德之母，」圣马尔库斯·阿斯科特斯（Markos Asketes）说，「它通过与基督的联合而生出美德」1192。圣约翰·雷梯科斯称祷告为美德之母，而谦卑为情欲的毁灭者1193。

我们必须向那些从未体验过心灵、灵魂与肉体相契合之人阐释并使之易于理解这番结合，好让他们在上帝的恩典中，当这结合开始在他们身上显现时，能够辨识它。这结合是完全明晰且全然可感知的，并非任何虚妄或被迷惑性观念所误导的。我们可以从与之对立的状态中稍作解释，那正是我们常态所处的境况。 那对立的状态，即心灵、灵魂与肉体的分离，它们互不协调的运作，常常转变为彼此的对抗——这是我们先祖堕落的可悲后果1194。谁能不察觉自身内部这不和谐的运作呢？谁能不感受到内在的挣扎及其所带来的痛苦呢？谁能不承认这挣扎、这痛苦——常常是难以忍受的——是我们的病症，是我们堕落的明确证据呢？我们的心灵或许在祈祷，或沉思着虔诚的意念与决心，然而在心田与肉体中，却涌动着各种邪恶的欲望，各种情欲的冲动强行将心灵从其修行中拉扯开来，并且在大多数时候得逞！即使是肉体的感官，特别是视觉与听觉，也与心灵相悖：它们不断向心灵传递物质世界的印象，使其陷入分心与散漫。 然而，当借由上帝那不可言喻的慈悲，心灵开始在祈祷中与心田和灵魂结合时，灵魂便会先是循序渐进地，而后是全然地，与心灵一同投向祈祷。最终，连我们这尘朽的肉体，那原本被创造出来便渴慕上帝，却因堕落而感染了兽性欲望的肉体，也会投入祈祷。那时，肉体的感官便会停滞不动：眼睛观看却不见，耳朵聆听却不闻1195。那时，整个人都会被祈祷所环抱：他那双臂、双腿乃至指尖，以一种难以言喻却又全然明晰可感的方式参与祈祷，并被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力量所充满。 处于基督里的平安与祈祷状态下的人，不会受到任何罪恶思绪的侵扰——正是这个人，此前每一次与罪恶的争战都以确凿的失败告终。灵魂感知到仇敌正向它逼近；然而那充满它的祈祷力量，却不容许仇敌靠近并玷污上帝的殿堂。祈祷者知道仇敌曾来过，却不知道它带着何种思绪，以何种罪恶的姿态。圣约翰·列梯子（约翰·克里马科斯）曾言：「凡离弃我的恶人，我必不认识」（诗篇 100:4），我亦不知它如何来，为何来，又如何离去，但在这些情况下，我保持着全然的无感，此刻及永远与上帝结合」1196。 在心灵与灵魂结合之时，最适宜的修行便是对上帝的记忆，尤其是伊拉索斯祷文（耶稣祷文）：在这祷文中，肉体的感官可以保持静止，而感官的这种静止，极大地有助于深切的专注及其带来的结果。以祈祷的方式诵读诗篇及其他祷文，不仅可行，而且在结合状态下更是必须为之，因其特别有助于专注。然而，由于诵读诗篇时，心灵会呈现出各种不同的思想，因此在诵读诗篇时，它无法像在简短、单一的祷文中那样纯粹，免于散漫。在阅读圣经和教父著作时，也应当使心灵与灵魂结合——阅读将会更加富有成果。 圣约翰·列梯子（约翰·克里马科斯）说：「心灵在每一次祈祷时（因此也在滋养祈祷并作为祈祷和心灵操练之分支的阅读中），都需要展现出上帝所赐予它的那份力量——故此必须保持专注」1197。

吾弟：若你尚未感知心、魂、身之合一，则当专注祷告，将口诵之祷与时而发声之祷，与心意相结合。 你要常居于福音之诫命，以恒忍与长久之忍耐，与诸般情欲争战，纵被思虑与罪恶之感所胜，亦莫陷于颓丧与绝望，然而，亦不可任意放纵，任其得胜。跌倒，则再起；再跌倒，则再起，直至你学会步履，不再跌倒为止。 软弱之杯自有其益：在特定时日，此杯为上帝之神祐所容许，临于修道者身，为要洁净其骄傲、忿怒、怀怨、论断、高傲与虚荣。尤其重要的是，要察觉自身虚荣之运作，并加以遏制。只要虚荣尚在作用，此人便无法进入属灵生命之境，而进入此境之门，乃是基督之平安降临时所赐予的无私。 然而，若你已感知你的心意与魂魄、身体相合，不再因罪而被割裂为碎片，却成为一体而完整之物，且基督之圣洁平安已在你内吹拂，则当以一切可能之谨慎，守护此天赐之恩。 当以祷告与诵读圣典为你的首要之事，其余诸务，当赋予次要之义，至于世间之事，则当冷然待之，若有可能，当与其相隔。 神圣之平安，如同圣灵之吹拂，极其精微，若心灵在感知其存在时，行事不慎、破坏敬畏、因纵容罪恶而背弃忠诚、允许自身懈怠，则平安将立即从此心灵退去。 伴随基督之平安退去，恩典之祷亦从不配之心灵退去，诸般情欲便如饥饿之野兽般闯入心灵，开始撕咬这自我弃绝之祭品，此祭品因上帝的离弃而被任凭自处（诗篇 103:20-21）。 若你过于饱食，特别是沉醉于酒，圣洁之平安便会停止在你内运作。若你动怒，其运作将长久中断。若你放纵自己，行事鲁莽，它便停止运作。若你爱恋世间之物，被事物所缠绕，对某一手工艺产生执著，或对某人怀有特殊的情感，圣洁之平安必将离你而去。若你容许自己沉溺于淫邪之思虑，它将长久、非常长久地离开你，因其不容忍任何罪恶之恶臭，尤其是淫邪与虚荣。 你将寻觅它，却寻不著。你将为失去它而哭泣，但它不会理会你的哭泣，好使你学会赋予天赐之恩应有之价值，并以应有之谨慎与敬畏来守护它。 憎恶一切将你拉向下、引向散漫、引向罪恶之事。将自己钉在福音诫命之十字架上，不断地使自己被钉于其上。 勇敢而警醒地拒绝一切罪恶之思虑与欲望，斩断世间之挂虑，借由热切地实践福音的一切诫命，关切在你内使福音复活。 在祷告之时，再次将自己钉上十字架，钉在祷告之十字架上。将一切回忆，即使是最重要的，在祷告时来到你面前，也一概从你身边推开，轻忽它们。 莫要论述神学，莫要被闪耀、新颖、强大之思绪所吸引，即使它们在你内突然开始滋生。在祷告时，因感知上帝之伟大而临于心意之神圣静默，比任何言语都能更崇高、更强烈地宣说上帝。「若你真实地祷告，」圣教父们说，「你便是神学家」1198。 你拥有宝藏！无形之盗贼看见了，他们借由对你影响力的丧失，猜测到这宝藏的存在1199（诗篇 125:1-2）。在《诗篇》中，各处以「列邦」之名所指涉者，在奥秘之意上，乃是指恶魔。修道者当其心意不再被恶魔所带来之思虑与幻想所牵引，当他开始以纯净之祷告，总是与属灵之慰藉相结合，进行祷告时，他便认识到自己从被恶魔奴役中得蒙拯救。这解脱对恶魔来说亦是显而易见的：「那时，列邦便说：上主已为他们成就了大事。」 他们渴望从你手中夺取这天赐之恩！他们狡猾，富有经验，并拥有邪恶的创造力。务要警醒而谨慎。在你内保持并增长忏悔之情，莫要沾沾自喜于你的状态，当视其为获取真实忏悔之途径。属灵之贫乏将在你内保守恩典之恩赐，并保护你免受一切仇敌之诡计与诱惑：「忧伤痛悔的心，上帝必不轻看」（诗篇 50:19），即不会将其交付于仇敌之权势，也不会剥夺其救恩与恩典。阿们。

论耶稣祷文[1200]

当我们开始谈论耶稣祷文时，我恳求全善全能的耶稣来帮助我的微薄智力。当我们开始谈论耶稣祷文时，我想起公义的西缅关于主的预言性话语：「看哪，这婴孩被立，是要叫以色列中许多人跌倒，许多人兴起；又要作毁谤的话柄。」（路加福音 2:34）正如主过去是、现在也是真实的标记，一个受人毁谤的标记，一个在认识祂的人和不认识祂的人之间引起不和与争论的主题：同样，以祂至圣之名的祷告，作为一种完全意义上的伟大而奇妙的标记，从某个时候起，也成了那些从事这种祷告的人和不从事这种祷告的人之间不和与争论的主题。一位教父公正地指出，只有那些不了解这种祷告方式的人才会拒绝它，他们是出于偏见和对它所形成的错误观念而拒绝的1201。我们不理会偏见和无知的喧嚣，寄望于上帝的怜悯和帮助，向我们亲爱的父老兄弟们呈上我们这关于耶稣祷文的微弱之言，这依据是圣经，是教会圣传，是教父们的著作，其中阐述了关于这至圣和全能祷文的教义。「愿说谎的嘴唇哑巴！他们妄论义人和他的尊名，」他们以自己的「骄傲」，以自己深重的无知，以及伴随而来的对上帝奇迹的「轻蔑」，论说「不法之事」。在审视了耶稣圣名的伟大和以祂之名祷告的救赎力量之后，我们将在属灵的喜乐和惊奇中欢呼：「上主啊，祢为敬畏祢的人所积存的，为投靠祢的人在世人面前所施行的恩惠，是何等的大呢！」（诗篇 30:19-20）「有人靠车，有人靠马」——靠他们属肉体和虚妄的推理：「我们却」带着赤子般的淳朴和信心，「要提上主我们上帝的名。」（诗篇 19:8）

耶稣祷文（Jesus Prayer）是如此诵念的：「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它最初诵念时并没有加上「罪人」一词；这个词语是在后来才被增添到祷文的其他词句中。可敬者尼尔·索尔斯基（Nilus of Sora）指出，这个词语蕴含了对自身堕落的意识与认罪，对于我们而言是合宜的，并且也蒙上帝悦纳，因为上帝命令我们要从对自身罪性的意识与认罪中向祂呈献祷告1202。 对于初信者，鉴于他们的软弱，教父们允许将祷文分为两部分，有时诵念：「主耶稣基督，怜悯我这罪人」，有时诵念：「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然而，这仅仅是一种允许与宽容，绝非命令或要求必须遵行的规例。更好的是持续不断地诵念完整、统一的祷文，不让思绪被变化和对变化的顾虑所占据或分散。而那些因自身软弱而发觉有必要进行变化的人，也不应频繁地变动。例如：可以在午餐前用祷文的一半来祈祷，午餐后用另一半。可敬者格里戈里·锡奈特（Gregory of Sinai）在禁止频繁变动时说：「那些经常被移植的树木是无法扎根的」1203。

以耶稣之名所作的祷告，乃是神圣的设立。它并非借由先知、使徒或天使而设立——而是由上帝的独生子、上帝亲自设立的。在最后的晚餐之后，于其他至高、最终的诫命和遗训中，主耶稣基督设立了奉祂名义的祷告，祂赐予这种祷告方式，作为一种崭新的、非凡的恩赐，一份价值无可估量的恩赐。使徒们已经部分地知晓耶稣之名的能力：他们借此医治了不治之疾，使鬼魔顺服于他们，击败、捆绑、驱逐了它们。主命令将这至大能、奇妙的名用于祷告中，并应许祷告会因此获得特殊的功效。「你们奉我的名，无论向父求什么，我必成就，叫父在子身上得荣耀。你们若奉我的名求什么，我必成就。」（约翰福音 14:13-14）「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奉我的名，无论向父求什么，他必赐给你们。向来你们没有奉我的名求什么，如今你们求，就必得着，叫你们的喜乐可以满足。」（约翰福音 16:23-24）。哦，这是何等恩赐！它是无尽、无限美善的保证！它出自这位无限的上帝之口，祂取了有限的人性，承受了人类的名——救主1204。这名，就其外表而言是有限的，却描绘着无限的本体、上帝，并从中汲取无限的、神圣的尊严、神圣的属性与能力。啊，这无价、不朽之恩赐的赐予者！我们这些微不足道、如尘土般、充满罪恶之人，如何能领受这恩赐呢？我们的手、我们的心智、我们的心灵都无力做到。请祢教导我们，尽我们所能地认识这恩赐的伟大、它的意义、领受的方式和使用的方法，使我们不至于错误地对待这份恩赐，免得我们因鲁莽和僭越而遭受惩罚；更愿我们因着对这份恩赐正确的认识和使用，能从祢那里领受祢所应许的其他恩赐，唯独为祢所知晓的恩赐。

自《福音书》、宗徒的《行传》与《书信》中，我们得见众圣宗徒对主耶稣之圣名，怀有无边际之信心与无止尽之崇敬。他们藉主耶稣之圣名，行了极其惊人之神迹。虽无直接教导他们如何藉主名祷告之例证，然他们必定以此圣名祷告。他们怎能不以此祷告？此祷告乃主亲自教导与命令，且藉两度重复与确认而坚固其诫命。若圣经对此缄默不言，仅因这祷告乃是普遍施行，因其广为人知、习以为常，故不需特别载入圣经。 耶稣祷文之普遍施行与人所共知，从教会之规例中可见其全部清晰之处，此规例命令不识字之平信徒，以耶稣祷文取代其所有祷词1205。此规例之古老性无庸置疑。尔后，随教会中新祷词之出现，此规例亦逐渐增补。 圣巴西略大帝曾为其牧群以文字形式阐述祈祷之规矩，故有些人将此规矩之设立归于他。然而，此规矩绝非这位伟大主教之发明或设立；主教仅是以文字取代口传，正如他写下《礼仪》之仪式一般。此仪式自宗徒时代即存于凯撒利亚，未曾以文字记载，而系以口传方式代代相传，以防此伟大之圣礼遭到异教徒之亵渎。 修道者之规矩，主要在于耶稣祷文。此规矩以这种形式，传授给所有东正教之修道士1206：亦是以这种形式，天使传授给圣帕科米乌斯大帝，为其共居修道士所设。这位圣者生活在第四世纪；规矩中论及耶稣祷文，如同论及《主祷文》、《第五十篇圣咏》与《信经》一般——皆为众所周知、普遍接受。 安东尼大帝，这位生活于第三、第四世纪之教父，遗嘱其门徒当最为勤勉地操练耶稣祷文，论及此祷文时，视其为不需任何解释之对象。此祷文之解释，始于后来，随着对其活泼认识之贫乏而逐渐出现。关于耶稣祷文之教导，在十四、十五世纪之教父著作中得到了更详尽之阐述，当时对此祷文之操练，即使在修道士之间也几乎被遗忘。 在流传至今之初期基督教历史文献中，并无单独论述藉主名祷告之记载，仅在阐述其他事件时偶有提及。在圣伊格纳修斯·塞奥福洛斯（安提阿主教，在图拉真皇帝在位时于罗马以殉道终结其一生）之生平记载中，叙述如下：「当他被带去喂食野兽，口中不断呼唤耶稣基督之名时，那些不敬之人问他：为何他不断忆念此名？圣者回答，他心中刻有耶稣基督之名，口中所宣认的，乃是他心中常存的那一位。圣者被野兽吞噬后，在他所遗留之骨骸旁，藉上帝之旨意，他的心脏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不信者找到它，想起圣伊格纳修斯的话，便将心脏剖为两半，想要知道圣者所言是否真实。他们发现，在被剖开之心脏两半上，刻有金字：『耶稣基督』。因此，圣殉道者伊格纳修斯，以名与行皆为塞奥福洛斯（即『背负上帝者』），他常在心中怀着基督上帝，借由心智之神思，仿佛用芦苇写下一般。」这位塞奥福洛斯是圣宗徒与传福音者约翰·塞奥洛戈斯（约翰，上帝之言）的门徒，在他童年时有幸见到主耶稣基督本人。他就是《福音书》中所说的那位蒙福之孩童，主将他安置在争论谁为首位之宗徒中间，抱著他说：「阿们，我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像小孩子一样，绝不能进天国。所以，凡自己谦卑像这个小孩子的，他在天国里就是最大的。」（马太福音 18:3-4，马可福音 9:36-37）1207。 当然，圣伊格纳修斯乃由圣传福音者教导耶稣祷文，并在基督教这些鼎盛时期与所有其他基督徒一样操练此祷文。当时，所有基督徒都学习耶稣祷文，首先是因其巨大之意义；其次，是因手写圣经之稀有与昂贵，识字率之低下（大部分宗徒不识字）；再者，是因耶稣祷文之便利性、充分性，以及其特殊之功效与力量。「圣子之名，」天使对圣赫米斯（宗徒们之直接门徒）说道，「是伟大而不可测量的：它持守著整个世界。」听到此教导后，赫米斯问天使：「如果所有受造物都由圣子所持守，那么祂是否也支持那些被祂呼召、佩戴祂之圣名并遵守祂之诫命的人呢？」天使回答：「祂支持那些全心佩戴祂之圣名的人。祂亲自作为他们的根基，并以爱持守著他们，因为他们不以佩戴祂之名为耻。」1208 在教会历史中，我们读到以下记述：「一名名叫尼奥科拉斯之士兵，生于迦太基，当时在罗马军队中，负责守卫耶路撒冷，正值我们之主耶稣基督为救赎人类甘受苦难与死亡之时。尼奥科拉斯目睹主死而复活所行之神迹，便信了主，并由宗徒们施洗。服役期满后，尼奥科拉斯返回迦太基，将信仰之宝藏传达给他的全家。在接受基督教信仰的人中，有卡利斯特拉图斯，尼奥科拉斯之孙。卡利斯特拉图斯达到适当年龄后，便加入了军队。他所在之士兵队伍皆为偶像崇拜者。他们观察著卡利斯特拉图斯，注意到他不向偶像下拜，而在夜晚独自进行长时间之祈祷。有一次，他们在他祈祷时偷听，听到他不断重复主耶稣基督之名，便向军官告发。圣卡利斯特拉图斯，曾在独处与黑夜中宣认耶稣，如今在白昼之光下、众人面前宣认了祂——他以鲜血为这宣认作了印证。」1209 五世纪之作家，圣伊西基乌斯·耶罗索利米塔（耶路撒冷的伊西基乌斯），已然抱怨此祷文之操练在修道士中大大减少1210。这种匮乏随着时间而日益加剧：因此，圣教父们以其著作努力支持它。最后一位论述此祷文之作家是蒙福之长者、圣祭司谢拉菲姆·萨罗夫斯基。长者本人并未写下以他名字命名之教导；它们是其中一位向他受教之修道士，根据他的话语记录下来的；它们带有圣宠之膏抹1211。现今，操练耶稣祷文几乎被修道者所放弃。圣伊西基乌斯将其归因于懈怠：我们必须承认，这个指责是公允的。

耶稣祷文恩典满溢的力量，深蕴于那神人合一的上帝之名——吾主耶稣基督。纵然圣经中无数的见证，向我们宣告了上帝之名的伟大；然而，圣使徒彼得在犹太公会前，以无比清晰的方式阐明了这名字的深义。当时，公会审问使徒：「你们是藉着什么能力，或凭着什么名，使那生来瘸腿的人得以痊愈？」 「彼得被圣灵充满，就对他们说：『百姓的官长和以色列的长老啊，若是今天我们为着那病弱之人所蒙的善行，受审问他如何得救，那么，你们众人和以色列众百姓都当知道，是藉着拿撒勒人耶稣基督的名。这耶稣基督，就是你们所钉在十字架上，上帝使他从死人中复活的。藉着他，这人才能健健康康地站在你们面前。这耶稣是你们匠人所弃的石头，已成了房角的头块石头。除他以外，别无拯救；因为在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我们可以靠着得救。』」 (使徒行传 4:7-12) 这见证是圣灵的见证：使徒的口、舌、声音，不过是圣灵的工具。 另一位圣灵的器皿，那位外邦人的使徒，也发出了相似的宣告。「凡呼求主名的，」他说，「就必得救。」 (罗马书 10:13) 「基督耶稣降卑自己，存心顺服，以至于死，且死在十字架上。所以，上帝将他升为至高，又赐给他超乎万名之上的名，叫一切在天上的、地上的和地底下的，因耶稣的名无不屈膝敬拜。」 (腓立比书 2:8-10)

预见遥远未来的大卫，他按肉身是耶稣的先祖，他歌颂了耶稣之名的伟大，生动地描绘了此名的功效，借着此名与罪恶的本源争战，此名在释放以之祈祷者脱离情欲和邪魔的囚禁时所展现的力量，以及那些借由耶稣之名取得胜利者的蒙恩的凯旋。让我们倾听，倾听这位受神默示的大卫！ 这位君王与先知以非凡的清晰度，描述了那将在千年后实现的基督属灵国度在地上建立的情景，他说，这位道成肉身之神的主权将「从这海直到那海，从大河直到地极。列王都要叩拜他，万国都要事奉他。他们的性命在他眼中看为宝贵，他们要常常为他祷告，终日称颂他。他的名要存到永远，留传到日头永在；地上的万族都要因他蒙福，万国都要称他为有福。他荣耀的名是应当称颂的，直到永远；愿他的荣耀充满全地。」（诗篇 71:8，11，14-15，17，19）。 祷告这一将人类引入与神最亲近交通的伟大侍奉，自从借着道成肉身之神使人类与神和好之后，便以更广阔的规模出现在地上。这项侍奉遍及全宇宙。它建立在城市与村庄；它在从前荒凉无人居住的旷野中繁茂；它在黑暗的洞穴、峡谷、深渊和山顶，以及茂密的森林深处中闪耀。 道成肉身之神的名在祷告的侍奉中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意义，因为祂是人类的救主、人类和天使的创造者，祂是道成肉身的神，是反叛的仆人和受造物——邪魔的征服者。「在他面前」（即我们的主与救赎主面前）「有埃塞俄比亚人」（即邪魔）「屈身下拜；他的仇敌」（即堕落的灵）「要舔土」（诗篇 71:9）。 「上主我们的主啊，你的名在全地何其美！你将你的荣耀彰显于天。你因敌人的缘故，从婴孩和吃奶的口中建立了能力，使仇敌和报仇的闭口无言。」（诗篇 8:2-3）。确实如此！耶稣之名的伟大超越了地上和天上一切有理性受造物的理解：对它的理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被婴孩般的单纯和信心所领受。 人必须怀着同样无私的心态来亲近并持守以耶稣之名的祈祷；在祈祷中的恒久与恳切必须如同婴孩不间断地渴望母亲的乳房：这样，以耶稣之名的祈祷才能以完全的成功告终，无形的仇敌才能被践踏，那「仇敌和报仇的」才能被彻底粉碎。仇敌被称为报仇的，因为他总是试图在祷告之后，夺走祈祷者在祷告期间所获得的一切，特别是那些有时祈祷而非持续不断祈祷的人1212。为了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持续不断的祷告和不间断的自我警醒是必要的。 基于以耶稣之名祈祷的这种重要意义，大卫邀请所有基督徒进行这种祈祷。「你们作上主仆人的，要赞美上主！要赞美上主的名！上主的名是应当称颂的，从今直到永远！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处，上主的名是应当赞美的。」（诗篇 112:1-3）。 「要将上主名的荣耀归给他；要在他的圣殿里敬拜上主。」（诗篇 29:2）；你们当如此祷告，使耶稣之名的伟大彰显在你们的祷告中，并且你们借着祂的力量，得以进入那非人手所造的心灵殿宇，以心灵和诚实敬拜；你们当恳切且持续不断地祷告；你们当在对耶稣之名伟大的敬畏和战兢中祷告，「愿认识你名的人倚靠你」（全能全善的耶稣），「因为你没有离弃寻求你的人，上主啊」（诗篇 9:11）。 只有灵里贫穷的人，因着持续不断地感受到自身的贫乏而以祷告持续依附于主，才能够在自身中彰显耶稣之名的伟大。「谦卑人必不致空手羞愧而回」离开他的祷告侍立，而是将他的祷告完完整整地献给神，不被分心所掠夺：「困苦和贫穷的人要赞美你的名」（诗篇 74:21）。 「那倚靠上主、不理会狂傲和偏向虚假之辈的，这人便为有福！」（诗篇 40:4）：他在祷告时不会顾及虚浮的忧虑和私欲所产生的诱惑性影响，这些诱惑试图玷污和败坏祷告。 夜晚，因其寂静和黑暗，特别有助于操练耶稣祷文；伟大的祷告修士大卫在夜间以对神的记念来操练：「上主啊，我夜间记念你的名，」他如此说；我在夜间以神圣的心境来调整我的灵魂，「并」（获得此心境后），在随后一天的活动中「遵守你的律法」（诗篇 119:55）。 「格里戈里·西奈特长老引述圣约翰·思拉梅克斯的话劝告道，『在夜间，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祷告，少量时间用于唱诗篇』」1213。

在与我们救恩的无形仇敌的艰苦搏斗中，耶稣祷文乃是至上利器。「众邦国」——多言多谋的恶魔被称为异教徒——「环绕我，我靠上主的名抵挡他们。他们环绕我，又环绕我，我靠上主的名抵挡他们。他们如同蜂子围绕我，好像荆棘的火着起来，我靠上主的名抵挡他们」（诗篇 118:10-12）。「要用耶稣之名击打仇敌，因为天上地下再没有比这更坚固的武器了。」1214「我们靠着你，把敌人赶出去，靠着你的名践踏那些起来攻击我们的人。因为我并不倚靠我的弓，我的刀也不能救我。你却拯救了我们脱离敌人，使那些恨我们的人蒙羞。我们终日夸耀上帝，并且永远称谢你的名」（诗篇 44:5-8）。心智借着耶稣之名战胜并驱散仇敌，便与蒙福的灵一同，进入那先前为它关闭的心殿，以进行真正的敬拜，歌唱一首崭新的属灵之歌，以神秘的方式歌唱：「我一心称谢你，在诸神面前歌颂你。我要向你的圣殿下拜，为你的慈爱和诚实称谢你的名；因你使你的名和你的话，显为大，胜过一切。我呼求的日子，你就应允我，鼓励我，使我心里有能力」（诗篇 138:1-3）。圣大卫数算耶稣「可畏而圣之名」（诗篇 111:9）的奇妙作为。它作用如同服下的药物，其作用方式病患不知，亦不可解，但其作用却因所带来的痊愈而显而易见。因着祷告者所使用的耶稣之名，上帝的帮助便降临于他，并赐予他罪孽的赦免；因此，圣大卫，向着上帝展现每个人因罪恶生活而造成的灵魂荒芜与困苦之境况，代表全人类恳求怜悯，他说：「帮助我们，拯救我们的上帝啊，为你名的荣耀，搭救我们，为你名的缘故，赦免我们的罪」（诗篇 79:9）。因着主的名，我们的祷告蒙垂听，我们得着救恩；基于此确信，大卫再次祷告：「上帝啊，求你因你的名救我，凭你的能力为我伸冤。上帝啊，求你听我的祷告，留心听我口中的言语」（诗篇 54:1-2）。借着耶稣之名的力量，心智得以摆脱摇摆，意志得以坚固，热忱和灵魂的其他属性、思想和情感，都归于合宜，成为合乎上帝旨意的，属于无瑕人性本相的思想和情感，唯有这样的思想和情感才被允许驻留在灵魂中；其中没有异己思想和情感的容身之地，「因为上帝要拯救锡安，建造犹大的城邑；他的子民必住在那里，并且得着它。他仆人的后裔必承受这地，爱他名的人也必住在其中」（诗篇 69:35-36）。奉主耶稣之名，被罪恶所致死的灵魂得以复活。主耶稣基督是生命（约翰福音 11:25），他的名是活泼的：它使那些借此向生命之源——主耶稣基督呼求的人活过来。「主啊，为你的名，求你凭你的公义使我活过来」（诗篇 143:11）；「我们不离开你；求你使我们存活，我们就呼求你的名」（诗篇 80:18）。当借着耶稣之名的力量和作用，祷告蒙垂听，当神圣的帮助降临于人，当仇敌被击退并离他而去，当他蒙受罪孽的赦免，当他被医治并恢复到纯洁的自然状态，当他的灵在其权柄中得以复兴时，随之而来的将是奉主之名，对恩典的恩赐、属灵的产业和宝藏，即永恒福乐之凭证的忏悔，「因为你，上帝啊，听了我的祷告；你把产业赐给敬畏你名的人。你必加添王的寿数，他的年岁必存到世世代代。他必永远坐在上帝面前」（诗篇 61:5-7）。那时，人便能「向上主唱新歌」：他被排除在属肉体和属魂的人之列，而归入属灵之人，并在「圣徒的会中」赞美主。圣灵，先前仅邀请并激励他哭泣和悔改，此刻邀请他，「愿以色列要因造他的主欢喜，愿锡安的子民因他们的王快乐。愿他们跳舞赞美他的名，用鼓和琴歌颂他」（诗篇 149:1-3），因为，在灵魂更新之后，其力量被带入奇妙的和谐与协调之中，当神圣恩典触及它们时，便能发出属灵的声音和乐音，升达天庭，呈于上帝宝座前，蒙上帝悦纳。「愿我的心因敬畏你的名而欢喜！主我的上帝啊，我必一心称谢你，我要荣耀你的名直到永远，因为你向我大施慈爱，你救了我的灵魂脱离极深的阴间」（诗篇 86:11-13）。「义人必称谢你的名，正直人必住在你面前」（诗篇 140:13），因为，在驱逐了那些导致分心、削弱并玷污祷告的仇敌之后，心智进入了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之中，直接呈现在上帝面前。这思想上的黑暗就是那遮盖上帝面容的幕幔。这幕幔就是上帝对于所有受造之心的不可理解性。心底的感动那时变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它被称为忏悔。大卫如此描绘耶稣祷文在蒙受恩典的基督徒身上所产生的恩典效应：「我的心哪，你要称颂上主！凡在我里面的，都要称颂他的圣名」（诗篇 103:1）。确实如此！在耶稣祷文的丰盛作用之下，灵魂的一切力量，乃至身体，都参与其中。圣大卫，更准确地说是圣灵借大卫之口，无一例外地向所有基督徒提出了耶稣祷文的实践：「地上的君王和万民，首领和地上的审判官，少年人和少女，老年人和孩童，都要赞美上主的名，因为唯独他的名被尊崇」（诗篇 148:11-13）。对这里所列举状态的字面理解将是完全无误的，但其本质意义是属灵的。在「万民」之名下，是指所有基督徒；在「君王」之名下，是指那些蒙恩达到完美境界的基督徒；在「首领」之名下，是指那些取得显著进步的人；「审判官」是指那些尚未获得对自身掌控力，但已熟悉上帝律法，能分辨善恶，并能按照上帝律法的指示和要求，行善弃恶的人。「少女」指无私的心，极能祷告。「老年人」和「孩童」描绘的是积极进步的程度，这与恩典的进步大相径庭，尽管前者也有其非常重要的价值；在虔诚活动中达到完美的人被称为「老年人」，被提升至恩典完美境界的人被称为「君王」。

在耶稣圣名那不可思议、奇妙的属性之中，蕴藏着驱逐邪魔的属性与能力。此一属性乃是吾主亲身宣示的。祂曾言，凡信入祂的人，「必奉祂的名赶鬼」（马可福音 16:17）。我们必须特别关注耶稣圣名的这一属性，因为它对于操练耶稣祷文的人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首先，需就邪魔在人身中的居留说几句话。此种居留可分为两种：一可称之为感性的，另一则为德性的。 撒旦以感性方式居留于人，乃是当其本体彻入人的身体之中，并折磨人的灵魂与肉身之时。如此，在人身中可能住着一个鬼，也可能住着许多鬼。此时，此人便被称为被鬼附者。我们从《福音书》中看到，吾主曾治愈被鬼附者，主的门徒也同样治愈他们，奉主的名将邪魔从人身中驱逐出去。 撒旦以德性方式居留于人，乃是当人成为魔鬼意志的执行者之时。如此，「撒旦遂入于」加略人犹大的心中（约翰福音 13:27），即是说，魔鬼掌控了他的理智与意志，并在精神上与他结合。所有不信基督的人都曾处于或正处于这种境地，正如圣使徒保罗对那些从异教转入基督教的信徒所言：「你们死在过犯和罪恶之中，祂叫你们活过来。那时，你们在其中行事为人，随从今世的风俗，顺服空中掌权者的首领，就是现今在悖逆之子心中运行的邪灵。我们从前也都在他们中间，随从肉体的私欲，行肉体和心中所喜好的，本为可怒之子，和别人一样」（以弗所书 2:1-3）。那些已受洗归入基督，却因罪过而与祂疏远的人，视其罪孽的程度，或多或少也处于这种境地。圣教父们正是如此理解基督所言，关于魔鬼带着另外七个更恶的鬼魂回到那被圣灵离去的灵魂殿堂（马太福音 12:43-45）1215。如此进入的邪魔，可借由耶稣祷文，在持续而审慎的忏悔生活中被再次驱逐出去。 让我们承担起这有益于我等救赎的苦行吧！让我们用心驱逐那些因我们的疏忽而进入我等之中的邪魔，借由耶稣祷文1216。它拥有使被罪恶致死者复活的属性，它拥有驱逐邪魔的属性。「我乃是，」救主说，「复活与生命：信我之人，虽死亦必活」（约翰福音 11:25）。「信之人必有奇迹随着他们：他们必奉我的名赶鬼」（马可福音 16:17）。 耶稣祷文既能揭示邪魔在人身中的存在，也能将它们从人身中驱逐出去。在此过程中，所成就的与主容颜变貌后，将鬼从被鬼附的少年身上驱逐出去的情景有些相似。当少年看见到来的吾主时，「那灵便摇撼」那少年，「他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口中流沫」。当吾主命令那灵从少年身上出来时，那灵因其出来时的恶意与凶猛的动作，大声喊叫，剧烈而长久地摇撼着那少年，以至于少年如同死了一般（马可福音 9:17-27）1217。 撒旦的力量，在人散漫的生活中居留，不为人所注意，不为人所理解，当它听见祈祷者呼求主耶稣的圣名时，便会陷入混乱。它挑起人所有的情欲，借此使整个人陷入可怕的动摇之中，并在身体上产生各种奇特的疾病。从这个意义上说，尊者先知约翰曾言：「我等软弱之人，唯有投奔耶稣圣名：因情欲，如前所述，便是鬼魔——它们因呼求此圣名而退去」1218。 这意味着：情欲与鬼魔的作用是联合的：鬼魔借由情欲而行动。当我们操练耶稣祷文时，若看到情欲出现特殊的波动与沸腾，切勿因此而沮丧或困惑。相反地，当振作起来，预备好以更审慎的祈祷来奉主耶稣的圣名进行苦行，因为我们已得到了明显的记号，表明耶稣祷文已开始在我们身上产生其应有的作用。 圣约翰·金口言：「记念我等主耶稣基督的圣名，激怒仇敌而使其交战。因为迫切于耶稣祷文的灵魂，能借此祷文寻得一切，无论是恶是善。首先，它能洞察自己内心深处的邪恶，然后是良善。此祷文能使毒蛇躁动不安，此祷文亦能使它谦卑。此祷文能揭露居住在我等之中的罪恶，此祷文亦能将其根除。此祷文能搅动仇敌在心中所有的力量，此祷文亦能渐渐地战胜并根除它。主耶稣基督的圣名，降至心之深处，必使那占据其牧场之毒蛇谦卑，而拯救灵魂，使其复活。持续不断地安住于主耶稣的圣名中，愿主吞噬人心，而人心吞噬主，使两者合而为一。然而，此事并非一日或两日便可成就，它需要许多岁月与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与苦行，方能驱逐仇敌，使基督安居」1219。 显然，这里所描述的正是那圣行，并明确指出了圣行的工具，而尊者大马卡里奥斯在他的第一篇讲道中也曾论及并邀请人们参与其中：「无论你是谁，穿过你心中不断增长的思虑，进入你那被战争俘虏、成为罪恶奴隶的灵魂深处，彻底审视你的意念，探索你思虑的深渊：你必会在你灵魂的深处看到一条爬行、筑巢的毒蛇，它用毒液杀死了你灵魂的各个部分。心是不可测量的深渊。若你杀死毒蛇，便可在上帝面前夸耀你的洁净；若不然，则当谦卑自己，为你的隐秘之事向上帝祈祷，如同一个软弱的罪人」1220。 这位伟大的上帝仆人又言：「黑暗的国度，即邪恶的灵之君王，自始便俘虏了人，以黑暗的权势包裹并覆盖了人的灵魂。这邪恶的主宰以罪恶包裹了灵魂及其整个本体，玷污了它的一切，将其完全俘虏在其国度之中；它没有留下任何一处不受其奴役，无论是意念、理智、肉体，终至其任何一个肢体；它用黑暗的罩袍将整个灵魂包裹起来。这邪恶的仇敌玷污并毁损了整个人，包括灵魂与身体，它将人包裹在那被玷污、不洁、与上帝为敌、不顺服上帝律法的旧人之中，也就是说，它将人包裹在罪恶本身之中，使人不能按其所愿地观看，而是充满情欲地观看，充满情欲地听闻，使双脚倾向邪恶之事，双手倾向作恶，心倾向邪恶的思虑。然而，我们要向上帝祈祷，求祂脱去我们的旧人，因为唯有祂能除掉我们的罪，因为那些俘虏我们并掌控我们的，比我们强大，而祂已应许将我们从这奴役中解放出来」1221。 基于这些理解，圣教父们给予操练耶稣祷文的人以下拯救灵魂的教诲：「灵魂若不为罪恶的难以摆脱而深感痛苦，便无法为正义的良善而欣喜若狂。凡渴望洁净其心者，当藉着不断记念吾主耶稣来持续燃烧它，唯以此为不间断的默想与实践。那些想要摒弃其旧有习性的人，不应时而祈祷，时而不祈祷，而应藉着心灵的警醒，即使身在祈祷殿堂之外，也要持续不断地安住于祈祷之中。那些意图提炼黄金的人，如果只是短暂地让熔炉中的火焰熄灭，便会在正在提炼的物质中再次产生硬化：同样地，时而记念上帝，时而遗忘上帝的人，会因懈怠而失去他们以为借由祈祷所获得的。爱慕美德的人，其本性便是不断地藉着记念上帝来消除心中的尘世性，如此，邪恶便会借由记念良善的火焰而逐渐被消耗，灵魂才能以极大的荣耀完全回归其本有的光明。如此，心神安住于心中，才能纯洁而无谬误地祈祷，正如同一位圣人（迪亚多科斯）所言：当心神在祈祷时与心结合在一起，那祈祷才是真实而无谬误的」1222。 操练耶稣祷文的人们，切勿因风浪而惊恐！我以风称呼魔鬼的思虑和幻想，以浪称呼被思虑和幻想所激起的情欲的骚动。在狂暴的风暴之中，我们要以恒心、勇气与哭泣，向吾主耶稣基督呼求：祂必斥责风和浪，而我们，亲身领受了耶稣的全能，必向祂献上应有的敬拜，「说道：你真是上帝的儿子」（马太福音 14:33）。 我们正在为我们的救赎而战。我们的永恒命运取决于我们的胜利或失败。「那时，」尊者新神学家西美翁说，「即在操练耶稣祷文时，便有争战：邪恶的鬼魔以极大的骚动来争战，借由情欲的作用在心中制造骚动与风暴，但藉着主耶稣基督的圣名，它们便如火中的蜡一般被消耗与摧毁。然而，当它们被驱逐并从心中退去时，它们并未停止争战，而是从外部感官搅扰心神。因此，心神不会很快地感受到自身的宁静与寂静，因为鬼魔在无法在深处搅扰心神时，便会借由幻想从外部搅扰它。因此，不可能完全摆脱争战，不被邪恶的灵所争战。这乃是那些已臻至完全，并完全脱离一切，持续安住于心之警醒者所特有的」1223。 最初，这圣行本身显得异常枯燥，似乎毫无成果可言。心神努力与心结合时，首先遇到的是难以穿透的黑暗、心的僵硬与死寂，心并非立即被唤起对心神的共鸣1224。这不应使圣行者沮丧或气馁，在此提及乃是为了让圣行者事先得知并有所警惕。那有耐心且审慎的圣行者必然会得到满足与安慰：他将因那无法估量的属灵果实而欢欣，那些果实在他肉体和属魂的状态下甚至无法想象。 耶稣祷文的作用有其循序渐进：它首先作用于心神，使其进入宁静和警醒的状态，然后开始渗透到心，将其从死亡的沉睡中唤醒，并藉着在其中心生出痛悔和哭泣的感受来标志其复苏。更进一步深入，它会渐渐地作用于灵魂与肉身的所有肢体，从各处驱逐罪恶，到处摧毁鬼魔的统治、影响与毒素。因此，在耶稣祷文的最初作用时，「会有不可言喻的破碎与无法言说的灵魂之痛」，尊者西奈的格奥尔基说。灵魂痛苦，如同那患病与生产之人（次经：西拉书 48:21）：正如使徒所见证的，「上帝的道是活泼的，是有功效的，比一切两刃的剑更快」，即是说，耶稣，穿透「甚至魂与灵，骨节与骨髓，连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辨明」（希伯来书 4:12），穿透一切，从灵魂与肉身的所有部分根除罪恶1225。

当七十位奉主差遣去传道的较小的使徒们，完成了他们的侍奉回到祂那里时，他们欣喜地向主禀告：「主啊，因祢的名，就是鬼魔也服从了我们」（路加福音 10:17）。啊，这份喜乐是多么公正啊！它是多么有根基啊！五千多年来，魔鬼藉着罪恶，将人网罗，使其为奴，与自己同类，从而一直辖制着人；而今，它听见耶稣的名——竟服从了先前顺服它的人们，被它所捆绑的人捆绑，被它所践踏的人践踏。主回应门徒们因魔鬼对人的权势被推翻、以及人获得了胜过鬼魔的权柄而欢喜雀跃的心情，祂说道：「看哪，我已经给你们权柄，可以践踏蛇和蝎子，又胜过仇敌一切的能力，绝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们」（路加福音 10:19）。权柄已赐予，但如何使用这份权柄，是去践踏蛇和蝎子，还是轻忽恩赐，自愿服从它们，则交由个人自由选择。圣教父们以「蛇」指称明显属罪恶的起始意念，而以「蝎子」指称那些被外表上的清白甚至良善所掩盖的起始意念。主赐给祂七十位门徒的权柄，也赐给了所有基督徒（马可福音 16:17）。基督徒啊，运用这权柄吧！奉耶稣之名砍断罪恶在意念、幻象和感觉中最初显现的头颅；在你自己里面摧毁魔鬼对你的统治，消除它对你的一切影响，获取属灵的自由。你属灵操练的基础是圣洗礼的恩典：你的兵器是奉耶稣之名的祈祷。主在赐予祂的门徒践踏蛇和蝎子之权柄后，又补充说：「然而，不要因鬼服了你们就欢喜，倒要因你们的名记录在天上就欢喜」（路加福音 10:20）。「你们不当为鬼魔服从你们而欢喜，」蒙福的提奥菲拉克说道，「而当为你们的名字被记录在天上而欢喜，这并非用墨水所写——乃是用神圣的恩典和上帝的记念所写」，即藉着耶稣祷文。耶稣祷文的特质便是如此：它将操练者从地上提升至天上，使他列入天居者的行列。心神安住于天，安住于上帝之中——这才是祈祷的主要果实，是祈祷的目的；击退和践踏阻碍达成目标的仇敌，是次要之事：不应当让它占据全部注意力，以免因着对胜利的觉察和沉思，让傲慢和自负乘虚而入，在胜利本身之上遭受可怕的挫败。福音书随后叙述：「正当那时，耶稣被圣神感动而欢欣，说：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谢祢！因为祢将这些事向聪明通达人隐藏起来，却向婴孩显明。父啊，是的，因为祢的美意本是如此。耶稣转身对门徒说：我父已将一切交付给我；除了父，没有人知道子是谁」（路加福音 10:21-22）1226。主以上帝那不可测度的喜悦，为人类的成功而欢欣；祂宣告，基督信仰的奥秘并非向世上聪明通达和高傲自负之人显明，而是向着在社会地位上如婴孩般的人显明，就像主的门徒们，他们是从平民百姓中选出，是未经学习、不识字的人。要成为主的门徒，就必须变成婴孩，以婴孩般的单纯与爱去接受祂的教诲。主转身向已成为门徒的人们，阐述了最奥秘的教义，启示了圣子，尽管祂取了人性，却仍然超越了一切理性受造物的领悟。祂至圣之名亦超越了他们的领悟。让我们以婴孩般的单纯和信赖来接受关于奉耶稣之名祈祷的教诲；以婴孩般的单纯和信赖来着手操练此项祈祷：唯有完全知晓其奥秘的上帝，才会以我们能够领受的程度将奥秘传授给我们。让我们以辛勤的劳作和在侍奉中的长进，使上帝喜悦，这侍奉乃是祂亲自传授和吩咐给我们的。

耶稣祷文 正如我们先前所言，在基督信仰的最初几个世纪中，耶稣祷文被所有基督徒普遍使用。这并非偶然。在整个基督徒社群面前，主耶稣基督的圣名行出了最令人惊异的神迹，这激发起所有基督徒社群对耶稣之名那无限能力的信心。那些有所成就的人，则从自身的成就中领悟了这种能力。论及这种在上帝圣者身上丰沛发展的能力，大巴尔萨努菲（Βαρσανούφιος ο Μέγας）曾如此表达：「我知道一位在吾等世代、现时和在这蒙福之地服侍上帝的仆人，他能奉吾主耶稣基督之名使死者复活、驱逐邪魔、治愈不治之症，并能行出不亚于使徒所行的其他奇迹。赐予他此项恩赐者，或更确切地说，诸恩赐者，可为此作证。然而，与能奉耶稣之名所行之事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1227 初代教会的信徒们，将神迹奇事置于眼前，将主的遗训铭记于心，心中对主怀着炽热的爱，他们便持续不断、勤勉不懈地，以炽天使和撒拉弗般火热的激情，操练奉耶稣之名祷告。这就是爱慕的本性！它不住地思念所爱之人，不住地以所爱之人的名甜美自己，它将此名珍藏于心，常存于意念和口舌之上。主之圣名，超越万名：它是甘甜之源，喜乐之源，生命之源；它是圣灵；它能赋予生命，能改变，能熔炼，能使人成神。对于不识字的人来说，它完满地取代了祷文和圣咏：而那些识字者，在耶稣祷文中有所成就后，便舍弃了多样的圣咏，开始主要操练耶稣祷文，因为其中蕴含着极其丰沛的力量和滋养。这一切，在圣教父们的著作和规定中都有明确的体现。 神圣的东方正教会向所有不识字者，提供耶稣祷文来替代所有其他祷文1228，这不是作为一项创新，而是作为一项众所周知的操练。这项规定与其他东方教会的传统一起，从希腊传入俄罗斯，许多文化水平不高甚至不识字的平民百姓，借着耶稣祷文的力量得以滋养，走向救赎和永生；许多人取得了巨大的属灵成就。 圣金口约翰（Ιωάννης ο Χρυσόστομος）劝导众人，特别是修士们，要勤勉不息地操练耶稣祷文，他以人尽皆知之事论及此祷文。他说：「在我们这里，在我们这里，也有属灵的咒语：就是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圣名和十字架的能力。这个咒语不仅能将毒龙从它的巢穴中赶出并投入火中，甚至能治愈它所造成的伤口。如果许多人念诵了这个咒语却没有得到治愈，那是源于他们的微弱信心，而非源于所念咒语的无效。许多人虽然紧随基督，拥挤着他，却未得益处，而那患血漏的妇人，仅仅触碰到他衣裳的䍁子，而非身体，她多年的血流就止住了。耶稣基督的圣名令邪魔、灵魂的激情和疾病感到恐惧。我们要以此来美化自己，以此来护卫自己。连（使徒）保罗，虽然与我们有相同的本性，也借着此名而变得伟大。」1229 上帝的天使向大帕科米乌斯（Παχώμιος ο Μέγας）传授了一个祷告规矩，供他麾下众多的修士社群使用。在帕科米乌斯灵性指导下的修士们，必须每小时完成一次规矩，只有那些达到圆满并与之相伴的持续祷告者，才可免于此规矩。天使所传授的规矩，包括三圣颂、主祷文、第五十篇圣咏、《信经》和一百遍耶稣祷文1230。在这个规矩中，论及耶稣祷文，如同论及主祷文一般，即，它们都是众所周知和普遍使用的。 大巴尔萨努菲叙述说，埃及斯基提（Σκήτις）的修士们主要致力于祷告，这从圣帕姆瓦（Παμβώ），这位靠近斯基提的尼特里亚（Νιτρία）山修道士和长老的生平中也可看出，那里的修士们，就像斯基提一样，过着寂静的生活1231。 在这篇论述中提及的，曾操练或著述耶稣祷文的上帝圣仆中，圣伊格纳提乌斯·泰奥福鲁斯（Ιγνάτιος ο Θεοφόρος）曾居于安提阿，卒于罗马；圣殉道者卡利斯特拉图斯（Καλλίστρατος）是迦太基本地人和居民；大帕科米乌斯居于上埃及；斯基提和尼特里亚的修士们，以及圣以赛亚（Ησαΐας），则居于下埃及；圣金口约翰居于安提阿和君士坦丁堡；圣大巴西里乌斯（Βασίλειος ο Μέγας）居于小亚细亚东部的卡帕多奇亚；大巴尔萨努菲居于耶路撒冷附近；圣约翰·克里马科斯（Ιωάννης της Κλίμακος）居于西奈山，并在下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附近生活过一段时间。由此可见，奉主耶稣圣名祷告，在普世教会中是普遍和通用的。 除了上述教父们，还有以下教父著述了耶稣祷文：五世纪的耶路撒冷长老、圣格里戈里乌斯·纳齐安齐努斯（Γρηγόριος ο Ναζιανζηνός）的门徒，圣伊西基乌斯（Ησύχιος），他那时已经开始抱怨修士们放弃了耶稣祷文的操练和警醒；圣斐洛忒乌斯·西奈提斯（Φιλόθεος Σιναΐτης）、圣西缅·纽·泰奥洛戈斯（Συμεών ο Νέος Θεολόγος）、圣格里戈里乌斯·西奈提斯（Γρηγόριος ο Σιναΐτης）、圣泰奥利普托斯·菲拉代尔菲亚（Θεόληπτος Φιλαδελφείας）、圣格里戈里乌斯·帕拉马斯（Γρηγόριος ο Παλαμάς）、卡利斯图斯（Κάλλιστος）和伊格纳提乌斯·克桑索普洛斯（Ιγνάτιος Ξανθόπουλος），以及其他许多人。他们的著作大多收录在汇集了苦修作家的巨著《爱德经》（Φιλοκαλία）中。在俄罗斯教父中，有圣尼尔·索尔斯基（Нил Сорский）、神父多罗菲（Дорофей）、大司祭帕伊西·维里奇科夫斯基（Паисий Величковский）、修道士瓦西里·波利亚诺梅鲁利斯基（Василий Поляномерульский）和圣隐修士塞拉芬·萨罗夫斯基（Серафим Саровский）关于此祷文的著作。 所有上述教父的著作，因其中所蕴含和散发出的恩典与属灵智慧的丰沛，都值得我们深切敬重；然而，俄罗斯教父的著作，因其阐述的特别清晰和简朴，以及在时间上更接近我们，比希腊明师的著作更容易为我们所理解。特别是长老瓦西里的著作，对于现今渴望成功操练耶稣祷文的人来说，应当且必须被视为首要参考书籍1232。这也是它的宗旨。这位长老将自己的著作命名为「前行之道」、「序言」，或称之为预备阅读希腊教父著作的读物。圣尼尔·索尔斯基的著作也极其出色。阅读它也应当在阅读希腊作家之前进行；它不断地引用并解释他们，为阅读和正确理解这些思想深邃、神圣的导师们（他们常常是辩论家、哲学家、诗人）做了准备。 所有关于修道生活的圣教父著作，特别是关于耶稣祷文的著作，对我们这些末世的修士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在圣尼尔·索尔斯基的时代，即我们之前的三百年，他曾表示，神圣恩典的活器皿已经「极其匮乏」；现今它们如此稀少，以至于我们可以毫不犹豫、毫无差错地说：它们已不复存在。如果有人在修道生活中耗尽了身心，却在其生涯的末尾，出乎意料地在某个偏远之地找到了一个被公正的上帝所拣选，在人眼中被轻视，却被上帝所高举和尊崇的器皿，这便被视为上帝特别的怜悯。正如佐西玛（Ζωσιμᾶς）在约旦河外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发现了伟大的玛利亚（Μαρία ἡ Αἰγυπτία）1233。 由于属灵导师的如此最终匮乏，教父们的书籍构成了饥渴交迫的灵魂可以寻求的唯一源泉，以获得在属灵苦修中必不可少的知识。这些书籍是圣教父们留给他们的修士后裔，即我们这些贫乏之人的，最宝贵的遗产。这些书籍是从那些拥有丰富属灵恩赐的教父们的属灵筵席上，掉落到我们这里，并构成了我们份额的碎屑。 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关于心智操练的书籍的写作时间，恰逢修道界心智操练特别匮乏的时期。十四世纪的圣格里戈里乌斯·西奈提斯抵达阿索斯山时，他在成千上万的修士中，只找到了三位对心智操练有所了解的人。关于耶稣祷文的大部分著作，都出自十四世纪和十五世纪。 帕伊西·维里奇科夫斯基说：「在隐秘的神圣启示的推动下，许多教父基于新旧约的神圣经文，以充满圣灵智慧的方式，在书中阐述了关于这种神圣心智祷告的教诲。这是按照上帝特别的旨意安排的，以防这种神圣的操练被彻底遗忘。由于我们的罪过，其中一些书籍在希腊国家被穆斯林征服时被毁；然而，有些则在上帝的眷顾下保存至今」1234。 这至高无上的心智操练异常简朴，它需要像孩童般的纯朴和信心才能领受，但我们已变得如此复杂，以至于这种简朴对我们来说反而难以接近、无法领会。我们想要变得聪明，想要激活我们的「自我」，不能忍受舍己，不愿凭信心行事。正因为如此，我们需要一位导师，能够将我们从我们的复杂性、我们的狡诈、我们的诡计、我们的虚荣和自负中引出，进入信心的广阔和简朴。因此，在心智操练的道路上，孩童能获得非凡的成就，而智者却可能偏离正道，跌入幻觉的黑暗深渊。 帕伊西·维里奇科夫斯基说：「在古代，至圣的心智祷告的操练，在圣教父们居住的许多地方闪耀着光芒，当时有许多这种属灵苦修的导师：因此，那时的圣教父们在写作时，仅仅解释了由此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属灵益处，我认为他们没有必要去写关于适合初学者操练的部分。他们也写了一些，对于有经验知识的人来说非常清晰，但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却仍然隐藏着。当一些教父看到这种操练的真正和无妄的导师开始大大减少时，他们被上帝的圣灵感动，为了使关于这种心智祷告起初的真正教诲不至于衰竭，他们以文字形式阐述了关于起初和方法，即初学者应如何学习，如何用心智进入心灵的区域，并在那里真实无妄地用心智进行祷告」1235。

我们曾见过，圣先知达味邀请所有属上帝之人，无一例外，奉主之名祷告；圣教会亦规定，所有不识字、不熟记《圣经》者，可以耶稣祷文代替祈祷文与诗篇颂唱。帖撒洛尼基的圣西默翁大主教训诫并劝告所有主教、神父、修士及俗人，当随时随刻诵念此神圣祷文，视之为生命气息1236；在受戒入修道时，当新受戒者接过念珠，受戒者会说：「我的弟兄，请接受这属灵的宝剑，即上帝的圣言，将其持于你的口中，亦在心意与心中，不住地诵念：『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罪。』」1237 然而，可敬的尼尔·索尔斯基教导说：「对上帝的记忆，即心意祷告，超越一切善行，是众德之首，犹如对上帝的爱。若有人胆大妄为，冒失地想亲近上帝，与祂纯洁地交谈，强求在自己里面获得祂，那么，若蒙允许，这人很容易被邪魔害死，因为他以傲慢和骄傲的方式，寻求超越自身尊严和受造之本分所能达到的境界。」1238 乍看之下，可敬的尼尔的遗训似乎与《圣经》、圣教父们的法规以及教会传统相悖。但这其中并无矛盾，这里所说的是耶稣祷文的最高境界。 所有基督徒都可以而且应当借由耶稣祷文来悔改，并呼求主施予帮助，但必须怀着敬畏上帝之心和信心，以极大的专注力于祷文的思想和言语，并带着心灵的破碎；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允许以心意进入心室，进行祷告的神圣事工。第一种祷告方式，不仅是修道院中从事侍奉的修士可以而且应当实践，甚至俗人亦然。这种专注的祷告亦可称为心意祷告和心灵祷告，因为其常由心意完成，且在勤恳的实践者身上，总有心灵的参与，表现为因温柔而生的哭泣和泪水。 以心意在心中进行祷告的神圣事工，需要先行在第一种祷告方式上加以练习，并在此种祷告中取得足够的进步。上帝的恩典会在祂所定的时间，按祂的旨意，自然而然地将祈祷的修行者从第一种方式引导至第二种。如果上帝乐意让修行者停留在悔改的祷告中，那么他就当安于此，不应寻求更高的境界，不应在坚定的信念中寻求，因那并非借由人的努力所能获得——而是上帝所赐。常存悔改之心，乃是得救之保证。我们当满足于此境，不求更高之境。此种追求，乃是骄傲和自负的明确标志，此种追求所带来的并非进步，而是跌倒与灭亡。 圣尼尔，基于所有圣教父的教导，禁止过早地将心意降入心中，禁止过早地追求外在和内在的静默，追求甜美感以及其他崇高的祷告境界，这些境界唯有在上帝悦纳悔改的祷告，且仇敌远离灵魂之后，方会显现。诗篇作者曾说：「作孽的人，你们都离我而去吧！因为上主听了我哀哭的声音。上主听了我的恳求；上主必接纳我的祷告。」（诗篇 6:9-10）安慰、喜乐、享乐、恩赐的赐予，皆是与上帝和好后的结果。在和好之前寻求这些，乃是充满愚昧的开始。

为求得深切的心祷（сердечная молитва），须有充分的预备：这预备当在于满意地学习修道生活的经验，并使自己习惯于遵行《福音》的诫命。神圣的祷告是建立在依诫命而行所成就的灵魂状态之上的，它安息于这种状态中，若灵魂不处于这种状态，它便不能久留。这预备也当在于满意地研习《新约》及教父们关于祷告的著作。后一种预备尤为必要，因我们缺乏得圣灵（Духоносных）启示的指导者，故教父们的著作和在上帝面前的祈祷之哭泣（молитвенный плач）便成了我们唯一的向导。 心祷是令人向往的；心之静默（сердечное безмолвие）是令人向往的；独居小室（келейное）不出的静默，以及居住在至为隐秘的净修之地（пустыне）是令人向往的，因为它们特别有助于心祷与心之静默的发展。 「然而，即使是这些美好的、庄严的操练（делания），」圣尼尔·索尔斯基（Нил Сорский）教诲道，「也当以辨识力（рассуждением）去实行，在适宜的时间，在达到适当的进益（преуспеяния）程度之后，正如圣巴西略（Василий Великий）所言：『凡是操练，都当先有辨识力：若无辨识力，即使是善事也会因不合时宜和无节制而变为恶事。』当辨识力确定了善事的时间与尺度，奇妙的益处便随之而来。《天梯》的作者，引用经文（传道书 3:1）说：『天下万务都有定时』，而在万事之中，他说道，在我们这神圣的生活中，每一种操持（занятию）也都有定时。他接着说：『有静默之时，有不纷扰的喧闹之时；有不间断祈祷之时，有不虚伪服事之时。』我们不可被骄傲的热心所迷惑，在时机未到之前就寻求那些在特定时间才会来临的事物。否则，即使到了适当的时间，我们也一无所获。有劳作播种之时，也有收割不可言喻之恩典（неизреченной благодати）麦穗之时。」1239 圣尼尔特别禁止不加辨识地渴求隐修（отшельничеству），这种渴求几乎总是出现在那些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修道生活（монашества）的人身上，因此，在这种生活方式下发生的绊跌（преткновения）和自欺（самообольщения）最为严重。既然修士（монахам）都被禁止不合时宜地寻求以心殿中心神（умом）进行的祷告，那么对平信徒（мирянам）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圣安德烈愚人（Андрей юродивый）和其他少数几位平信徒拥有极深切的心祷：这是一种例外和极大的罕见，绝不能作为所有人的准则。将自己归入这些例外之人，无异于以自负（самомнением）来欺骗自己，是明显之欺骗（явной прелести）前的隐秘之欺骗（скрытая прелесть）。 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Паисий Величковский）在致长老费奥多西（Феодосию）的信中说：「教父们的书籍，尤其是那些教导真服从（истинному послушанию）、心神警醒（трезвению ума）和静默（безмолвию）、专注（вниманию）和心智祷告（умной молитве）——即以心神在心中（сердце）进行的祷告——的书籍，仅仅适用于修道阶层（монашескому чину），而非所有正教基督徒（православным христианам）。」 「那些负荷上帝者的教父们（Богоносные Отцы）阐述这种祷告的教导时，坚称其开端和不动摇的根基是真服从（истинное послушание），由此生出真谦卑（истинное смирение），而谦卑则能保守在祷告中奋战者（подвизающегося）远离一切跟随自作主张者（самочинникам）的欺骗（прелестей）。世俗之人（мирским людям）绝不可能获得真正的修士服从（истинного монашеского послушания），以及在一切事上彻底断绝自己的意志和理智。那么，世俗之人如何在没有服从的情况下，凭着自作主张（随之而来的是欺骗），在没有任何指导下，被强迫从事这如此可怕和恐怖的事业，即这种祷告呢？他们又如何能避免仇敌（вражиих）施加于这种祷告及其实行者（делателей）的多方面、多形式的诡诈（прелестей）呢？这事，即祷告——并非仅仅是心神祷告（умная），即心神不假技巧地进行祷告，而是心神在心中技巧地（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进行的祷告——是如此可怕，以至于即使是真服从者（истинные послушники），他们不仅在他们的父（отцами）——即这种祷告的真正和极熟练的导师面前——断绝了，甚至完全致死了他们的意志和判断力，也总是处于恐惧和颤抖之中，害怕和战栗在这祷告中遭遇任何欺骗，尽管上帝因他们的真谦卑（那是他们藉着真服从的媒介，靠着上帝恩典获得的）而始终保守他们。」 「对于没有服从的世俗之人，如果他们仅仅因为阅读了这些书籍就强迫自己进行祷告，他们更有落入欺骗的危险，这种欺骗会降临到那些自作主张开始这种祷告奋战（подвиг）的初学者身上。圣人称这种祷告为技艺之技艺（художеством художеств）：谁能在没有技艺者（художника），即没有熟练导师的情况下学会它呢？这种祷告是上帝赐予的属灵之剑，用以斩杀我们灵魂的仇敌。」 「这种祷告像太阳一样闪耀，但仅限于修士之中，特别是在埃及、耶路撒冷、西奈山和尼特里亚（Нитрийской）山、巴勒斯坦的许多地方，以及许多其他地方，但并非遍布各地，正如圣格里戈里·西奈特（Григория Синаита）的生平所揭示的。他走遍了整个圣山（阿索斯山），仔细寻找这种祷告的实行者（делателей），却没有找到一个对这种祷告哪怕只有一点点概念的人1240。由此可见：既然在这样一个圣地，圣格里戈里都没有找到一个祷告的实行者，那么在许多地方，这种祷告的操练对修士而言是不为人知的。而在那些从事这种操练的地方，在它像太阳一样在修士中闪耀的地方，这种祷告的操练被视为一个伟大而不可言喻的秘密，只有上帝和它的实行者知晓。对于世俗民众（Мирскому народу）来说，这种祷告的操练是完全不为人知的。」 「但如今，随着教父书籍的出版，不仅修士，连所有基督徒也都知道了它。为此，我感到恐惧和战栗，害怕他们会因上述原因——即自作主张在没有导师的情况下进入这种祷告的奋战——而遭受欺骗，愿基督救主（Спаситель）以祂的恩典，拯救所有渴望得救（хотящих спастись）的人。」1241 我们认为有责任在此，根据我们贫乏的理解力和微薄的经验，阐述圣教父们关于技巧性操练（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м возделании）耶稣祷告的教导，并清晰地指出：何种方式的祷告操练以及何种类型的心神与心祷适用于所有基督徒（包括初学的修士），以及何种方式的操练适用于已进益者，他们是藉着上帝的恩惠和上帝的恩典而达到进益之境的。

毫无疑问，在所有的方法之中，首位应当赋予圣人约翰·思梯尼（John Climacus，即《天梯》作者）所提供的方法。因为此法尤为适宜、全然安全、必要，甚至对于祈祷的真实性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它也适合于所有敬虔度日并寻求救赎的基督徒——无论是平信徒还是修士。这位伟大的修士导师在他的《天梯》（它将人从地上引向天国）一书中，两次论述了此种方法：一次是在关于服从的篇章中，另一次是在关于祈祷的篇章中。仅仅是他将自己的方法阐述于关于共同生活（cenobitic）修士服从教义的篇章中，就清楚地表明此法是为初学修士所预备的。此方法的提出，在单独而详尽的祈祷教导中被重复，位于对静修者（hesychast）的训诫之后，因此是为了那些在灵性上有所精进的修士而重复的：这清楚地显示出，此方法对于静修者和有所精进的修士来说都非常好。我们重申：此方法最伟大的价值在于，尽管它充分地令人满意，却又全然安全。在关于祈祷的篇章中，圣约翰·思梯尼说道：「努力使你的思绪回归，更准确地说，将它约束在祈祷的词句之中。若因你灵性上的幼弱，它衰弱并偏离了，就再次将它引回。心智（mind）的不安定是其本性。然而，唯有那安定万物的主，才能安定它。如果你获得了此种操练并能恒久持守，那么那位为你大海设定界限的主必将降临，并在你祈祷时对它说：『你到此为止，不可越过』（约伯记 38:11）。不可能将灵（spirit）束缚，但凡那灵的创造者所在之处，万物都将顺服于祂1242。祈祷的开端是，在最初之时就将意念（thoughts）借由祈祷驱散；中间阶段是，心智停留于那些口头或心中所诵念的词句；终极阶段则是心智被提升（rapture）到上帝那里」1243。在关于服从的篇章中，圣约翰说道：「要不断地与意念搏斗，当它飞离时，就将它引回自身：上帝不要求服从者进行无散乱的祈祷。即使你被偷窃（指意念被夺走），也不要忧伤，而要心怀喜乐，不断地将心智引回自身」1244。这里所教导的是用心念（attention）进行祈祷的方法，无论是出声地还是仅用心智。在用心念的祈祷中，心（heart）不可能不参与，正如圣人马可所说：「不带散乱地祈祷的心智，会压缩心」1245。因此，凡是按照圣约翰·思梯尼所提供的方法祈祷的人，都将用口、用心智、用心来祈祷；这样的人，在祈祷中有所精进，就会获得心智和内心的祈祷，并吸引神圣的恩典到自己身上，正如这位伟大修士导师所引述的言语所示。我们还能渴望更多吗？不能了。在这种祈祷的操练方式下，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迷惑（prelest）呢？仅仅是陷入分心（distraction）：这是一种完全明显的错误，对于初学者来说不可避免，但能够通过将思绪引回到词句中而立即得到治愈，并且在持续的精进中，藉着上帝的怜悯和帮助，它会在适当时候被消除。有人可能会问：难道这位在心智操练（mental work）盛行的时代生活的伟大教父，没有论及那由心智在心中完成的祈祷吗？他论及了，但却是如此隐晦，以至于只有那些对祈祷操练有经验的人才能理解其所指。圣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受他属灵智慧的指引，他的整本书都是以这种智慧写成的。在阐述了关于祈祷最真实和最令人满意的教义之后——这教义能够将操练者提升到恩典的状态——思梯尼以比喻的方式表达了那在祈祷精进被恩典笼罩时所发生的事。「一件事，」他说道，「是经常转向心，而另一件事是心智作为心的主教（bishop）、君王（prince）和祭司长（archiereus），向基督献上理性的祭品（spiritual sacrifices）」1246。专心致志地祈祷，有心的参与，是一回事；而心智下降到心的圣殿，并从那里献上充满神圣力量和恩典的奥秘祈祷，则是另一回事。后者源于前者。祈祷时心智的专注吸引心来共感（sympathy）；随着专注的增强，心对心智的共感转变为心与心智的结合：最终，当专注成为祈祷的习性时，心智便下降到心中，进行更深层次的祈祷侍奉。这一切都在上帝恩典的指引下，按照祂的旨意和洞察力而完成。在获得前者之前就追求后者，不仅是徒劳的，而且可能带来极大的伤害，为了避免这种伤害，这祈祷的奥秘在这本旨在供所有修士普遍使用的书中，被隐瞒起来，不让好奇和轻率的人知晓。在那些蒙福的时代，由于有大量的活的恩典器皿（living vessels of grace），有需要的人可以在所有特殊情况下求助于他们的建议。

在赖法隐修士中，蒙福的约安为他们撰写了《天梯》，在富有经验的属灵指导下，心意祷告在他们中间蓬勃发展。这位圣洁的作者在给牧者的言语中，再次以喻言（亦即比喻 –原编注）和隐秘的方式（亦即奥秘地 –原编注）表达了这一点。他的表达如下：「最重要的是，噢，可敬的父，我们需要属灵的力量，以便那些我们渴望引入至圣所、那些我们立意要向他们显明上帝，祂安歇在他们奥秘而隐匿的筵席上的人——尤其是在他们尚处于这入口的门廊之时，当我们看到人群拥挤并压迫他们，意图阻碍他们进入所向往的入口时——我们能够像对待婴孩一样，牵着他们的手，从思虑的人群中解脱出来。然而，如果这些婴孩极其赤裸而软弱，那么我们必须将他们抱在肩上（亦即肩膀上 –原编注），并在肩上托举他们，直到他们穿过进入的门，因为我确切地知道：那里通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拥挤和推搡。因此，有人如此谈论这种拥挤：「这事在我看来是重担，直等到我进入上帝的圣所」（诗篇 72:16-17），——而重担仅延伸到进入的时刻。」1247 「渴望在自己里面得见主的人，当努力藉着不间断地记念上帝来洁净自己的心。心意纯净之人的属灵国度，就在他里面。照耀其中的太阳，是神圣三位一体的光芒。居住在其中的居民所呼吸的空气，是至圣之神。这国度的生命、喜悦和欢欣，是基督，出自圣父的光中之光，这就是上帝的耶路撒冷和天国，按照主的教言，它奥秘地藏在『我们里面』（路加福音 17:11）。这国度是上帝荣耀的云彩：唯有心意洁净的人才能进入其中，得以看见他们主宰的面容，并使他们的心智被祂光芒的射线所照亮1248。努力进入你里面的内室，你就会看见天上的内室。两者是合一的：通过同一个入口，你将进入两者之中。《天梯》通往天国——就在你里面：它奥秘地构建在你的灵魂之中。使自己从罪中沉潜于自身，你就会在那里找到台阶，借着这些台阶，你能够登上天堂。」1249 可敬的瓦尔萨努菲，这位达到了最高属灵成就的隐修士，曾引领他的门徒们进入心意恩典祷告的圣所，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境界。在他的教导中，我们读到以下这段话，是给予一位在他指导下的静修者的：「唯独无罪的上帝，祂拯救仰赖祂的人，愿祂坚固你的爱，使你一生一世在内里的人的圣殿与祭坛中，以圣洁与公义服事祂，在那里向上帝献上属灵的祭物：黄金、乳香和没药，在那里宰杀那肥壮的公牛犊，洒上那无瑕羔羊的尊贵宝血，在那里响起圣天使们和谐一致的欢呼声：『那时，人要将公牛献在你的坛上』（诗篇 50:21）。那时——是什么时候？当我们的主，这位伟大的大祭司降临时，祂献上并接受那无血的祭物；那时，奉祂的名，坐在美门旁的瘸腿者，有幸听到喜悦的声音：『起来行走』（使徒行传 3:6）。那时，瘸腿者进入圣所，行走、跳跃并赞美上帝。那时，怠惰与无知的沉睡止息了，那时，忧郁与懒惰的昏睡从眼睑上被挪去，那时，五个聪明的童女点亮她们的灯（马太福音 25:7），在圣洁的婚房中与新郎一同欢庆，和谐而静默地歌唱：『你们要尝尝，便知道主是美善的。投靠祂的人有福了』（诗篇 33:9），那时，争战、玷污和扰动都止息了，那时，神圣三位一体的圣洁平安得以建立，宝藏被封印，并保持不被盗窃。祈祷吧，为要明白和达到，并要因我们主耶稣基督而欢欣。」1250 通过圣教父们对心意祷告神圣事工所作的庄严描绘，我们被教导要对其怀有最大的敬畏。这种敬畏和审慎要求我们，要拒绝过早的、自作主张的、骄傲的、不理智的努力，去进入那奥秘的圣所。敬畏和审慎教导我们，要藉着专注的祷告，藉着悔罪的祷告，停留在圣殿的门前。专注和心灵的痛悔——这就是给予忏悔罪人的庇护所。它是圣所的门廊。我们将在这内室中躲避和远离罪恶。愿所有受道德跛足之苦的人、所有患麻风病的人、所有瞎眼的和枯干的人，简而言之，所有被罪恶所困扰的人，都聚集到这毕士大，『等候水动』（约翰福音 5:3）——等候上帝怜悯和恩典的作为。唯有主，祂自己，在祂所知晓的时刻，单单凭着祂那不可思议的仁慈，才会赐予医治和进入圣所的机会。「我认识我所拣选的人」（约翰福音 13:18），救主说。「不是你们拣选了我，」祂对祂的选民说，「乃是我拣选了你们，并且分派了你们，叫你们去结果子，叫你们奉我的名，无论向父求什么，祂就赐给你们。」（约翰福音 15:16）

神圣隐修士多罗斐（Dorotheus），这位俄罗斯的苦行者和禁欲主义作家，所提供的关于学习耶稣祷文的方法是极其优秀的。这位神圣的隐修士说：「口中祷告的人，若疏忽灵魂，不守护自己的心，这样的人是在向空气祷告，而非向神祷告，且是徒劳地辛劳，因为神所关注的是心思和热诚，而非言语的繁多。祷告必须发自我们全部的热诚：发自灵魂、心思和内心，怀着对神的敬畏，倾尽我们所有的力量。心意祷告不会容许飘忽的思绪或污秽的意念进入内在的密室。你是否想学习心意祷告和内心祷告的实行？我来教你。仔细且明智地留心，听我说，我所爱的。首先，你应当以声音，即用口、舌和言语，大声地为自己诵念耶稣祷文。当口、舌和感官因大声诵念祷文而得以饱足时，声音祷告便会停止，转而以低语诵念。此后，应当用心意研习，并时刻专注并紧贴着喉咙的感觉。这时，心意祷告和内心祷告便会以自发1251的方式，自主地、不间断地升起、运行并活动，在任何时候、任何工作、任何地点」1252。至福长老，圣祭司谢拉菲姆·萨罗夫斯基（Seraphim of Sarov），按照萨罗夫隐修院（Sarov Hermitage）先前存在的普遍习俗，告诫初入修道者要不间断地诵念祷文：「主耶稣基督，神的儿子，怜悯我这罪人。」这位长老教导说：「在祷告时，要留心自己，也就是说，收敛你的心思，并将其与灵魂结合。首先，用一天、两天或更久的时间，仅以心思诵念此祷文，分段进行，特别留心每一个词语。当主以祂恩典的温暖加热你的心，使你与祂合为一灵时，这祷文便会在你内不间断地流淌，并永远与你同在，使你喜乐并滋养你1253。这正是先知以赛亚所说之话的含义：『你的露水叫他们得医治』（以赛亚书 26:19）。当你持守这种灵魂的食粮，即与主的交谈时，又何必到修士们的隐室去，即便有人召唤你？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闲言闲语就是闲爱。如果你不了解自己，又怎能论断事情并教导他人？要静默，不间断地静默，时常记住神的存在和祂的名。不要与任何人交谈，但同时也要提防论断那些交谈和欢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要如同又聋又哑。无论他们如何议论你，都让它从耳边溜走。你可以效法新司提反（Stephen the New），他的祷告是不间断的，性情温和，口舌静默，内心谦卑，精神哀恸，身体与灵魂洁净，童贞无瑕，贫穷真实，拥有隐士的不贪恋财物；他的顺服是毫无怨言的，他的工作是忍耐的，他的辛劳是热诚的。坐在餐桌旁时，不要观看，也不要论断别人吃了多少，而是要留心自己，以祷告滋养灵魂」1254。这位长老在给予初入修道、在隐修院辛劳中过着积极生活的修士这样的教诲，并传授了适合积极生活者的祷告操练之后，便禁止他们过早地、不明智地追求沉思默想的生活以及与此生活相应的祷告。「凡是渴望过属灵生活的人，」他说，「都必须从积极生活开始，然后才能转向沉思默想的生活，因为没有积极生活，就不可能达到沉思默想。积极生活的作用是洁净我们脱离罪恶的激情，并提升我们到达积极完善的程度，从而为我们开辟通往沉思默想生活的道路。只有那些已洁净了激情，并在积极生活中获得了完全训练的人，才能着手沉思默想的生活，正如圣经所言：『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马太福音 5:8），以及圣格里高利·神学家（Gregory the Theologian）所言：只有在经验中最为完善的人（在积极生活中）才能着手沉思默想。着手沉思默想的生活，必须怀着敬畏和战兢，带着心碎和谦卑，通过对圣经的深入探究，并在经验丰富的长老指导下进行，如果能找到这样的人，而不是带着鲁莽和自作主张。根据格里高利·西奈（Gregory of Sinai）的说法，鲁莽和傲慢的人（骄傲的人——编者注），不配寻求（高阶的属灵状态），却带着傲慢试图过早地达到它。又说：如果有人根据自己的想法幻想达到高阶的状态，并怀有撒旦的愿望而非真实的愿望，魔鬼就会以他的网罗捕捉他，将他当作自己的仆人」1255。长老如此警告人们不要骄傲地追求高阶的祷告状态，他可以说是强调了所有修士，包括初入修道的见习修士，都绝对需要在警醒的生活和不间断的祷告中。人们注意到，修士在进入修道院时所接受的方向，往往会成为他一生中占主导地位的方向。「唯有那些有内在操练并警醒于自己灵魂的人，」谢拉菲姆断言，「才能获得恩典的赏赐1256。真正决心侍奉神的人，必须操练对神的忆念，并向主耶稣基督不间断地祷告，在心中默念：『主耶稣基督，神的儿子，怜悯我这罪人。』借着这样的操练，同时保守自己不致分心，并持守良心的平安，便能亲近神并与祂联合。否则，正如圣以撒·叙利亚人（Isaac the Syrian）所言，没有不间断的祷告，我们便无法亲近神」1257。谢拉菲姆建议那些愿意操练耶稣祷文的修士和见习修士，为了更方便地避免分心和保持警醒，在教会进行祷告时闭上眼睛站立，只有当睡意和困倦加重时才睁开眼睛。这时，他建议将目光投向圣像，这也能防止分心并激发祷告1258。初入修道者在长时间的修道院祷告中，可以特别方便地习惯耶稣祷文。在参与祷告时，为何要让思绪徒劳且有害地四处游荡呢？如果心思不依附于某物，这是无法避免的。投入耶稣祷文吧：它会 удержи你的心思不致游荡，你会变得更加专注、更深刻，你会更好地留心教会的诵读和赞美诗，同时，你会以一种不易察觉且渐进的方式学习心意祷告。谢拉菲姆告诫那些希望过警醒生活的人，不要留意外界的传闻，因为这些传闻会使头脑充满空虚和徒劳的思想和回忆；他告诫他们不要关注他人的事情，不要深思、论断或谈论这些事；他告诫他们要避免交谈，行为像一个异乡人，以静默中的鞠躬礼尊敬遇到的神父和弟兄，同时保守自己不仔细注视他们1259，因为这样的注视必然会在灵魂中产生某种印象，这会使灵魂分心，吸引它的注意力，并使其偏离祷告。总而言之，过警醒生活的人不应凝视任何事物，也不应特别仔细地聆听任何声音，而是要像看不见一样地看，匆匆而过地听，以便记忆力和注意力始终自由，不受世界印象的干扰，能够并准备好接受神圣的印象。

显然，圣修道士多罗斐（Dorotheus）和长老塞拉芬（Seraphim）所提出的方法与圣人约安·莱斯提尼科斯（Ioannes Klimakos）所提出的方法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圣人约安以其特有的清晰和明确阐述了他的方法。这位教父属于最古老和最伟大的修士导师之列，他被普世教会所承认；后来的圣作家们都引用他，视他为最可靠的导师，视他为圣灵的活器皿——基于此，我们怀着完全的信任，将他的方法提出来，供我们所亲爱的父辈和弟兄们普遍采用，不仅是那些住在修道院里的人，也包括那些生活在世俗之中，真心渴望以真诚、成功和蒙受神喜悦的方式祷告的人。这种方法是不可或缺的：将它从祷告中去除，就是将专注力从中去除，而没有专注力的祷告就不是祷告。它是死的！它是无益的、损害灵魂的、冒犯神的空言！以专注之心祷告的人，或多或少必然会使用这种方式。如果在祷告中专注力增加并增强，那么必然会出现神圣的约安所提出的祷告方式。他说：「当以哭泣求，当以顺服寻，当以忍耐叩：如此『因为凡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马太福音 7:8）。」1260。

经验将立即表明，在使用此法时，尤其是在最初，必须以极慢的速度念诵词语，以便心神能将自身容纳于词语之中，如同容纳于模具一般；急促的诵读是无法达成此目的的。圣约翰之法在操练耶稣祷文时，在独居诵读祷告词时，甚至在诵读圣经和教父典籍时，都极为便利。应如同按音节诵读一般，以这种慢速来习惯它。习惯了此法的人，就获得了口祷、心祷和心意之祷，这是所有过着积极生活（деятельную жизнь）的人所共有的。 至圣的君士坦丁堡牧首卡利斯图斯（Каллист）如此论述祷告：「不间断的祷告，在于不间断地呼求上帝之名。无论是交谈、静坐、行走、做事、进食，还是忙于其他事，都必须随时随地呼求上帝之名，正如圣经的训示：『不住地祷告』（帖撒罗尼迦前书 5:17）1261。如此，仇敌对我们的图谋便会消弭。当独自一人时，我们必须用心祷告，也必须用口祷告。但若有人身处市集或与他人相处，则不应用口祷告，而只应用意念。必须留心自己的视线，并始终向下看，以保护自己免受分心和仇敌的罗网。祷告的完善在于，当它向着上帝发出时，心神没有偏向分心，而是一个人所有的思想和感受都汇集于同一个祈求之中。祷告和诵唱圣咏，不仅要用心，也要用口，正如先知大卫所说：『主啊，求你开启我的嘴唇，我的口便要述说你的赞美』（诗篇 50:17）。使徒也指出口舌是必需的，他说：『我们藉着耶稣，常常献上赞美为祭给上帝，这就是那宣认祂名之人嘴唇的果子』（希伯来书 13:15）1262。」 大帕尔桑努菲乌斯（Варсонофий Великий）尊者回答一位询问如何祷告的圣修道士说：「应当花一些时间操练诵唱圣咏，花一些时间口头祷告；也需要时间来查验和看守自己的思虑。若有人午餐有许多不同的菜肴，他就会吃得很多，而且带着愉悦；但若有人日复一日地只吃同一种食物，他不仅吃起来没有愉悦，有时甚至可能会感到厌恶。我们的状态也是如此。在诵唱圣咏和口祷中，不要束缚自己，而要按照主所赐予你的去做。也不要放弃诵读和内祷。一点这个，一点那个——这样你就能度过一天，取悦上帝。我们那些圆满的教父们没有固定的规矩，而是在一整天中完成他们的规矩：花一些时间操练诵唱圣咏，花一些时间口头诵读祷文，花一些时间查验思虑，也稍微关注食物；所有这些，他们都带着对上帝的敬畏去做」1263。这位在祷告方面大有精进的尊者教父就是这样论述并教导他的弟兄的。 经验将教导所有操练祷告的人，稍微出声念诵耶稣祷文，以及所有祷告词，对于防止心神被分心所窃取，非常有益。在仇敌猛烈攻击，当感到意愿减弱和心神蒙昧时，出声的祷告是必要的。专注的出声祷告，同时也是心意之祷和心祷。

我们贫乏的言语，并非要使我们所钟爱的父老与弟兄们，远离那崇高而精进的祷告生活；反之，我们衷心祈愿他们都能达到。愿所有修士都像天使和天使长一般，日夜不息地被神圣的爱所激励，因此不停地、不知餍足地以赞美之声颂扬上主。正是为了在适当时机获得那言语无法形容的心祷宝藏，才需要警惕过早、错误、鲁莽的行动。 我们禁止那种不加思索、炽热地追求在自身中开启恩典心祷的渴望。禁止这种渴望，是因为其根源在于无知或知识不足，以及自傲地认为自己有能力并配得上恩典的祷告；禁止这种渴望，是因为单凭自身努力在自己身上开启恩典祷告是不可能的；禁止这种渴望，这种鲁莽地撞击着神圣奥秘殿堂之门的渴望，以免它阻碍了上帝的良善，使其将来无法怜悯我们，将不配之人视为配得，将从未期望恩赐之人赐予恩赐，将那些注定在地狱囹圄中受永恒刑罚之人赐予恩赐。 恩赐赐予那些在恩赐的伟大面前谦卑自抑的人；恩赐赐予那些舍弃自己的意志并顺从上帝旨意的人；恩赐赐予那些驯服并扼杀自身肉体和血气，以福音的诫命驯服并扼杀自身肉体思想的人。生命的光辉将随着肉体被驯服和扼杀的程度而闪耀。当它出乎意料地，仅仅出于自身的善意而来临时，它便完成了并成就了那自愿开始的驯服和扼杀。 那些粗心大意，尤其是那些固执己见、被自负和擅自行动所驱使的，追求崇高祷告境界的人，总是带着被弃绝的印记，这符合属灵法则的规定（马太福音 22:12-13）。要除去这印记极其困难，多数时候甚至不可能。原因何在？原因就在于此：骄傲和自负导致自我欺骗，与恶魔为伍并受其奴役，使人无法看清自己处境的错误和危险，无法看清与恶魔痛苦的交往，也无法看清被其所奴役所带来的悲惨与毁灭。「先穿上树叶，然后，等上帝吩咐时，你才会结出果实，」圣徒们如此说道1264。 首先获得专注的祷告：对于那些经过专注祷告预先洁净和预备，并以福音诫命塑造成形、巩固根基的人，在适当的时候，那位全能全善的上帝，将会赐予恩典的祷告。

祷告的导师是上帝，真实的祷告是上帝的恩赐1265。对于那些以破碎的心灵，持续不断地，怀着敬畏上帝之心，专心致志地祷告的人，上帝亲自会赐予他们在祷告中循序渐进的进步。通过专心而谦卑的祷告，会显现出属灵的行动和属灵的温暖，由此心得以活泼。活泼的心吸引着心思，成为恩典祷告的殿堂1266，以及由此而来的、按其本性所赐予的属灵恩赐的宝库。「努力吧，」伟大的苦修者和祷告的导师们说，「以心灵的痛苦获取温暖和祷告，上帝会让你永远拥有它们。遗忘将它们驱逐；而遗忘本身则源于疏忽1267。如果你想摆脱遗忘和被掳，那么你别无他法，只能在自身中获得属灵的火焰：唯有它的温暖能使遗忘和被掳消散。而这火焰则是通过追求上帝而获得的。弟兄啊！如果你的心日夜不倦、痛苦地寻求主，你就无法进步。然而，如果放下其他一切，专注于此，你就会达到，正如经文所说：『你们要休息，要知道我是上帝』1268。弟兄啊！恳求那『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提摩太前书 2:4）的良善者，赐予你属灵的警醒，点燃属灵的火焰。主，天地的主宰，降临世间，为要将这火降在地上（路加福音 12:49）。我将尽我所能，与你一同祷告，愿上帝赐予你这种警醒，祂将恩典赐予所有努力并热切祈求的人。恩典降临时，会引导你进入真理。它照亮眼睛，纠正心思，驱散松懈和疏忽的沉睡，恢复那在懒惰之地被锈蚀的兵器的光泽，恢复那在蛮族俘虏中被玷污的衣裳的洁净，使人憎恶那构成蛮族食物的可憎的腐肉，使人渴望饱尝我们伟大的大祭司所献上的伟大祭物。这祭物正是先知所蒙启示的，它洁净罪孽，除去不法（以赛亚书 6:7），赦免哭泣者，赐恩给谦卑者（箴言 3:34），它显现在配得之人身上，借着它，他们承受永生，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1269。 「属灵的警醒，或称清醒，是一种属灵的艺术，藉着上帝的帮助，当它长期并热切地实践时，能完全将人从罪恶的行为、情欲的思想和言语中解救出来。它是心灵的静默；它是对心思的保守；它是对自身的关注，远离一切思想，总是不断地、持续地呼求耶稣基督，上帝的儿子和上帝，以祂呼吸，与祂一同勇敢地对抗仇敌，向祂认罪。」圣伊西基奥斯·耶路萨利姆对属灵警醒的定义是这样的1270。其他教父们也同意他的观点1271。

「火焰进入心间，恢复了祷告。当它升起并达到天际时，火焰降临到了灵魂的内室。」1272这些话语出自西奈山的明灯——约翰·莱德尔。显然，这位圣者是出于他那蒙福的经验而言。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可敬的马克西姆·卡普索卡利维身上。「我，」他对可敬的格里高利·西奈特讲述道，「自幼便对我的主母，上帝之母，怀有极大的信心，并含泪向她祈祷，恳求她赐予我心智祷告的恩典。有一天，我照例来到她的圣殿，恳切地为此向她祈祷。我走近她的圣像，带着虔敬亲吻她的画像，突然间我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我的胸膛和心间，这股暖流非但没有灼烧我的内在，反而使我感到甘甜和滋润，促使我的灵魂生发感动。从那时起，我的心开始在内在不住地祷告，我的心智因思念我的耶稣和上帝之母而喜乐，并持续不断地拥有他，主耶稣，在其中。从那时起，祷告从未在我的心间停止。」1273恩典的祷告突然而至，出乎意料，如同上帝的恩赐；这位可敬者的灵魂，通过殷勤、专注、谦卑、不间断的祷告，为领受祷告的恩赐做好了准备。恩典的祷告并未在可敬者身上失去其寻常的果效，这些果效对于属肉体和属魂的状态来说是完全陌生和不相称的。上帝之爱的火焰，这神圣的火焰，丰沛地显现在心间，扎顿斯克的隐士格奥尔吉曾根据自己的经验对此有过描述。1274然而在此之前，他先蒙受了悔改的神圣恩赐，这恩赐预先洁净了心，为爱做好了准备，这恩赐如火一般运作，焚尽了一切玷污圣洁大能之主院宇的事物1275，甚至使身体也陷入虚弱。 「这圣洁而超越天界的火焰，」圣约翰·莱德尔说，「因着一些人不够洁净而焚烧他们，而另一些人则被它照亮，因他们已达致完全。这同一的火焰既被称为吞噬之火，又被称为照亮之光。因此，有些人从祷告中出来，如同从温暖的澡堂中走出，感到某种污秽和物质性的重负得到缓解；而另一些人则被光照亮，并披戴上加倍的谦卑与喜乐之衣。那些在祷告之后没有感受到这两种果效的，他们仍是身体上的祷告，而非属灵的祷告。」1276此处所称的属灵祷告，是指由神圣恩典所推动的祷告，而身体上的祷告，则是指人凭自身努力，没有恩典明显帮助所进行的祷告。正如约翰·莱德尔所确认的，第二种祷告是必要的，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被赐予恩典的祷告。1277那么，恩典的祷告以何为标志来显明它的到来呢？它以超自然的哀恸为标志显明它的到来，人也借此进入上帝圣所的门，即他自己的心，带着不可言喻的忏悔。

在我们开始描述圣教父们几乎专为静默者所提出的修行方式之前，我们认为有必要稍作准备，以飨读者。教父们的著作可比作一间药房，其中藏有无数疗效卓著的良药，然而，一个不谙医术、又无医者指引的病人，在选择适合自身病症的药物时，将会倍感困惑。若是因自恃与轻率，在没有医者的情况下，未能彻底查阅医书，病人便仓促决定自行选择和服用药物，那么这个选择很可能极其失当。药物本身虽具疗效，却可能不仅毫无裨益，甚至有害。我们如今便处于与此病人相似的境地，因为在研读圣教父们关于心祷奥秘及其果效的著作时，我们缺乏蒙受圣灵的指引者。关于祈祷的教义，在流传至今的教父典籍中，已阐述得相当完备而清晰，然而，我们却因自身的无知而面对这些典籍，其中描绘了初学者、中等修习者与完善者在修行与心境上的巨大差异，我们因此在选择适合我们自身的修行与心境时，感到极度困窘。那能理解并感受到这份困窘的人，是何等蒙福。许多人未能理解这一点，在肤浅地阅读圣教父的著作，肤浅地了解他们所提出的修行后，便贸然采取了不适合自己的修行，从而自招损害。圣格雷戈里·西奈特在他的著作中，为一位深有成就的静默者朗基努斯1278写道：「静默者的修行与共居者的修行有所不同。每个人只要安住于他所蒙召的生命状态中，便可得救。因此，我因你们身处软弱者之中而害怕执笔，因为凡是因听闻或教导而过度勉力于祈祷苦修之人，若无指导者，便会灭亡。」1279 圣教父们提到，许多人以错误的方式开始祈祷的修行，采取了他们尚未成熟且不适合的方法，结果陷入了自欺与心智的损害。不仅因对教父著作的理解不足而导致极大的损害，甚至与伟大的圣徒交往，聆听他们的圣洁教导，也可能发生同样的情况。叙利亚僧侣马尔帕特就遭遇了这样的不幸。他是圣尤利安的门徒。马尔帕特陪伴长老，拜访了圣安东尼大帝，并有幸聆听他关于修道生活崇高教义：关于自我克制、心智祈祷、灵魂洁净以及神视。他未能恰当地理解这些教义，却被物质的热情所煽动，马尔帕特于是开始了一场极其严苛的禁足修行，希望能达到他从圣安东尼大帝那里听闻、并在圣安东尼大帝身上亲见亲触的崇高属灵境界。这种修行的结果是极其可怕的自欺。与强烈的修行相对应，产生了强烈的幻觉，而笼罩着不幸者灵魂的自负，使这个灵魂无法接近忏悔，也因此无法得到医治：马尔帕特竟然成为了欧奇泰斯异端的创始人与首领1280。哦，多么悲伤的事件！哦，多么令人悲痛的景象！这位伟大圣者的门徒，听闻了最伟大圣者的教导，却因将这教导错误地应用于自己的修行中而走向灭亡。他竟在那个圣徒众多，能够指引并医治，因幻觉而灭亡者极少的时代走向灭亡。这乃是为了警示我们。在无数圣光照耀之下，内在修道生活——那神秘的、祈祷的隐居，以及心思在心中的静默——被认为是充满危险的道路：如今黑暗降临，此路便更加危险。迷雾与密云遮蔽了天上的星辰。旅程必须极其缓慢，摸索前行。研读上帝圣意所赐予现代修道士的道德指引——教父典籍，绝非微不足道的苦修。要完成这项苦修，需要自我牺牲，需要放下世俗的忧虑，更不用提娱乐、消遣与享乐，需要按照福音诫命生活，需要心智与心灵的洁净，唯有此洁净，方能按照洁净的程度，洞察并理解属灵的、神圣的、奥秘的圣灵教导。凡是认识到在现今时代，救赎与基督徒完善的宝藏隐藏在圣灵所言或受圣灵影响所言的话语中，即圣经与圣教父的著作中之人，愿他因获得这真正有益的知识而灵里喜乐，愿他完全超脱世俗，过虔诚的生活，「去变卖他一切所有的，买这块田地」，因其中隐藏着救赎与完善（马太福音 13:44）。 要深入研读圣经，并进行相应的实践，需要长时间的投入。在深入研读圣经之后，怀着极大的谨慎，不断地通过祈祷和泪水，从心灵的贫乏中祈求上帝的帮助，方可触及那些通往完善的修行。某位圣洁的修士曾自述，他用了二十年时间研读教父们的著作，同时过着寻常的共居修道士生活；这段时间结束后，他决定亲身实践那些深奥的修道修行，而这些修行的理论知识是他通过阅读，并且很可能在那个时代，通过与有成就的教父们交谈而获得的1281。在阅读指导下的修道进展，远比在圣灵充满的导师指导下要缓慢得多。每一位圣洁作者所写的著作，都源于其蒙恩的性情和相应的修行，与他的性情和修行相符。对此我们务必特别留意。我们切勿被那些仿佛以烈火写成、讲述了我们所不具备的崇高修行与境界的著作所吸引和陶醉。阅读这些著作，可能会煽动我们的想象力，从而伤害我们，使我们获得对那些不合时宜、不可能实现的苦修的认识和渴望。我们应当转向一位教父的著作，其灵性进境与我们的状态最为接近，以其温和的程度而言。鉴于对教父著作的此种看法，对于一位希望了解内在祈祷苦修的初学者，最初可建议他阅读萨罗夫的塞拉芬的训诫、尼亚梅茨的帕伊西著作，以及他的朋友，修士瓦西里的著作。这些圣者的圣洁与他们教导的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研读完这些著作后，便可转而研读圣尼尔·索尔斯基的著作。这本书外表虽小，其精神内涵却非同寻常。其中几乎没有关于心智修行的问题未曾得到解答。一切都以非凡的简洁、清晰和完备的方式阐述。关于操练耶稣祷文的方法也同样如此阐述。然而，无论是方法还是整本书，都是为那些已能进行静默的修士所预备的。

圣尼尔长老遗训，教导我们思虑上也要缄默，不仅不可允许自己去思量任何罪恶和虚妄之事，即便是看似有益和属灵之事，也当如此。他吩咐我们，要以无念取代一切思虑，持续注视内心深处，并呼求：「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 祷告可以站着，可以坐着，也可以躺着；身体健壮、有气力的人，可以站着和坐着祷告，身体虚弱的人也可以躺着祷告，因为在这祷告中，主导的并非身体的苦修，而是心灵的苦修。应当给身体一个姿势，让心灵完全自由地进行其固有运作。必须记住，这里所谈论的是隐修士的修行，他们通过充分的身体苦修，已经将自身的肉体欲望导向了应有的秩序，并因其进益，已从身体的苦修转向了灵魂的苦修。圣尼尔长老吩咐我们要将心意关闭在内心之中，并尽可能地屏住呼吸，不要频繁喘气。这意味着：呼吸必须非常轻柔。总而言之，一切血脉的活动都必须遏制，使灵魂和身体处于平静、宁静、虔诚和敬畏上帝的状态。没有这种状态，属灵的运作就无法在我们里面显现：它唯有在所有血脉活动和冲动平息之后才会出现。经验会迅速教导我们，屏住呼吸，即，不频繁、不粗重地呼吸，对于使自身进入宁静状态，以及将心意从游荡中收聚回来，非常有助益。「有很多属德行的操练，」圣尼尔说，「但它们都只是部分的，唯独心祷是万善之源；它滋润灵魂，如同灌溉园圃。这种操练，即在心意中守护心意，排除一切思虑，对于那些未曾习得的人来说，极其艰难；它不仅对于初学者难以做到，对于长期劳作的修道者，若尚未领受和保持住因恩典运作而来的祷告甜美，也同样艰难。从经验中可知，对于身体虚弱的人来说，这种操练显得非常沉重和不便。然而，一旦有人获得了恩典，便能毫不费力地以爱来祷告，并得享恩典的安慰。当祷告的运作到来时，它就会将心意吸引向自身，使其欢欣，并使其脱离游荡。」1282 为了熟习圣索尔斯克的尼尔长老所提出的方法，将之与圣约翰·列梯乌斯所教导的方法相结合，并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祷告，是极好的。圣尼尔长老在传授他的方法时，引用了许多东方和普世教会的教父，尤其是圣格里戈里·西奈特长老。

敬畏的格里高利·西奈特之著作 敬畏的格里高利·西奈特（Григорий Синаит）的著作，虽然拥有完全的属灵价值，但其可理解性和清晰度已不及敬畏的尼尔·索尔斯基（Нил Сорский）的著作。其原因在于他的论述方式、当时对各种事物的理解（对我们而言已属陌生），尤其是撰写此书者和受书者的灵性进益程度。西奈特所提出的祈祷方法，与尼尔所提出的几乎相同，后者从阅读和学习西奈特的著作中，以及在访问东方时与西奈特门徒的口头交谈中，汲取了祈祷的教义。 「在『这一早晨』，」敬畏的格里高利引述智慧的所罗门的话说，「『你的种子』，即祈祷，『在晚上也不要让你的手闲着』，这样，那因间隔而中断的持续不断的祈祷，就不会失去那个可以被听到的时刻：『因为你不知道，是这一个成功，还是那一个成功』（传道书 11:6）。」 「早晨，坐在一掌高的凳子上，将心智从头部降入心中，并将其保持在心中，痛苦地俯身，胸部、肩膀和颈部都非常疼痛，不住地用心智或灵魂呼求：『主耶稣基督，怜悯我。』也要稍微屏住呼吸，以免不经意地呼吸」1283。关于应当屏住呼吸的教义，西奈特引用了敬畏的以赛亚隐士（Исаия Отшельник）、约翰·阶梯（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和新神学家西美翁（Симеон Новый Богослов）的话。 西奈特说：「如果我们想准确无误地找到真理并认识它，那么我们就要努力只拥有心内的行动，完全不带形象，绝不容许想象力自由发挥，不准许幻想描绘任何圣徒或光芒的形象：因为诱惑（прелесть），尤其在修行的初期，惯于用这种虚假的幻想来欺骗缺乏经验的心智。我们要努力让心中只涌动祈祷的行动，它能温暖和愉悦心智，点燃灵魂对上帝和人类那不可言喻的爱。那时，祈祷会带来显著的谦卑和破碎，因为在初学者身上，祈祷是圣灵持续不断的心智的行动。这行动在开始时如同从心中萌发出的火，在最后则如同芳香的光」1284。这里的初学者（новоначальных）指的是在静修（безмолвие）中的初学者，而敬畏的格里高利·西奈特的整本书都是为了教导静修者（безмолвников）而写的。 这位神圣的西奈特又说：「有些人教导祈祷时，建议用口来做，而另一些人则只用心智来做：我建议两者都做。有时心智因沮丧而无力祈祷，有时口也是如此，因此应该用口和心智两者来祈祷。然而，应当默默地、不受干扰地呼求，以免声音干扰感觉和心智的专注，妨碍祈祷。心智一旦习惯了这种行持，就会进步并从圣灵那里获得力量，以坚强和所有方式来祈祷。那时，它就不需要用口来祈祷，也不能用口来祈祷，因为心智的祈祷已使它完全满足」1285。 神圣的格里高利偶尔提出口头祈祷，是将他的方法与神圣的约翰·阶梯的方法结合起来。本质上，这是一种方法，但神圣的格里高利是在其已知的进益程度上论述它。那些仔细按照阶梯的方法进行的人，终会达到西奈特所说的祈祷状态。 根据西奈特非常扎实和实践性的观点，耐心尤其应当有助于祈祷。「静修者在进行祈祷时，大部分时间都应该坐着，因为这项修行很艰苦，但有时也可以短暂地躺在床上，让身体得到一些休息。但你的坐姿必须带着耐心，以实践『在祈祷中要忍耐』（歌罗西书 4:2）的诫命，不要因心智呼求和持续将心智深入心中所带来的极其痛苦的疾病而心灰意冷，急忙起身。正如先知所说：『痛苦如同产妇抓住了我』（耶利米书 8:21）。但将头向下垂，将心智收敛到心中——如果你的心向你敞开了——就呼求主耶稣的帮助。『即使肩膀疼痛，经常头痛，也要以恒心和热忱忍受，在心中寻求主，因为天国是属于勉强自己的人的，勉强的人夺取它』（马太福音 11:12）。主已指出，真正的殷勤在于忍受这些和类似的痛苦。在任何行持中，耐心和等待是灵魂和肉体痛苦的父母」1286。 在这里，「痛苦」（болезни）一词，主要是指心灵的破碎、心灵的哭泣、它因感知自身的罪性、永恒的死亡以及被堕落的灵所奴役而产生的痛苦和折磨。心灵的痛苦会传达到心脏和身体，因为它们与心灵密不可分，并必然地参与到心灵的状态中。对于身体虚弱的人，心灵的破碎和哭泣完全可以取代身体的劳苦1287；但对于体格强壮的人，则必然要求身体的苦修：在他们身上，若没有身体的苦修，心本身就无法获得那因感知和意识到软弱而在虚弱者身上产生的蒙福的忧伤。 「敬畏的格里高利说：『任何行持，无论是身体的还是精神的，如果没有痛苦或劳苦，就永远不会给实行它的人带来果实，因为主说：「天国是努力进入的，努力的人就夺取它」（马太福音 11:12）。』用『勉强』（понуждение）来理解身体在一切事上所感受到的痛苦。许多人多年来，或正在做着毫不痛苦的行持，但由于他们劳苦时没有痛苦和心中热切的诚意，他们仍然无法分享纯洁和圣灵，因为他们拒绝了痛苦的猛烈。那些在疏忽和软弱中进行行持的人，在他们看来似乎做了很多劳苦，但却因为没有痛苦而得不到果实，他们是完全没有痛苦的。见证人就是说：『即使我们所有的生活方式都很崇高，但如果我们没有痛苦的心，那么它们就不是真实的，也是无益的』1288。伟大的以法莲（Ефрем）也作证说：『劳苦时，要痛苦地劳苦，以便消除虚妄劳苦的痛苦。如果我们的腰部没有像先知（以赛亚书 21:3）所说的那样，因禁食的修行和痛苦的折磨而衰弱，像产妇怀胎那样，因心中痛苦的扎根而怀孕，那么我们就不会在心田里生出救赎的圣灵，正如你所听到的，而只会（可悲又可笑地）自夸，以为自己算得什么，因为无用的荒漠和松弛的静修。在这生命离去之时，我们无疑会认清所有的果实』1289。」 敬畏的西奈特关于伴随静修者心智祈祷的真正行持的痛苦的教义，可能显得奇怪，对于不熟悉修道生活经验的肉体和属魂的理智来说，它确实如此。我们邀请这样的人关注通过经验获得的知识，我们见证，不仅是心智祈祷的行持，就连专心阅读关于心智祈祷的深刻教父著作，也会引起头痛。心灵因祈祷所揭示的罪性、被掳和死亡而产生的破碎，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它在身体中产生痛苦和疾病，这种痛苦和疾病的存在和可能性是那些不熟悉祈祷修行的人完全不知道的。当心向主忏悔它的罪性和悲惨状态时，身体就会被钉在十字架上。「我受了苦，」一位在祈祷修行中富有经验的大卫说，「并且极其弯腰，终日忧愁而行。因为我的腰部充满了羞辱，我的肉体中没有医治。我受了欺凌，极其谦卑：我因心中的叹息而呻吟」（诗篇 37:7-9）。 在神圣的格里高利的祈祷教义中，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他规定心智要集中在心中。这正是教父们所称的技巧性的祈祷行持（художественным деланием молитвы），他们禁止初学修士和平信徒进行这种行持，它需要大量的预备性学习，即使是预备好的修士也必须以极大的敬畏、对上帝的恐惧和谨慎来着手。在吩咐将心智集中在心中之后，敬畏的格里高利补充说：「如果你的心向你敞开了」。这意味着：心智与心的结合是神圣恩典的礼物，是在上帝认为合适的时候赐予的，而不是不合时宜地或按照修行者的判断。专注祈祷的恩赐通常由特别的忧伤和灵魂的震撼所预示，这些将我们的心灵降入到意识到自身贫乏和虚无的深处1290。上帝的恩赐是通过谦卑和对上帝的忠诚吸引来的，这种忠诚表现在对所有罪恶思念出现时的热切拒绝。忠诚是纯洁的原因。属灵的恩赐被托付给纯洁和谦卑。

对心祷（умная молитва）的精妙操练，蒙福的尼基弗鲁斯修士——一位在圣阿索斯山静修者——以特别清晰和完备的方式阐述了。他理所当然地将这祷告的操练称为「诸艺之艺」和「诸学之学」，因为它为心智和心灵带来了源自上帝之灵的认识和感动，而所有其他学问则仅带来属人的认识和感动。心智的操练是神学1291的最高学府。 「这至大之功业中伟大的，——这位伟大的静修者导师说，——许多人或所有人都通过教导而获得。极少数人在未经教导的情况下，通过虔诚的操练和信心的热忱从上帝那里获得，但稀有并非定例。因此，需要寻求一位不为所惑的导师，以便我们通过他的教诲得以学习和指导，以应对在专心操练中，因那恶者的诡诈而引入的心智的左右两边的减损和超越。因为导师深知这些（陷阱），他自己也曾经历，所以能向我们揭示它们。他可靠地指明这条心智之路，我们在他的引导下能轻易完成此路。若是没有我们认识的导师，就当全心全意地去寻找。即使如此寻找仍未找到导师，那么，就在心灵破碎和泪水中，在无所恋慕的状态下，呼求上帝，向祂祷告，然后照我所说的去行。 你知道我们所呼吸的气息是由空气组成的，而气息的产生是靠心脏，没有别物。它是生命和身体热能的工具。心脏吸入空气，以便通过呼吸将自身的热能排出，并为自己带来清凉。这种机制的原因，或者更准确地说，它的服务者是肺，上帝将其造得稀疏，因此它能轻易地引入和排出所含之物。如此，心脏通过呼吸吸入清凉，排出热能，时刻维持着它为维系生命而设置的秩序。 所以，你当坐下，收拢你的心智，引它进入鼻孔的通道，气息由此进入心脏，让气息（以最轻微的）动作运行，并强迫心智随吸入的空气降入心脏。当它进入那里，随之而来的将充满你的欢愉和喜乐。如同一个离家远行的丈夫，当他归来，因得以见到妻子和儿女而喜不自胜，心智也是如此，当它与灵魂结合时，便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甘甜和欢愉。 兄弟啊！训练你的心智不要急于从那里出来，因为它起初会因内在的幽闭和狭窄而非常沮丧。但当它习惯了之后，就不再喜欢在外面游荡了，因为天国就在我们里面。心智在那里审视天国，并以纯洁的祷告寻求，它会认为所有外在的事物都是可憎和可厌的。如果如上所述，你立即以心智进入我所指示你的心之所在，那么就当感谢上帝，颂扬祂，欢跃吧！并要常常持守这种操练，它会教导你所不知道的事。 你还需要知道，你的心智在那里不应沉默或闲散，而是要将『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祷告作为持续不断的操练和诵念，永不停止。这祷告使心智不致高傲，使它不被仇敌的引诱所侵袭和触碰，引领它每日在对上帝的爱慕和渴求中日益精进。 如果，哦，兄弟，你努力了很久，却无法像我们告诉你的那样进入心的领域，那么就照我所说的去做，靠着上帝的协助，你会找到所求之物。你知道每个人言语的能力都在他的胸中。在胸中，当我们口不出声时，我们说话、商议、进行祷告、诵唱圣咏。你当剥夺这言语能力的一切意念——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做到——让它只说：『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并强迫它在胸中发出这呼喊，取代一切其他思虑。当你如此行了一段时间，那么，借着这个途径，进入心房的入口必定会向你敞开，正如我们基于经验所写的那样。随之而来的，将是令人渴望和甘甜的专心，以及众德行：爱、喜乐、平安等等。借着它们，它会实现你所有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的请求」1292。 在此，首先应当注意这位蒙福教父的心境，以及他从他所教导的修士身上所看到的心境。这从他论述精妙操练之前的言语篇章中可见一斑。这些篇章引用了圣萨瓦的生平，表明这种关于心之静默的教诲——为了它并与之相应地也提供身体的外在静默——适合那些已完全掌握修士生活准则，能够与反抗的意念争战并保守自己心智的修士们。蒙福的尼基弗鲁斯对受教者说：「你知道每个人言语的能力都在他的胸中。在那里，当我们口不出声时，我们说话、商议、进行祷告、诵唱圣咏。」 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言语能力在胸中的力量，以至于可以在那里进行祷告和诵唱圣咏的人非常罕见，他们是那些显著精进、长时间按着圣约翰·克利马科斯（John Climacus）的方式祷告、在很大程度上获得了心神不散、并以非常专心的祷告唤醒了此处称为「言语能力」之灵的人，使其对心智产生丰沛的共鸣。对于处于常态的人类而言，因堕落而受创的灵正沉睡于无法唤醒的睡眠中，这与死亡无异：它无法进行此处所示的属灵操练，只有当心智不断而加倍地通过耶稣之活泼圣名来激发它时，它才会被唤醒。 蒙福的尼基弗鲁斯提出的方法是卓越的。对于理解此事的人来说，他的阐述中也展现了升向此方法的循序渐进，以及获得它乃是上帝的恩赐。由于此方法在克桑索普洛斯兄弟（Xanthopoulos）关于祷告与静修的著作中得到了特别详细的解释，我们便转向该著作。

圣卡利斯托斯·桑索普洛斯（Kallistos Xanthopoulos）是可敬的格里戈里奥斯·西奈特（Gregorios Sinaites）的门徒，他在阿索斯圣山（Mount Athos）修道，起初在共生修道院（cenobitic community）学习修士的生活，后来，当他成熟时，便转向了静默（hesychastic）的生活。他在服从修道院厨师的职位时学会了心祷（умная молитва, prayer of the mind），他也拥有世间的学识，这从他所著的书籍中清晰可见。圣卡利斯托斯在晚年被提升为君士坦丁堡牧首。圣伊格纳提奥斯（Ignatios）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他修道苦行的伙伴。他们二人都达到了极大的祷告成就。他们的书是专为静默者（bezmolvniki）所写。对于蒙福的尼基弗鲁斯（Nikēphóros）所阐述的方法，他们补充说，在使用时必须闭上嘴巴。他们说，初入静默生活的人，应当依照蒙福的尼基弗鲁斯的方式进行耶稣祷文（Jesus Prayer）的练习，持续不断地将祷文悄悄地引入心中，通过鼻孔呼气和吸气，同样悄悄地进行，并且在此过程中要闭上嘴巴1293。 非常重要的是要了解，这些心祷的圣导师们赋予他们所提出的方法的意义——这是一种物质性的方法，绝不能与祷告本身的功效混为一谈，也绝不能赋予它特殊的重视，仿佛所有祷告的成就都源于它。在祷告的成就中，起作用的是上帝的力量和恩宠，它们成就一切：方法只是方法，我们的软弱需要它们，但在获得成就之后，它们就会被抛弃，视为不必要和多余的。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方法上是非常危险的：它会使人降到对祷告的物质性、错误的理解，偏离属灵的、唯一真实的理解。对祷告的错误理解总是会导致无果或有害于灵魂的练习。「弟兄，你也当知道，」桑索普洛斯说，「所有的技巧和所有的规矩，如果你愿意，甚至是各种不同的操练，都是被预先制定和正确确立的，因为我们还不能在心中进行纯净和无散漫的祷告。然而，当这藉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恩许和恩宠得以成就时，我们就会放下许多不同和各种各样的东西，直接地、超乎言语地与那独一、唯一的、并与人结合的那位结合1294。」 「通过持守上述的心中、纯净和无散漫的祷告技巧——尽管它可能部分不纯净，或并非完全没有散漫，这显然是由于起来阻碍它的意念和对既往所行之事的记忆——修持者会养成一种习惯，即无需强迫、无散漫、纯净而真实地祷告，也就是说，达到一种状态：心思安住于心中，而不仅仅是通过吸气而带着勉强、胆怯地被引入心中，然后又跳开；在这种状态下，心思不断地转向自身，以爱安住于心中，并不断地祷告」1295。心祷和心腹祷告的苦行，「是藉着上帝恩宠的荫庇，藉着一心一意1296、心中、纯净、无散漫、带着信德呼求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而得以修正，而不是仅仅藉着上述的通过鼻孔呼吸的自然技巧，或藉着在静默和黑暗的地方坐着进行祷告的练习——绝非如此！这些方法是神圣的教父们发明出来，别无他意，只是作为一种辅助，帮助思绪从惯常的散漫中聚集起来，回归到自身并专注」1297。「在我们主耶稣基督和在心中带着信德呼求祂圣名的一切恩宠恩赐之先，赐予心思的是无散漫。而这种自然技巧，即藉着鼻孔呼吸辅助心思降入心中，在静默和黑暗的地方坐着，以及其他类似的方法，也有一些帮助」1298。 桑索普洛斯严厉禁止过早地追求那些在修道生活的属灵体系中被指定了特定时间的事物。他们希望修士在为他规定的秩序中，按照神圣恩宠所传授的法则行事。「你们，」他们说，「若想学习导向天国的静默，就当遵循明智制定的法则，首先要欢喜地热爱服从，然后才是静默。正如行动是通往默观的阶梯，服从也是通往静默的阶梯。」「你不可挪移你先祖所立的久远界限」（箴言 22:28）；「一人孤立」（传道书 4:10）。「这样，奠定了美好的基础之后，你就能及时地为圣神的初始之作覆上最光荣的幔子。正如对于那如前所述，开始就不纯熟的人，一切都被弃绝，相反地，对于开始纯熟的人，一切都是美好的和合乎秩序的，尽管有时也会发生相反的情况」1299。 普遍公认的是，在获得无散漫，即不是虚假或短暂的，而是持久和实质性的无散漫之前，在修士团体中练习耶稣祷文是有益的，藉着积极地履行福音诫命，或换言之，藉着谦卑来辅助祷告的练习。在获得无散漫的恩赐之后，才允许涉及静默。圣巴西略大帝（Basilios the Great）和圣格里戈里奥斯神学家（Gregorios the Theologian）就是这样做的。根据圣伊萨克·叙利亚人（Isaac the Syrian）的记载，他们首先致力于履行那些与生活在人群中的人相关的诫命，并进行与此情况相符的祷告，通过这种生活，他们的心思开始感到不动摇或无散漫，那时他们才退隐到旷野的隐居之地，在那里致力于内在的人的操练，并达到了默观1300。 在我们的时代，完全的静默非常不便，几乎不可能：萨罗夫的塞拉芬（Seraphim of Sarov）、尼基弗鲁斯的伊格纳提奥斯（Ignatios Nikiforovsky）、巴巴耶夫的尼坎德尔（Nikandr Babaevsky）等在心祷上大有成就的修士，有时居住在静默中，有时居住在修士团体中，尤其是最后一位，他从未退隐到世人可见的静默中，尽管他在灵魂上是一位伟大的静默者。可敬的阿塞尼奥斯大帝（Arsenios the Great）所遵循的静默方式一直都是卓越的，如今应被视为最佳的方式。这位教父经常保持沉默，不探访弟兄的修室，只在极度需要的情况下才接待人进入自己的修室，在教堂里总是站在柱子后面，不写信也不收信，总之，他避开所有可能干扰他专注的交往，将保持专注作为他生活和一切行动的目标1301。可敬的阿塞尼奥斯借此达到伟大成就的生活和静默方式，受到圣伊萨克·叙利亚人的高度赞扬，并被推荐效法，认为这是一种非常方便、明智和多结果实的方式1302。 在总结我们从桑索普洛斯著作中摘录的内容时，我们引用他们的经验意见，这与所有其他圣教父们的意见一致，即要达到无散漫的心腹祷告，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努力。「要在心中持续不断地祷告，」他们说，「正如更高层次的状态一样，不是简单、随意、藉着微小的努力和时间就能实现的，尽管这偶尔也会因上帝不可测度的安排而发生，但它需要长久的时间，不小的努力，灵魂和身体的苦行，以及许多持久的勉强。为了与我们所盼望分享的恩赐和恩宠的优越性相称，苦行也应尽力而为，使之相等和相应，这样，按照奥秘的神圣教导，敌人就能从心灵的牧场上被驱逐出去，而基督就能清晰地居住在其中。」 圣伊萨克说：「渴望看见主的人，努力用对上帝的记忆技巧性地洁净他的心，这样，藉着他思想的光明，他就能时时刻刻地看见主。」圣巴尔萨努菲奥斯（Barsanuphios）说：「如果内在的操练没有上帝的恩宠帮助人，那么他在外在的努力就是徒劳的。内在的操练，与心灵的痛苦相结合，带来了纯净，而纯净带来了心灵真实的静默，藉着这种静默获得了谦卑，而谦卑使人成为上帝的居所。当神居住时，邪魔和情欲就被驱逐，人就成为上帝的殿，充满圣化、充满光照、纯净和恩宠。有福的人，他如在镜中，在他心中最深处的宝库里瞻仰主，并带着哭泣将他的祈求倾注在祂的良善面前。」 可敬的卡尔帕西奥斯的约翰（John of Karpathos）说：「在祷告中需要许多时间和苦行，才能在思绪不被干扰的状态中，发现另一个心腹的天堂，基督居住在那里，正如使徒所说：『你们岂不自己知道，耶稣基督是在你们心里吗？除非你们是可弃绝的』（哥林多后书 13:5）1303。」

对于这些出自圣教父的引文，我们认为它们已足敷阐明耶稣祷文的实行，故心满意足。其他教父著作中所阐述的，亦是同样教义。我们认为有必要再次警示我们所亲爱的神父与弟兄们，切莫汲汲于阅读那些论及修道生活中高深功行与境界的教父著作，尽管好奇心驱使人去阅读，尽管阅读能带来愉悦与狂喜。鉴于时局特性，我们的自由尤应有所限制。昔日有蒙恩的导师时，初学者之偏差易于察觉并得以匡正。然而现今，无人能匡正，亦无人能察觉偏差。常见的是，缺乏经验的导师将有害的偏差误认为巨大的进步，并鼓励陷入偏差者愈陷愈深。偏差一旦影响到修道士，若未被察觉，便会持续作用，使他愈发偏离正道。我们可以毫无差错地说：多数人正处于各种偏差之中，而摒弃自身偏差者寥寥无几，未曾陷入偏差者则根本不存在。因此，当教父们的书籍成为我们唯一的指导方式时，我们必须以格外谨慎和辨别的态度去阅读它们，以免将这唯一的指导方式，反而转变为错误行径及其所引发紊乱的手段。正如圣约翰·克利马科斯（圣约安·雷梯圣师）在谈及选择导师时所言：「我们不应寻求能预知未来者，亦不应寻求有先见之明者，而是首先应寻求真正谦卑之人，其品格与居所最能契合我们所受的病苦。」1304 对于书籍，亦应如是，诚如上文所述：我们绝不应选择那些最深奥的书籍，而应选择那些最贴近我们现状、阐述我们固有愿望的书籍。「至恶之事，」圣伊萨克·叙利亚（圣依撒格·叙利亚）曾言，「莫过于向一个仍处于初学阶段、在灵性年龄上仍是婴孩的人传授任何高深教义。」1305 肉体和属魂之人，在听闻属灵言语时，会根据自身状态来理解，从而扭曲、歪曲其义，并按其扭曲之义行事，由此获得错误的导向，且固执地坚守此导向，仿佛它是圣言所赐予的导向。某位长老，因蒙受上帝特殊眷顾，自幼便违反常规，遁入静修，从而达致基督徒的完全。起初，他在俄罗斯的森林中，栖身于地穴中静修；后来又到阿索斯山（阿陀斯山）；返回俄罗斯后，他住进了一所非正规的共居修道院。许多弟兄见这位长老显出无疑的圣德迹象，便向他求教。长老依其自身境界给予教诲，却损害了弟兄们的灵魂。一位与长老熟识的僧侣对他说：「神父啊！你向弟兄们讲述的功行与境界，超出了他们的理解与修为能力，而他们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释你的话语，并依此行事，反而伤害了自己。」长老以圣洁的淳朴回答说：「我自己也看到了！但又能如何呢？我视所有人都比我高尚，当他们提问时，我便从我自己的境界来回答。」长老并不了解一般的修道途径。罪恶对我们而言是致命的，但即使是善行，若行之不合时宜，或不合分寸，亦是致命的。正如饥饿不仅是致命的，饮食过量以及不适合年龄与体质的食物，亦是致命的。「没有人把新酒装在旧皮囊里；若是那样，皮囊就会裂开，酒漏出来，皮囊也坏了；但新酒要装在新皮囊里，两样就都保全了。」（马太福音 9:17）主所说的此言，是关于美德的实行，它们必须与实行者的状态相符，否则它们将毁坏实行者，自身亦将毁灭，即是说，这些美德的实行将徒劳无功，反而对灵魂造成伤害与毁灭，与其原初的宗旨背道而驰。

除了上述助益，为了帮助初学之人操练耶稣祷文，还有其他各种助益。我们列举其中主要的几种。 1) 念珠或阶梯念珠。念珠通常由一百颗珠子组成，阶梯念珠则由一百阶组成，因为伴随耶稣祷文所行的规矩，通常以一百遍祷文计。通过念珠来计数拜功，同样，修士们在坐着时，也首先通过念珠操练耶稣祷文。然而，当祷文中专注力增强时，便不再需要使用念珠来祷告和计数所诵的祷文了：所有的专注都转向祷文本身。2) 操练耶稣祷文时，若能伴随跪拜和俯首拜，将这些拜功缓慢而带着悔罪之心行出，便非常有益，正如圣西缅新神学家在《论信仰》中1306所记述的蒙福青年乔治那样。3) 在教堂中，或在操练耶稣祷文时，通常闭上双眼是有益的；4) 左手应置于胸口，即左乳之上方，略高于它：此种姿势有助于感受言语之力，其源于胸中。5) 对于静修者，教父们建议将独居室布置得略为昏暗，窗户遮蔽，以保护心神免于散乱，并助其专注于心。6) 教父们建议静修者坐于矮凳之上，首要原因在于，专心致志的祷告需要宁静的姿态；其次，是效法福音中所提及的盲眼乞丐，他坐于路旁，向主呼求：「耶稣，大卫之子，可怜我吧！」(马可福音 10:47)，他被听见并得到了怜悯。这矮凳也象征着约伯被撒旦从头到脚以恶疾击打时，被弃置于城外粪堆之上(约伯记 2:8)。修士应视自己为因罪恶而残缺、变形、被撕裂之人，被罪恶驱逐出自然之境，沦入反自然之境，并从这悲惨的境况中，向全慈全能的耶稣——人类本性的更新者——呼求：「可怜我吧。」矮凳对操练耶稣祷文来说甚为便利。但这并非否定站立祷告；然而，由于真正的静修者几乎将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祷告，因此也允许他坐着，甚至有时躺着进行祷告。特别是病弱者和年迈者，应当警惕过度劳累身体的苦修，以免耗尽他们的体力，并剥夺他们从事灵魂苦修的可能。其行事的本质在于主和祂的名。瘫痪者被用床榻从屋顶缒下，置于主前，并得了医治(马可福音 2:4)。医治乃由谦卑和信心所吸引。7) 心灵苦修者有时需要通过冷水沐浴，或用湿毛巾敷在血流充盈之处来帮助自己。水应是夏季的温水——绝不可用最冷的冰水，因为后者反而会加剧身体的发热。一般来说，脑力活动对于某些体质的人来说，会产生热量。圣多萝西长老在求学时曾感受过这种热量，因此他用冷水来降温1307。那些过度依赖物质辅助，赋予其过大比重，却未充分重视属灵辅助，而极力强迫自己将心智与心灵结合的人，必然会感受到这种热量。当过度使用物质方法追求内心祷告时，内心便会产生一股热量。这股热量正是这种苦修的直接结果1308：人体任何受摩擦的部位都会发热，同样，心脏在持续不断的紧张下也会如此。由过度的物质苦修所产生的热量，也同样是物质性的。这是一种肉体的、血性的热量，属于堕落本性的范畴1309。未经经验的苦修者，一旦感受到这股热量，必然会对此产生某种臆想，从中寻得愉悦与甜蜜，这便是自我欺骗的开端1310。对于这股热量，不仅不应有任何特别的想法，反而应在它出现时采取特别的预防措施。之所以需要预防，是因为这种热量作为血性之热，不仅会在胸部各处游走，而且极易下坠至腹部下部，在那里产生剧烈的灼烧感。自然而然地，此时肉体的欲望便会开始作祟，这种欲望是这些部位在炽热状态下所固有的。有些人，陷入这种状态而又不明白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便陷入困惑、沮丧乃至绝望，这已是经验所知。他们认为自己的状况悲惨，便寻求著名的长老，希望从他们的建议中为自己被忧伤和困惑撕裂的灵魂找到医治。长老们听闻在呼唤耶稣之名时，出现了与欲望作用相结合的强烈灼烧感，便对魔鬼的诡计感到震惊。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可怕的妄想，禁止受苦者操练耶稣祷文，视其为邪恶之源，并将此事告知许多其他苦修者，作为操练耶稣祷文所带来的显著悲惨后果。许多人因尊敬长老们的盛名，便相信了这一裁决，并将其视为源于经验的结论。然而，这种可怕的妄想不过是由于过度、无知地使用物质辅助所引起的血液上涌。这种上涌在两三天内，通过将浸泡过夏季温水的布料敷在发炎部位，便可轻易治愈。更为危险，也更接近妄想的是，当苦修者在心或胸部感受到血性热量时，却将其视为恩典之热，对此，乃至对自己产生某种臆想，开始自创愉悦，蒙蔽、欺骗、缠绕、毁坏自己于自负之中。苦修者身体上越是强迫和紧张，血性热量就越是剧烈地燃烧。这本应如此！为了平息这种热量，为了防止它向下坠落，不应特别用力地将心智压入心中，不应使心劳累，不应通过过度屏息和心脏紧张而在其中产生热量；相反，应当轻轻地屏息，非常轻柔地引导心智与心灵结合，应当努力使祷告在心脏的最顶端发挥作用，那里按照教父们的教导是言语力量的所在之处，也因此，那里才是进行神圣礼拜的地方。当神圣恩典降临祷告的苦修，并开始将心智与心灵结合时，物质的血性热量便会完全消失。祷告的神圣仪式那时会彻底改变：它变得如同自然一般，完全自由而轻盈。那时，心中会出现另一种热量，它精微、非物质、属灵，不会产生任何灼烧感——相反，它使人清凉、光明、滋润，如同治愈性的、属灵的、涂抹的膏油般运作，引人向着对神与人类难以言喻的爱，圣马克西姆·卡普索卡利维斯从他蒙福的经验中如此讲述这股热量1311。我向父兄们献上这微薄的忠告，恳求他们不要拒绝我的卑微建议：不要过早地强迫自己去开启内心的祷告作用。需要，确实需要审慎的谨慎，尤其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当几乎不可能遇到能够满意地指导这些事宜的导师时，当苦修者必须自己摸索，在圣教父们的著作指引下，探寻属灵知识的宝库，并同样摸索着，自己从中选择适合自己的。在遵行福音诫命的生活中，请依照圣约翰·列梯的教法，专心致志地操练耶稣祷文，将祷告与哭泣结合，以悔改为祷告的开端与目的。在神所知晓的适当时候，内心祷告的作用自会显现。这种由神指触所开启的作用，远胜于通过物质辅助的强行努力所达成的。它在许多方面都更为优越：它更为广阔、丰盛，完全免于妄想和其他损害，如此获得之人，只将所得视为神的怜悯、神的恩赐；而通过过度使用物质辅助达成之人，即便看到神的恩赐，也无法不看到自己的苦修，无法不看到自己所用的机械方式，无法不赋予其特殊的意义。这在微妙的心灵之路上，是一个显著的缺陷，一个显著的绊脚石，一个显著的障碍，阻碍了属灵进步的发展。属灵进步的发展没有终点，没有极限。任何微不足道、不为人察觉的、对神以外之物的仰赖，都可能阻碍进步的进程，而在其中，引导者、双脚和翅膀，都是对神的信心。「基督对于信徒而言，就是一切」，圣马克如此说1312。那些特别勤勉地使用物质辅助手段的人中，极少数取得了进步，而大多数人则心神失调，受到了损害。在有经验的导师指导下，使用物质辅助手段的危险性较小，但在仅凭书籍指导时，由于无知和不慎重，很容易陷入妄想以及其他形式的身心失调，因此非常危险。因此，有些人看到鲁莽苦修的有害后果，而对耶稣祷文及其相关情况只有肤浅而混乱的认识，便将这些后果归咎于全圣的耶稣祷文本身，而非无知和鲁莽。还有什么比这种亵渎、这种妄想更悲哀、更不幸的呢？

圣教父们教导心祷时，并未给出具体的指示，说明它应当在心脏的哪个部分进行，这可能是因为在那个时代，这种指示并不常见，也没有必要。圣尼基弗洛斯（Nikiphoros）将口舌（словесность）存在于胸腔（персях）中视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并指出当口舌被唤醒以参与祷告时，心脏也会随之被唤醒以参与其中。对于那些对事物了解透彻和深入的人来说，很难预见到并预先解决所有可能源于完全无知的问题：在无知者看来一片晦暗之处，在有识者眼中却无丝毫不明。在后来的时代，教父著作中对心脏的模糊指涉，导致了一些重要困惑和错误的祷告实践。那些没有导师，也没有认真仔细研究教父著作的人，仅仅根据匆匆阅读表面概念所掌握的知识，就决意从事精巧的心祷，并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物质辅助工具上。因此，对这个主题做出明确的解释变得刻不容缓。人类的心脏呈长袋状，上宽下窄。它通过其上端附着于左乳头对侧的胸壁，而其下部则延伸至肋骨末端，是自由的；当它跳动时，这种跳动被称为心搏。许多人对心脏的构造一无所知，他们将自己的心脏认定为感受到心搏的地方。当他们自行开始心祷练习时，他们将呼吸导向心脏的这一部分，使其产生肉体的炙热感，心搏也随之大大增强，从而招致并强加给自己一种错误的状态和迷惑（прелесть）。修士瓦西里（Vasily）和长老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Paisius Velichkovsky）都曾提到，他们的许多同时代人因滥用物质辅助工具而受到了伤害1313。此后，因这种行为而导致精神失常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即使在今天，这种情况仍然存在，尽管对耶稣祷文的实践热情已减至极致。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必然的：它们是无知、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不合时宜的骄傲热忱，以及最终完全缺乏有经验的导师的必然结果。修士瓦西里（Vasily）援引圣提奥非拉克（Theophylact）和其他教父的话，确认灵魂的三种力量——理性力（словесная），激情力（сила ревности）和欲望力（сила желания）——是这样分布的：理性力或人的精神存在于胸腔和心脏的上部，激情力居于中部，而欲望力或自然的渴求则居于下部。那些试图搅动并加热心脏下部的人，实际上是在搅动欲望力，这种力量由于靠近生殖器官及其自身特性，会使这些器官也随之活跃。无知地使用物质辅助工具会导致肉体欲望的强烈燃起。这是多么奇怪的现象！表面上看，修道者正在进行祷告，而这种修行却滋生了欲望，本应被修行所遏制。无知者滥用物质辅助工具，却将应归咎于滥用行为的后果归咎于耶稣祷文。心祷源于因堕落而分离，又因救赎的恩典而结合的理智与精神的结合。在人的精神中，集中了良知、谦卑、温柔、爱主爱人等各种情感，重要的是，在祷告时，这些情感的活动要与理智的活动结合起来。祷告者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此。这种结合是由上帝的指头完成的，唯有祂能医治堕落的创伤；而祷告者则通过持之以恒的祷告、将理智封闭在祷文之中，以及依照福音的诫命进行内外活动来证明其获得医治的真诚意愿，这些活动使精神能够与祷告的理智结合。在此过程中，将理智巧妙地导向言语和心脏的上部会有所帮助。总而言之，在使用这种物质辅助工具时，过度用力，因为它会激起物质的热量，是有害的：肉体和血液的热量不应出现在祷告中。由于祷告总的来说，以及对上帝的记忆或耶稣祷文特别地，对我们灵魂的救赎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它是与上帝保持不间断的结合并持续抵御仇敌攻击的手段，因此，耶稣祷文的实践尤其为魔鬼所憎恨。那些以主耶稣之名祷告的人会遭受魔鬼特别的迫害。「我们对手（仇敌）的全部努力和全部目的，」圣马卡里乌斯大帝（Makarios the Great）说，「在于使我们的思想偏离对上帝的纪念和对祂的爱，为此，他使用世界的诱惑，使我们从真实的善转向虚假的、不存在的善」1314。因此，那些通过不间断的耶稣祷文将自己奉献给上帝的真诚服侍的人，尤其要谨防思想的散乱，绝不可容许思想上的闲谈，而是要对出现的思想和幻想置之不理，不断回到以耶稣之名祷告，如同回到避风港一般，相信耶稣会不倦地看顾那持续不断以不倦的纪念来亲近祂的仆人。「邪恶的恶魔，」圣尼罗斯·西奈（Nilos of Sinai）说，「夜里通过它们自身搅扰属灵的修行者，而白天则通过周围的人，以诽谤、苦难和不幸来包围他」1315。这种恶魔争战的模式，任何祷告者都会很快通过经验发现。恶魔通过思想、意念中的幻想、对最必要事物的回忆、看似属灵的思虑、激起忧虑、各种恐惧以及其他不信的表现来试探1316。在所有纷繁复杂的恶魔争战中，感到不安始终是堕落之灵临近的可靠标志，即使它们所产生的效果看似公义1317。对于那些独自且努力祷告的修行者，恶魔会以可怕的形象出现，以诱惑性的事物出现，有时也会以光明的天使、殉道者、圣徒和基督本人的形象出现；我们不应害怕恶魔的威胁，而对所有这些显现都必须非常不信任。在这些尽管不常发生的情况下，我们首要的职责是投奔上帝，将自己完全交托给祂的旨意，并祈求祂的帮助：对这些显现不予理会，不与它们接触和对话，承认自己与敌对的灵接触是软弱的，与圣洁的灵接触是不配的。

忠实、蒙受上帝喜悦的祈祷苦行者，会遭受来自他的弟兄、世人的特殊磨难和迫害。对此，我们已然说过，主要的行动者是魔鬼：它们利用那些将自己的活动与邪恶活动合而为一的人作为工具；也利用那些不理解魔鬼争战，因此轻易沦为魔鬼工具的人，甚至利用那些理解仇敌的狡诈，却对自己不够警醒、不够谨慎，因此允许自己被欺骗的人。一个最显著、最可怕的例子，展示了那些将自己的精神状态与魔鬼状态融合的人，能被怎样一种对上帝、对上帝圣言、对上帝圣灵的可怕仇恨所感染，这可见于犹太的大祭司、长老、经学家和法利赛人，他们犯下了人类罪行中最大的罪行——弑神。圣西缅·新神学家说，受魔鬼的怂恿，那些过着虚伪生活的修道士，会嫉妒真正的虔诚苦行者，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或将他们逐出修道院1318。即使是心存善念的修道士，但他们过着外在的生活，对属灵生活没有概念，也会对属灵的行者感到困惑，认为他们的行为古怪，指责和诽谤他们，给他们各种侮辱和压迫。伟大的耶稣祷文行者，蒙福的长老萨罗夫的塞拉芬，因他的同道们对修道生活的无知和肉体观念，遭受了许多不快，因为那些「不明自己所说、所论断的」（提摩太前书 1:7），只是凭着肉体诵读上帝律法的人，认为只要靠外在的行为，没有心意上的苦修，就能遵行律法1319。「走在内在的、默观的道路上，」塞拉芬从自己的属灵经验中汲取教诲和安慰，教导并安慰说，「不应气馁，不应放弃，因为那些依恋外在和感官的人，以他们与我们相反的观点刺痛我们最真挚的感情，并竭力试图将我们从内在道路上拉开，在其中设置各种障碍。在这条道路上前行时，不应被任何对立面动摇，在此情形下，我们当以上帝的圣言为根基：『我们不惧怕他们的惧怕，也不惊慌，因为上帝与我们同在。我们要以敬畏的心尊崇我们的主上帝，在心底铭记祂神圣的名，祂将成为我们的惧怕』（以赛亚书 8:12-13）1320。」当可敬的格里高利·西奈（上帝的旨意在十四世纪使用他作为工具，在修道士中恢复他们遗忘的理智修行）抵达阿索斯山，并开始将上帝赐予他的知识传授给那些虔诚、热心、理智的苦行者时，他们起初强烈抵制他，因为他们只是凭着肉体理解礼拜，对属灵的苦修教义感到如此陌生。对于那些不了解属灵苦修、不了解其存在的人，对于那些赋予肉体苦修其不应有之意义的人来说，属灵苦修教义显得多么古怪。对于肉体和魂性的理智来说，理智修行显得更为古怪，尤其是当它受到自负和异端毒素感染时。那时，进入与撒旦交通的人类精神对上帝圣灵的仇恨，会以怪诞的狂暴表达出来。为了解释这一点，并为了清晰地展示肉体和魂性的理智如何错误地理解所有属灵的事物，如何根据其所处的堕落黑暗来扭曲它，尽管它具有世俗的学识，我们在此将简要叙述拉丁修道士巴拉姆和某些西方作家对理智修行的诽谤和恶言。大主教英诺森在他的教会历史中叙述，加拉布里亚修道士巴拉姆在十四世纪抵达萨洛尼卡，一个东罗马帝国城市。在那里，为了在正教的掩护下支持西方教会，他否认了拉丁教。他写了几篇论文证明东方教会的正确性，因此赢得了皇帝坎塔库泽努斯的赞扬和信任；但他知道希腊修道主义是教会的主要支柱，他想削弱它，甚至摧毁它，以动摇整个教会。为此，他表现出渴望过最严格的修道生活，并狡猾地说服一位阿索斯隐士向他透露耶稣祷文的技巧性操练。得到他想要的后，巴拉姆对所透露的内容理解肤浅且毫无意义，将神父们称之为「某些帮助」的物质辅助视为这事工的唯一本质，并将属灵的异象视为仅用肉眼可见的物质异象。他向皇帝报告此事，称其为一种严重的错误。君士坦丁堡召开了会议。阿索斯修道士、伟大的理智祷告行者圣格里高利·帕拉马斯与巴拉姆展开辩论，凭着上帝恩典的力量击败了他。巴拉姆及其亵渎被判为异端。他回到了加拉布里亚和拉丁教，在许多希腊的、肤浅的基督徒中留下了对其教义的信任，并将它带到了西方，在那里，他的亵渎和荒谬的诽谤被接受为真理的告白1321。历史学家弗勒里在描述巴拉姆的行为时，像巴拉姆一样，将理智祷告的所有事工集中在物质辅助上，从而扭曲了它。弗勒里从圣西缅·新神学家关于三种祷告方式的论述中摘录了关于「机制」的内容，该论述载于《爱德集》中，声称西缅教导说，坐在修道室的一角，将眼睛和全部意念转向腹部中央，即肚脐，屏住呼吸，甚至通过鼻子，等等。如果不是在他的历史书页上读到，很难相信聪明而博学的弗勒里会写下如此荒谬之言1322。另一位非常聪明和博学的作家贝尔日埃说，希腊的沉思修道士因努力沉思而精神失常，陷入狂热（着迷）。为了进入狂喜状态，他们将眼睛盯着肚脐，屏住呼吸：然后他们就以为自己看到了闪烁的光芒，等等1323。拉丁人扭曲和嘲笑东方教会理智行者的祈祷方式，并未止步于嘲笑祷告产生的恩典状态，并未止步于亵渎圣灵的作为。我们将异端的诽谤和亵渎留给上帝的审判；怀着悲伤而非论断的心情，将注意力从他们所说的荒谬言论上移开，听听我们蒙福的耶稣祷文行者萨罗夫的塞拉芬对基督之光的异象说了什么：「为了在心中接受和看见基督之光，人必须尽可能地从可见之物中抽离出来，通过忏悔、善行和对为我们被钉者之信来预先洁净灵魂，闭上肉眼，将意念沉浸于心中，在那里呼求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圣名，那时，随着对所爱之人的热诚和精神的火热，人会在所呼求的名中找到一种甜蜜，激发寻求更高启迪的愿望。当意念通过这样的操练停留在心中时，基督之光就会闪耀，以其神圣的光芒照亮灵魂的殿堂，正如先知玛拉基所说：『但向你们敬畏我名的，必有公义的日头出现』（玛拉基书 4:2）。这光同时也是生命，正如福音书所言：『在祂里面有生命，这生命就是人的光』（约翰福音 1:4）1324。」由此可见，与加拉布里亚的巴拉姆和拉丁人的理解相反，这光不是物质的，而是属灵的，它开启灵魂的眼睛，被灵魂的眼睛所默观，尽管它也作用于肉眼，正如发生在圣使徒保罗身上的那样（使徒行传 9）。可敬的马卡里奥斯大帝在第七篇论述中详细而特别清晰地阐述了关于这光的教义，他说：「它是圣灵能力在灵魂中的实质性照耀，通过它，一切知识得以开启，值得被爱和蒙爱的灵魂真正认识上帝」1325。与大帝一致，所有东方教会的圣教父们也见证了这一点，他们凭经验认识了基督教的完全，并在他们的著作中描述了它，这些著作以物质的语言描绘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奥秘。了解纯洁、不散漫的祷告的果效是本性的更新是非常有益的，更新的本性被神圣恩典的恩赐所充实和装饰，但过早地追求获得这些恩赐，这种出于自负而超越上帝对我们的美意的追求，是极其有害的，只会导致着迷。因此，所有教父都非常简短地谈论恩典的恩赐，而非常详细地谈论纯洁祷告的获得，因为恩典的恩赐是其后果。祷告的苦修需要认真的训练，而恩典的恩赐则会自然显现，作为更新本性的特质，当这本性通过忏悔得以洁净，并被圣灵的庇荫所分别为圣时。

长者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生活在过去的十八世纪末，曾撰写一篇关于心祷的卷轴，以驳斥一位世俗智慧的修士哲学家所提出的诽谤，此人居住在莫申斯基山区，是帕伊西的同代人1326。帕伊西在给长者费奥多西的一封信中说：「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位世俗智慧的修士哲学家，看见一些热衷于心祷的人，虽然并非出于理智，却因其自作主张和无知地追随不擅此祷的导师而陷入某种妄想，他没有将过错归咎于自作主张或不娴熟的教导，反而以诽谤攻击这神圣的祷告。他被魔鬼煽动，其诽谤远超古代那些三次受咒诅的异端者瓦拉姆和阿金丁，他们也曾诋毁此祷。他不畏惧上帝，不羞于世人，对这神圣的祷告、其热衷者和实践者发起了可怕而可耻的诽谤，这些诽谤令人贞洁的耳朵无法忍受。此外，他对这祷告的热衷者发起了如此巨大的迫害，以至于他们中的一些人，舍弃一切，逃到我们国家，在此过着虔敬的隐修生活。而另一些心智薄弱的人，受了那哲学家腐朽言语的蛊惑，达到了如此疯狂的境地，甚至如我们所闻，将他们所拥有的教父书籍绑上砖头沉入河中。他的诽谤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一些长者下令禁止阅读教父书籍，并威胁若阅读便剥夺其祝福。那哲学家不满足于口头诽谤，还打算将这些诽谤著成文字，那时，他受到了上帝的惩罚，双目失明，他的悖逆上帝之举也因此中止。」 总而言之，肉体和魂魄的理智，无论其世俗智慧多么丰富，都对心祷抱持着非常怪异且不友善的态度。心祷是人类精神与上帝精神合一的途径，因此对于那些乐于让自己的精神停留在堕落、被弃、敌对上帝的邪灵群体中，不自知其堕落，反倒宣扬并颂扬堕落状态为最高成就的人来说，心祷尤其显得陌生和可憎。「十字架的道理」，由使徒之口向众人宣讲，「在灭亡的人为愚拙」；当心智通过祷告向心灵和旧人的整个存在宣讲时，它依然是愚拙；但「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神的大能」（哥林多前书 1:18）。那些不曾认识基督教的希腊人，以及那些从基督教回归希腊主义的希腊人，都在心祷中寻找符合他们性情的「智慧」，却只找到愚昧；但真正的基督徒，通过心祷这一外表微弱且不显眼的操练，却找到了「基督，上帝的能力，上帝的智慧。因上帝的愚拙总比人智慧，上帝的软弱总比人强壮」（哥林多前书 1:22-26）。 不难理解，我们的学者们，由于对东正教传统中的心祷毫无概念，仅从西方作家的著作中读到相关内容，便重复了这些作家的诽谤和荒谬之词1327。长者帕伊西·维利奇科夫斯基的精神挚友也提及其他与他同时代的修士，他们基于三个原因拒绝操练耶稣祷文：首先，他们认为这种操练只适合圣洁无情的修士；其次，由于完全缺乏此项操练的导师；第三，由于心智操练有时会导致妄想。我们已在别处审视了这些论点的不实之处1328。在此只需说明，那些因此等原因拒绝心祷操练的人，仅专注于口祷，却也未能达到应有的精进。他们拒绝了对心祷的经验性认识，便无法在口祷中获得应有的专注，而这种专注主要是由心祷提供的。 以有声和口头方式进行的唱诵，若无专注，心神显著涣散，且肉身操练者不关注心智，其作用于灵魂的力量便非常微弱、肤浅，所结之果也与此作用相符。常常，当它持续进行且数量众多时，反而会滋生自负及其后果。「许多人，」隐修者瓦西里说，「因未曾亲身体验心智的操练，便错误地判断心智操练只适用于无情欲的圣洁之人。因此，他们墨守外在习俗，只进行诗篇诵读、赞美诗和正典，并满足于这种外在的祈祷。他们不明白，这种歌唱式的祈祷是教父们因我们心智的软弱和稚嫩而暂时传给我们的，目的是让我们循序渐进地学习，最终达到心智操练的境界，而不是直到我们寿终正寝都停留在诗篇诵读之中。有什么比这更幼稚的呢？当我们用嘴巴念诵外在的祈祷文时，却被喜悦的念头所迷惑，自以为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仅仅以数量自娱自乐，从而滋养内在的法利赛人！」1329

「凡称呼主名的人，总要离开不义。」 (提摩太后书 2:19)，使徒如此训诫。这训诫虽然针对所有基督徒，却尤其指向那些立志以主耶稣之名恒常祈祷的人。耶稣至洁之圣名，不容于不洁之中，它要求我们务必将魂器中一切污秽之物倾倒而出，并持续倾倒。当圣名按着魂器的洁净程度进入其中时，它便开始在其中运作，并施行更深远的洁净。为此，人自身的力量是不足的；而这洁净又是必须的，为使魂器配作属灵宝藏、至圣之圣物的容器。 我们当远离过饱乃至饱足，立下适度而持续的饮食节制之规。我们要拒绝享用美味的菜肴与饮品，以充足而非过量的睡眠来安歇己身。我们要弃绝闲言碎语、嬉笑、玩笑和亵渎。我们要停止不必要的出离修道室去见弟兄，以及以爱之名接纳弟兄入室。须知这「爱」字不过是掩盖空洞交谈和耗竭灵魂之事务的幌子。我们要拒绝幻想和因着我们的不信、因着无谓的忧虑、因着虚荣、记恨、恼怒以及我们其他情欲而生发的虚妄念头。当以全备的信心将一切交托给主，并以不间断地向主耶稣的祷告，取代我们纷乱的思绪和空洞的幻想。 若我们仍被仇敌环绕，就当以强烈的哭泣和呼喊，如同受冤被压迫之人从人群中向万王之王呼求一般；若我们已被允许进入王的内室，就当以极大的静默和谦卑，从灵魂深处向祂倾诉衷肠，恳求祂的怜悯。这样的祷告——尤其有力：它完全是属灵的，直接传达到王的耳畔，直抵祂的心间。

在耶稣祷文中取得精进，其必要且关键的条件，乃是恒守主耶稣的诫命。「你们若常在我的爱里」（约翰福音 15:9），他如此对门徒说。常在主的爱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住地思念他，不住地在灵性上与他合一。若无后者，前者便是死的，甚至无法实现。「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约翰福音 15:10）；如果我们恒久遵守主的诫命，我们的灵性便将与他联合。如果我们与他灵性相合，我们便会以我们整个存在奔向他，不住地思念他。将你的行为举止、你的所有言行，以及你的思想情愫，皆依循主耶稣的诫命导引——你便会认识耶稣的性情。当你在自身之内，借由神圣恩典的运行，感受到这些性情，并由此感受获得经验性的认识，你便会被那不朽的甘甜所愉悦。这甘甜不属于此世此生，它寂静却强大，能消弭心对一切世俗欢愉的恋慕。

当你尝尽了耶稣的芬芳德性，你便会爱慕祂，并渴望祂全然地居住在你心中；离了祂，你便会觉得自己正在沉沦，甚至已经灭亡。那时，你会不断地呼求，发自内心的深切确信，倾注你的全魂：主耶稣基督，上帝的儿子，怜悯我这罪人。耶稣祷文将取代你所有其他的祈祷。因为所有其他的祈祷，又能容纳和表达何种思想，比那关于耶稣怜悯罪人的思想更为深广呢？为你自己立下唯一的生命目标，就是在任何境况下，无论是表面上何等重要或微不足道，都要遵行耶稣的旨意；努力只做那蒙耶稣喜悦的事，如此你所有的作为都将同样配得天国。爱慕耶稣的旨意，胜过你肉体的欲望，胜过你的安宁与舒适，胜过你的生命，甚至胜过你的灵魂。要尽可能多地阅读福音书，从中学习你的主和救主之旨意。莫要忽略福音中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任何看似微不足道的诫命。约束并治死你一切自身的冲动，不仅是那些罪恶的，也包括那些看似良善的，却属于堕落人性的，这些在异教徒和异端中常常表现得非常发达，与福音的德性相去甚远，「如同西方远离东方」。让你里面一切旧有的都归于寂静！让唯独耶稣藉着祂最神圣的诫命，以及那些源于这些诫命的思想和情感，在你里面运行。若你以这样的方式生活，耶稣祷文便必在你里面繁盛，无论你身处深邃的旷野，抑或在修道院的喧嚣之中，因为这祷文的居所与安宁，乃是那因认识、品尝并遵行「上帝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罗马书 12:2）而更新的心智与心灵。按福音诫命生活，是属灵进境的唯一真源，凡真心渴望进境者，无论上帝莫测的旨意将他置于何等外在境况，皆可达至。

耶稣祷文的操练，就其操练的本质而言，要求对自身持续不断的警醒。「恭敬的谨慎，」塞拉芬长老说，「在这里是必要的，原因在于『这海』，即心思意念和欲求的心，需要通过专注来洁净，『其大而又广，其中有无数的爬虫』（诗篇 103:25），即许多虚妄、邪僻和不洁的意念，是恶魔的产物」1330。必须不停地观察自己，以免罪恶以某种方式偷偷潜入并使灵魂荒芜。这还不够，必须不停地观察，使心智和心灵常存耶稣的旨意中，并遵循祂神圣的吩咐，以免肉体的智慧以某种诡诈取代了属灵的智慧，以免被任何血气上的炽热所吸引，以便尽可能地常存持续的死寂之中，处于某种微细的凉风之中（列王纪上 19:12）。当这种微细凉风的感觉出现时，就从中更清晰地看到了上帝的旨意，并更自由地去遵行。当上帝的旨意被更清晰地看到时，对上帝之公义的饥渴就会以特殊的力量被激发，而这位修行者，在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贫乏和在哭泣之中，会以新的努力，通过更专注、更虔诚的祷告，来努力在自己里面彰显这公义。「正如这神圣的祷告，」帕西修士说，「是所有修道苦修中最高的，是根据教父的定义，是修为的顶峰，是美德的源泉，是在心灵深处，心智最精微和不可见的作为，同样，与之相应地，那不可见的仇敌针对它设置了不可见的、微细的、人智几乎难以领悟的多样诱惑和幻想之网」1331。

为耶稣之名祈祷，除了所立定的根基之外，再不可能奠定别的根基：这根基就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本人，祂是神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上帝无限的本性隐于有限的人性之中，并从有限的人性中彰显无限之神的作为。然而，鉴于我们的稚嫩，圣教父们教导了一些方法，如上所述，以便我们能更方便地习惯耶稣祷文。这些方法无非只是一些方式，本身并不包含任何特别之处。我们不应过度关注它们，也不应赋予它们过度的重要性。耶稣祷文的一切力量和一切作为，皆源自于那可敬可畏、全能的耶稣之名——这名是「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我们可以靠着得救的」（使徒行传 4:12）。为了使我们能够开启这作为在我们自身中的显现，我们必须以福音的诫命来耕耘自己，正如主所说：「凡称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进天国」，无论是那在我们蒙福安息之后所等待我们的，还是那在我们尘世生命中展开的，「惟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马太福音 7:21）。对于那些已有所成就的人来说，任何外在的方法都不需要：在喧嚣的人群中，他们依然保持静默。所有阻碍属灵精进的障碍都在我们自己内部，只在我们自己！若有任何外在事物作为障碍发生作用，那也只是为了显明我们意志的软弱、我们的三心二意以及我们因罪而受的损害。如果我们能像应有的那样生活，就不需要任何外在的方法。我们的生活是松弛的：意志摇摆不定，微不足道，因此我们才需要外在的方法，如同瘸腿者需要拐杖和手杖一样。仁慈的教父们，见我渴望投身于耶稣祷文，同时又见我完全为世俗所羁绊，世俗通过我的感官强烈地影响着我，便建议我进入一间幽暗的独室进行祈祷，如此一来，我的感官便可归于沉寂，我与世界的联系得以切断，我也更容易深入自我。他们建议我在练习耶稣祷文时坐在低矮的凳子上，以便我的身体处于乞丐祈求施舍的姿态，从而更容易感受到我灵魂的贫乏。当我参加神圣礼仪，并在礼仪期间进行耶稣祷文时，教父们建议我闭上眼睛，以避免分心，因为我的视力对物质世界过于敏感，一旦睁开眼睛，我所见的物体就会立刻印在我的心智上，将我从祈祷中拉开。还有许多其他外在的方法，是祷文的实践者为物质层面辅助属灵苦修而发现的。这些方法可以有益地运用；但在运用时，必须根据每个人的灵魂和身体特质来考量：某种机械方法，对一个苦修者可能非常适用，对另一个人却可能毫无用处，甚至有害。有所成就的人会摒弃物质的方法，如同痊愈的跛子丢弃拐杖，如同达到一定年龄的婴孩脱去襁褓，如同建造完成的房屋拆除其辅助建造的脚手架一样。

对于每一位渴求者而言，学习以主耶稣之名祷告，从口诵耶稣祷文，将心神专注于祷文之语开始，实是至为有益之事。心神专注于祷文之语，意即对这些话语倾注极致的专注，若无此专注，祷告便如无魂之躯。我们当将全神贯注的口头祷告，交由主亲自转化，使之成为心神祷告，心意祷告，以及灵魂祷告。当祂看见我们借由遵行福音诫命而稍得洁净，稍受教化，稍有长进，稍作预备之时，祂必会成就此事。 明智的父母不会将锋利的刀剑赐予年幼的孩童。孩童无法持剑御敌，却会玩弄这可怕的利器，顷刻间便轻易自伤。在灵性上仍是婴孩之人，尚未能领受属灵的恩赐。他不会为荣耀上帝而使用它们，不会为自己及近人谋求益处，也不会用它们来击败那无形的仇敌。他反会用它们来伤害自己，自视甚高，充满着有害的自负，以及对近人有害的轻蔑。甚至我们这些缺乏属灵恩赐，充满恶臭情欲之人，也时常骄傲自大，不断地论断和贬低那些在各方面都比我们优秀之人！若我们被赋予任何属灵的财富，任何使拥有者与弟兄分离，并证明其为上帝所拣选的属灵恩赐，那将会发生什么呢？它岂不成为我们灵魂深重苦难的源泉吗？ 让我们竭力追求谦卑，谦卑是心灵一种特殊的、蒙福的境况，它源自于对福音诫命的遵行。谦卑是唯一的祭坛，在属灵法则下，我们被允许在其上献上祷告的祭品；在其上所献的祷告祭品，才能升达上帝，呈现在祂的面前。谦卑是唯一的器皿，上帝的指头会将恩典的赐予置于其中。 让我们无私地投入耶稣祷告，以单纯正直的意图，以悔改为目的，以对上帝的信心，以对上帝旨意的完全顺服，以对这圣洁旨意的智慧、良善和全能的信靠。在选择机械性方法时，我们当竭尽所能地谨慎明智，不要被空虚的好奇心、不明就里的热情所诱惑，这些在缺乏经验者看来是美德，却被圣教父们称为骄傲的鲁莽和狂妄的激动。我们当主要选择最简单、最谦卑的方法，因为它们最为安全。 我们重申：所有机械性方法都应被视为仅因我们的软弱而对我们有益的途径。我们不应将希望寄托于它们，也不应寄托于我们所行的数量，以免因此夺走我们对主的希望，以免我们在本质上成了仰赖自己，或仰赖某些物质和虚妄之物的人。 我们不应寻求享乐与异象：我们是罪人，不配享有属灵的享乐和异象，因我们的老旧本性而无法领受它们。借着专注的祷告，我们当寻求将心神的目光转向自身，以发现我们的罪恶。当我们发现罪恶时，便当在心神中，如同麻风病人、瞎子、聋子、瘸子、瘫痪者和被鬼附之人一般，站在我们的主耶稣基督面前，从我们灵性的贫乏，从因罪恶而破碎的心中，发出悲伤的祷告呼喊。 这呼喊当充沛无涯！愿任何冗长多变之言语都无法表达其深邃。愿它因其浩瀚与不可言喻，不断地披上，披上那言语虽少却意义深远的祷告：路加福音 1:16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这罪人。阿门。

行者[1332]

你从何处降临？你的恒常居所何在？你此前身在何方？为何至今仍将我遗弃在孤独、孤苦、贫乏以及可怖的死亡之中？认识你之后，我才明白，没有你，我的境况便是如此！它是如此悲惨！我曾立于幽暗地狱的门槛，我曾被抛入深邃、无底的深渊。请不要离弃我！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离去——我便又回到地狱之门，又堕入深渊，又陷入那无法承受也无法言喻的苦难之中。

您降临了！我未曾目睹您行进的形象；我看见您的来临，并非肉眼所见——而是凭着我的感受。您不给我时间，也不给我方法去思索——您是谁？您出乎意料地显现于我的灵魂之中，无形无象，不可思议！您以言语无法形容的静谧与微妙降临，同时又带着造物主的全能与力量，因为您改变了整个人：您改变、转化、重塑、更新了心智、心灵，还有身体！您——那全能者——进入了居所，捆绑了那壮士，夺取了家中的器皿，夺取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救赎！这居所和器皿原先就属于您，是您为自己所建造的，它们自己却不幸地沦为劫掠者的俘虏。直至此刻，它们——我的心智、我的灵魂、我的身体——仍在那个凶恶主宰的权势之下，在他的影响下行事。您降临了：从今以后，它们便归您所支配，开始在您神圣、蒙福的影响下运作。我该如何称呼您？我该如何向我的弟兄们谈论您呢？

我当怎样向他们传述，这位远道而来的旅者，他遁入我灵魂的庇护，那棚屋已然老旧，彻底倾颓，任凭狂风、骤雨和飞雪侵袭——一处仅能供无言牲畜栖身之所？你在我心中寻到了什么？那里曾轮番涌入各种罪恶的思绪，它们通行无阻，在我心中寻得，如同在马槽中，如同在猪食槽里，多样情欲感受的美味佳肴？我似乎已得知我这位贵客的尊名！然而，凝视着我的不洁，我却不敢启齿。仅是一次不虔敬地道出这伟大而至圣的尊名，便可能招致谴责！那被称名者亲临此地，又该是何等可怖！然而，你确然在此！你无量的慈悲引你来到这污秽的罪人身边，为的是让罪人，在认识到人的尊贵与使命之后，亲自体验、真切感受、亲眼看见「上主是良善的」（诗篇 33:9），从而放弃邪恶的道路，舍弃他所钟爱的污秽泥沼（编者注：沼泽）——那恶臭的激情，转而通过忏悔追求纯洁，成为你的圣殿和居所。

我该如何称呼那栖息于我，盘桓于我心间的陌生人呢？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奇妙的宾客呢？祂降临，只为在我流亡之际慰藉我，医治那无法治愈的痼疾，将我从阴暗的深渊中拯救，引我至主所预备的丰美草场，指引我踏上正直圣洁的道路。祂降临，只为揭开那层 impenetrable 的帷幕，这帷幕曾遮蔽我的双眼，将那宏伟的永恒和我的上帝隐匿不见。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导师呢？祂向我启示关于上帝的教诲，这教诲既是新的，又是古老的；这教诲是神圣的，而非属人的。 我可称祂为光吗？我看不见光，但祂以超越一切言语、超越一切尘世教诲的方式，照亮我的心智和心灵。祂无声无息，以难以言喻的速度，以一种奇特的——姑且如此形容这不可言喻之事——方式，触及我的心智，或在心智深处运作。我可称祂为火吗？然而祂并非焚烧，反之，祂以宜人的甘露润泽我，使我凉爽。祂是某种「微声」(列王纪上 19:12)；但一切激情、一切罪恶的念头都如避火般从祂面前遁走。祂不发一言，却又同时宣讲、教导、奇妙地歌唱，神秘莫测，以难以言喻的寂静和精微，改变并更新那在寂然无声中、在灵魂的密室里聆听祂的心智和心灵。 祂没有任何形象，也没有任何外貌，祂身上没有丝毫感官之物。祂全然是无形无质、不可见的，极其精微：突然之间，出乎意料地，祂以难以言喻的宁静显现于心智、于心灵，渐渐弥漫至整个灵魂，整个身体，掌控它们，驱除其中所有罪恶之物，停止血肉的运作，将人被割裂的部分重新联合为一，使我们因可怕的堕落而破碎的本性得以完整，如同陶器因跌落而破碎般。谁能见到这重塑而不认识造物主之手呢？唯有祂拥有创造和重塑的权能。

迄今我所谈论的，仅是行动本身，尚未指明那施动者是谁。要我称呼祂的名，实在令人心生敬畏！请兄弟们审视我！请仔细察看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你们告诉我，我身上正发生着什么？你们告诉我，施动者是谁？我感受得到，我察觉到那位陌生人的临在。祂从何而来，如何显现于我之内，我全然不知。祂显现之后，却依然无形无相，全然不可思议。然而祂确然临在，因为祂在我之内行动，因为祂全然拥有我，却不曾摧毁我的自由意志，反而以祂那无可言喻的圣洁旨意，吸引我的意志归向祂的旨意。祂以无形之手，执掌我的心智，执掌我的心，执掌我的灵魂，执掌我的身体。它们一旦感受到这只手，便立时活了过来！一种全新的感受，一种全新的律动，在它们之中显现——那是属灵的感受与律动！在此之前，我从未感知过这些感受和律动，甚至不曾知晓，不曾设想它们的存在。它们一旦显现，肉体与魂灵的感受和律动便隐匿或被束缚了；它们如同生命一般显现，而旧有的状态，则如死亡一般消逝。那只手触及我整个存在，心智、心与身体便相互联结，构成了某种完整而统一的实体；随后，它们便沉浸于神之中，停留在那里，只要那无形、不可思议、全能之手将它们 удерживать。那么，在那里，何种感受将我全然笼罩？我整个存在被一种深邃、神秘的静默所笼罩，超越一切思虑，超越一切幻想，超越一切由血肉所生发的魂灵律动；我整个存在在圣灵的引导下，既安息又同时行动。这种引导是言语无法解释的。我如同被灌醉一般，忘却一切，以一种不为人知、不朽的食粮为滋养，置身于一切感官之外，进入那非物质的领域，那领域不仅超越物质，更超越一切思虑、一切概念：我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我的眼睛视而不见，见而又不见；我的耳朵听而不闻，闻而又未闻；我的全身肢体都沉醉了——我双腿摇晃，需用手抓住什么以免跌倒，抑或我躺卧在床，仿佛身患无痛之病，又仿佛因力量过剩而瘫软。主「的杯，圣灵的杯，使人「安稳」（诗篇 22:5）沉醉。我如此度过一日日，一周周！……时光也随之缩短！……那奇妙的静默，笼罩着心智、心灵与灵魂，它们以全副力量奔向神，可以说，是在向着无限的无尽律动中迷失了，这静默既是交谈，却——没有言语，没有丝毫差异，没有思虑，超越思虑。那成就这一切的陌生人，拥有一个非凡的声音和言语，没有言语和声音，却能神秘地言说与被听见。我在圣经中寻求，何处记载了此类作为，以便认识这位奇妙的陌生人，我情不自禁地停留在救主的话语前：「风随意而吹，你听见它的声音，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往哪里去。凡从圣灵生的，也是如此。」（约翰福音 3:8）。那么，这种作为本身应如何称呼？它使人与自己和解，继而与神和解：在此作为中，不可能不辨认出神恩典之平安的气息，「这平安是超越人一切的理解的，必在基督耶稣里保守你们的心怀意念」（腓立比书 4:7），由临到人、更新人的圣灵所赐予。确实如此！在这种作为之下，心智与心灵都变为福音式的，变为基督式的；人看见福音铭刻在自己之内，铭刻在灵魂的石版上，乃是圣灵的手指所为。

神圣的旅人悄然离去，隐匿无踪，正如他悄然降临与显现。然而，他在我整个生命中留下了不朽的芬芳，这芬芳是无形的，正如他本身无形，是属灵的，是赋予生命的。我以一种新的感受去感知它，这感受是他栽植或复活在我心间的。 受此芬芳的滋养与活化，我为我的兄弟们书写并讲述生命之道。然而，当这芬芳耗尽，当死亡般的激情之气在我灵魂中弥漫时，我的言语便会失去生命，被腐败与败坏所感染！

若有人听闻罪人宣述圣灵的伟大作为，却因不信而动摇，思绪纷乱，以为所宣扬的作为是魔鬼的诱惑，这人就当弃绝这亵渎的念头。不，不！那作为绝非如此，诱惑的特质也绝非如此！你说，这是否合乎魔性？魔鬼是人类的仇敌，是杀戮者，它会成为人类的医治者吗？魔鬼会把被罪恶割裂的人性碎片和力量重新合一，将它们从罪恶的奴役中解救出来，重获自由，从彼此对抗、内战的状态中，带入在主内神圣的平安吗？魔鬼会把人从不认识神的深渊中拉出来，赐予活泼的、亲身经验的认识神之道，不再需要任何外在的证据吗？魔鬼会宣讲并详细解释救赎主，宣讲并解释如何借由悔改亲近救赎主吗？魔鬼会在人里面恢复堕落的形像，整理紊乱的样式吗？它会带来灵性贫乏的滋味，同时带来复活、更新和与神的联合吗？魔鬼会把人提升到神学的高峰，使人变得虚无，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完全沉浸在奇妙的静默中吗？这静默是人存在的一切力量都归向神，可说是消逝在神无限的伟大面前（约伯记 42:6）。诱惑的运作方式不同，而神，人类无限的统治者，曾是且现在仍是他们的创造者，祂的运作方式也不同。那创造并重新创造的，难道不是创造者吗？ 所以，我最亲爱的弟兄，请听，诱惑的作为与神圣的作为有何不同！诱惑临到人时，无论是通过思想、幻想、细微的意见，或是感官可见的现象，抑或是感官可闻的天外之音——它总是以引诱者的姿态出现，而非不受限制的统治者，它寻求人的同意，并从人的同意中获得对人的权柄。它的作为，无论是在人内心还是外在，始终是来自外在的作为；人可以拒绝它。诱惑最初总是会遇到内心的一些疑惑；那些已被诱惑完全掌控的人，则不会对它产生怀疑。诱惑绝不会将因罪而割裂的人合一，它不会止息血液的涌动，它不会引导修行者悔改，也不会使他在自己面前谦卑；相反地，它会激起他的幻想，使血液沸腾，带给他某种无味而有毒的快感，巧妙地谄媚他，灌输自大，并在灵魂中竖立起一个「我」的偶像。

神圣的作为是无形的：它不可见，不可闻，不可预期，不可思议，无法用世间的任何比喻来解释；它以奥秘的方式降临并运行。它首先向人昭示其罪，使人在自己眼中看清罪的滋长，并不断将那可怕的罪置于其眼前，使灵魂陷入自谴，向其显明我们的堕落，这可怖、幽暗、深邃的毁灭深渊，我们的祖先因犯罪而使我们全族坠入其中；然后，它渐渐赐予人在祷告时加倍的专注和心碎。如此预备好器皿后，它突然、不期而然、无形地触碰那些被劈开的部分，使它们合而为一。它如何触碰的呢？我无法解释：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但我看见自己被改变了，突然间感受到自己因那自主的作为而变得如此。创造者在再造时所施行的，正如同祂在创造时所施行的。请问：当用泥土塑成的亚当之躯，在灵魂尚未注入之前，躺卧在创造者面前时，它能否有生命的观念，能否感受生命呢？当它突然被灵魂赋予生命时，它能否事先思量，是接受灵魂，还是拒绝灵魂呢？被创造的亚当突然间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有思想的，有意志的！再造也以同样的突发性成就。创造者过去是，现在也是无限的君王——祂自主地作为，超越自然，超越一切思想，超越一切理解，无限精微，全然属灵，无形无相。

然而你仍踌躇不定，心怀疑惑！你凝视着我，看到我这般罪人，便不由自主地发问：难道在这样一个罪人身上，在一个情欲的活动如此显明而强烈的人身上，圣灵也能运行吗？这是一个公正的问题！它也令我感到困惑与惊骇！我被引诱，我犯罪，我与罪行行淫，我背叛我的上帝，我为那可憎的罪价出卖祂。然而，尽管我屡屡背叛，行为诡诈、不忠，祂却始终不变。祂不怀恶意，长久忍耐地等候我的悔改，用尽一切方法吸引我悔改，引导我归正。你可曾听闻上帝之子在福音书中所言？「祂说：『健康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人才用得着。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 (马太福音 9:12-13)。救主如此说，也如此行。祂曾与税吏和罪人一同坐席，藉着他们转向信仰和美德，使他们与亚伯拉罕及其他义人建立起属灵的亲缘关系。上帝之子那无限的良善令你惊奇、震撼吗？须知，那全然圣洁的圣灵也同样良善，同样渴慕人类的救赎，同样柔和、不怀恶意、恒久忍耐、充满怜悯。圣灵是至圣三位一体中三个同尊同荣位格之一，祂们不混淆、不分离地构成独一的上帝本体，拥有同一的神性。

即便罪恶也能吸引圣灵降临于人！吸引祂的是那并非付诸实行、却在自身中被看见、被承认、被哀哭的罪恶！人越是审视自己的罪，越是深入地为自己哀哭，他就越是蒙圣灵喜悦，越是容易接近圣灵。因为圣灵如同医生，只接近那些自知有病的人，反之，却厌弃那些因虚浮的自满而「富足」之人（路加福音 1:53）。观看并审视你的罪！不要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舍弃自己，「不要看重自己的性命」 （使徒行传 20:24）。全心投入到对你罪的审视中，投入到为它而哀哭中！那时，在适当的时候，你将以一种不可思议、更不可言喻的圣灵作为，看见你的再造。祂将在你意想不到之时降临于你——当你自认为完全不配祂时，祂便将在你心中施展作为！

然而，若你心中暗藏着对恩典的期待——务必警惕：你正处于危险之境！这样的期待，实则显露了隐秘的自我肯定，而自我肯定，又透露出潜藏的自负，其中蕴含着骄傲。骄傲之后，蛊惑便会轻易地随之而来，牢牢地依附于它。蛊惑，乃是偏离真理与协助真理的圣灵，转而投向谎言与协助谎言的堕落之灵。蛊惑早已存在于自负之中，存在于自我肯定之中，甚至存在于对恩典的期待之中。这些是它最初的形态，如同花蕾、花朵、胚芽之于成熟的果实，乃是其最初的形态。从虚假的观念中，会产生虚假的感受。由虚假的观念与感受，便构成了自欺。在自欺的作用之外，又会加入恶魔的诱惑性作用。恶魔在谎言的领域中居首位，掌权柄：凡自愿顺从恶魔者，便会受其强迫性的影响。他，作为一个被谎言蒙蔽和诱惑的人，将谎言奉为真理，因此失去了自主权，却未曾察觉。这种状态，便是蛊惑的状态。我们因着我们的骄傲和自爱，进入了这种状态，堕入了这种状态。「爱惜自己生命的，必丧失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必保全生命到永生」（约翰福音 12:25）。阿门。

九十九篇诗篇的奥秘阐释

「全地当向神欢呼」（诗篇 99:1）。此处「地」乃指人。此称谓由创造主、神亲自赐予人类。神对亚当说：「你本是尘土」（创世记 3:19）。我虽有气息，却仍是尘土：我的气息，乃是出于一个死去的灵魂。在世间生命之时，这死去的灵魂被埋葬在尘土之中，亦即，被禁锢在充满情欲的身体里，如同身陷囹圄，如同带着枷锁，且被其奴役；待与身体分离之后，它便会降入地的深处。若欲得救，则必得蒙受生命的复苏。

为了使大地复苏，并向神欢呼，需要事先消除堕落在这大地上所造成的隔阂，需要大地与自身和在自身内合一。唯有「全地」才能向神欢呼：唯有人这存在的整个、完整的、与自身和在自身内重新结合的实体，在不受外来意念扰乱、不被动摇的祷告中，由心智所引导，才能以其所有的力量奔向上帝；唯有「所有的骨头」才能以真诚祷告的活泼言语转向神；在圣经中，所有的骨头指的是人的一切组成部分，它们被主收集、重新创造，彼此合一，并与主合为一体（诗篇 34:10）。那时，人将从在他灵魂中完成的内在体验中明白，他已在灵性上复活，在此之前他曾被囚禁、捆绑，处于死亡之中。从这种蒙福的体验中，可敬者以弗拉因说道：「主啊，您的恩典在我身上倍增，平息了我的饥饿和干渴，光照了我昏暗的心智，聚集了我漂泊的意念，充盈了我的心。现在我敬拜、俯伏、祈祷并恳求您，承认我的软弱：因着您的仁爱，请在我心中平息您恩典的波涛，并为我保守它，以便在可怕的日子（您的第二次降临或我死亡的日子）再次将它赐予我。仁爱者啊！不要对我发怒！我不能没有它，因此，我抛弃了一切疑虑，转向您祷告。您的恩典在我心中倍增得超乎尺度，我的舌头因无法表达它而无力；我的心智因承受不了它众多的波涛而陷入困惑。蒙福之父的形象和光芒！请现在在我心中平息它的波涛，因为它灼烧着我的肢体和心，请在这里平息，以便在那里再次将它赐予。主宰啊，拯救我，使我配得您的国度。不要记念我的罪孽，也不要对我的大胆祷告发怒。请将我所求的赐予我，并与您蒙福的父一同住在我里面，如同在居所中（约翰福音 14:23），在您显现的日子（约翰福音 14:21）。基督啊！请将我的祷告赐予我，因为唯有您是生命的赐予者。请将我的罪孽向我的朋友们隐藏！请接受我的这些眼泪！愿我的哀号呈现在您的面前！」1333（诗篇 38:14）：神的苦行者呼喊道：「在我心中平息您恩典的波涛。」《言论》第29章，第8节。年轻的隐修士撒迦利亚，因他的谦卑而被赐予圣灵特殊、可感知的恩典，也达到了这里所描述的状态。参见《值得纪念的言论》和《字母表教父集》。圣人约翰·阶梯者说：「降入心中的火能恢复祷告。当它恢复并上升到天上时，火便降临到灵魂的顶楼。」《言论》第27章，第45节。关于属灵的热度，请参阅《论耶稣祷告的言论》（《苦行经验》，第二卷）。这种热度在其起始时有所不同，而在其无法企及的完全中又有所不同。这话语是沉浸于神的慈爱中之人的话语：它是一种欢呼。

「当欢欢喜喜地事奉上主，当欢唱著来到祂面前」（诗篇 99:2）。只要祷告仍被异念纷扰掠夺，则祷告之功就须在艰难、愁苦、强迫与自我压制中完成；只要如此，祈祷者就不得进到上帝的面前。然而，当祷告开始从整个本质中发出时，这苦修的功课就充满了属灵的喜乐。修道者因这喜乐而被吸引到苦修中，得到鼓舞、坚固，并持守在这苦修中，祷告的苦修成了修道者最主要的、不间断的、唯一的苦修。在无以言喻的喜乐中，不辍祷告的实行者们以心神进入无形上帝的面前，并侍立在上帝的面前。他们侍立在这面容前，因为那些曾构成不可穿透之幔幕的异念与幻想已被除去。再没有任何障碍阻碍观瞻！然而，上帝以纯净的心所观瞻，却仍是无形的：「从来没有人看见上帝」（约翰福音 1:18，马太福音 5:8），因为祂的本质极其精微、全然属灵。上帝本质的完全是祂不可亲近（提摩太前书 6:16）1334（参阅约翰·金口解释。《苦修经验》，第二卷，第751页）的原因，不仅使受造物无法观见祂，也无法领悟祂：这就是「祂脚下的黑暗」，这就是「作为遮蔽的幽暗」，上帝被此遮盖。「祂使天穹低垂而降临，祂骑著基路伯飞行，祂乘著风的翅膀飞翔」（诗篇 17:10-12）。这里所称的天穹低垂和从其降临，是指上帝因祂的全能和不可言喻的良善，缩减了祂的威严，使自己适应受造物的特性。祂仿佛缩小了自己，从祂完美的至高之处降下，以便使祂至圣的作为能被基路伯和那些像基路伯一样能承载上帝的人感受得到。上帝之灵的作为被比作风的运行，或在风的翅膀上运行，以表明这作为是无物质的、完全属灵的。

喜悦与欢欣，是灵魂在感受了复苏、感受了从罪恶与堕落之灵的桎梏中获得解脱、感受了神圣恩典的荫蔽，并感受了借此恩典，它得以呈现在上帝面前、得以升华为无暇而蒙福的侍奉上帝之后，所自然拥有的。这份喜悦与欢欣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圣灵邀请感受过它们的人发出欢呼。一个已得自由、已然复苏、展翅高飞、从尘世升腾至天国的人，怎能不因喜悦而欢呼呢？这欢呼属于人类的灵。它强烈而属灵：血肉之躯在此中没有、也无法有份。其自作主张的行动被排除在外：它们归顺于运作中的上帝恩典，成为真实属灵争战中的工具，不再将人引向错误的境况和行为。

「你们当知道，上主是　神！祂造了我们，并非我们自己；我们是祂的百姓，也是祂草场的羊」（诗篇 99:3）。 那以不洁之祷告祈求者，对　神的概念是死的，仿佛祂是一位不为人知、不可见的　神。然而，当他从思虑的掠夺与掳获中得以释放，获准进到　神那不可见的面容之前，他便会以活泼的、经验性的知识来认识　神。他认识　神，是作为　神1335。此时，人将心灵的目光转向自身，便看见自己是一个受造之物，而非一个自存之体——处于黑暗与自我欺骗中的人，常错误地将自己视为如此。此时，他将自己置于其受造物应当与　神所存的关系之中，意识到自己有义务恭敬地顺从　神的旨意，并全心热忱地执行这旨意。 　神的草场，就是祂的旨意，这旨意为祂的羊群在圣经中启示，并在祂那不可测度的定数中显明。

「当以感谢进入祂的门，以赞美进入祂的院；当感谢祂，称颂祂的名」（诗篇 99:4）。获得觐见上帝之面的途径是谦卑。谦卑是上帝的门，是进入上帝之院的门，是进入非人手所造的、上帝的华堂与圣殿的门，是进入心殿的门，上帝藉著洗礼圣事安置于其中。上帝的门唯独属于上帝。它们是祂的门；它们专门由上帝的手指开启。在门开启之前，会赐下告白，是发自内心的告白，是全心全意的告白。告白是谦卑的行动。告白是人向上帝表达他的觉悟。当圣宠触及灵魂的眼睛，使我们的眼睛对准我们自己时，这种觉悟便会出现，此时心智便会抖落一直以来使其昏暗、使其失去正确且蒙上帝喜悦的自我观照的盲目。我们告白，我们以全然确信的心告白，以如同诵念和告白《信经》那样的全然确信，告白我们是堕落的受造物，背负著属于全人类的罪性，以及属于我们每个人自身的罪性。我们将光荣归于上帝的公义，是祂将我们有罪的族类逐出乐园到世上，是祂判定全人类劳苦受难，是祂以个别的刑罚惩罚每个人所犯的个别罪过。紧随著告白而来的是不分心的祈祷。这是上帝的恩赐。凭借著这恩赐的右手，祈祷者从周围包围并俘虏人的散乱中被接出来，在非人手所造的上帝圣殿中，毫无分心地被带到上帝的面容前。从全然的谦卑和对上帝旨意的全然顺从中，诞生出至为纯净、圣洁的祈祷。它无法以其他方式或从其他的作为中诞生：正如葡萄树只会在一根葡萄藤上生长，不会在任何其他的树上生长一样。这种祈祷被称为歌颂，因为灵魂的祈祷是一首圣洁、奥秘的歌，用来歌颂上帝。伟大的保罗说：「当被圣神充满，以诗章、颂词、灵歌彼此对说，从心里歌颂赞美主」（以弗所书 5:18-19）。「求祢光照我心智的眼睛，开启我的口，使我能学习祢的话语，明白祢的诫命，遵行祢的旨意，以衷心的告白歌颂祢，并赞美祢至圣之名！」1336

「因为上主本为善，他的慈爱存到永远，他的信实直到万代！」 (诗篇 99:5)。在认识并告白了上帝的公义，并称颂了上帝的典章（诗篇 18:10）1337之后，祷告的苦行者便进入对上帝无限恩慈的认识之中。这恩慈与上帝的公义密不可分。在上帝的恩慈与公义的结合中，显现出他全然圣洁的真理：「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诗篇 84:11）。 属灵的甘甜从对上帝恩慈的感受中倾泻而出，流淌到那以纯洁祷告祈求之人的祷告之中。这甘甜使人的灵魂沉浸在谦卑的深渊里，同时又将其从地上提升至天上。这样的祷告者，也是一位最隐秘的静修者。这位静修者因着上帝在他里面运行的作为，得以不住地与上帝同在，超越世界，超越对世俗事物的思虑，超越对转瞬即逝之物的同情。他的心，因着对上帝和一切属于上帝之物的感受而活过来，却对世界死去，对一切与上帝为敌和与上帝疏远的事物死去。在这死亡之中，有生命；在这消逝之中，有救赎。阿门。

论救赎与基督徒的完全

许多人谈论救赎，许多人渴望得救；但若问他们，救赎究竟何在，他们便会觉得难以作答。若困境仅止于回答之难，那倒也无妨！然而，由此而生的有害后果，其影响实则深远。对救赎内涵的无知，使我们行于德道之上的诸多善行，变得模糊不定，甚至失却准则。表面看来，我们行了许多善事；然实则，为着救赎而行的，却少之又少。此是何故？答案甚是简单：乃因我们不知，吾辈之救赎究竟何在。

为了明晓我们的救赎所为何事，我们必须首先知晓我们的堕落何在，因为救赎唯独为堕落之人所需。寻求救赎者，必然由此承认自己已然堕落：否则，他何须寻求救赎呢？我们的堕落，乃是因我们与神的共融被断绝，转而与那些堕落且被弃绝的灵体进入共融而告完成。我们的救赎，则在于割断与撒但的共融，并恢复与神的共融1338。

卷一

全人类都处于毁灭与堕落之中。我们在我们的根源与始祖——我们的原祖中，因著他们自愿的犯罪，从根本上失去了与上帝的交通。他们受造之时是无瑕的，未曾沾染罪恶与败坏：从受造之初起，他们就成了圣灵的分享者；在人性上获得了自然的存有之后，他们也同时获得了与神圣本性结合而来的超自然存有。他们自愿拒绝顺服上帝，自愿屈从于魔鬼，于是丧失了与上帝的交通，失去了他们的自由和尊严，将自己交付给了那堕落之灵的顺服与奴役。他们自愿拒绝了生命，却招来了死亡，他们自愿地破坏了受造之初所赐予他们的良善的完整性，并以罪恶毒害了自己1339。作为人类的始祖，他们将自己的污秽、毁灭与死亡传染给了，并且不断地传染给了整个人类。亚当，本是按照上帝至圣的肖像与样式所造，本应当生出与之相应的后代，却玷污了肖像，毁灭了样式，生出了与被玷污的肖像、被毁灭的样式相应的后代。《圣经》曾见证人是按著上帝的肖像所造（创世记 1:27），但现今却不再以这见证论亚当的后裔了。经书论他们说，他们是按著亚当的样式所生（创世记 5:3），也就是说，他们成了亚当堕落之后所变成的那样。由于失去了样式，那肖像也成了无用的1340。面对每一个进入堕落之存有的人，《圣经》发出了痛苦的忏悔：「我是在罪孽里受孕的，我母亲在罪恶中怀了我」（诗篇 50:7）。人类成了上帝——他们造物主的仇敌（罗马书 5:10）。

上帝以祂不可言喻的恩慈，再次呼召人类与祂相交。祂借着最奇妙、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成就了此事。圣言，圣三一中的一位，取了人性，借着至圣之灵的作用，在至圣童贞女的胎中受孕，从而避免了男性精子所致的普通人类受孕——这种受孕将罪恶的玷污传给了所有人。于是，在人类中出现了一位无瑕疵的人，正如始祖被造时一般。这位无瑕疵的人分享了神性，如同最初被造的人，但程度却无可比拟地更为深广：最初被造的人是因恩典而圣洁的人，而道成肉身的上帝则成为了神人。祂将人类所有的罪都归于自己。祂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祂既是人，也是全能、全善的上帝。祂将人类所有的罪归于自己之后，便将自己献作赎罪的祭，为堕落的人类献给上帝的公义。祂完成了救赎，因为祂能够做到。无限且永恒圣洁的祂，以祂的苦难与死亡，赎清了人类众多却有限的罪过。圣经以全然的公义为祂作证：「看哪，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约翰福音 1:29）神人在上帝面前替代了整个世界，以及每一个人。源自堕落人性的美德，无论是公共的还是私人的，在上帝道成肉身之后都失去了意义：它们已被上帝的伟大作为所取代——「信上帝所差来的」（约翰福音 6:29）。在这项上帝的伟大作为中，蕴含着救赎，正如救主亲自作证：「认识你——独一的真神，并且认识你所差来的耶稣基督，这就是永生」（约翰福音 17:3）。基督徒的美德必须源自基督，源自祂所更新的人性，而非源自堕落的本性。我们的堕落并非在于我们本性中善的毁灭——那是堕落天使的显著特征——而在于我们本有的善与不属于我们的恶的混合。因此，我们堕落的本性拥有其固有的善行和美德。行这些事的有异教徒、穆斯林以及所有不属于基督的人。这些善行和美德，因混有恶的玷污，便不配上帝，阻碍了与祂的相交，并与我们的救赎相悖。让我们弃绝这种虚假的善，或更确切地说，这种极大的恶！让我们弃绝堕落本性的活动！让我们投身于信靠基督所命定的活动！让我们不再依照堕落理性的指示，依照堕落之心的牵引而生活！让我们开始依照福音诫命的指示，依照上帝旨意的要求而生活。如此生活，我们便可得救。

那些将堕落本性的善行估价过高、赋予其不应得的高位之人，会陷入极大的、损害灵魂的错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贬低并拒绝了基督。人们常听见他们发问：「异教徒、穆斯林、路德宗信徒以及所有类似的、显明或隐秘的基督教仇敌，为何不能得救呢？他们之中有许多最是德行高尚之人。」 显而易见，这些问题和反驳，源于对人类沉沦与救赎的真正意义全然无知。显然，这样的提问和反驳贬低了基督，表达出一种观点，认为救赎与救赎主对人类并非必需，人类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达成救赎。简而言之，这样的提问和反驳否定了基督教。 堕落人性的美德，如同旧约的规条一般，在基督降临之前自有其价值，它们曾使人达到一种能够接受救主的境地。「光来到世上，」神人论及他降临人间时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这就定了他们的罪。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要显明他所行的是靠神而行。」 (约翰福音 3:19-21) 那些爱罪之人本就倾向于拒绝基督，因为基督命令人舍弃罪人所钟爱的罪。而那些爱慕美德之人，则本就倾向于投奔并紧随基督，因为他们所钟爱的善行的圆满与全备，皆在基督。

「上帝看人，并不论其外貌，乃在乎人，不拘何族，凡敬畏祂、行公义的，都蒙祂悦纳。」（使徒行传 10:34-35）。这些话是圣使徒彼得，为著那蒙上帝召唤归信的异教徒，百夫长哥尼流所说的。哥尼流对真切德行的向往，预备并使他具备了领受救恩的能力。根据伟大的教会导师，圣约翰·金口1341的解释，「悦纳」一词应当如此理解；圣史路加在《使徒行传》中所阐述的叙事，也正是如此解释这个词的。哥尼流虽然是个异教徒，但他弃绝偶像，殷勤地向独一真神祷告，并慷慨施舍。有一次，在他祷告的时候，上帝的天使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哥尼流！你的祷告和你的赒济已达到上帝面前，蒙祂记念了。现在你当打发人往约帕去，请西门，就是那称为彼得（使徒）的：他有话要告诉你，借此你和你的全家都要得救。」（使徒行传 10:3-6）。哥尼流的祷告和赒济是如此强而有力，以至于仁慈的主眷顾了它们；然而，它们本身并不能为哥尼流带来救恩。它们使他有能力相信基督，而对基督的信仰才为他带来了救恩。这就是对堕落本性之良善的精确评估！这种良善，只有在它引导人归向基督时，才有价值。然而，当它满足于自身，使人与基督分离时，它就成了最大的恶，夺走了基督所赐予我们的救恩，而这救恩，它凭借自身是绝无法给予的。

旧约的功用，犹如自然之善的功用。在基督降临之前，偏离旧约便是背离上帝；而在基督降临之后，若仍欲固守旧约，则亦成为背离上帝之举（加拉太书 5:4）。旧约曾是救赎的仆役，预备世人信靠基督，因信方能获得救赎；然而，对于那些执意永远留守旧约的犹太人而言，旧约却成了灭亡的倡导者，灭亡的工具。犹太人致使灵魂沉沦的错误在于，他们受傲慢与自负驱使，赋予了上帝所赐予的约以不同于上帝原意的意义；他们为着旧约，这曾是新约——即真理——的生动影像，而弃绝了新约；他们为着影子，而弃绝了那影子所预示的实体；他们为着暂时的救赎指引，而弃绝了救赎本身，弃绝了赎罪与救赎主。

那些因着骄傲和自负而蒙蔽，赋予他们自身的善行——那些出自堕落本性的行为——一种不配有的价值的人，他们的过失同样是败坏灵魂的。「『那不从门进，却从别处爬进去的』（约翰福音 10:1），是强盗和贼，」尊者马卡里奥斯大帝说，「那没有称义的基督而为自己称义的人，也是如此1342。所有的圣徒都舍弃了自己的义，寻求上帝的义，并在这义中找到了（神圣的）爱，这爱是向堕落所败坏的本性隐藏的」1343。本性既因堕落而败坏，其义也必是败坏的。「我们都迷失了，」先知说，「我们都像不洁净的人；我们所有的义，都像污秽的衣服」 (以赛亚书 64:6)。「从脚到头，」在堕落的人身上，「没有健全之处」（以赛亚书 1:6）。父们解释先知的话说，这降临于我们的恶并非局部的，而是遍及全身，弥漫于整个灵魂，掌控了灵魂所有的力量」1344。在我们本性中，没有一丝一毫是未曾受损、未曾被罪恶感染的：我们任何的行为都无法避免恶的掺杂。正如水若与酒或醋混合，每一滴水都含有掺杂物，我们的本性既被恶所感染，它活动的每一个表现中都含有恶的掺杂。我们所有的产业和尊荣都在救赎主之中1345。「人得称义，是唯独藉着对耶稣基督的信心」（加拉太书 2:16）1346。为了凭着活泼的信心与救赎主联合，需要完全弃绝自己的魂（路加福音 14:26），即不仅弃绝堕落本性的罪性，也弃绝其公义。努力为自己保留堕落本性那被罪恶玷污的公义，就是对救赎主的积极弃绝。「你们这些想靠摩西的律法或自然律称义的，是与基督隔绝了，是从恩典中坠落了」（加拉太书 5:4），使徒说。「若是藉着律法得称义，基督就是徒然死了」（加拉太书 2:21）。这意味着：在基督教显现之后，那种承认人自己的公义在上帝面前有价值的思想方式（心智状态），必然包含一个亵渎上帝的观念，这观念给整个思想方式发酵，即认为基督对于救恩并非必需的观念，这观念等同于弃绝基督。主对那些试图保留自己公义的法利赛人说：「你们说『我们能看见』，所以你们的罪仍然存在」（约翰福音 9:41）。「我来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马太福音 9:13）。这意味着：那些不承认自己的罪是罪，不承认自己的公义是藉着与罪恶和撒旦交往而被玷污和撕裂的无用破布的人，他们与救赎主隔绝了，即使他们口里承认祂，但在他们的行为和精神中却弃绝了祂。圣使徒保罗，曾按摩西律法和自然律无可指责且公义，却将自己的公义「看作粪土，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他弃绝了自己的公义，将其看作「有损」（垃圾），「为要得着基督，」伟大的保罗说，「并且得以在祂里面，不是有自己因律法而得的义，乃是有因信基督而得的义，就是凭着信心从上帝而来的义」（腓立比书 3:4-9）。「我们若寻求在基督里称义，自己却仍被发现是罪人」（加拉太书 2:17）：因为除非人从内心深处承认自己是罪人，是一个失丧的罪人，没有任何自己的称义，没有任何自己的价值，否则就不可能亲近基督并与祂联合。「凡有血气的，没有一个因行律法能在上帝面前称义。但如今，上帝的义在律法以外已经显明出来，有律法和先知为证。就是上帝的义，因信耶稣基督加给一切相信的人；因为没有分别。因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如今却蒙上帝的恩典，因基督耶稣的救赎，就白白地称义」（罗马书 3:20-24）。

根据苦修生活中那不可更改的法则，丰盈地认识到并感受到自身的罪性——此乃由神圣恩典所赐予——先于所有其他的恩典之赐。它预备灵魂去接纳这些恩赐。倘若灵魂未曾预先进入神圣的「灵里的贫乏」状态，它便无法接纳它们。「当心智看见它自身的罪愆，其数量如同海边的沙粒，这便标志着灵魂启蒙的开始，标志着它的健全。」1347 沃罗涅日的圣提宏进入了这种状态，他说道：「让我们认识到我们的罪，因为这是悔改的开端1348。让我们悔改，承认我们不配得任何事物。他们（上帝的悦纳者）越是承认自身不配，上帝，因着祂的良善与怜悯，就越是看他们配得1349。我们自身所拥有的究竟是什么？是软弱、是败坏、是黑暗、是恶意、是罪恶。」1350 让我们警惕那致命的迷误！让我们畏惧那与迷误相连的对基督的背弃！让我们畏惧因采纳那虚假且与信仰为敌的思想，而确凿无疑地失去救恩！在我们的时代，这种警惕更是必须，因为现今，关于堕落人类之德行与成就高超的宣讲正以特别的力度传播，其公开目的在于吸引所有人踏上这些德行与成就的领域。这种宣讲嘲笑基督信仰的一切神圣良善，并竭力灌输对它的蔑视与憎恨。

救赎之事，乃是信仰之事，乃是新约之事。借由这些事，所成就的并非人的悟性，亦非人的意志，而是全圣上帝的旨意，这旨意已透过福音的诫命向我们启示。基督徒若愿承受救赎，便当成就以下之事：

1)以神所吩咐的方式相信神，即是接受神所启示的关于神的教诲，接受那在东正教教会怀中被全然纯净和完整地保守着的基督教。这教会由神人栽植于东方，从东方传遍宇宙，至今仍唯独在东方保持其完整性，并持守着神所传予的基督徒教义，未曾被歪曲、未经更改，亦未掺杂任何属人的或属魔鬼的教诲1351。 「到神面前的人，必须信有神，且信他赏赐那寻求他的人。」使徒说（希伯来书 11:6）。基督教的教诲借由宣讲传扬于宇宙，并藉着信心而被接纳。它既是神圣的教诲，是神所启示的教诲，超越人类的理性，就只能以心灵的共鸣，以信心来接纳。信心以其固有的特质，能够使人心智和心灵接受并领悟那些对理性而言不可理解、无法以寻常的判断方式接纳的事物。 主说：「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不信的，必被定罪」（马可福音 16:16）。

2)信者必须为自己以往恣意悖逆的罪恶生活悔改，并坚定地决心度一种蒙神喜悦的生活。圣使徒彼得嘱咐基督徒说：「那召你们的既是圣洁的，你们在一切所行的事上也要圣洁。因为经上记着说：『你们要圣洁，因为我是圣洁的。』你们既作顺命的儿女，就不要效法从前蒙昧无知的时候那放纵私欲的样子。」（彼得前书 1:14-15）若仍恣意沉溺于罪恶的生活，就无法与神联合，也无法常与神联合。新约向所有归向神的人宣示，悔改是亲近神的首要条件。新约的宣讲者，那伟大的主的前驱者约翰，以悔改的呼召开启了他的宣讲。「你们当悔改，」他对那些被摒弃却又蒙召与神相交的人说，「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3:2）神人基督亦以此言开始祂的宣讲：「从那时候，耶稣就传起道来，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马太福音 4:17）神之道也吩咐祂的圣使徒们以此言开始他们的宣讲，最初差遣他们「往以色列家迷失的羊那里去」，这些羊虽然蒙赐与预示与神相交的恩典，却仍沉沦于败坏之中。「走的时候，」神之道吩咐使徒们，「要传扬说：『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10:6-7）对信仰与悔改的呼召是神圣的。顺从这呼召对于救赎是必要的：它是履行神圣洁的旨意。

3)凡信入上帝、弃绝罪恶生活以进入与上帝契合之人，皆借由初阶的基督教圣事——神圣洗礼——进入此契合：洗礼乃是重生入于神圣生命。人若不依循自然之法则而诞生，便无法进入自然的生存；人若不借由神圣洗礼进入基督教，便无法进入与上帝的契合，而此契合方是我们真实的生命或我们的救赎之所在。此乃神圣的定规。借着洗礼，我们进入「再造之存有」（παλινγενεσία）（提多书 3:5），即进入那曾赐予亚当受造之时、后因其堕落而失落、又由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为我们恢复之神圣存有。「人若不从上头生，」主说，「就不能见上帝的国。人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就不能进上帝的国」（约翰福音 3:3，5）。按肉体而生，我们构成了我们肉身始祖亚当的后裔，他带给我们生存连同永远的死亡；借着神圣洗礼，我们过渡到神人之属灵后裔，正如先知所见证的，祂「是全能的上帝、永在的父、和平的君」（以赛亚书 9:6）。祂以属灵的方式重生我们，从而消除那由肉体之生所植入的死亡之源，并赐予我们在上帝中的永生、救赎与至福。圣约翰神学家宣扬那些信入上帝并借神圣洗礼得以重生之人：「凡接待祂的，就是信祂名的人，祂就赐他们权柄作上帝的儿女。这等人不是从血气生的，不是从情欲生的，也不是从人意生的，乃是从上帝生的」（约翰福音 1:12-13）。神圣洗礼，使我们成为上帝的儿女，恢复了我们受造时所赋予、却因堕落而丧失的自由，恢复了意志的力量，将权力交托给我们：或继续作上帝的儿女，或拒绝此收养1352。正如同在伊甸园中，始祖们被赋予自主权，或永远活在至福之中，或失去它。「所以，我们当越发郑重，」即以特别的谨慎来察看自己，「恐怕我们随流失去」（希伯来书 2:1）。神圣洗礼由另一圣事、即紧随其后的圣膏油涂抹圣事所印证。称此圣事为印记是公正的，因为神圣洗礼也可公正地称为上帝与人之间的条件或契约。印证此条件的印记，就是神圣的圣膏油涂抹。

4)借着圣洗所赐予的，那作为天父儿女的恩宠身份，需由遵循福音诫命的生活来维系。若背离福音诫命而生活，便会失去这种作为天父儿女的身份。这两点，主亲自作了见证：「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祂说，「就常在我的爱里。人若不住在我里面，就像枝子丢在外面枯干，人拾起来，扔在火里烧了」（约翰福音 15:10，6）。为要得救，凡受洗归入基督的人，必须按照基督的律法而生活。

5)圣人子，为使我们得蒙救赎，以神圣的洗礼重生了我们，祂又以另一项伟大、不可思议的奥秘，即圣餐的奥秘，引领我们与祂进入最亲密的交通。藉著这奥秘，我们的身体和血液得以与圣人子的身体和血液结合并混合1353。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他里面。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约翰福音 6:56，54，53），主如此说。圣人子藉著这奥秘，使我们完全脱离了与旧亚当的亲属关系，并引领我们进入与祂最亲密的亲属关系，与祂合而为一。那些与圣人子合而为一的人，怎能不得救呢？「尸首在哪里，鹰也必聚在那里」（路加福音 17:37），享用这身体的，圣福音如此见证。藉著配得且频繁（频繁——编者注）地享用这从天降下、赐予世界生命的属灵食粮，我们将成为属灵的鹰，从肉体状态的低洼之地升到属灵状态的高处，飞升到圣人子以其人性所提升并带领祂身体所到的地方。祂从起初就以其神性在父神之内，在完成人类的救赎之后，以其人性坐在父的右边。

6)为支撑我们的软弱，为医治我们领受洗礼后所生的罪愆创伤，为使圣洗所印证于我们的圣洁得以完全维系，上帝赐予了我们告解圣事。借此圣事，圣洗所赋予的境况得以更新与复兴1354。我们应尽可能频繁地求助于告解圣事：一个人若习惯时常告解自己的罪过，他的灵魂便会因忆及即将到来的告解而得以抑制，不至再犯；反之，那些未曾告解的罪过，则容易重蹈覆辙，如同在幽暗或夜色中犯下的行为一般1355。

第二部分

福音中提及两种蒙福的境况：一是得救的境况，二是基督徒臻于完善的境况。一位富足而尊贵的犹太青年，曾伏拜在圣者脚前，恳请他指明应如何行事方能承受永恒之生命，亦即救赎。主回应这位犹太人——一位正确信奉上帝之人，说：「你若要进入生命，就当遵守诫命」（马太福音 19:17）。当青年问及是何诫命时，主仅指出了那些规范每位正信之人与邻舍之间蒙上帝喜悦之关系的诫命，而未提及规范人与上帝之间关系的诫命，因为这些诫命对于犹太人而言是已然知晓并被其准确遵守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此。至道成肉身之主降世时，犹太人的道德与宗教弊病已有所演变。

此病症改变了其可见的形式，但在本质上仍旧是它原有的样子——即对背弃上帝的渴求。犹太人不再表现出那种不可抑制的偶像崇拜倾向，这种倾向曾在一千年的时间里，从他们出埃及到迁徙巴比伦，一直困扰、摧毁着他们的精神和公民福祉。撒旦不再通过偶像崇拜来引诱他们背离上帝、崇拜自己：它为他们设计并准备了另一种诡计，一种更具效力、更具毁灭性的深渊，一个远为深邃和黑暗的陷阱。撒旦让犹太人表面上继续事奉真上帝。不仅如此，它引诱他们过分且不当地尊崇仪式的规定和长老的遗传，与此同时却窃取了他们对上帝诫命的敬重；它引诱他们对上帝律法进行字句上详尽而精微的研究，与此同时却窃取了他们以生命来研习上帝律法的方式；它利用字句上的上帝律法知识，作为诱使他们陷入极度骄傲、极度自负的工具，在这种状态下，他们自称并向他人表现为上帝的儿女，而实际上却是上帝的敌人和魔鬼的儿女（约翰福音 8:44）。他们以保持对上帝忠诚为借口，却拒绝了上帝；以保持与上帝相通为借口，却拒绝了与上帝相通，反而染上了对上帝撒旦般的仇恨，并以弑神之罪印证了这种仇恨1356。所有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放弃了敬虔的生活！所有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放弃了上帝所命令的与邻人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表面上保留的与上帝的关系也变得死寂。正因如此，救主将问他如何才能得救的犹太人，引向了上帝所命令的与邻人的关系。同样，每一位正教基督徒，如果想要从懈怠的生活转向警醒的生活，如果想要着手自己的救赎，首先就必须关注自己与邻人的关系。在这些关系中，他必须改正需要改正之处，为那些无法改正之处在上帝面前献上真诚的忏悔，并为自己规划合乎上帝心意的活动。「看哪，我所有的一半」，税吏撒该在归正时对主说，「我分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他听到了全善全能之主那最令人欣喜的判决，这位主今日仍是如此良善，如此全能：「今日救恩到了这家，因为他也是亚伯拉罕的子孙。人子来，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路加福音 19:8-10）。亚伯拉罕肉身之子孙，当他决定过敬虔生活时，才被上帝承认为子孙：由此可见，在此之前，尽管他有肉身上的权利，仍未被承认。同样，基督徒只要过着任意的罪恶生活，违背福音的诫命，他就不会被承认为基督徒，尽管他因着洗礼加入了神圣的基督徒族类，有权享有这个称谓。若在行为上拒绝，口头上的承认又有何益？主应许对那些不顾遵守福音诫命的人「宣告：我从来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些作恶的人，离开我去吧！」（马太福音 7:23）为了得救，必须遵守所有由独一圣正教教会完整保存的福音规定。上文提到的那位青年，听了主关于得救需要按上帝诫命生活的回复后，说：「这一切我从小就遵守了：我还缺少什么呢？耶稣对他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以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背起你的十字架，跟从我」（马太福音 19:20-21，马可福音 10:21）。在保留财产、在世俗中生活时，救赎是可能的；而要寻求完全，则需要事先脱离世界。救赎对所有人都是必要的——寻求完全则留给那些自愿的人。我们可以在圣使徒身上看到基督徒完全的典范，正如圣使徒保罗为自己和他们所作的见证：「所以，我们中间凡是完全的人，都要存这样的心」（腓立比书 3:15），即基督徒的完全，既然是活在上帝里，就是一个无限精进的历程，如同上帝是无限的一样（腓立比书 3:20，12）。「这种完全人所达到的、永不完成的完全，」圣约翰·列梯乌士科斯说，「正如一位品尝过它的人告诉我的，它如此光照心智，使心智脱离一切物质，以至于进入这个属天的港湾之后，大部分时间将其从肉身的生活中提升，带入狂喜的状态，升到天上观看（并将其保持在那里）。一位也许是从经验中得知的人在某处谈到此事，『因为地上有权能的君王都被高举了』（诗篇 46:10）1357。那位被提到三层天，并以心灵的感受和思想留在那里的人说：『我们的国籍在天上』（腓立比书 3:20）。完全在于对圣灵的明显领受，圣灵一旦居于基督徒之内，便会将他所有的渴望和思想转移到永恒之中。」圣大卫曾坦承他灵魂的这种状态，为自己作证：「上主的灵藉着我说，他的话在我口中」（撒母耳记下 23:2）。因着圣灵的作为，大卫得以说：「万军之上主啊，你的居所何等可爱！我羡慕渴想上主的院宇；我的心肠，我的肉体向永生上帝欢呼」（诗篇 83:2-3）。「我的心切慕你，如同鹿切慕溪水。我的心渴想上帝，就是活的神；我几时得朝见上帝呢？」（诗篇 41:2-3）。「我寄居在米设，住在基达帐棚之中，有祸了！」（诗篇 119:5）。在人的通常状态下，如此热切地渴望迁入永恒是不自然的：它只属于被圣灵充满的人，正如被圣灵充满的保罗论到自己所说：「因我活着就是基督，我死了就有益处。我情愿离世与基督同在」（腓立比书 1:21，23）。「商人，」圣艾萨克·叙利亚人说，「当他的事业完成，并获得了应得的利润份额时，他会急忙回家。同样，修士在未完成他的苦修历程之前，不愿与肉身分离。但当他在灵魂中感到他的历程已完成并获得了定金时，他就开始渴望来世……获得了圣灵智慧的心智，就像一个在海上找到船只的人。当他登上这艘船时，就会立即乘着它从这逝去世界的海洋中航行，抵达属于来世的岛屿。在今世感受来世，就像海上的一个小岛：靠岸于这个岛的人，将不再在今世的幻象波涛中劳苦」1358。 敬爱的马卡里乌斯大者以如下的特征描绘了基督徒的完全：「可以说，人必须走过十二个阶梯，然后才能达到完全。如果有人达到了这个阶梯，他就达到了完全。反之，当恩典开始减弱作用时，他就会从一个阶梯上下来，停留在第十一个阶梯上。另一个人，充满且富裕地拥有恩典，总是日夜站立在完全的阶梯上，摆脱了一切，纯净无暇，总是被吸引和提升到属天的事物。如果这种超自然的状态，如今显现给人，并被他亲身经历的状态，能够始终与他同在，那么他就无法承担话语的服事，也无法承受任何劳苦，无法听见任何事，也无法在必要时照顾自己或明天的事，而会像被提拔和沉醉一样，坐在一个角落里。正因如此，人并未获得完全衡量下的完全，以便他能关照弟兄，并从事话语的服事。然而，墙壁已被摧毁，死亡已被战胜。这应理解为：如同在某个地方，点燃并照亮的蜡烛旁，仍可能有某些黑暗的力量，浓密的空气使其变暗，同样，在属灵的光中也存在着某种遮盖。正因如此，处于这种光中的人承认自己尚未完全，尚未完全摆脱罪恶。可以说，那隔绝的墙壁已经倒塌，被拆毁，但只是部分地，并非完全且永久地，因为恩典有时会更有力地引导和坚固人，有时却似乎减弱和减少，以适应人的益处。有谁在今生达到了完全的境地，并亲身经历了来世？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完全达到基督徒的完全，完全摆脱一切恶习。虽然有人在恩典中安歇，领悟了奥秘和启示，品尝了恩典不可言喻的甘甜，然而，即便如此，罪恶仍在他里面居住……我从未见过任何完全自由的人：因为我也曾部分地提升到这个境地，并知道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完全的」1359。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正如我们所见，圣约翰·列梯乌士科斯，以及许多圣教父一样，将基督徒的人类完全称为不完全的完全，正如圣使徒保罗所说：「这不是说我已经得着了，或已经完全了；我乃是竭力追求，或者可以得着基督耶稣所以得着我的。弟兄们，我不是以为自己已经得着了；我只有一件事，就是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向着标竿直跑，要得上帝在基督耶稣里从上面召我来得的奖赏」——基督徒的完全——「靠着基督耶稣」（腓立比书 3:12-14）。

基督徒的完全是上帝的恩赐，而非人类的劳作与苦修所结的果实；苦修仅是证明了领受恩赐的愿望是真实的、诚挚的：借着那约束并驯服情欲的苦修，人性的本质得以具备能力，并预备好接受恩赐。人所能做的，是在上帝的帮助下，洁净并装饰好自己心中上帝的居所；而上帝是否降临此居所，则完全取决于上帝的慈爱悦纳（约翰福音 14:23）。不置产业和弃绝世界是达致完全的必要条件。心神和心灵必须全然地导向上帝，一切阻碍、一切分心的缘由都必须被排除，主说：「你们中间，凡不撇下自己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门徒」（路加福音 14:33）。对会朽坏的财物的指望，必须以对上帝的指望取而代之；而这财物本身，则要由上帝的应许来取代，祂说：「不要忧虑说：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一切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天父原知道你们需要这一切。你们要先求祂的国和祂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马太福音 6:31-33）。在一切匮乏之中，在基督徒看似因放弃产业和世界上的一切优势而陷入的艰难处境中，借着上帝恩典的协助，他被安置在一种最令人满足的境地，这是世界永远不能给予其仆役的。圣使徒保罗如此描绘了这种境地：「反倒在各样的事上，表明自己是神的用人，就如在许多的忍耐、患难、穷乏、困苦、鞭打、监禁、扰乱、勤劳、警醒、不食，廉洁、知识、恒忍、恩慈、圣灵的感动、无伪的爱心、真实的言语、神的大能；仁义的兵器在右在左；经荣耀、受羞辱；经毁谤、受称赞；似乎是诱惑人的，却是诚实的；似乎不为人所知，却是人所共知的；似乎是濒临死亡，看哪，我们却是活着的；似乎是受惩罚，却是不被处死；似乎是忧愁的，却是常常喜乐的；似乎是贫穷的，却是叫许多人富足的；似乎是一无所有的，却是拥有万物」（哥林多后书 6:4-10）。所有圣使徒，所有撇下一切跟随主的人（马太福音 19:27），都处于这样的境地。他们没有物质的财富，却为那沉溺于灭亡中的全世界带来了无价的精神财富——认识上帝和救赎。他们没有物质的财富，但整个宇宙都属于他们：在他们所到的每一个城市、每一个村庄，上帝的眷顾都为他们预备了住处和供养，并且「凡」信了基督的人中「有田产房屋的，都卖了，把所卖的价银拿来，放在使徒脚前」（使徒行传 4:34-35）。圣殉道者也处于这样的境地。在踏入苦修之前，他们通常会释放奴隶，并将财产分给穷人1360。他们斩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脱去了那在不法中受孕而来的衣裳——身体，穿上了圣灵的衣裳，即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本身，将他们的衣裳——身体——从属肉体的转变为属灵的，从会朽坏的转变为不朽坏的，从有罪的转变为圣洁的，从属地的转变为属天的。圣殉道者的苦难具有特殊的性质：他们受苦不是作为旧亚当的儿女，而是作为基督的肢体。圣殉道者费莉西塔斯在因坚决承认信仰而被囚禁于阴暗闷热的牢房时，正怀有身孕。她在牢中分娩。在艰难的分娩过程中，费莉西塔斯忍不住呻吟。为此，一位狱卒对她说：「你现在就叫喊成这样：当他们把你丢给野兽吞食时，你又会怎样？」她回答说：「现在受苦的是我，但那时将有另一位在我里面为我受苦，因为我是为祂受苦」1361。殉道绝非人类的发明，也不是单单出于人类意志的结果：它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恩赐，因此是超自然的，正如圣使徒保罗所说：「因为你们蒙恩，不但得以信服基督，并要为祂受苦」（腓立比书 1:29）。与殉道相似，修道生活也是上帝的恩赐。修道生活是一种超越自然的苦修。它本质上也是殉道，只是在肤浅无知者的眼中，它呈现为某种不同、不确定的事物。与殉道相似，修道生活要求以弃绝世界为先导。正如殉道的苦修始于身体的各种折磨，并以死亡告终，修道生活的苦修则始于斩断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见解，弃绝肉体的享乐，并以灵魂和身体为罪而死，为上帝而活告终。那些抗争罪恶直到死亡、不惜身体进行超自然的苦修以赢得胜利的许多修士，因这两种苦修在弃绝世界和弃绝自己方面的相通之处，以极大的便利从修道苦修转向了殉道苦修。正如殉道的苦修对于骄傲的、服务于世界败坏的人是不可理解的、被视为愚昧，修道生活的苦修对于他也是同样不可理解和奇异的。殉道者随着苦修的成就，开始显现出丰沛的恩典之赐，同样，在修士身上，上帝的恩典在他们为罪而死时开始显现其作用，并随着修士们圣洁的死亡程度的增强而加强其作用。每一个修士的苦修都是超自然的：它必然伴随着对身体的兽性特质的胜利，这种特质在堕落之后成为了每个人的一部分。某些圣修士的苦修，其超自然性甚至比殉道者的苦修更令人难以理解。阅读圣马尔库斯·特拉奇库斯、圣奥努弗里乌斯大帝、圣埃及的马利亚等人的生平，就可以确信这一点。为什么殉道和修道生活在罪恶和世界的奴隶看来是狂妄和荒谬的？显然是因为他们只承认堕落本性的善为善，而对基督信仰却一无所知、毫不理解。

为达致圆满，继施尽（编者注：分发）财产予贫者之后，必须背负自己的十字架（马可福音 8:34）。舍弃财产之后，当继之以弃绝自我，此即接受十字架，亦即甘愿且恒久地顺服双重之苦难。此双重苦难构成十字架，犹如两根木头相互连接、彼此交错而成。其中一类苦难乃是出于上帝的安排，为要造就我们的灵魂；另一类苦难则是我们必须自愿加诸自身，以制伏并治死我们的情欲，治死我们里面那堕落的本性。 关于上帝圣意所允许的苦难，圣使徒保罗说：「因为主所爱的，祂必管教；又鞭打凡祂所收纳的儿子。你们若忍受管教，上帝就待你们如同儿子。哪有儿子不被父亲管教的呢？若是你们没有受管教，就是众人（指真实的上帝仆役）所共受的，你们就是私子，不是儿子了。再者，我们曾有生身的父管教我们，我们尚且敬重他；何况那万灵的父，我们岂不更当顺服祂得生吗？」（希伯来书 12:6-9）。 圣使徒彼得将苦难提升到属灵的领悟，并如此安慰那些经历苦难的人：「亲爱的弟兄啊，有火炼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似乎遭遇了什么反常的事；倒要欢喜，因为你们是分受基督的苦难，好叫祂荣耀显现的时候，你们也可以欢喜快乐。你们若为基督的名受辱骂，便是有福的；因为那荣耀的灵，就是上帝的灵，安息在你们身上。在他们，祂是被亵渎的；在你们，祂是得荣耀的。只是你们中间不可有人因为杀人、或作盗贼、或作恶人、或作清闲人而受苦。若是为作基督徒受苦，却不要羞耻，倒要因这名归荣耀给上帝。因为时候到了，审判要从上帝的家起首。若是先从我们起首，那不信从上帝福音的人，将有什么结局呢？若是义人仅仅得救，那不敬虔和犯罪的人，又将在哪里显现呢？所以，那照上帝旨意受苦的人，要一心为善，将自己灵魂交与那信实的造化之主。」（彼得前书 4:12-19）1362。 依照使徒保罗的教导，对于圣意所允许的苦难，我们应当以极大的顺服之心接受，正如使徒接受那临到他的试炼一样。他说：「我为此喜爱软弱、凌辱、急难、逼迫、困苦，为基督的缘故。」（哥林多后书 12:10）。 依照圣使徒彼得的教导，当苦难降临时，应当将自己全然交托给上帝至圣的旨意，并以特别的警醒之心，坚定持守上帝的诫命。因为仇敌试图在苦难中，借着忧伤、绝望、抱怨、愤怒和亵渎的意念将人从诫命中拉开。「你们要将一切的忧虑卸给上帝，因为祂顾念你们。」（彼得前书 5:7）。 当我们「遭遇各种试炼」时，理当「都要以为大喜乐」（雅各书 1:2）：试炼是上帝呼召我们的标记，是蒙拣选的标记，是得为儿子的标记。在这些试炼之中，我们要向上帝献上颂赞，正如公义、多受苦难的约伯在四面环绕他的各种灾难中献上颂赞一样（约伯记 1:21，2:10）。在试炼之中，我们要向上帝献上感谢，这感谢会使施恩者的内心充满属灵的安慰和忍耐的力量，这感谢是上帝亲自命令的。「凡事谢恩；因为这是上帝在基督耶稣里向你们所定的旨意。」（帖撒罗尼迦前书 5:18），使徒如此嘱咐。 圣大马士革的彼得说道：「正如慈爱的父母，出于爱心，会威吓并引导行为不智的孩子回到明智的行为，同样，上帝也允许试炼临到，作为杖，使配得的人从魔鬼的邪恶建议中回转。『不忍用杖打儿子的，是恨恶他；疼爱儿子的，随时管教』（箴言 13:25）。与其因惧怕灾祸而遭受跌倒，落入魔鬼之手，并与他一同招致永远的失丧和痛苦，不如忍耐临到的（被允许的试炼）而投奔上帝。我们面前必然是二者择一：要么我们必须忍受前者，即暂时的，要么遭受后者，即永恒的。义人不受这两种灾祸的侵扰：因为他们喜爱那些在我们看来是灾祸的事件，并为此欢喜，亲吻试炼，视其为寻获之物，是获取属灵益处的时机，因此他们丝毫无损。被箭射中但未受创的人不会死去，但被箭造成致命伤的人就会丧命。患难伤害了约伯吗？相反，难道它没有为他加冕吗？折磨使徒和殉道者感到恐惧了吗？经上说，他们欢喜『因配为耶稣的名受辱』。（使徒行传 5:41）。得胜者受到的争战越多，所配得的冠冕就越大，从中感受到的喜乐也就越多。当他听到号角声时，他不会像听到宣告屠杀的声音那样感到恐惧，反而会欢喜，视其为预告冠冕和赏赐。没有什么比带着确信的信德的勇气更能带来不费力的胜利！也没有什么比自爱和恐惧，即由不信所生的，更容易招致失败！」1363。 主应许祂的跟随者在他们一生在世的寄居期中都将有苦难，应许他们会经历如同祂自己那般充满匮乏和逼迫的地上生活，但同时祂也命令他们要勇敢和充满希望。「世人若恨你们，」祂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恨你们以先，已经恨我了。你们若属世界，世界必爱属自己的；只因你们不属世界，而是我从世界中拣选了你们，所以世界就恨你们。」（约翰福音 15:18-19）。「在世上，你们有苦难；但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约翰福音 16:33）：没有任何苦难，没有任何试炼，能战胜或击垮你们，只要你们信靠我，并借着遵行我的诫命常在我里面。 「上帝是信实的，」使徒说，「必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在受试探的时候，总要给你们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书 10:13）。同样，在圣经的另一处，圣灵见证说：「义人多有苦难，但上主救他脱离这一切。祂保护他一切的骨头，连一根也不折断。」（诗篇 34:20-21）。我们要相信上帝的应许，不要惧怕这苦难汹涌的大海，要凭着上帝无形而全能的右手扶持，平安地渡过它。

十字架的另一部分，则由那些神所建立并命定的属灵操练所构成，这些操练发乎自愿，借此可勒住身体罪恶的欲望，进而也勒住灵魂的欲望。关于这些，圣使徒保罗曾言：「我克制己身，叫它服我，免得我传福音给别人，自己反被弃绝了」（哥林多前书 9:27）。而圣使徒彼得则说：「基督既然为我们受了肉身的苦，你们也当以同样的心志武装起来，因为凡在肉身受过苦的，就已经与罪断绝了」（彼得前书 4:1）。「凡属基督耶稣的人，是已经把肉体连同肉体的邪情私欲都钉在十字架上了」（加拉太书 5:24）。未曾被钉十字架，反而被丰足的饮食、享乐与安逸所滋养、慰藉的肉体，不可能不对罪生出同情，不可能不沉溺其中，不可能不变得无力领受圣灵，更不可能不与基督疏远、为敌。「那真正在孤单中守寡的妇人」，即真正弃绝世俗、向世俗死去、为事奉神而与一切事物分离之人，「仰望神，昼夜不住地祷告祈求。但那好宴乐的」，尽管表面上弃绝了世俗，并将财物施舍给穷人，「活著也是死的」（提摩太前书 5:5-6）。因为「顺著肉体撒种的，必从肉体收败坏；顺著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加拉太书 6:8）。对于基督的苦修者而言，将肉体钉上十字架是何等必要！为勒住肉体那兽性的冲动，屈从于苦修的美善轭下是何等必要！但并非为了夺去肉体的健康与力量，因为这些力量是苦修本身所必需的。「我们学会了做激情的杀手，而非肉体的杀手，」伟大的皮门如是说1364。即使对于体弱多病之人，违犯节制也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它会加剧疾病，非但不能使体弱多病者得到滋养，反而会使其衰弱崩溃。明智的节制尤其能够维持和保存身体的力量与健康，无论对于体格强健者，还是体质虚弱多病者，皆是如此。

在将产业分给穷人，并与尘世的牵连断绝之后，基督的修道者首要之事，应当是从诱惑的环绕中抽身，退隐到一处孤独的修道院中。借着这种退隐，先前所承受的罪恶印象得以抹除，并杜绝了感染新印象的可能性。圣灵亲自召唤上帝真实的仆役进行这种退隐：「你们务要从他们中间出来，与他们分别，主说，不要沾不洁净的物，我就收纳你们。我要作你们的父，你们要作我的儿女，这是全能的主说的。」（哥林多后书 6:17-18）。即便在神圣的修道院中，也必须警惕，避免与人交往，避免去弟兄们的斗室串门，也避免接纳他们到自己这里，如此灵魂才能堪受上帝圣言的播种，并在适当的时候结出属灵的果实。物质的田地也需借由铁制农具的翻耕和清除所有其他植被，才能预备好以期谷物丰收。圣西美翁*（西美翁·布拉戈戈维尼）*，这位敬虔者，在他门徒——新神学家圣西美翁*（西美翁·诺维·博戈斯洛夫）*进入修道院时，曾嘱咐他：「看啊，孩子，如果你渴望得救，就绝不要在教会的礼仪中交谈，不要到各斗室串门，不要自由随便地交往。保守你的心思，不让它四处游荡，而要坚定不移地注视着你的罪恶和永恒的刑罚」1365。在斗室中，只应放置最必需的物品，且尽可能简单：人心中很快会对多余和美好的事物产生依恋，而心智也因此会倾向于幻想和散漫，这极其有害。

第二项属灵操练乃是适度的禁食。对于初入教者而言，禁食之度由修院的膳食所定。在斋食中，应当进用食物，不许自己过饱，然而仍需足够，使身体能堪承受修院的差事；在斋食之外，依循教父的传承和修院的规章，严禁进食。 那些蒙上帝引导进入静默生活，并恒常操练祷告与思念上主的修士们，应当一日进食一次1366，不至于饱足，并进用所有修道者被允许的各类食物，视乎上帝所赐予的。在享有此等自由的同时，必须严格注意，勿使其成为放纵或过度的借口。真正的享乐正于来世等待著我们；而今，在通往彼处的道路上，我们当禁止自己寻求享乐，仅仅满足自然的必需，而非情欲的贪求。 隐修与禁食是修士生活如此重要的特质，以致于古时修士们因此而得名：默拿克（monacos，solitarius，源自希腊语的 monos，拉丁语的 solus，意即「独一」）的意思是独居者；修士们亦曾被称为禁食者。

第三项修行是守夜。初入道途的修士，若能不懈地参与所有教会礼仪，便算得上在守夜这项修行上有所成就。对于过着静默生活的修士而言，守夜的修行尤为重要。这项修行能使修士生发出鲜活的、仿佛预先感知的死亡记忆，以及随之而来的无私无偏的上帝审判。修士努力通过敬畏和战兢的祷告，仿佛置身于上帝的圣颜与注视之下，来预备那可怕的审判。他希望在此求得并获得罪孽的赦免，以便灵魂离体之后，能毫无惧怕地完成从地上到天上的旅程。因此，他在隐秘的独处祷告中，毫不退缩地站在上帝慈悲的门前，用哀哭敲叩这扇门，用沉重的叹息，用发自为罪孽忧伤心扉深处的谦卑言语，敲叩这扇门。随着对上帝之畏惧属灵感悟的增强，守夜的修行也随之加深。然而，起初必须强迫自己投入这项修行，因为没有它，就不可能最终而彻底地战胜情欲。我们必须达到主所吩咐的状态：「你们腰里要束上带，灯也要点着；自己好像仆人等候他们的主人从婚姻的筵席回来。他来到叩门，就立刻给他开门。主人来了，看见仆人警醒，那仆人就有福了。我实在告诉你们，主人必自己束上带，叫他们坐席，进前伺候他们。或是二更天来，或是三更天来，看见他们这样，那仆人就有福了。家主若知道贼什么时候来，就必警醒，不容贼挖透房屋，这是你们所知道的。你们也要预备；因为你们想不到的时候，人子就来了。」（路加福音 12:35-40）。这种状态是借由对上帝之畏惧的感悟而达成的。达到这种状态的人，开始在地上如同客店里的旅客，时刻盼望着离开客店。当那浩瀚庄严的永恒展现在他们眼前时，地上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便缩短了。他们时刻警惕着可能出乎意料被主召去的念头，使他们持续处于警醒之中，持续防范着持续侵扰的罪孽。他们夜以继日，只在必要时才入睡，绝不容许自己沉溺于深度睡眠或耽溺于其安逸。他们身着衣裳、束着腰带躺在坚硬的床榻上，以便在有需要时能立刻醒来。守夜的修行应与人的体力相称。它与独处和禁食一样，会随着修行者从肉体和魂魄状态逐渐过渡到属灵或恩典状态而增强。属灵之人即使身体虚弱，也能承受远超肉体和魂魄之人所能承受的修行。前者被神圣的恩典所激励，并且从身体上遇到的障碍也较少，因为身体在进入这种状态时通常会舍弃其大部分的粗重。

为构成可见的十字架，需要两根木梁横向连接；同样，为构成不可见的十字架，既需要甘愿承受的苦楚——即那使身体处于被钉状态的苦修，也需要来自外部的苦难，它们能约束和谦卑那因堕落的损坏而常常倾向于骄傲的人心。正是这些苦楚的聚合，构成了那被命令我们背负并跟随基督的十字架，没有它，跟随基督是不可能的。那些不将自己的肉体钉上十字架、不在其中约束罪恶的欲望和冲动、被肉体享乐的感受和意念所诱惑的人，不能与基督相交，他们因沉溺于罪恶和被罪恶诱惑，而与撒旦相通。 圣使徒保罗说：「那些在肉体中的人」——即那些过着属肉体的生活、活在自己的身体里、过分滋养它、使它安逸、溺爱它的人——「不能得神的喜悦」（罗马书 8:8）。「依从肉体的人，思念属肉体的事」（罗马书 8:5），也就是说，那些过着属肉体生活的人，必然拥有属肉体的思想模式：他们不记念也不关心永恒，他们对地上的生活怀有错误的期盼，将它视为无尽，并只为此而行动，他们高度珍视地上转瞬即逝的地位和优势，不能接受新约，不能弃绝堕落的本性，反而发展它，尊重它的尊严和成功。「体贴肉体的就是死，体贴肉体的就是与神为仇，因为不服神的律法，也是不能服」的（罗马书 8:6-7）。这种神圣的顺服与他们不相称，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们仍纵容肉体任性的欲望，如果我们不将它带上十字架，剥夺它的奢侈和享乐，只给予生存所需，那么，即使我们舍弃财产和世界，隐退到修道院，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益处。神赐予人类的最初诫命，就是关于禁食的诫命。它是在乐园中赐下的，并在福音中得到证实。当它被违背时，圣洁的乐园也不能保护人类免于灭亡；当它被违背时，神人赐予的救赎也不能保护我们免于灭亡。 使徒保罗说：「因为有许多人行事，是我屡次告诉你们，现在又流泪告诉你们的，他们是基督十字架的仇敌。他们的结局就是沉沦，他们的神就是自己的肚腹，他们以自己的羞辱为荣耀，专以地上的事为念」（腓立比书 3:18-19）。使徒对基督徒说这些话时，恳求他们效法他所过的生活（腓立比书 3:17），他是在「劳碌、受苦、多次不得睡、又饥又渴、多次不得食、受寒冷，赤着身子」之中完成的（哥林多后书 11:27）。 禁食是所有修道苦修的基础，没有它，就不可能保持隐修、约束舌头、过清醒、警醒的生活、在祷告和守夜中进益、获得对死亡的记忆、或看清自己的无数罪过和软弱。疏忽禁食的修道者，动摇了他所有德行的根基；如果建造者不醒悟，不及时致力于巩固根基，这座建筑就无法站立。 圣约安尼斯·克利马科斯说：「恶魔的首领是堕落的晨星，而情欲的开端是贪食1367。不要欺骗自己！除非你经常吃苦菜和无酵饼，否则你无法从法老手中得自由，也无法看到天上的逾越节。苦菜是对禁食的强迫和劳苦，而无酵饼是不自大自满的思想。让说这话的人的话语与你的生活相结合：『至于我，当他们』——即恶魔——『苦害我的时候，我便穿上麻布，以禁食刻苦我心，我所求的都归到我的』深处（诗篇 34:13）1368。如果你已向基督许诺行走窄路和小路，那么就请困苦你的肚腹。使它安逸和扩张，你就违背了这誓言。要警醒，并听那说这话的人：贪食的道路是宽的，「引到灭亡」——即淫乱——「去的人也多。引到」——即纯洁——「生命，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1369。」

何谓追随基督（马太福音 19:21），在散尽家财、背负十字架之后？ 追随基督，即是像这位神而人者度过其尘世生命那样，唯独为着天堂而度过此生。那些在世间敬虔度日，遵行福音诫命的人，已然在美好的德行与灵魂的心境上，效法了神的儿子。但那些弃绝世界、以苦修将自身肉体钉于十字架上、因着肉体为罪而死（罗马书 8:10）从而引来圣灵恩典的人，便获得了与这位神而人者特别的相似性。 他们「被神的灵引导，就是神的儿子」（罗马书 8:14），凭着恩典，借由效法这位属天的「第二个人」——神而人者（哥林多前书 15:47-49）——的形象来塑造自己。并非字句，并非基于字句的肤浅认知（这在神面前毫无意义），来证明他们是神的儿女；乃是全圣的神之灵亲自见证此事，祂以他们可感的方式居于他们之内，并与他们的心灵结合（罗马书 8:16）。「既是儿女，便是后嗣；就是神的后嗣，和基督同作后嗣」（罗马书 8:17）。 如此的荣耀，怎会降临于可怜、堕落的受造物——人类——身上？它源于对基督、我们的神、创造者和救主的活泼信仰；源于那教导神的选民不仅以心承认救赎主，更以生命本身来宣认的活泼信仰——借由弃绝世界、背负那由自愿与非自愿苦难所组成的加倍十字架，并以最精准的方式遵行「那善良、蒙悦纳、和完全的神的旨意」（罗马书 12:2）。 「我们既与祂一同受苦，」使徒对所有基督的苦修者群体言道，「也必与祂一同得荣耀」（罗马书 8:17）。圣保罗将那为基督受苦者所预备的、永恒属天的荣耀——这荣耀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与那获得此荣耀的短暂苦难作比较，他说：「我想，现在所受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罗马书 8:18）。这些苦难算不得什么！我们全能而全善的竞赛颁奖者，将如此属灵的慰藉置于苦难之中，以至于为基督而受的苦难本身就构成了喜乐的源泉。 「这些身体的折磨，」大殉道者厄夫斯特拉蒂奥在他临终前向神的祷告中，谈及他所承受的超自然的苦难时说1370，「乃是祢众仆人的欢欣。」隐修的苦难也蕴含着完全相同的特质：在其内部涌流并沸腾着属灵的甘甜与喜乐的泉源，这是永恒福乐在现世的开端。 十字架是胜利的武器，是基督徒尊荣的标志：「但我断不以别的夸口，」使徒说，「只夸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十字架；因这十字架，就我而言，世界已被钉在十字架上，就世界而言，我也被钉在十字架上了」（加拉太书 6:14）。

人身与灵性之间的联系，值得我们深思与赞叹。一个人的思想模式与内心的情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身体所处的状态。圣约翰·利马科斯曾言：「肠胃受困时，心便谦卑；而当肠胃满足时，思虑则被傲慢所玷污」1371。伟大的皮门也曾说：「灵魂若不减少身体的食量，便无法达到谦卑」。曾有某修道院的院长向这位圣者请教：「为何我感受不到对上帝的敬畏？」圣者答道：「你的肠胃里塞满了馅饼和奶酪，你又怎能感受到对上帝的敬畏呢？」1372当身体饱足时，我们的心无法不滋生淫秽的感觉，而意念则无法不产生淫秽的思绪和幻想。这些思绪与幻想，以其力量和诱惑力，足以改变最坚定的善意，使其倾向于沉溺罪恶；因此，圣约翰·利马科斯说：「取悦自己的肠胃，同时又想战胜淫荡之灵的人，就像用油来灭火一样」1373。圣以撒叙利亚人说：「爱慕简朴的衣裳，以便贬抑你心中滋生的念头：我说的是心中的傲慢。爱慕光彩的人无法获得谦卑的念头，因为『心之所感，与形之所表相符』」1374。圣使徒保罗在列举肉体的行为时，将「仇恨、争竞、嫉妒、愤怒、纷争、分裂、异端」（加拉太书 5:20）——这些本属于人类灵性的缺陷——也包含在内。原因何在？原因在于，这些罪恶彰显了人的肉体智慧，而肉体智慧则暴露出按照肉体生活、弃绝基督十架的生命1375。从教会历史中，我们看到所有的异端首领都是如此。

这贫乏之言，乃我，罪人伊格纳季所撰，以激励自身，劝勉修行之生活。我留意到，那些我以文字阐述的属灵教义，对我自己而言，尤其能得明晰，有时也因其现代的表达方式，对我的挚爱弟兄们不无裨益。若有人阅读此言，愿他宽恕我知识与言语的不足！若有人阅读此言，并从中寻得任何有益于灵魂之处，我恳请他留意这贫乏之言，并借助其中所提供的见解，仔细审视自身。

所有基督徒，是的，所有基督徒都必须精确地履行救主所颁布的诫命，祂说：「凡愿救自己魂的，必丧失魂；凡为我与福音丧失魂的，必救得魂。」（马可福音 8:35）「爱自己魂的，必丧失魂；在今世恨恶自己魂的，必保全魂以至永生。」（约翰福音 12:25） 爱自己的魂是什么意思？这就是爱我们堕落的本性，爱它因堕落而被玷污的特性，爱它虚假的理性，爱它的欲望和倾向，以及爱它自以为是的义。在今世拯救自己的魂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发展堕落本性的特性，顺从自己的理解和自己的意志，用堕落本性虚假的善行来建立自己的义。为基督和福音丧失自己的魂是什么意思？恨恶自己的魂又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认识和承认我们的本性因罪而堕落和败坏，这就是恨恶那因堕落而在我们里面产生的状态，并且藉著拒绝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倾向去行事，来治死这状态。这也是强行将那藉基督得以更新的本性的理性与意志，移植到我们自己的本性上，并按照上帝自己在福音中所启示的全圣上帝教导与全圣上帝旨意来安排自己的行为。我们堕落的本性与上帝为敌：顺从堕落本性的理解和倾向，就是奔向确凿无疑的永恒毁灭。 正因如此，那些荒漠中的圣父们，作为修道主义和整个基督教的导师，发出了许多关于反对顺从自己的意志和自己的理解的可怕训诫。 圣者大皮门常常说：「人的意志是上帝与人之间的一堵铜墙，是一块与上帝旨意相抵触的石头。如果人放弃它，他就能够说：『藉著我的上帝，我跃过高墙。我的上帝，祂的道路是完全的。』」（诗篇 18:29-30）如果称义与意志相结合，人就会败坏和灭亡。」1376 「称义」这个词，必须理解为我们承认那依据自己意志的行为是公正或公义的：这正是灵魂败坏和偏离救赎之路的确切标志。 圣者多罗塞阿长老说：「我不知道修士堕落还有其他原因，除了顺从自己内心的意志和倾向。他们说：人是因为这个或那个而堕落的，但我如前所说，不知道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别的堕落原因。你看见有人堕落了吗？要知道：他是顺从了自己。」 接著，圣者多罗塞阿叙述说，当他在塞里达长老的共同生活中时，他凡事都以圣灵充满的长者约翰的指导为依归，完全拒绝自己的理解和内心的倾向。当这位博学而聪颖的多罗塞阿对属灵之事产生任何自己的想法时，他就会对自己说：「你和你自己的推论、你自己的理性、你自己的知识都当受咒诅。」1377 看哪，这就是对自己的魂施以蒙福之恨的典范！这种恨恶是我们灵魂和身体的救主所命令的！看哪，这就是为基督和福音丧失自己的魂以拯救魂的蒙福典范！看哪，这就是圣者们对待堕落本性的榜样！ 弟兄们，让我们顺从基督的教导吧！

让我们追随上帝圣徒们的生活、行为和思想方式吧！为了我们的救赎，不要止步于弃绝我们堕落的本性！为了真实的自爱，让我们摈弃那虚假的自爱，我们的私心！为了依照福音诫命而行使的救赎性活动，让我们摒弃那些依照堕落本性法则而行的活动，那些为世人所钟爱、却与上帝为敌的活动！让我们憎恶那些虚假的善行，它们源于谬妄的理智，源于血气之冲动，源于内心的感受，无论我们的感受和思想看似多么崇高、纯洁、神圣。这些行为只会助长我们毁灭性的自负、骄傲和自欺。它们无法如主之诫命那般光照灵魂之眼（诗篇 18:9），反之，它们只会加深灵魂的盲目，使其变得无法医治。那些行此恶者将坠入永恒的苦难，如同那些行堕落本性之善者，那种善行总是善恶混杂，污秽不堪，主视其为撒旦般的憎恶，转开祂那至圣的目光。要行堕落本性之善，无需成为基督徒：它们属于所有堕落的人类。在那些因世人的赞誉而轰轰烈烈地行堕落本性之善的地方，世界的救主被排斥、被弃绝。唯有基督徒才拥有信德之工，救赎之工，亦即遵行福音的诫命。「真正的善，」圣马可隐修士论及此言，「唯独在基督耶稣和圣灵里方可被信奉或实践」1378。遵行福音的诫命使人进入真正的认识上帝和认识自我，进入对自身、对邻舍、对上帝的真正爱，进入与上帝的交通，这种交通随着福音诫命的越发虔诚和精准的遵行而越发丰盛。这种上帝在信徒尘世旅途中所赐予的交通，乃是天上永恒福乐的保证。这份保证本身就见证着它的真实性，其见证如此清晰有力，以至于许多人为保全它，甘愿承受至大的苦难，并将其置于暂时的生命之上。令人悲哀、痛苦的是，骄傲的世人以何等盲目轻蔑地看待基督教信仰之工，他们对其发出何等愚蠢的判断和对世界而言致命的裁决。在世人看来，信仰之工与世间那些喧嚣而生动的壮举相比，显得何等微不足道！在世人看来，认识自己的罪孽算是什么善行呢？然而，正因此，上帝的恩典倾泻在税吏身上（路加福音 18:10-14）。在世人看来，悔改算是什么善行呢？然而，借助悔改，最大的罪人与上帝和好，并承受了永恒的福乐。认信基督算是什么善行呢？这种认信仅仅用寥寥数语，最简单的话语表达出来。又是谁表达的呢？是被处决的强盗所表达的。这寥寥数语，最简单的话语，将强盗引入天堂，成就了人类所有光辉美德都无法、也永远无法成就之事。「十字架的道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同样，依照福音而行的活动在他们看来也是如此荒谬。「在我们得救的人，却是上帝的大能」（哥林多前书 1:18），医治并拯救我们的灵魂（路加福音 6:19）。

历代圣教父们常以「我信」一词，表达他们对上帝显明教诲的态度。在当今这个自诩为极有教养和基督化的社会中，人们却持续以「我认为」一词，表达他们对神圣启示的心意和凭据。这凭据和言语是从何而来？乃是从不认识基督教而来。当东方教会的子民，在其教会教诲之外，甚至违背其神圣教诲，凭着己意、无知、亵渎地论述基督教信仰时，这真是一幅可悲的景象。这样的论述，不正是弃绝教会，弃绝基督教吗？愿我们恐惧自己的无知，因为它将我们引入永恒的毁灭；愿我们研习基督教；愿我们爱慕对圣教会的顺从，这顺从为所有认识基督信仰之人所挚爱。愿我们成为福音诫命的勤勉遵行者，并遵行它们，如同无用的仆人（路加福音 17:10），理当履行自己的职责，即使在履行中不断犯错或做得远远不够。愿福音引导我们行善，而非血气和神经的冲动。愿我们学习谦卑地行诸般美德，而非带着热忱，因为热忱必伴随着虚荣、狂妄或骄傲。当主将圣洁谦卑的清凉倾注于我们心中，并因其作用使心潮平息时：那时我们便会明白，那成就崇高而显赫之属人美德的热忱，乃是血肉之躯，不能承受上帝的国（哥林多前书 15:50）。

弟兄们，蒙受了主恩的你们，务要得救，务要得救啊！ 「你们当从这败坏的世代中蒙拯救」（使徒行传 2:40），圣使徒彼得曾如此对那些与他同时代的犹太人说道，他们正从一个与基督信仰为敌的民族中，倾向于接受这信仰。「蒙拯救者，将拯救自己的灵魂」，古代的伟大隐修士们曾如此论及末世真实的基督徒1379。这意味着：由于罪恶诱惑的格外滋生，以及世人普遍倾向于罪恶，他们的得救将变得异常艰难。为了得救，将需要格外的心力、格外的勤恳、格外的谨慎和自我保守、格外的明智、格外的忍耐。 然而，我们全能的领袖与导师，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救赎，主耶稣基督，他曾预告我们「在世上将有苦难」，同时也在勉励我们：「你们要放心，」他说道，「我已经胜了世界」（约翰福音 16:33）。「看哪，我常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阿们」（马太福音 28:20）。

论人类本性相对于善与恶的种种境况

1.导言

基督的修行者，若要忠实地审视自我，并正确地行事，必须对自己的本性有正确的认知。真实的思想是万福之源，虚假的思想则是错误行为及其必然产出的果实的源泉。如果我们看到修行没有结出属灵的果实，或者结出了自我欺骗的果实，我们就应该知道，其原因在于错误的指导，错误的行动起点。唉！心智之眼常常被悲哀的景象所冲击，激起心中苦涩的泪水。有什么比这样的景象更令人悲伤呢？一个修行者，在圣洁的修道院中度过了他的一生，不断地侍奉上帝，持续地操练苦修，当他公正地审视自己时，却发现自己彻底的贫瘠，发现自己内心滋长并壮大了各种情欲，而当他初入修道生活时，这些情欲是如此微弱，几乎不起作用。有什么比看到他在他的同伴身上也发现同样的事情更令人悲伤呢？这景象之所以更悲伤，是因为在特定的年龄和境况下，转变和改正自己变得极其困难。当我们使基督在我们里面得荣耀时，这是一件伟大而蒙福的事。当我们发展我们堕落的自我时，这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一个在时间上和永恒中都与上帝隔绝的不幸。

2.人之本性，其于善恶之间，有三种境况。

为了避免那极大的祸患——在时间与永恒中与上帝疏离，让我们踏上正直而神圣的道路。为了获得正确的基督徒行为，让我们清晰地研究人类本性的三种状态：被创造后的状态、堕落后的状态，以及被救赎后的状态1380。唯有当基督徒的行为，或其努力的行为，是完全依循已被更新的人类本性的法则时，他的行为方能是正确的、拯救灵魂的，并蒙上帝悦纳的。

3.论人受造后，性情在善恶之间的状态

在受造之初，人性全然未曾沾染邪恶。其中仅存活并运作著纯粹的良善。人类对邪恶毫无亲身经历之概念。人类仅知邪恶的存在，并晓得对邪恶的亲身体验乃人类的祸害（创世记 2:9，17，3:2）。对于邪恶的理论性、表层认知，不可能对人性造成任何有害影响，因其为死寂之认知，在人内在与外在的活动方面，与无知等同。人的堕落，乃借由对邪恶的积极、亲身认知而发生；人的堕落，便在于积极、亲身地认知邪恶，在于将邪恶据为己有。正如对毒药的理论性认知不会导致死亡，反而能预防死亡；而对毒药的实际认知，即尝食之，则带来死亡。

4.论人类堕落后的景况

在堕落的人性之中，善恶交织。进入人心的邪恶，已与人天赋的良善如此混合、融合，以致天赋的良善再也无法单独运作，必有邪恶随之而行。人因尝食罪恶，即通过亲身认识邪恶，而被毒化了。毒素已渗透到身体的所有肢体，渗透到灵魂的所有力量和属性之中：身体、心灵和心智，都被罪恶的疾病所侵袭。堕落的人类自欺欺人，有害地奉承自己，称并承认自己的理性是健全的。理性在堕落之前是健全的；堕落之后，所有人的理性，无一例外，都变得虚假，为了得救必须被弃绝（提摩太前书 6:20-21）。「我眼中的光，也已不在我身」（诗篇 38:10），圣经论及堕落本性的理性时如是说。堕落的人类自欺欺人，有害地奉承自己，称并承认自己的心是良善的：它在堕落之前是良善的；堕落之后，它的良善与邪恶混合，为了得救必须被弃绝，因为它已被玷污。鉴察人心的上帝称所有人都为恶（路加福音 11:13）。由于罪恶的感染，人的一切都变得紊乱，一切都运作失常，一切都在谎言和自欺的影响下运作。他的意志如此运作，他所有的心之情感如此运作，他所有的思想亦如此运作。堕落而盲目的人类，称它们为良善、优美、高尚，都是徒劳无益的！我们的堕落是如此之深：极少数人意识到自己是堕落的生灵，需要一位救主；大多数人将自己的堕落状态视为一种完全胜利的状态，竭尽全力去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堕落状态。

人已无法凭一己之力，将渗透入其本性的恶与其固有之善剥离。恶已侵入人的本源：人是在罪孽中受孕，在罪恶中诞生（诗篇 50:7）。自出生之日起，人便没有一桩行为、一言一语、一思一念、一分感受，哪怕是转瞬之间，能纯然无恶，不夹杂或多或少的罪污。圣经对此有所明证，它论及堕落之人时说：「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都偏离了正路，一同变为无用。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罗马书 3:10-12）。圣使徒保罗指陈其堕落本性时说道：「善不居在我里面，就是在我肉体之中」（罗马书 7:18）。此处使徒所言之「肉体」，并非特指人的躯壳，而是指整个人——其心智、心灵与身体——的属肉体状态。在旧约中，整个人亦被称作「肉体」：「我的灵不永远住在人里面，因为他们是肉体」（创世记 6:3），上帝如是说。在这种属肉体的状态中，罪与永恒的死亡如同居于其自身躯壳中一般，存活其中。使徒称此属肉体状态为「取死的身体」（罗马书 7:24），「罪身」（罗马书 6:6）。这种状态之所以被称为肉体、身体、取死的身体和罪身，是因为在此状态下，本应渴慕属灵与神圣之事的思想与心灵，却被吸引并紧缚于物质与罪恶，沉溺于物质与罪恶之中。众所周知，使徒的身体是圣灵的殿，浸润于神圣恩典之中，并从中流淌出神圣恩典的作为（使徒行传 19:12）。因此，那些精准描绘了人类本性因堕落而陷入的属肉体状态的言语，不适用于使徒的身体：「属肉体的人不能得神的喜悦」（罗马书 8:8），「使罪身灭绝」（罗马书 6:6），「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罗马书 7:24）。

使徒以精妙的笔触描绘了在堕落之人身上善与恶的混合。当人仅凭自己的努力去行善时，恶必然从本性中渗透进来，扭曲了人的良善，并使心灵（「um」——心智/理智）徒劳地企图将对上帝的真实事奉引入灵魂的殿堂，其意图也因此被推翻。使徒说：「律法是属乎灵的，我却是属乎肉的，是已经卖给罪了。我所作的，我不明白；我所愿意的，我没有去作；我所恨恶的，我反而去作。我若去作我所不愿意的，那就不是我作的，而是住在我里面的罪了。所以，我发现一个律，就是我愿意行善的时候，恶却与我同在。按着我里面的人，我是喜欢上帝的律法的，但我看见我肢体中另有一个律，和我心（「uma」）中的律交战，把我掳去，服从那肢体中罪的律。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这样看来，我心（「umom」）服事上帝的律，我的肉体却服事罪的律了」（罗马书 7:14-25）。 在此处的「肉体」（「плоть」）一词，同样应当理解为属肉体的状态，它推翻了人心智（「uma」）所有想要遵行上帝旨意的企图，只要人仍处于堕落的状态，只要他未被圣灵更新：圣灵，一旦居于人内，就释放他脱离罪恶的奴役（罗马书 8:14），破坏了罪的身体（罗马书 6:6），也就是人身上的属肉体的状态。使徒的话：「血肉之躯不能承受上帝的国」（哥林多前书 15:50），也应当这样去理解。在此处，「血肉」（「плоти и крови」）之名下所指的是在堕落本性中产生的意念和感受，它们将人拘禁在属肉体的状态中，从其心智（「umu」）、心怀（「serdtsu」）和身体（「telu」）皆是如此。这种状态也被称为「旧人」（以弗所书 4:22），使徒命令基督徒要脱去，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上帝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公义和圣洁」（以弗所书 4:23-24）。这与他在致罗马人书中所说的「总要披戴主耶稣基督」（罗马书 13:14），以及致哥林多人书中所说的「我们要穿上那天上之人的形像」（哥林多前书 15:49）（指人）是同一件事。 众所周知，使徒保罗已被圣灵更新并披戴了基督；他被圣灵光照，并被对邻舍的爱所感动，他以堕落之人的身份，代表着努力挣脱罪恶枷锁的人，发出了对堕落所产生之状态的认信——在这种状态下，人受到住在他里面的恶的胁迫，即便他渴望行善，也不能不作恶1381。这种对人类堕落的洞见，是上帝恩典的恩赐1382。

在堕落人类的社会中，有些人被称为良善的。他们如此被称呼是错谬的，是相对而言的。在这个社会中，那行恶最少之人被称为良善的，而那行善最少之人则被称为邪恶的。然而，一个邪恶的人可能在邪恶的道路上走得如此之远，以至于他所有的行为都转变为一连串不间断的恶行。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并没有良善的人。没有人能在其堕落的状态中，行出纯粹的善，不为恶所玷污，因为「除了上帝一位之外，再没有良善的」（马可福音 10:18），上帝的圣言如此说道。正如上文所言，圣言视所有人为「邪恶的」（路加福音 11:13）。旧约的义人被称为义人，仅仅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罗马书 4:2-3，约伯记 1:8），而非相对于上帝。相对于上帝，所有堕落的人类，无一例外，都变得不配上帝；所有因堕落而败坏的本性所行的，都变得不蒙上帝喜悦，因为它们被不可避免的恶所玷污。唯有对所应许的救赎主的信仰，并以信心的行为为证，才使旧约的义人归属于上帝，这被算作他们的义（罗马书 4:2-8，加拉太书 2:18-26），带给他们得救的希望，以及从地狱监牢中出来的希望。在身体与灵魂分离之后，所有人的灵魂都无一例外地被投入地狱，直到道成肉身的上帝粉碎了地狱的门闩与门户。

不仅如此，罪恶透过堕落，仿佛成了人类的本性，与其如此契合，以至于圣经将罪恶称为人的灵魂（马太福音 10:39），并使弃绝罪恶等同于弃绝自己（马太福音 16:24）。堕落的人类接纳了诱惑他的撒旦，并成了撒旦的居所。正如大马卡里奥斯长老所言：「在某种程度上，那与我们争战、俘虏我们的仇敌，也存在于我们之内，并与我们同住。」1383 这绝非凭空臆断或幻想，而是那些「真心将自己奉献给主，坚定地持守祷告，并毫不动摇地抵御与他们争战的仇敌」的神的仆人，所获得的经验性认知。1384

如此体验性地认识人类的堕落，对于那些生活在世俗之中、被俗务缠身、因无休止的娱乐而无法自省的基督徒来说，是难以企及的。我们的话语并非针对他们。愿他们凭着在正教会怀抱中的善行，特别是施舍与贞洁，来赚取他们的救赎。我们所交谈的，是那些全然将自己奉献于事奉上帝、渴望在自己心中看见上帝之国以大能与荣耀显现的修道者。苦修主义颠扑不破的属灵法则要求人首先挣脱那从外在束缚他的物质枷锁，然后才着手挣脱那在心智深处以邪恶之灵束缚他的枷锁。圣马卡里奥斯大帝说：「人因违背诫命并被逐出乐园后，发现自己被两种方式、两种枷锁束缚着：他在这世上被世俗之物和对世俗的爱所束缚，亦即被肉体的情欲和激情、财富与荣耀、对受造物的爱、对妻儿、亲属、祖国、地方、衣裳的爱所束缚，简而言之：被对所有可见之物的爱所束缚，上帝之道命令他凭自己的意愿弃绝这一切（因为人是自愿将自己奴役于所有可见之物的），以便他能从中解脱、获得自由，从而完全遵行上帝的旨意。然而，在人自身之内，（人的）灵魂却被捆绑、禁锢、被墙垣围困、被黑暗的枷锁铐住，以至于被邪恶之灵如此程度地捆绑，使其无法随心所欲地爱上帝、信赖上帝并敬拜上帝。」1385 随后，这位伟大的上帝圣徒和修道士的导师在他的教导中指出，只有那些摆脱了世俗枷锁并将自己真实而专属地奉献于事奉上帝的人，才能发现自身的囚禁、自身的奴役和自身的永恒死亡。反之，那些事先未曾致力于解开物质（即可见世界和地上的短暂生命及其境况和关系）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枷锁的人，将永远无法认识、无法察觉自身的囚禁，也无法看见在他里面运作的邪恶之灵。他将永远对自己保持陌生：他滋养着内在隐藏的激情，不仅不认识它们，反而常常将其冲动误认为是公义的冲动，将其行为误认为是上帝恩典的作为，或是良心的慰藉。在修道生活中，即便是再大的肉体苦行，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揭示内在的枷锁和内在的苦难：为此，必须要有灵魂的苦行。肉体苦行若无灵魂苦行相伴，弊大于利，它会使灵魂的激情异常增强：虚荣、伪善、狡诈、骄傲、仇恨、嫉妒、自负。1386 伟大的瓦尔萨努菲曾说：「如果内在的属神操练未能帮助一个人，那么他在外在的努力便是徒劳无功。」1387

以下的灵修操练向修道者揭示其内在的束缚，并作为在思虑和感受中激起属灵争战的原因： 1. 真实的顺服：在此操练中，初入修道的行者为基督的缘故，舍弃自己的意志与见解，以遵行一位精进修道者——已臻于对上帝坚定不移之顺服者——的意志与见解。此举必将激起那骄傲堕落天使的反抗，从而揭示其内在的存在。若修道者不为那恶者以各种诡计所设之引诱所迷惑，不为之所动，以期使其偏离顺服之道，并能坚忍于此操练之中，则必将激起那看不见的仇敌的嫉妒与恶毒争斗。此仇敌必将不遗余力地在修道者心中挑起各种罪恶的幻想、思绪、感受与迷恋，从而显露出那深藏于心底，其广阔程度令人难以置信，且先前看似全然不存在的邪恶。 2. 研读、学习与遵行福音的诫命：这些诫命能截断实际的罪行，并特别地消灭心思与内心深处的罪。遵行这些诫命，或者更确切地说，努力遵行这些诫命，必然会揭示居住在我们内在的罪，并激发起一场激烈的内在争战，在这场争战中，邪恶的灵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3. 羞辱与其他的苦难：这些也能显露深藏于灵魂深处的罪。苦难之所以被称为试探，正是因为它能揭示内心的隐秘状态。自然地，在一个仍受罪辖制的人身上，苦难会显明深藏于灵魂深处的罪，这罪通过内心的苦恼、忧愁、抱怨、愤慨、自我辩护、报复和憎恨的念头而显现出来。这些情欲在灵魂中强烈的活动，特别是思虑和幻想的侵袭与冲击，是那堕落的骄傲之灵在其中运作的无疑征兆。 4. 专注的祷告，尤其是我们主耶稣基督之名的祷告：借着努力，这种祷告将心灵与理智结合起来，揭露那盘踞在心灵深处的毒蛇，并刺伤它，促使其有所行动。可敬的卡利斯托斯和伊格纳季·桑索普洛斯在他们关于静默与祷告的著作中，引用了圣金口约翰的以下话语：「弟兄们，我恳求你们，切勿践踏或轻视祷告的规矩。我曾听众圣教父言：凡践踏或轻视此规矩者，非真正的修道士。无论进食饮水，身处隐修之所，或在顺服与旅途之中，抑或行其他之事，他都应不间断地呼求：『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求你怜悯我。』如此，我们主耶稣基督之名不间断的忆念，便能激怒仇敌，使其投入争战。因那努力寻求的灵魂，借此忆念能寻得一切，无论是善是恶。起初，它将看见自身内心深处的邪恶，而后（其中所隐秘的）良善（即上帝的恩典，借由圣洗礼栽植于每一位正教基督徒心中）。」1388 圣马卡里乌斯大教导我们，这种内在的争战状态应当以喜乐之心忍受，怀着对主的坚定信心与盼望，并以极大的耐心，等候主的帮助与内在自由的赐予。争战的胜利无法凭一己之力获得，自由也非人凭自身努力所能挣得。二者皆为上帝的恩赐，在上帝所定的，唯祂所知的时机赐予修道者。1389

那些受制于情欲，却要求自己达到无情欲状态的人，其行径大谬不然。在这样一种错误地要求之下，因着对自身不正确的认知，当潜藏于他们内里的罪以某种方式显现时，他们便会陷入非同寻常的迷乱之中。他们会陷入沮丧与绝望。依照他们对自身错误的看法，罪的显现对他们来说似乎是某种反常之物，某种在秩序之外发生的事情。 然而，罪在思虑、情感、言语和行为上的显现（此处所说的并非是致死的罪，亦非出于故意的罪，而是指被诱惑所牵引），乃是合乎逻辑的、自然的、必然的显现。 圣教父多罗菲阿巴（Dorotheos Abba）教导说：「如果情欲搅扰我们，我们不应因此而惊慌失措：因情欲的搅扰而慌乱，是愚昧与骄傲之举，其根源在于我们不了解自身的灵魂状态，并像教父们所言，我们逃避劳作。正因如此，我们才没有进步，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的限度，在我们着手的事工中没有忍耐，却想要不劳而获地获得美德。有情欲之人，当情欲搅扰他时，又何必惊异？为何要惊慌？你已拥有情欲，它在你身内，而你却惊慌失措！你已将它及其保证纳入自身，却说：它为何要搅扰我？不如忍受吧，奋力争战，并向上帝祈祷。」1390（罗马书 14:22）。

那些省察自身罪恶之人，正因这省察，他们将地上生命的整日都用于为自身的罪性而哀叹，在心智上向主展示他们自己、他们悲惨的境况，并以心底的痛苦呼喊道：「我的眼目时常仰望上主，因为祂必将我的脚从网罗中拉出来。求祢眷顾我，怜悯我，因为我是孤单困苦的。我心里的愁苦增加了，求祢将我从困厄中领出来。求祢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将我的独一生命（『единородную』）从犬类手中救出来。人若赚得全世界，却赔上自己的灵魂，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取自己的灵魂呢？求祢救我脱离狮子的口，将我的谦卑从独角兽的角下救拔，因为我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求祢看顾我的谦卑和我的劳苦，赦免我的一切罪恶。求祢看顾我的仇敌，因为他们增多了，并以不义的仇恨来恨我。求祢保全我的灵魂，」如同祢的仆人约伯的灵魂，「拯救我，使我不致蒙羞，因为我依靠祢」（诗篇 24:15-17，诗篇 21:21-22，马太福音 16:26，彼得前书 5:8，约伯记 2:6）。 凡遵行此准则之人，毫无疑问将在适当时候得说：「我曾耐心等候上主，祂垂听我，听了我的祷告。祂将我从情欲的深坑中，从淤泥中领上来，使我的脚立在磐石上，使我的脚步稳固。祂使我口中唱出新歌，就是赞美我们上帝的诗歌」（诗篇 39:2-4）。 那赐下应许给倚靠祂、并不因罪恶的暴力在心中产生长期而痛苦的煎熬而偏离对祂倚靠的人，是信实不虚的。那赐下应许的，必然会实现它。「上帝岂不为祂的选民伸冤吗？」上帝的儿子见证说，「这些选民昼夜呼吁祂，祂为他们长久忍耐吗？我告诉你们，祂必快快地为他们伸冤」（路加福音 18:7-8）。在此，「长久忍耐」（『долготерпение』）一词应当理解为上帝允许人在一定时间内受试探，以为了他的益处，受制于那居住在他内在的罪恶和邪恶的灵。「这世界的王，」圣马卡里乌斯大帝（Макарий Великий）说，「对于属灵的婴孩来说，是惩戒之杖（教导的）和带来创伤的鞭子；但如上文所说，他正以此预备更大的荣耀和更高的尊荣，通过折磨和试探他们……借着他，成就了某种伟大的救赎工作，正如某处所说：『以恶为目的的恶，反而促成了善事。』对于拥有良善意愿的美善灵魂来说，就连那些看似是忧患之事，最终也会转变为益处，正如使徒自己所见证的：「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上帝的人得益处」（罗马书 8:28）。 这惩罚之杖被允许发挥作用，其目的在于，借着它，器皿可以在燃烧的炉中受试验，好的变得更坚固，而那些不中用的则因其易碎的性质而暴露出来，无法承受烈火的力量。他，就是魔鬼，作为受造物和上帝的仆人，他试探的程度并非随心所欲，他折磨的程度也非他所愿，而是在上帝的旨意所允许和容忍的范围内。上帝精确地知道所有人的状况，知道每个人拥有多少力量，祂就允许每个人受多少试探。「上帝是信实的，」使徒说，「祂不叫你们受试探过于所能受的，祂也必随着试探开一条出路，叫你们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书 10:13）。那寻求、那叩门、那恳求到底的人，必将得到所求的1391。

上帝容许苦修者受邪恶之灵和罪恶的诱惑，原因在于人有必要精准而详尽地认识其自身的堕落；若无此认识，人便无法如其所应地认识并接纳救赎主。人必须认识自己堕落的本性，其倾向及其特有的行为模式，以便将来接纳救赎主所赐的圣神恩典时，不至于滥用恩典自损，不将恩典的作为归功于己，反能成为盛载恩典的合适器皿和工具。圣格里高利·西奈特曾言：「倘若人未曾被离弃、被击败、被掌控，沦为一切情欲和思虑的奴隶，被灵所胜，却未能从作为、从上帝、或从其他任何事物那里获得任何帮助，以至于他几乎陷入绝望，四面受敌，那么他就无法达到心灵的痛悔，无法视自己为众人中最微小、最末后、最卑微的仆役，甚至比魔鬼更不配，如同被它们折磨和击败的。这便是上帝圣意所容许的，一种惩戒性的谦卑，随之而来的是上帝所赐的第二种崇高谦卑，即上帝所运作并成就一切的圣力；（人）视其自身为这力量的工具，并借此工具成就上帝的奇迹」1392。这便解释了圣徒们所呈现出的奇妙景象：他们身为圣神的器皿，却同时看见、承认、并宣认自己是最大的罪人，配受现世和永恒的惩罚。他们透彻地认识并研究了自己堕落的本性，其中没有任何一处是未曾玷污的；因此，凡是借由他们，由内住的圣神恩典所成就的一切美善，他们都以完全的信服归功于圣神，并时刻战兢，唯恐堕落的本性中会生出任何冒犯圣神的思虑或情感1393。对于人而言，从争战状态迅速过渡到属灵自由状态并非有益。圣马卡里奥斯大帝指出：「灵魂即便已蒙受上帝恩典，充满了天上的甘甜，享受着心灵的平静，但若未经邪恶之灵所施加的苦难考验，往往仍处于婴孩状态，可以说，尚未能进入天国。正如神圣使徒所言：『你们若没有受过管教，而众人都受了管教，你们就是私生子，不是儿子。』（希伯来书 12:8）。因此，试炼和苦难被赐予人，是为了他的益处，好让受过考验的灵魂在主面前变得更为坚强和尊贵。若它怀着对主的盼望忍耐到底，便不可能不获得圣神所应许的福祉，以及从情欲的邪恶中获得彻底的解脱」1394。因此，除了少数因上帝特殊眷顾的情况外，基督的苦修者们在其尘世旅程的相当一部分时间里，都在与罪恶进行痛苦的搏斗，承受着无情法老的重轭。当他们离开埃及——那砖窑制作和肉食饱足之地，象征着肉体的状态时——真上帝的仆人们掠夺了埃及人，也就是说，他们带走了在与罪恶和邪恶之灵的搏斗中所获得的行动理智之财富。这便是属灵律法的上帝规定（出埃及记 3:21-22）。圣伊撒格·叙利亚人讲述了以下故事：「有位圣人曾言：有一位可敬的隐士长老。一天，我前去拜访他，因为我被所遭遇的试炼所带来的忧伤所压倒。当时长老正患病卧床。我向他致敬，坐在他身旁，说道：『父亲！请为我祈祷吧，因为我被魔鬼的试炼所深切困扰。』他睁开眼睛，仔细地看着我，说：『孩子！你还年轻：上帝不容许你受试炼。』我回答他：『确实，我还年轻，但我却受着壮年人所受的试炼。』他又说：『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上帝要使你变得智慧。』我说：『我每日尝到死亡的滋味，上帝如何使我变得智慧呢？』他又说：『上帝爱你：保持沉默。上帝会赐予你他的恩典。』他又补充道：『孩子，你要知道，我与魔鬼搏斗了三十年。在搏斗了二十年后，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缓解。到了第二十五年，我才开始感受到平静。随着时间的推移，平静增多了。二十七年过后，在第二十八年，平静开始特别显著地增多。在第三十年结束时，平静（这意味着之前平静摇摆不定，时来时去）已如此稳固，我已无法衡量它所达到的境界……』这就是从那漫长而艰辛的修行（苦修）中诞生的平静」1395。

我们信靠全能又全善的上帝，当竭力借由真实的修道生活，穿透那萦绕于我们思绪中不绝如缕的乌云、烟雾与风暴，降临至我们那被罪恶掳掠、致死、污秽、丑陋、躺卧于堕落坟墓中的灵魂。在那里，在那心灵的深渊里，我们将会看见那条杀害我们灵魂的毒蛇1396。对于基督的修行者而言，深刻而准确地认识人类的堕落是至关重要的：唯有从这认识中，如同从地狱深处一般，他才能以真实的痛悔之心，向主祈祷呼求，正如新神学家圣西默翁的教诲：「万有之神与主宰啊！您拥有掌管一切气息与灵魂的权柄，唯有您能治愈我。求您垂听我这可怜人的恳求，借由您至圣与赐生命之灵的降临，将那盘踞在我心中的毒蛇置于死地，并将它全然消灭」1397。在堕落的状态下，罪恶与魔鬼如此强暴地辖制着人，使他毫无能力抵抗，而是不由自主地被它们所引诱1398，并非如我们上文所述，是致命的罪行，而主要是在思想上的过失。在勤勉的1399修行者身上，内心的骚动极少被允许以言语表露出来，更遑论付诸行动。

5.论人类得赎后的境况

人类的本性因救赎而得以更新。那位神人以祂自己并在祂自身中更新了它。这种由主所更新的人类本性，可说是藉着洗礼，嫁接到堕落的本性上。洗礼并不消灭本性，而是消灭其堕落的状态；它不使本性变为异质，却改变其状态，使人类本性与神的本性相连结（彼得后书 1:4）。

洗礼兼具死亡与新生，既是埋葬亦是诞生。在洗礼的圣水之中，堕落本性之罪污得以沉没，得以埋葬，得以死去；而自圣水中，更新的本性得以复活。那旧亚当之子沉入圣水，而新亚当之子自圣水而出。此乃主所亲证，祂曾言：「人若不藉着水和圣灵重生，就不能进入神的国。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灵。」 (约翰福音 3:5-6) 由此言显而易见，圣灵在洗礼圣水中接纳了肉体凡人——此乃人堕落后之境况——而自圣水中引领出同一之人，然已为属灵之人，因祂已在此人内杀死罪恶的肉体状态，并孕育了属灵之境。借由洗礼，人得蒙赦免其自始祖遗传之原罪，以及洗礼前所犯之本罪。借由洗礼，人得赐属灵之自由1400：他不再受罪恶所胁迫，而能随己意选择善恶。借由洗礼，那居住在每个堕落本性之人中的撒但被逐出人体；受洗之人可自由选择或居为神的殿堂，远离撒但，或将神驱离，再次沦为撒但的居所 (马太福音 12:43-45)1401。借由洗礼，人披戴基督 (加拉太书 3:27)。借由洗礼，所有人类皆得平等，因每位基督徒的尊严皆为同一。此尊严即基督。此尊严无限伟大，其中消弭了人世间一切差异 (加拉太书 3:28)。尽管这差异看似微不足道，在基督尘世生命中并未完全除去，而其存留更显其微末。正如尸体，一旦灵魂离去，即便尚未腐朽，亦被视为死亡。借由洗礼，全圣之灵的恩典丰沛地倾注于人，此恩典曾因人于乐园中违背神之诫命，随从堕落天使的罪恶心智与意志而离去。此恩典再次临近那借由道成肉身之神圣宝血得以赎回之人，那与神和解之人，那摒弃己身心智与意志之人，那在洗礼圣水中埋葬堕落本性之诱惑、其生命——死亡之源——之人。正如尊贵的马尔库斯·隐修士所言：「基督，身为完全之神，赐予受洗者圣灵的完全恩典，此恩典不接受我等之增添，然依遵行诫命之程度，向我等彰显与显现。」1402 受洗之人，行属更新本性之善事，则发展其在洗礼中所得之全圣之灵的恩典。此恩典本身不变，然依其所行基督之善事之程度，在其人内更显光明：正如太阳光线本身不变，然天空越无云翳，则其光芒越显明亮。反之，若受洗后行恶，使堕落本性得以活动，使其复活，则人或多或少失去属灵之自由：罪恶再次强制掌控人；魔鬼再次进入人身，成为其主宰与引导者。那曾藉神的全能右手脱离苦痛重轭之人，因己意再次身陷桎梏、囚禁、囹圄、冥府。此等灾祸，人或多或少承受，程度端视其所容许之罪恶，以及其对罪恶生活所养成之习性。那居住在人内心并胁迫人之罪恶，称之为情欲。情欲并非总显而易见：它可隐匿于人内心，暗中摧毁其人。若受洗之人容许自己依照堕落本性之理智与意志生活，则属灵自由将全然丧失：因为受洗之人已舍弃己身之本性，并承诺在一切行为、言语、意念与感受中，只彰显由道成肉身之神更新的本性，即唯独依照主耶稣基督的旨意与理智生活，换言之，依照福音之诫命与教导。随从己身之堕落本性，随从其理智与意志，即是积极地弃绝基督，以及祂在洗礼中所赐之更新。使己身之堕落本性复活，即是完全回归永恒之死亡，完全在其自身中扎根并发展死亡。犹太人与希腊人为何灭亡，又为何正走向灭亡？皆因爱慕堕落之本性。或有人欲以堕落本性之公义，以其善行，保有尊严；或有人欲以其理智保有尊严：此两者皆与基督隔绝，基督乃是唯一的公义，唯一的智慧宝库 (歌罗西书 2:3，罗马书 5:19)。若不舍弃本性，不因其堕落而承认其全然污秽不堪，则不可能亲近并归属于基督，即便已归属，亦无法恒久维系此归属。

上帝的仁慈以生动的方式，在可见的自然界中描绘了许多基督教的奥秘教诲。春日万物复苏，象征着人类的复活；某些药物的作用，起初显现病灶，似乎加重了病情，随后才带来治愈，这象征着属灵的功业。属灵的功业首先揭示人隐藏的私欲，使其发动，然后才一点一滴地将其消除1403（诗篇 91:8）。「像草一样发芽的罪人」是指那些有情欲的意念，如同草般柔弱无力。因此，当情欲的意念在灵魂中发芽时，便显露出来，即「所有行不义之人」——亦即情欲——便显露出来，「使他们永远灭亡」：因为当情欲对那些属灵的勇士显而易见时，它们就会被他们消灭。「请深入思考这段论述的顺序：首先是情欲的意念发芽，因此情欲显露出来，随后便被消灭。」可敬的阿拔·多罗塞俄斯（Dorotheos），第十三教诲，论受试炼时的忍耐。洗礼对人的作用也有其显著的类比。让我们走进果园，看看园丁如何对待苹果树，使其能够结出美味的果实。任何一棵从种子中长出的苹果树，即使种子取自最好的苹果，也只能结出酸涩、苦涩且有害的果实，不适合食用：因此，任何由种子长成的苹果树都被称为「野树」。我们堕落的本性就像这棵野苹果树。它只能结出苦涩、有害的果实：善与恶混合，并被恶所毒害，这毁灭了那些把这种——因混合了恶而变成了恶的——「善」误认为是对上帝和人有价值的善的人。园丁为了将野苹果树转变为优良品种，会毫不留情地砍掉它所有的枝条，只留下一根主干。他将一根优良苹果树的嫩枝嫁接到剩下的主干上；这嫩枝与主干和根系融合，开始向四面八方发出枝条，这些枝条取代了被砍掉的枝条；天然的树被人工嫁接的树所取代；然而，嫁接的树依靠天然的主干支撑，通过天然的根系从土壤中吸取汁液——简而言之，它的生命与天然树的生命密不可分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树开始结出优异的果实，这些果实属于天然的树，但又与天然树处于野生状态时结出的果实完全不同。然后，在树木存在于果园的整个时期，园丁都会仔细观察，防止属于天然树的枝条从主干和根部冒出来，因为它们会再次结出无用的果实，并且会吸引汁液，夺走嫁接枝条的养分，削弱它们结出美丽果实的能力，使它们枯萎、毁灭。为了保持苹果树的尊贵、健康和活力，它的所有枝条必须完全只从嫁接的嫩枝中生长出来。这种将优良嫩枝嫁接到野苹果树上的仪式，在洗礼的奥秘中也发生于受洗之人身上；园丁对待嫁接苹果树的行为，也应发生于受洗之人身上。在洗礼中，我们那始于在不义中受孕、在罪恶中诞生的「存有」并未被砍断：被砍断的是罪的身体，是被砍断的是这本性中只能结出善恶混杂之果、被肉体和灵魂状态所主宰的境况；被嫁接于人的「存有」、生命和本质的，是经由神人（基督）所更新的人类本性。受洗之人的所有意念、感受、言语、行为，都必须属于这被更新的本性，正如可敬者马尔库斯（Markos）修道士所言：「除非在基督耶稣和圣灵里，否则不能相信或行善」1404。受洗之人绝不应容许堕落的本性在他里面运作，他必须立即拒绝其一切的引诱和驱动，即使它们表面上看似良善，他必须仅仅以意念、感受、言语和行为来履行福音的诫命。主赐予门徒和跟随者的遗训引导我们走向这种思维方式：「你们要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你们里面。枝子若不常在葡萄树上，自己就不能结果子；你们若不常在我里面，也是这样。我是葡萄树，你们是枝子。常在我里面的，我也常在他里面，这人就多结果子；因为离了我，你们就不能作什么。人若不常在我里面，就像枝子丢在外面枯干了，人拾起来，扔在火里烧了。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约翰福音 15:4-10）。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晰、更明确的呢？只有那些以应有的谨慎（如同履行上帝所赐的诫命般）遵守福音诫命的人，才能常在对上帝的爱中——不是属于堕落本性的那种爱，而是圣灵的恩赐，是通过圣灵的运作倾注到更新之人体内（罗马书 5:5），并使人与上帝联合的爱。那些不顾诫命，追随堕落本性引诱的人，破坏了爱，断绝了联合。福音记载，主召集众人和祂的门徒，向他们宣告：「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因为凡想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和福音丧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马可福音 8:34-35）。显然，这里要求舍弃的不是「存有」，而是舍弃堕落的本性、它的意志、它的理性、它的义。罪和堕落的状态已如此内化于我们，如此与我们的存在融为一体，以至于舍弃它们就成了舍弃自己，丧掉自己的生命。为了拯救灵魂，丧掉灵魂成了绝对的必要；为了拯救自己，舍弃自己，舍弃那个不承认自己堕落的「我」，成了绝对的必要。只要这个「我」存在，基督就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益处。「人若不恨恶自己的生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路加福音 14:26）。主见证说：「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找着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为我丧掉生命的，必找着生命」（马太福音 10:38-39），祂命令丧掉生命不仅是为祂，也是为福音，后者解释了前者。为着主丧掉生命，就是舍弃属于堕落本性的理性、公义和意志，以履行福音中所描绘的上帝的意志和公义，追随福音中闪耀的上帝的理性。所有强迫自己实践福音教义的人，都切身体会到堕落本性的理性、公义和意志与福音是何等对立和敌对。和解与妥协是不可能的。舍弃堕落的本性是救赎不可避免、切实可见的必要条件。持续研读福音，并以自己的全部活动力求在自身中活出福音的人，就是在进行这种舍弃。福音是基督的教诲。基督的教诲，作为上帝的教诲，就是律法。精确地履行上帝，即造物主和救赎主所宣示的律法，是所有被赎受造物不可推卸的责任。忽视研习和履行律法就是拒绝立法者。圣使徒保罗说：「你们受洗归入基督的，都是披戴基督了」（加拉太书 3:27）。这意味着：受洗归入基督的人，在洗礼中，通过在他们身上运作的圣灵的行动，领受了恩赐：对基督的活生生的感受，对祂品性的感受。但是，选择旧的还是新的自由并未从受洗者那里被夺走，就像亚当在伊甸园中保守或违背上帝诫命的自由没有被夺走一样。使徒对已信主和受洗的人说：「黑夜已深，白昼将近；我们就当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行事为人要端正，好像在白昼；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邪荡，不可争竞嫉妒；总要披戴主耶稣基督，不要为肉体安排，去放纵私欲」（罗马书 13:12-14）。由于拥有选择的自由，受洗者被圣灵邀请去维持与救赎主的合一，维持自身被更新的本性，维持洗礼所赐予的属灵状态，克制迎合肉体的情欲，即克制随从肉体、属魂心智的引诱。使徒的话也具有同样的意义：「头一个人是出于地，乃属土；第二个人是出于天，乃是主。那属土的怎样，凡属土的也就怎样；属天的怎样，凡属天的也就怎样；我们既有了属土的样式」——因为我们都带着原罪和所有因堕落而内化于我们本性中的软弱而出生，这些软弱在亚当堕落后显现出来——「也就当有属天的样式」是通过洗礼，将这样式赐予我们，并藉着谨慎遵守福音诫命，使这样式保持完整，拥有其神圣的完美与卓越（哥林多前书 15:47-49）。披戴属天之人的样式，披戴主耶稣基督，在身体上常常带着主耶稣的死（哥林多后书 4:10），无非是藉着持续持守福音诫命，不断地将肉体状态治死。圣使徒保罗就是这样披戴并持续披戴着神人（基督）的，因此他可以坦然地论及自己：「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加拉太书 2:20）。他要求所有信徒也如此。「你们岂不认得自己，就是耶稣基督在你们心里吗？除非你们是被弃绝的」1405（哥林多后书 13:5）。这是公正的要求，也是公正的责备！在每一次洗礼中，堕落的本性都被砍断，被神人（基督）更新的本性被嫁接到人身上。因此，洗礼在《圣经》中被称为「重生的洗」（提多书 3:5），而洗礼后的生活则被称为「再生」（马太福音 19:28）。每个受洗之人都有责任显明和发展自身被更新的本性：这正是显明主耶稣基督在自身内居住、说话和行动。未曾如此行的基督徒，就不是他本应成为的样子。

圣使徒保罗以特别的精准和详尽解释了洗礼的奥秘：「受洗归入基督耶稣的人」1406，他说，「是浸入祂的死」1407。所以，我们借着洗礼与祂一同埋葬于死，好叫基督借着父的荣耀从死里复活，我们也能在更新的生命中行事。因为我们若在死的样式上与祂联合，也必在复活的样式上与祂联合。我们知道，我们的旧人已经与祂同钉十字架，使罪恶的身体消亡，叫我们不再作罪的奴仆。因为已死的人是脱离了罪。我们若与基督同死，就信必与祂同活；知道基督既然从死里复活，就不再死，死亡也不能再辖制祂了。祂死，是向着罪死，只死了一次；祂活，是向着神活。这样，你们也当看自己，向着罪是死的；向着神，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却是活的。所以，不要容罪在你们必死的身上作王，使你们顺从身体的私欲。也不要将你们身体的肢体献给罪作不义的工具，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献给神作公义的工具」（罗马书 6:3-13）1408。由此再次可见，洗礼同时是致死和复苏。 当原祖犯罪时，死亡立即击中了灵魂，圣灵立即离开了灵魂——圣灵构成了灵魂和身体的真正生命，邪恶立即进入了灵魂——邪恶构成了灵魂和身体的真正死亡。创造主的威胁完全应验了：「那知善恶的树，你不可吃它的果子；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创世记 2:17）。死亡在一瞬间使属灵的人变成了属肉体和属魂的，使圣洁的变成了有罪的，使不朽坏的变成了朽坏的；它将迟钝、多病和不洁的欲望赋予了身体；最终，在几个世纪之后彻底击倒了身体1409。 反之，神圣的洗礼带给灵魂复活，将属肉体和有罪的人转变为属灵和圣洁的人，使罪恶的身体——即人的肉体状态——死亡，不仅圣化了人的灵魂，也圣化了他的身体，使他能够带着荣耀复活，而真正的复活将在日后，在神所定的时间完成。正如死亡出现在人身上（肉眼不可见）和灵魂与身体分离（肉眼可见）之间流逝了相当长的时间一样，生命在人身上出现和这生命使身体复苏（这身体将再次与灵魂结合）之间，也有其特定的、只有独一真神知晓的时间。 灵魂对于身体如何，圣灵对于整个人——他的灵魂和身体——也如何。正如身体被所有动物所经历的死亡所死亡，当灵魂离开它时；同样，整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灵魂，在真正的生命、在神面前，也会死亡，当圣灵离开人时。正如身体在灵魂返回时获得生命和复活一样，整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也会在圣灵返回时获得属灵的生命和复活。正是这种人的复苏和复活，是在神圣洗礼的奥秘中完成的。 借着神圣的洗礼，原始的阿丹之子获得了生命和复活，但已不是阿丹被造时所处的那种纯洁和神圣的状态；他是在一种无可比拟的更高状态下获得生命和复活，这状态是神通过取了人性而赋予人类的。借着洗礼获得更新的人，披上的不是原祖在纯洁状态下的原始、无瑕的形象，而是属天之人、神人之子的形象1410。第二个形象比第一个形象更优秀，正如神人之子比处于纯洁状态下的第一个人更优秀一样。

圣洗礼在人身上所带来的改变是如此清晰，如此可感，然而，这种改变对于大多数基督徒而言仍是未知：我们幼年受洗，自小便沉溺于那属于此世与堕落本性的事务，我们内心领受的圣洗礼之圣灵恩赐，便如同被浓密的乌云遮蔽的阳光般黯淡无光。但这份恩赐并未被泯灭，它在我们此生尘世的旅途中始终与我们同在。正如被云层遮蔽的太阳，它并未消失，依然存在。唯有当受洗之人舍弃堕落本性的行径，开始以忏悔的泪水洗涤自身的罪孽，将肉身及其情欲与贪念钉上十字架，踏入那新人之生命的征途——圣灵的恩赐便会再次显明其在受洗者心中的存在，得以发展，并占据主导。借由忏悔而得的洁净，乃是圣洗礼所播撒之恩典的果实与效用。忏悔，即是对圣洗礼所造就之状态的更新与回归1411。通过忏悔而得以洁净之人，方能体验并领悟圣洗礼在人身上所带来的改变。

「当我们受洗之时，」圣金口约翰言道，「那时，灵魂由圣灵洁净，其光辉胜过日晖。我们不仅能得见上帝的荣耀，更从中领受了一线光芒。如同纯银，置于日照之下，自身亦能放射光芒，这光芒不仅源于其本性，亦来自日光之辉。同样，灵魂被洁净，变得比银更明亮，便从圣灵领受荣耀之光，并将其相互发射。」1412

在《使徒行传》中，虽然没有直接、实事地阐述在领受神圣洗礼圣事时受洗者所经历的改变——因为在早期教会，洗礼所产生的改变是众所周知的——这改变借着圣灵的果子，大部分在洗礼后立即显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清晰可见的——然而，经文仍记载了一些事例，为后世保留了关于这一改变的证据。例如，当埃塞俄比亚女王的太监受洗并从水中上来时，圣灵立即降在他身上；这位太监不再需要导师——因为圣灵已成为他称职的导师——他带着喜乐踏上遥远的旅程，尽管他只是在与使徒腓力进行了一次极其简短的交谈后，才刚认识主耶稣基督（使徒行传 8:39）。对于百夫长科尔内利乌（一位外邦人）和与他同在、并信靠主的其他外邦人，圣灵甚至在他们受洗之前就降临在他们身上，他们开始用以前完全不认识的外语说话，宣扬上帝的伟大，而他们直到那一刻还完全不明白（使徒行传 10:44-48）。尽管圣灵已经降临在他们身上，神圣使徒佩特罗斯仍命令他们受水洗，这是圣事不可或缺的要求。 教会历史为我们保留了以下这一极其重要的事件。罗马皇帝戴奥克里西安，在他统治期间对基督徒进行了最残酷的迫害，他在主降生后 304 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罗马度过。他来到京城庆祝他战胜波斯人的胜利。在皇帝沉迷于的其他娱乐活动中，包括观看剧院演出。有一位名叫格内修斯（Genesius）的喜剧演员，他以即兴表演逗乐观众。有一次，在皇帝和众多民众面前在剧院表演时，他装作生病，躺在床上说：「唉，我的朋友们！我感觉很不舒服：我希望你们能安慰我。」其他演员回答：「我们如何安慰你呢？你想让我们用刮板1413刮你，让你感觉好一点吗？」 「愚蠢的人！」他回答道，「我要成为一个基督徒而死。」 「为什么？」他们说。 「因为在这伟大的日子里，上帝会像接纳浪子一样接纳我。」 立即派人去请一位祭司和一位驱魔师。他们（即扮演他们的演员）走过来，坐在格内修斯躺着的床边，对他说：「我的孩子，你为何召唤我们？」他回答：「因为我渴望得到耶稣基督的恩典，并重生以获得罪恶的解脱。」 他们在他身上完成了全部的神圣圣事仪式，然后按照新受洗者的习俗，给他穿上了白色的袍子。这时，士兵们继续演戏，把他带到皇帝面前，仿佛要像对待殉道者那样进行审问。 格内修斯说：「皇帝和你们所有的朝臣！这座城市的智者们！请听我说。每当我听到基督徒这个名字时，我都会感到对这个名字极度的厌恶，我咒骂那些坚持这个名字信仰的人，我甚至因为基督徒这个名字而憎恨我的亲戚和亲密之人，我鄙视这种信仰，以至于我仔细研究了它的奥秘，以便通过表演来娱乐你们。但是，当水接触到赤裸的我时，当我被询问并回答我信仰时，我看到一只手从天而降，光明天使环绕着它降临在我身上。他们在某本书中读出了我从小所犯的所有罪过，用你们在场时为我施洗的同一水洗去了它们，然后他们给我看了一本书，那本书洁净（未写字），如同雪一般。因此，伟大的皇帝和民众，你们嘲笑基督徒圣事的人，请相信，正如我所相信的，耶稣基督是真正的上主，祂是真理之光，通过祂，你们可以得到赦免。」 戴奥克里西安被这些话激怒到极点，下令用棍子狠狠地鞭打格内修斯，然后将他交给总督普劳蒂安（Plautian），强迫他向偶像献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用铁爪撕裂他，并用燃烧的火炬烧他。在这些痛苦中，他呼喊道：「除了我所见的那一位，没有别的君王！我敬拜祂并服侍祂！即使我为服侍祂而失去生命一千次——我永远属于祂！痛苦不能从我的口中或心中夺走耶稣基督。我对我的错误，对我曾对祂的圣名所怀有的厌恶，以及我如此晚才成为祂的敬拜者，深感遗憾。」 格内修斯被斩首1414。 神圣格里戈里乌斯·神学家在他为自己的肉身之父，纳齐安祖斯主教格里戈里乌斯所作的悼词中（他父亲在晚年领受了神圣洗礼），说了以下这些话：「我的父亲以水和圣灵走向重生，我们承认，通过这重生，基督的人在上帝面前得以形成和完成，属地的事物被转化为灵，并得以重建。他怀着炽热的渴望、光明的希望走向浸洗，他尽其所能地洁净了自己，在灵魂和身体上都比那些准备接受摩伊息斯所传石版的人更加洁净。后者的洁净仅限于他们的衣物，包括短暂的贞洁和稍微克制口腹之欲；而对他来说，他过去的整个人生都是为着启迪和洁净的预备，在洁净之先进行洁净，以保护这份恩赐，使圆满托付于纯净，不致使所赐的良善因对抗恩典的习性而受到威胁。当他从水中出来时，光和荣耀照耀着他，这光和荣耀配得上他以怎样的心志走向信德的恩赐。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他们当时保持沉默，不敢宣扬这一奇迹，因为每个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看到了，但他们很快就互相告知了。然而，对于那位为他施洗并借圣事成全他的人来说，这个异象是极其清晰和有教益的，他无法保守秘密，而是公开宣告他以圣灵膏抹了他的继承人」1415。 在这里，神圣格里戈里乌斯·神学家称神圣洗礼为水和圣灵的重生、启迪、洁净、恩赐、圆满、所赐的良善、信德的恩赐、圣事。在关于洗礼的讲道中，神学家如此说道：「这份恩赐，如同赐予祂的基督一样，被冠以许多不同的名字，这或者是因为它对我们来说是如此的愉悦——通常怀有强烈爱意的人乐于听闻所爱之物的名字——或者是因为其中所包含的诸多恩惠为我们带来了许多名称。我们称之为恩赐、恩典、洗礼、膏抹、启迪、不朽的衣袍、再生的浴池、印记——对我们而言，所有这些都值得尊崇」1416。 在这篇讲道中，神圣格里戈里乌斯惊呼道：「认识这一圣事的力量本身就是启迪！」格里戈里乌斯·神学家就是这样理解神圣洗礼的，他在成年时受洗，从自己的经验和与他同时代的其他神圣人物的经验中，认识到那些配得受洗、已做好适当预备的人，从洗礼圣事中感受到的那种不可言喻的改变、那种完全的重生、那种新的生命，因此感受并认识了它全部的力量。正如我们所见，格里戈里乌斯·神学家提到了他的父亲走出洗礼池时被奇妙之光照耀。神学家的朋友，凯撒利亚·卡帕多奇亚的大主教神圣巴西利乌斯·大帝，也经历了圣事极其明显的感应。这记载在他的生平传记中1417。

领受圣洗之前，需作周详的准备。周详的准备是这伟大奥迹能丰硕其果、导人得救而非致人更深谴责的不可或缺之条件。此言旨在阐释圣洗奥迹，尤为那些非在婴孩时期领受者而发。按现今时世，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在婴孩时期领受圣洗。准备圣洗圣事，即是真诚的悔改。真诚的悔改是圣洗得以配称领受、灵魂得以救赎的不可或缺之条件。此等悔改在于承认己罪为罪，为之痛惜，告明己罪，并离弃罪恶的生活。换言之：悔改乃是认清堕落，认清救赎主的必要性；悔改乃是谴责我们堕落的本性，并为更新的本性而弃绝它。我们的器皿——我将人的心智、心灵与身体，相对于神圣恩典而言，称之为器皿——必须被洁净，方能领受并保存圣洗所赐予的神圣恩典。这个器皿不仅需要洁净，更需勤加检视；其中之损伤，特别是漏洞，必须细心修补。若它们未被修补，则圣洗倾注于器皿中的活水（约翰福音 7:38），将无法留存其中：它将从器皿中倾泻而出，带来莫大的灾祸。我将罪恶的习性称之为漏洞。我们的耶路撒冷必须四面环绕，如同以墙垣围绕一般，以美德与良俗为墙垣：唯有如此，我们堕落的本性方能在圣洗之池中，作为祭献和全燔祭被献上；而圣洗所赐的更新本性，才能成为合宜的祭坛，献上蒙神悦纳的祭献和全燔祭（诗篇 50:20-21）。若无此等准备，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领受圣洗时，若在年纪上丝毫不解其意义，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领受圣洗时，若在婴孩时期，此后对所领受的一切全然无知，圣洗能有什么益处？然而，我们领受了无价的恩赐，肩负了可畏的责任；此责任之重，如同恩赐之大，不可衡量，亦无止境。当我们不理解我们的堕落，甚至不承认我们的本性处于极度悲惨的堕落状态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视堕落本性的无益之善为美好且蒙神悦纳的善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执意行此等善，却不察觉它只会滋养和增长我们的自爱，只会使我们更远离上帝，只会巩固并印证我们的堕落与背离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甚至不将致死之罪视为罪，例如：与各种形式的通奸，却称之为享受生活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不知道我们的本性已藉圣洗得以更新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当我们完全漠视按更新本性之法则行事，反而以谩骂和嘲讽加以攻击时，圣洗能有什么益处？ 主的前驱约翰，他的洗礼仅仅是引导人悔改的洗礼，而非赐予天国，他要求前来受洗的人告明己罪；并非他本人需要此等告明，如阶梯者约翰所言1418，而是为了关怀那些在他那里受洗之人的灵魂益处。确实如此：若一个人不告明己罪，又如何能踏上悔改的道路？若没有一位经验丰富的神师指点，他又如何能了解各种罪的轻重程度以及悔改之道？若无导师，他又如何能熟悉属灵兵器，以及如何运用它们对抗罪恶的思想与感受，对抗罪恶的习惯，对抗长期根深蒂固的情欲？告明己罪是绝对必要的，既为了对先前所犯之罪有适当的悔改，也为了在将来避免再犯。在基督的教会中，告明己罪一直被视为悔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教会要求所有有意受洗之人如此行，目的是为了使所赐予的圣洗，得以如这伟大、不可重复的奥迹所应受领和保存的那样，被领受和保存。最后，悔改是上帝为堕落的人类所设立的，也是上帝所赐予的恩典。

「『你们要悔改，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3:2），」圣先驱向那些来到他面前并接受悔改洗礼的人宣扬。天国，正如先驱进一步解释的那样，在他的宣讲中，预示著新约中神圣的洗礼圣事（马太福音 3:11）。为了领受天国，需要悔改。世界的救主向世人要求悔改，以便藉著神圣的洗礼将救恩的恩赐赐予世人，使世人能够领受天上的属灵恩赐。「『你们要悔改，』他说，『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4:17）；『你们要悔改，信福音』（马可福音 1:15）。」对于你们来说，一切都已成就，并不向你们寻求任何劳苦、任何功德、任何对恩赐的附加！向你们所求的，唯独是以悔改来洁净，因为对于不洁净和不打算洁净的人，不可能托付这无价的、至圣的、属灵的宝藏。当神人差遣门徒去宣扬时，他吩咐他们向人类宣扬悔改，因为天国近了（马太福音 10:7）。使徒保罗谈及自己，说他游历普世，向所有人，无论是犹太人还是希腊人，都宣扬悔改、归向上帝，并信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使徒行传 20:21）。当在耶路撒冷，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因著圣使徒彼得的宣讲而信了救主，他们问彼得和其他使徒说：「弟兄们，我们当怎样行？」那时使徒彼得说：「『你们各人要悔改，奉耶稣基督的名受洗，叫你们的罪得赦，就必领受所赐的圣灵』（使徒行传 2:37-38）。」我们处处可见悔改，它是通向信仰、福音、天国、上帝、所有基督教圣事、以及圣洗礼——这个人在基督教中的诞生——的唯一入口、唯一的阶梯、唯一的门廊。需要弃绝从前有罪的生活，并立志按照福音的诫命过生活，才能够配得领受并有可能配得在自身内保守在洗礼中所领受的圣灵恩赐。基督教教会初期几个世纪的教会牧者们竭尽所能地关注，使当时几乎只在成年时领受的圣洗礼，能够被领受者以对所领受的属灵恩赐的完全理解来领受1419。

现今的牧者肩负著神圣且不可推卸的责任，即向那些在婴儿时期领受了圣洗圣事、因此对此圣事没有任何亲身体验知识的人，传授关于圣洗圣事准确而详尽的理解。他们已蒙受了这份恩赐：对这恩赐的使用，无可避免地需要交账。及早为交账做准备是必要的，是极其必要的！草率而无知地拥有这份恩赐会带来最为悲惨的后果。 凡不按赐予恩赐者的意愿和命令来运用这份恩赐，凡不藉著遵行福音诫命的行动来发展自身领受的洗礼恩典，却将交付给他的才干埋藏在地里——亦即掩埋、葬送了洗礼的恩典，彻底泯灭其在自身的一切作用，完全沉溺于世俗的忧虑和享乐之中——在基督的审判之日，洗礼的恩典将从他身上被取走。这位不配的拥有者将被投入「外边的黑暗里；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马太福音 25:30）。 为了对圣洗圣事的重要意义有应有的理解，人必须过一种蒙神喜悦、合乎福音的生活：唯有这样的生活，才能以应有的清晰和充分，向基督徒揭示基督教的奥秘1420。

洗礼是一项不可重复的圣事。「我承认独一的洗礼，为赦免罪过。」正教的《信经》如此宣告。如同在世间的诞生只能发生一次，重生——即洗礼——也只能发生一次。正如人出生后遭遇的各种疾病，侵袭、震撼、破坏他的生存，都是藉著以与生存同时赋予的生命力为基础的各种药物来医治的；同样，洗礼之后所犯下的、侵袭和扰乱人精神生命的各种罪过，也藉著忏悔来医治。忏悔的效力建立在圣灵的恩典之上，这恩典是借由圣洗礼种植在人里面的，并且在于发展这被罪过压制和扼杀的恩典。 「基督，」圣马尔谷·苦行者说，「作为全然的神，赐予受洗者圣灵全然的恩典，这恩典不接受我们的增添，但会按照我们实践诫命的程度向我们显明和呈现，并给予我们增添，好使我们所有人都达到『在信仰上同归于一，得以长大成人，达到基督圆满身量的程度』（以弗所书 4:13）。」这里所说的「在信仰上同归于一」是指基督徒的全部活动都被信仰所吸收，而全部活动都成为属灵理性或福音的表达。「因此，我们在重生（藉著洗礼）之后所奉献给祂（基督）的一切，都早已由祂和藉著祂被种植在我们里面了（在洗礼的圣事中）」1421。

6.关于以悔改更新被赎之本性，若其受损。

那些渴慕亲身认识圣洗礼，渴望揭示那隐秘的奥迹与无价之圣灵恩赐之人，那由上帝难以言喻的慈爱所赐予，藏于灵魂宝库深处的珍宝；那些期望在更新与再生的状态中得见自身本性之人；那些渴望感受并目睹基督在自身之内显现之人，皆可通过悔改而臻此。与基督徒相称之悔改方式，亦对应其渴望在自身中显露的恩赐：真实的悔改与洗礼之奥迹相符。 唯独借由洗礼，凭赖上帝难以言喻的慈爱，方能将上帝的恩赐赋予人类。而当基督徒在洗礼之后，若放任自己活出堕落本性之生命与作为，使死亡在自身中复苏，并扼杀生命，则此恩赐唯独凭藉上帝的慈爱方能归还。在洗礼中，我们藉水与圣灵而重生；在悔改中，我们藉泪水与圣灵而再生。悔改，乃是婴孩般不绝之哭泣，在上帝面前为失去恩赐而哭泣，并怀着再次得获恩赐的盼望。 「我的葡萄园，我未能保守！」——这声音，带着深沉的悲痛，从那原藉洗礼而更新，却又堕入堕落本性领域，失去自由，饱受罪恶辖制之灵魂深处发出。「我牧放着我的山羊！」——我的心中已无属灵的感受与思想！我所有的情感与思绪群体皆是无用之物！它们是山羊，因它们混合了善与恶！它们是我的，因为它们源于我堕落的本性！ （雅歌 1:5，7）。那更新本性的特质，已被我失去！ 圣伊萨克·叙利亚被问及基督的苦行者在其隐修生活中应当时常思虑何事时，他答道：「你问及那应当时常占据人心思的沉思，那能使人变得死寂（对世界而言，即对罪而言）的念头吗？一个勤奋且清醒的人，当他独自一人，自处一室时，难道还需要询问如何自处吗？修士在隐修室中，除了哭泣，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思虑呢？哭泣难道还会给他留下机会去转向其他思虑吗？还有什么其他的思虑比这更好呢？隐修士的居所、他的隐退、他的生活，如同墓穴中的生活，远离人间的欢愉，教导他哭泣是他的作为。他名字的意义，也召唤并促使他哭泣；他被称为悲叹者，即心中充满悲痛之人。所有的圣徒都是在哭泣中离开此世的。如果圣徒们都哭泣了，他们的眼睛直到离开此生都泪水不止，那么谁又不该哭泣呢？对修士而言，安慰是从他的哭泣中诞生的。如果那些完全的、得胜的圣徒在此地都哭泣了，那么一个满身创伤之人又怎能忍受停止哭泣呢？一个眼前躺着自己的死者，并看见自己被罪恶所杀死之人，还需要教导他应以何种思绪流泪吗？你的灵魂已被罪恶杀死，那比整个世界更宝贵的灵魂，如今已死在你面前：难道它不需要被哀悼吗？如果我们进入寂静，并耐心坚守，我们必定能活在哭泣之中。因此，我们要不停地以心向上帝祷告，求他赐予我们哭泣的恩赐。若此恩赐，这最好且超越其他所有恩赐的恩典赐予我们，我们便能借此进入纯洁。当我们获得纯洁时，这份纯洁将不会从我们身上被夺走，直到我们离开此生。」1422 显而易见，这样的哭泣，只有对堕落本性与藉洗礼更新之本性状态有着清晰理解的人方能生发。唯有明白所失恩赐之价值者，方能苦痛哭泣，并持续哭泣。「为上帝而哭泣，」圣约翰·克利马科斯说，「是受苦之心的恒久感受，它已成为心之常态——以狂热不断寻求所渴望之物，以竭力追逐所失去之物，并以强烈哀号追随其后。」1423 悔改的基督徒，其特征应是哭泣带来的痛苦感受。放弃哭泣，乃是自我欺骗与迷失的标志。唯有仿效基督的谦卑，方能使哭泣者得享平安；唯有基督里的爱，方能安慰他，拭去他的泪水，以天国喜乐的光芒照亮他的面容与心田。 从堕落本性而来的献祭与燔祭，皆不蒙悦纳；唯有一份来自此本性的献祭，蒙上帝喜悦：「破碎的灵」（诗篇 50:18-19）。

正如人偏离了属于更新之本性的境况，而跌入属于堕落之本性的境况，乃是借由舍弃了属于更新之本性的活动——换言之，是借由舍弃了依循福音诫命的生活，并转向了属于堕落之本性的活动——同样地，从属于堕落之本性的境况，回归到属于更新之本性的境况，乃是借由坚决而彻底地弃绝那依循堕落本性之理智与意志的活动，借由坚决而完全地领受那依循道成肉身之神人（ Богочеловек）的教导与遗训的活动。 在此过程中，人内在的争战便会开启，因为先前那依循自身意志与理智的悔改前生活，剥夺了人的属灵自由，将人陷于罪恶和魔鬼的俘虏之中。悔改者竭力按照福音的诫命行事，而那些因著他先前生活所自愿交出的权柄而得势的罪恶和魔鬼，则企图将这俘虏 удерживать 在俘虏之中、在枷锁之中、在监牢之中！借由感受俘虏和暴力而体验到俘虏的境况，借由感受死亡而体验到灵魂的死亡，这一切都加深并巩固了悔改者的哭泣。「这场争战，」神圣的马尔克苦行者（Марк Подвижник）说道，「是内部的争战。它并非来自于外，我们也不必与我们的弟兄争斗。它在我们之内，没有人能够在这场争战中帮助我们。我们只有一位帮助者：借由洗礼奥秘地隐藏在我们之内的基督，祂是不可战胜的，也是不可被压垮（ унижтоженным）的。如果我们尽力遵守祂的诫命，祂就会坚固我们」1424。在此，这位神圣的苦行者并非否认那些属灵且经验丰富之人的建议和指导——绝非如此！他建议务必且仔细地寻求属灵的教父和弟兄们的建议！1425他在此想要表明的是，我们在内在争战中的无形胜利，完全取决于意志和恩典的运作，这恩典是借由洗礼播种在我们之内的，它按照我们的意愿而运作（这意愿借由遵守福音诫命得以显明和证明），并按照上帝对于人不可测度的旨意而运作。正因如此，有些人尽管有著丰富而持续的人为指导，却只结出最贫乏的果实；而另一些人，在听闻了最简短的教诲后，在短时间内就借由他们的属灵恩赐展现出迅速的进展。「你当确切地知晓，」神圣的以撒·叙利亚人（Исаак Сирин）说，「凡在你内在思想中和隐秘处运作的诸般美善，都是洗礼和信德的调解者，藉著它们，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召唤你进入祂的美善工作」1426，而非进入堕落本性虚假的美善工作。

如此悔改之人，得蒙上帝之命运襄助，正如圣先知达味所言：「你的命运将助我」（诗篇 118:175）。上帝的旨意，允许悔改者经历各种忧患，使徒说：「主所爱的人，祂必管教；凡祂所接纳的儿子，祂都鞭打」（希伯来书 12:6）。以感恩之心忍受忧患，承认自己配得此苦，并承认所降之苦乃是医治我们所需之救赎良药，这便是真诚悔改的明证。「不认识上帝命运之人，」圣马尔克教导说，「其心智行走于悬崖峭壁之间，易受任何风吹而跌落。凡抗拒降临于己之忧患者，乃是不自觉地抗拒上帝的命令；而以真实智慧领受忧患之人，按照圣经所言，『忍受主』（诗篇 39:2）。认识真理者不抗拒苦难之事：他知道这些能使人归于敬畏上帝。以往的罪恶，若以其原貌被忆起，会伤害怀有美好希望之人：若此记忆伴随忧愁而生，则夺去其盼望；若不带忧愁而生，则在其内更新旧日之污秽。当心智藉着弃绝自我，以思想的纯朴（不复杂）获得希望时，仇敌便藉着认罪的借口，在记忆中描绘过去所犯的罪过，以期重新唤起上帝恩典以遗忘所抹去的情欲，从而暗中伤害人。那时，即使是坚强、憎恨情欲的心智，也必因忆及所犯罪恶而困惑，不免蒙蔽。若此心智仍属昏暗且贪恋肉欲，则必流连于回忆之中，并带着情欲与临近的思想对话，以致此回忆不再是认罪，而是在心中重新更新昔日所犯的罪恶1427。若尔欲向上帝献上无罪之告白，切勿以原貌回忆罪恶的诱惑，而应勇敢忍受为此而降之忧患。忧患（作为报应）临到，皆因往日罪过，为每一种罪愆带来与其相称的报应。明智且知真理者向上帝认罪，并非藉着回忆所犯之罪，而是藉着忍受所临之忧患。若尔拒弃苦难与羞辱，切勿以其他美德为中介而允诺悔改；虚荣与无痛亦能借由善行来服侍罪恶」1428。「上帝之道乃是每日之十字架。处于上帝特别眷顾之下的人，其特征乃是上帝不断地赐予他忧患」1429。「上帝的能力在软弱中得以成全」（哥林多后书 12:9），此乃堕落之本性，当此本性在基督的十字架下被磨成尘土时（马太福音 21:44）。反之，堕落之本性唯有在堕落人类社会所提供的丰富帮助下才能发展：藉着学识、财富、尊荣。此乃堕落本性发展的基础与标志。在此发展中，堕落之本性，如同启示录中的妇人，接受被蒙蔽、不幸之人类的崇拜（启示录 17），并与她进入淫乱的结合，同时背弃基督和圣灵——或许无需言语上的背弃——而是在实质上，在行为上，在生命中背弃。在我们的人性被神人更新之后，人若回归其堕落之本性，便是对上帝的淫乱。

藉着悔改，神圣洗礼的恩典将基督徒提升至属灵的自由，即他在走出洗礼池时就已拥有的那种自由。这就像一个病人，在强化治疗后，开始感受到自己拥有疾病前健康状态下的那种清新和力量。力量更新的初始原因并非药物，而是创造主注入人类本性中的生命：药物只是帮助生命的力量成功地与疾病抗争，战胜并驱逐疾病；疾病不过是生命力量运作失调而已。悔改需要或长或短的时间，这取决于各种情况，尤其是取决于那掌管我们的神圣天意的旨意。我们可以从许多上帝圣徒的生平中看到这一点，他们藉着悔改从罪恶状态进入了神圣状态。埃及的圣玛利亚向蒙福的佐西马叙述说，她与自己的意念和私欲，如同与凶猛的野兽搏斗了十七年之久1430。由于我们疏忽于保守洗礼所赐予的宝贵恩赐，由于堕落本性那悖逆律法的活动，罪恶的权势悄然潜入我们之中：我们不知不觉地失去了属灵的自由。最沉重的枷锁对于许多人来说是看不见的，甚至被认为是完全的自由。我们被囚和为奴的状态只有当我们开始遵行福音的诫命时才会向我们显明：那时，我们的理智会激烈地反抗基督的理智，而我们的心会野蛮而敌意地看待遵行基督的旨意，视之为自身的死亡和被杀戮；那时，我们才能亲身认识到失去自由的痛苦，认识到我们可怕的堕落；那时，我们才能看清这堕落的全部深度，它一直下沉到地狱的深渊。不应当因着这种景象而灰心丧志和软弱无力：应当勇敢而果断地投身于悔改，因为它是一位全能的医生，拥有来自上帝的吩咐和权柄，可以医治和治愈所有的罪恶，无论这些罪恶多么巨大和众多，无论对罪恶的习性多么根深蒂固和坚固。基督藉着神圣洗礼将自己赐予了我们并进入了我们里面，随后，当我们没有献上我们的意愿让祂住在我们里面并管理我们时，祂就在我们里面隐藏了自己。如果我们以真实的悔改来证明我们坚定的意愿让祂住在我们里面，基督就必然会在我们里面显现。「看哪，」祂说，「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的，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得胜的，我要赐他在我的宝座上与我同坐，正如我得了胜，与我父同坐在他的宝座上一样」（启示录 3:20-21）。基督的声音就是福音。

悔罪的罪人借由悔改而达至圣洁的途径，可敬者大马卡里奥斯阐述如下：「凡愿趋近主、配得永生、成为上帝之居所、蒙受圣灵恩典者，俾能洁净无瑕地按主之诫命结出圣灵的果实，必须如此开始：首先，他必须坚定地信靠主，完全将自己交托于祂诫命之训言，全然弃绝世俗，使心智不被可见的世物（世界）所占据，坚定不移地恒守祷告，在等候主之眷顾与帮助（延迟）时，不陷入绝望（沮丧、无望），并在任何时候都让心智不间断地朝向主。 「其次，他必须不断地强迫自己行各样善工，并遵守主的一切诫命，即便其心因内住之罪而不愿，他也应当强制自己对所有人都保持谦卑，视自己为比所有人都渺小、都卑劣；他不应当从任何人那里寻求荣耀、赞美或称誉，正如福音所训示的，而应当常将独一的主及其诫命置于眼前，努力单单取悦于祂。他也应当强迫自己保持温顺，即使心有所抗拒，正如主所言：『你们当学我的样式，因为我心里柔和谦卑，这样，你们魂中就必得安息。』（马太福音 11:29）同理，他必须仁慈、宽容、富有同情心、良善，强迫自己为之，如同主所说：『你们要怜悯，像你们的天父怜悯一样。』（路加福音 6:36）又说：『你们若爱我，就必遵守我的命令。』（约翰福音 14:15）又说：『你们要强迫自己：因为「强迫自己的人」（强迫自己、自我克制的人）「夺取天国」』（马太福音 11:12）。以及：『你们要竭力进入窄门。』（路加福音 13:24） 「他必须时常将主的谦卑、祂的生命、祂的行止置于眼前，不断将其铭记在心，如同榜样和范例，不容许其被遗忘所夺走。他必须竭尽所能，强迫自己不断恒守祷告，持续以坚定的信心祈求，愿主降临并使他成为祂的居所（约翰福音 14:23），愿主指导他一切诫命，并坚固他遵守，好使他的灵魂成为耶稣基督的家。 「当他如此行事，在心有所抗拒时强迫自己，习惯于各样善工，习惯于常思念主，常以极大的良善与爱等候祂，那时，主看见他如此的心志和良善的热忱，看见他如何不断强迫自己思念主、行各样善工、谦卑、温顺与爱，看见他如何将其抗拒的心置于（基督的）轭下，强迫心去行一切美善——那时，我说，主便会将祂的怜悯倾注于他（在特定的时间），拯救他脱离他的仇敌和住在他里面的罪，使他充满圣灵。如此，他将毋须自身的劳苦和强迫，就能真实地、恒久地遵行主的一切诫命。更确切地说：是主亲自在他里面成就祂的诫命，并显出属灵的果实，而人则将以洁净的心结出这些果实。 「但在这之前，每一个归向主的人（如上所述），都必须强迫自己行善，尽管心有所抗拒，并以不疑的信心不断等候上帝的怜悯；必须强迫自己，对所有人都仁慈，拥有一颗爱人之心，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谦卑，对所有人都有恒久的忍耐，在被驱逐和羞辱时灵魂不感忧伤，不抱怨——正如所说：『亲爱的，不要自己伸冤。』（罗马书 12:19）——若尚未从圣灵领受祷告的恩赐，也应当强迫自己祷告。当上帝看见有人如此争战，强迫自己行善，祂就会赐予他真实的基督的祷告，怜悯的慈怀，真实的爱人如己，简而言之：祂会将一切属灵的果实都赐予他」1431。

我们看到，许多罪人，在悔改之后，达到了极高的基督徒完全境界。他们不仅在受洗时所赐予的恩赐程度上，而且在其后依循福音诫命生活而不断发展的程度上，恢复了自身的洗礼恩赐。他们获得了、恢复了属灵的自由，但并未止步于此，也未满足于此；他们并未因着悔改和哀哭为他们带来的自由而停止这些行动。他们亲身认识到人类的软弱和易于跌倒，认识到人能迅速改变1432，这不断激励着他们哀哭。他们每日借着圣经的话语对自己说：「你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生出什么」（箴言 27:1）：因着他们的纯洁，他们明白了「上主的命令极其宽广」（诗篇 118:96）。他们将自己对诫命的遵行，与这位无限广阔之主的无限广阔的诫命相比，承认这种遵行完全不足。他们称自己对福音诫命的遵行为玷污了诫命1433，并承认这一点。他们用泪水洗涤自己的善行，仿佛洗涤罪孽一般。那瞎眼的罪人，从未像基督的仆人为自己的善行哀哭那样，为自己最可怕的罪孽哀哭。「在祂面前，天也不洁净」（约伯记 15:15），即是说，纯洁的神圣天使，因其纯洁有限，在上帝那完全的纯洁面前仍是不洁净的；那些圣洁的人，虽然他们的生活在地上，但同时也在天上（腓立比书 3:20），在祂面前也是不洁净的。因此他们哀哭，并且在悔改中，更深地沉浸于悔改之中。「我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能因此得以称义；判断我的是主」（哥林多前书 4:4）1434，圣使徒保罗如此说道。尽管使徒拥有伟大的属灵恩赐，尽管有丰盛的上帝恩典住在他里面，他仍说：「基督耶稣降世，为要拯救罪人，我在罪人中是罪魁」（提摩太前书 1:15）。依循福音诫命的生活、默观自己堕落的本性、默观上帝无限的伟大和无限的完全、将有限的人性与上帝无限的本性进行比较、默观始祖犯罪的后果以及自身罪孽的后果、为自身和全人类的苦难哀哭、忍受一切痛苦的际遇——这一切在正教基督徒身上，将洗礼的恩典发展到了无限的程度，这是堕落状态下的人心所无法理解和难以置信的。洗礼所赐予的神圣属灵恩赐的发展，其广阔程度，正如上帝从祂的神性本性中所赐予的恩赐一样广阔（彼得后书 1:4）；这种发展，也正如借着洗礼居住在我们心中的上帝本身一样广阔和不可思议。这种发展涵盖了基督徒的整个存在。当我们凝视这种发展在上帝拣选的器皿中展现时，福音比喻对圣洗礼在人身上所产生作用的描绘就变得完全清晰了。「天国好比一粒芥菜种，有人拿去种在田里：这原是百种里最小的；等到长大，却比各样的菜都大，且成了树，以致天上的飞鸟来宿在它的枝上」（马太福音 13:31-32），救主说道。这是一个充满神圣谦卑的比喻1435。「上帝的儿子，自己虚己，取了奴仆的形像，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腓立比书 2:7）。在这种形像中，祂乐意将自己归入世上贫穷和受苦者的群体，而不是归入强大、荣耀和富有的群体。「祂的面貌被人藐视，比世人更卑微」（以赛亚书 53:3），先知说道。「祂被列在罪犯之中」（以赛亚书 53:12），被处死，在两个强盗之间占据了位置，仿佛祂是主要的、最危险的罪犯。祂称自己那至圣、赐生命、神圣的诫命为「最小的」（马太福音 5:19），因其所采用的形式是如此简单、朴素；然而，祂又补充说，违犯其中一条诫命，可能成为违犯者永恒苦难的原因1436。因此，祂也将洗礼的恩典比作世上最小的种子。事实上，从外表看来，圣洗礼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简单、更平常呢？人们通常在水中洗涤、浸入水中——与这种普遍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的，却是洗涤灵魂和身体的罪恶污秽的奥秘1437。人的死亡和埋葬，被他瞬间浸入水中的行动所取代。圣灵在肉眼看不见的情况下降临，并重建了堕落的人。从外表看来，受洗者暂时的生活环境，与洗礼前并无不同。从外表看来，洗礼所赋予的恩赐是如此不易察觉，以至于它必须被完全准确和公正地比作最小的芥菜种1438。然而，这份恩赐的价值却是无法估量的。借着遵行诫命，它得以成长：那时，它将以其伟大超越创造主慷慨之手赐予人类的一切其他恩赐，并使人成为属天思想、感受、启示和状态的殿堂，这些只属于天上的居民。「天国好比面酵，有妇人拿来，藏在三斗面里，直等全团都发起来」（马太福音 13:33），救主也如此说道。洗礼所赋予的属灵恩赐，被如此谦卑而真实地称为「面酵」！凡领受圣洗礼的人，都与基督订婚，与基督联合，因此完全有理由被比喻为「妇人」。这位妇人隐藏着，即是说，她借着依循福音的生活，在她的心、灵魂和身体中（帖撒罗尼迦前书 5:23）保存和培养这恩典的恩赐，直到这恩赐渗透、充满并包围了整个人的存在。你是否想看到不仅是灵魂，连人的身体也被洗礼所赐予的恩典充满和渗透？请注意保罗，他的衣服能行神迹（使徒行传 19:12），他被毒蛇咬伤却毫发无损（使徒行传 28:5）；请看埃及的马利亚，她在祷告时身体腾空而起，她在约旦河的水面上行走如同走在旱地上，她在短短一小时内完成了三十天的路程1439；请看色雷斯的马可，因着他的声音，一座山从地基上被移走并移入海中1440；请看大者约翰尼基，他像灵一样，能在他不愿被看到的人面前隐形，尽管他就在他们面前1441；请看那些上帝圣徒的遗体，它们在神圣的不朽中安息了数个世纪，不受那属于全人类的腐朽律法的约束，不断涌流出医治、芬芳和生命的泉源。

受福的伟大西索依，他特别丰盛地领受了圣灵的恩赐，他曾说：「那藉着圣洗的恩典和遵行诫命而有上帝住在他里面的人，（神圣的）恩赐对他而言是自然而然的。」1442 这位圣洁的旷野隐修士是根据他自身的经验说出此言。圣经不也同样证实了这一点吗？ 它说：「你们凡受洗归入基督的，都是披戴基督了。」 (迦拉太书 3:27)。对于那些披戴基督、心中有基督的人来说，圣灵的恩赐是自然而然的：哪里有基督，哪里就有父，也有圣灵。

7.关于更新之本性与邪恶之间的关系

此处自然而然地引出一个问题：被更新的人与恶之间有何关联？他不可能没有关于恶的精准认知。然而我们曾看到，无罪的人性，在其受造之初的状态下，几乎刚获得这种认知，便因之而灭亡了。因此，更需要知晓被更新的人性与恶的认知之间的关系。我们回答：心之洁净——是被更新之人性的属灵状态，在《福音书》中被称为福乐，它使人得以见上帝（马太福音 5:8）——是在怜悯的福乐之后出现在灵魂中的，并源自这种怜悯。众所周知，《福音书》中的福乐是因遵行《福音书》的诫命而在基督徒身上显现的属灵状态，福乐是次第显现，彼此相生1443。当一个人弃绝自己的义，视其为被邪恶玷污之时，从对自身堕落状态的哀恸中，从温柔——这种与一切可见和不可见之忧患和解的状态中——灵魂开始感受到对上帝之义的饥渴。上帝的义是在怜悯中寻得的，这也是《福音书》教导我们寻求之处。《福音书》说：「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咒诅你们的祝福，为那恨恶你们的行善，并为那凌辱你们、逼迫你们的祷告；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祂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单爱那爱你们的人，有什么赏赐呢？税吏不也是这样行吗？你们若单问你弟兄的安，比人有什么长处呢？外邦人不也是这样行吗？所以，你们要完全，如同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马太福音 5:44-48）。被更新之人性中基督徒（从而也是人性）美德的完全，是属恩的、效法上帝的怜悯，这种怜悯是借由在洗礼中赐予基督徒、并藉着诫命所耕耘的神圣恩典的发展而产生的。属灵的洁净由此种怜悯而显现：它以此为滋养，它借此而存活。圣依撒格·叙利亚人（Исаак Сирин）在回答「何谓洁净？」时，答道：「洁净即是一颗充满对万物怜悯的心。」在回答「何谓怜悯之心？」时，这位伟大的修道者导师说：「这是对一切受造物——对人类、对飞鸟、对动物、对鬼魔——总而言之，对一切受造物的心火热。因着对它们的思念和看见它们，怜悯者的眼睛因着充满和强烈的怜悯而流泪，这怜悯已占据了他的心。因着恒常的忍耐，他的心已成为婴孩的心，当他听到或看到受造物遭受任何伤害，哪怕是微小的忧患时，他都无法无动于衷。因此，他每时每刻都在祈祷，伴随着泪水，既为无言的受造物，也为真理的仇敌，为那陷害他的人，祈求他们得以保全和洁净；他甚至为爬行动物的本性如此行，皆因那仿效上帝、在他心中过度涌动的巨大怜悯」1444。伟大的依撒格因感受到自己心中巨大的怜悯而呼喊：「在那一天，你若以任何方式同情任何受苦之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思想上，无论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就当视自己为殉道者，并视自己为替基督受苦之人，是配得认信者。当记念基督是为罪人而死，而非为义人而死。看哪，为恶人忧伤并施恩于罪人，是何等伟大！它比对义人做这些事更为超越。使徒也曾提到此事，认为它值得惊叹」1445。圣依撒格将堕落之人性的义与神圣的义（即属恩的、属灵的怜悯）相比较，称后者为事奉上帝，而前者为事奉偶像1446。使徒论及获取这种怜悯时，劝诫信基督的人说：「所以，你们既是上帝的选民，圣洁蒙爱的人，就要存（原文作穿）怜悯、恩慈、谦虚、温柔、忍耐的心。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歌罗西书 3:12-13）。圣马卡里乌斯大帝（Макарий Великий）说：「恩典如此运行并抚慰所有的能力和心灵，以至于灵魂因着巨大的喜乐（怜悯），变得像无邪的婴孩，人不再论断希腊人、犹太人、罪人或世俗人，而是以纯净的眼光看待所有的人，内心的人为整个世界而欢喜，并竭力想要尊敬和爱希腊人和犹太人」1447。 「心之洁净，」前面提到的圣依撒格说，「是能看见上帝的；它在灵魂中闪耀和绽放，并非因人类的教导，而是因着『看不见』人类的邪恶」1448。当一个人对邻人的所有关系都被对他们的怜悯所占据时，他便看不见邻人的邪恶。难道这种对邻人缺点的「看不见」是心智的盲目，是认恶为善吗？恰恰相反：心智的盲目、看不见罪恶和邪恶、认恶为善是属于那些为自己的罪辩护、不肯悔改的罪人。被上帝之灵光照的上帝的圣者，以其全部细节理解邪恶，知晓它的诡计和毒性；他们藉着圣灵所赐予的这种认知，格外小心地保护自己，避免借由实际行罪而获得的罪的经验性知识。圣约翰神学家（Иоанн Богослов）说：「凡从上帝生的，就不犯罪：但从上帝生的，必保守自己，那恶者也就无法沾着他」（约翰一书 5:18）。藉着真正的基督徒向邻人所流露的属恩怜悯，他们得以与邻人的罪性保持距离，因为罪性会通过论断传染给论断者，从而破坏他自身平静、喜乐、圣洁的心境。「基督的平安，超乎人所能测度的」，住在上帝圣者中的这种平安，会立即揭发一切靠近的、相反的意念，无论这意念披着何种公义的外衣（腓立比书 4:7）。圣约翰·克利马科斯（Иоанн Лествичник）在关于属灵分辨以及意念、情欲和美德的《语录》1449中说，这种分辨是源于无瑕的良心和心之洁净；对于初学者而言，它随着进步表现为对自己堕落和罪性的认知；对于处于中等阶段的人而言，它能将真正的善与自然的善以及邪恶（无论是公然的还是披着善的外衣的）区分开来；最终，对于完全的人而言，它是从圣灵照耀而出的属灵理智，能看到邪恶在他人身上的运作方式。正如圣使徒彼得对行邪术的西门说：「我见你落在苦毒的胆汁和不义的捆绑之中」（使徒行传 8:23）。在《论神圣静默》一书的序言中，圣约翰说，上帝的圣者藉着圣灵的启示，对罪有精确而详尽的认识1450。 圣彼得·大马士革（Петр Дамаскин）说，灵魂得蒙光照的开始和它健康的标志在于，当心智开始看到自己的罪过，多如海沙时1451。这位教父称看见自己的堕落和看见自己的罪为属灵的视觉，它是在基督诫命的实行者身上因恩典的作用而开启的1452。神圣的教会已规定其子女热切地向上帝祈求这个伟大的恩赐——看见自己的罪1453。 堕落的人性受制于心智的盲目。它看不见自己的堕落，看不见自己的罪，看不见自己在世上的客旅身份，却在地上自以为永生，仿佛它仅仅为大地而存在。它不仅残忍地审判和定罪邻人的罪，甚至从自身悲惨的状态中为邻人编造出他们没有的罪；它因着自己心里的邪恶，依照其虚妄的理智，被最崇高的基督教美德所绊倒，扭曲了它们的意义。相反，被更新的人性拥有上帝所赐予的属恩的认知和对邪恶的洞察，这种认知和洞察不仅不会破坏人内在良善的完整性，反而有助于更严格地保护人，使其免于体验性的邪恶认知，这种认知对人是致命的。被更新的人性看见并知晓自己、人类和鬼魔中的邪恶，但却仍未被邪恶所玷污，因为被更新之本性的这些看见和知晓并非专属于人，并非凭人自身的努力获得，而是上帝所赐予的。我们可以将人类通过堕落获得的对邪恶的认知比作病人对自己所患疾病的认知，而将更新之人获得的对邪恶的认知比作医生对疾病的认知。病人经验性地知道疾病，但不知道其原因，也不知道治疗的方法；医生虽然没有经验性地知道疾病，但他们对疾病的了解比病人要明确得多，他们知道其原因和治疗的方法。

8.结语

我已竭尽鄙薄之力，论述了人类本性在受造、堕落和蒙救赎之后，其与善恶相关的状态。那么，这篇简陋的讲道词（Слово）以何种总结作结呢？这篇讲道词揭露了我自身的不足，因此我将以通常用以结束讲道词的劝诫，来勉励自己。我的劝诫取自一位教父。倘若我的邻人中有人认为这劝诫也适合他们自身，愿他们怀着爱心接受它。 「你回想，」我所提到的那位教父说，「你在洗礼中从恩典那里所领受的贵胄身份，这身份却被你因世间的激情而凭着自由意志舍弃了。你渴望通过良善的自由意志来重新建立（这贵胄身份）。你已用行动证明了这份渴望，来到这神圣的学校，穿上忏悔的尊贵衣袍，并立誓乐意地住在修道院中，直到生命的终结。你与上帝立下了第二个盟约。第一个盟约是在你踏入今生时订立的；第二个盟约则在你开始趋近今生终点时订立。那时，你因敬虔而被基督接纳；如今，你因忏悔而归附基督。那时你领受了恩典；如今你承认了自己的亏欠。那时，你尚是婴孩，未能觉察所赋予你的尊贵，尽管后来你成年之后，知晓了这份恩赐的伟大，你（为自辩）的口已被堵住：如今，在充分发展了知识之后，你领悟了誓言的意义。 谨防轻忽了这另一个承诺（忏悔的承诺）；谨防被拒绝和被丢弃，如同一个完全破碎的器皿，进入外面的黑暗中，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马太福音 22:13）。除了忏悔之路，没有别的途径可以重返救赎。」1454 「圣灵说：『你们今日若听祂的声音，就不可硬着心，像在旷野惹祂发怒、试探祂的日子一样。在那里，你们的祖宗试探我，窥探我，观看我的作为四十年。所以我厌烦那世代的人，说：他们心里常常迷糊，竟不晓得我的道路。我就在怒中起誓说：他们绝不可进入我的安息。』弟兄们，你们要谨慎，免得你们中间有人存着恶毒不信的心，偏离了永生上帝。总要趁着还有『今日』可称的时候，天天彼此相劝，免得你们中间有人被罪的诡诈硬了心。我们若将起初确实的信心1455（路加福音 11:23）坚守到底，就成为有份于基督的人了，」主说（希伯来书 3:7-14）。 「我们既有一位已经升入高天尊荣的大祭司，就是上帝的儿子耶稣，便当持定所承认的道。因我们的大祭司并非不能体恤我们的软弱，祂也曾凡事受过试探，与我们一样，只是祂没有犯罪。所以，我们只管坦然无惧地来到施恩的宝座前，为要得怜恤，蒙恩惠，作随时的帮助」（希伯来书 4:14-16）。阿门。